第36節(jié)
這響聲又重又突兀,驚得所有人心里慌了一慌。 三個女孩兒齊齊順著聲音往姚先生那邊看過去。 “若再無故喧嘩,就請自行離開。我這里不歡迎光談笑不學(xué)習(xí)的人。” 她清冷的視線緩緩掃過三人,一字一句鏗鏘說道:“無論是誰,斷無例外?!?/br> 楊可晴氣呼呼地怒瞪徐云靈:都怪你! 徐云靈不敢再有其他動作,趕緊回了自己的座位,老老實實坐下。后又想起自己進(jìn)屋的時候光顧著挑釁元槿了,忘記給先生行禮,于是趕緊站起身。 誰料姚先生卻冷冷地望過來。 徐云靈心知自己這個時候再起來就是擾亂課堂了。聽說姚先生規(guī)矩重,無奈之下只得慢慢坐了下去。 姚先生瞥了眼那個最漂亮的小姑娘。 元槿正眼觀鼻鼻觀心地望著眼前的琴,神色平靜無波,好似剛才旁人的挑釁和其他一切,都沒放在她的心上。她的眼中如今只望得見這個一般。 姚先生這才正眼看了看她。 這姑娘,性子倒是不錯。是個沉得住氣的。 三個人的程度各不相同。 開始學(xué)琴后,姚先生先是讓楊可晴學(xué)了一首曲子的開頭部分,然后聽徐云靈彈了兩首曲子后,就給了她個譜子,讓她開始自己試著彈奏。 最后姚先生才來元槿這里,教了她一些基礎(chǔ)指法。 之后,姚先生便在楊可晴和徐云靈的兩張桌案間來回地走,不時地指點她們兩人。 元槿前世的時候?qū)W過鋼琴。雖然從未接觸過古琴,但樂感猶在,融會貫通下,倒是學(xué)起來比毫無底子的要強(qiáng)一點。 而且,她十分用功。姚先生不說,她就一直反復(fù)練習(xí)最基礎(chǔ)的那些指法。姚先生在指點楊可晴和徐云靈的時候,她就一遍遍地琢磨,一遍遍地練,半點也不受兩邊說話聲的影響。 但凡是勤勞努力的人,到了哪一行哪一業(yè),都不會被人看不起。 一堂課下來,姚先生看元槿的眼神終究是和開始不太一樣了。多了幾分欣慰和贊賞。 當(dāng)初雖然是小郡主來求的她,但其實是端王爺私下里拜托過,她才肯點了頭。 原本以為這姑娘是個癡傻后剛剛好起來的,怕是反應(yīng)會遲緩一些,或者養(yǎng)成了平日里倦怠的習(xí)慣,不肯努力。 如今看她十指靈活,且肯埋頭苦練,姚先生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來。 只是,她的笑,最大也只是微微勾了一點點的唇,不熟悉的人等閑發(fā)現(xiàn)不來。 “下午是學(xué)習(xí)詩文。不過,琴不要落下。你指法不熟,回去后好生多練?!?/br> 臨近下課前,姚先生說完這么幾句,便當(dāng)先走了。 楊可晴高興壞了,眨著大眼睛興奮地和元槿說:“槿jiejie,先生很喜歡你呢!” “笨鳥飛不動了,所以先生不得不提醒幾句吧。”徐云靈輕嗤一聲,“誰能教得,誰教不得,先生很清楚。不然的話,也不至于你干巴巴練了一節(jié)課,中間先生一個字都沒和你講了?!?/br> “才不呢!”楊可晴據(jù)理力爭,“先生平日里講完課立刻就走,才不會提點別人。剛剛先生那是覺得槿jiejie好,所以多說兩句?!?/br> “先生之所以沒有和你我多說,一來因為小郡主你聰明靈慧,二來我嫡子不錯。當(dāng)然先生不用多提點。至于其他人嘛……” 徐云靈微微撇嘴,用眼角的余光斜斜地看著元槿,“其他人天資駑鈍,不多說兩句,怕是理解不來。先生這才不得不講上一講?!?/br> 元槿實在受不了這徐云靈的冷嘲熱諷了。 雖說對方是護(hù)國公府的姑娘,但她是大將軍府的姑娘,誰又比誰差了?! 元槿定了定神,捏捏楊可晴的小手,示意她不必緊張。而后展顏一笑,對徐云靈道:“jiejie還是快一點吧。再拖延下去,怕是趕不上下午的詩文課了?!?/br> 徐云靈臉色驟然一變。正要開口,卻被元槿搶了先。 “哎呀,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好,忘記了。詩文課只有我和可晴兩個人可以去。徐jiejie你是來不得的?!?/br> 元槿掩著口輕笑,“所以說,徐jiejie有句話還是說對了的。先生的眼睛是雪亮的。什么人能教得,什么人教不得,那是十分有數(shù)。比如你,也只能學(xué)學(xué)琴罷了?!?/br> 語畢,她甚至懶得多看徐云靈一眼,拉過笑傻了的楊可晴,快步朝外行去。 元槿剛一出門,頓時驚了一跳??辞彘T邊斜倚著的清雋身影,她趕忙駐了足,斂衽行禮。 “王爺”二字還沒喊出口,她的手臂就被玉笛穩(wěn)穩(wěn)托起。 藺君泓看她氣得漲紅了的臉頰,輕笑道:“小丫頭平時看著不聲不響的,卻是將伶牙俐齒都藏在了心里。一受了氣,這就亮出來了。” 元槿一聽這話,就知道端王不知來了多久,很有可能把之前的爭執(zhí)都聽了去。于是頗有些尷尬。 畢竟徐云靈和端王沾了親。而她,是在端王的幫忙下才能進(jìn)來學(xué)習(xí)的。 如今王爺看到她欺負(fù)他的表妹…… 還不知得氣成什么樣子呢。 元槿正等著藺君泓的雷霆震怒呢,就聽到他極其不悅地說道:“你跟來做什么?!?/br> 她下意識就想后退。剛邁開半步,手臂一緊,就被人拉住了。 “你別走。我說她。你,跟我來?!?/br> 端王說著,當(dāng)先向前行去。 元槿被他這話里的“你”“她”繞得有些頭暈。回頭看看徐云靈臉色慘白,有些明白過來。加上楊可晴不住地晃著小手催她,元槿只能收回視線,和楊可晴一起,跟在端王后面走了。 “其實,表姨人挺好的。平時不是這樣的。”小姑娘在路上不住地和她解釋,“可是每次遇到小舅舅,表姨就會有點不正常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楊可晴說著,忽然感到前方一記眼刀飛來,刺得她渾身一個激靈。 抬頭去看,只見端王爺正笑著看她,眉目十分柔和。 ……難道自己剛才的感覺是錯的?那股嚇人的殺氣,嗯,并不存在? 小姑娘兀自反省著。然后不知不覺地就忘了剛才那個話題。 藺君泓帶著她們?nèi)チ嘶◤d。 此時花廳里已經(jīng)有五六個人在等著。 看到藺君泓出現(xiàn),她們趕忙上前行禮。待到藺君泓開了口,方才直起身來恭敬立著。 楊可晴認(rèn)得其中兩個人,笑問道:“你們怎么來啦?難不成要裁衣裳嗎?” 她問的那兩位,便是錦繡閣里有名的繡娘。 二人笑答道:“是。王爺特意將我們叫來,便是為了此事。” 小姑娘都喜好打扮。聽聞有新衣裳穿,饒是楊可晴已經(jīng)有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屋子衣裳了,依然開心地要跳起來。 藺君泓安排了兩人專門去給楊可晴量身,又讓其余兩人給楊可晴設(shè)計花樣子和衣裳樣式。這才喚了最后一人來給元槿量身。 最后這一位繡娘,約莫將近三十歲的年紀(jì)。相貌一般,神態(tài)卻極其地柔和。一雙眼睛宛若溪流,清澈純凈。 她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著元槿,“咦”了聲說道:“上次王爺讓我連夜修改腰身的那套衣裳,可是給這位姑娘的?” 元槿怔了一瞬方才明白過來,對方說的是消暑宴的那一套。 藺君泓笑笑,“大師好眼力。”這便與元槿說道:“這位是溫大師。” 溫大師眼神忽而落在端王身上,忽而落在鄒三姑娘身上。 片刻后,她眼中透出幾分了然,溫和地笑道:“姑娘身段好,腰比旁人要細(xì),我一眼便能看出來?!毕肓讼?,又添了句:“難為的是王爺能注意到。與我詳說的時候,居然把尺寸描述得極為接近?!?/br> 藺君泓哪想到溫大師突然說出最后這么一句來。饒是他自認(rèn)能夠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這個時候也臉頰微微泛了紅。 元槿本想著謝過溫大師之后就去一旁待著,等楊可晴。誰知藺君泓卻叫住了她,非要她也跟著量量身子,好給她也一同做上幾套。 而且,他居然是讓溫大師給元槿量身裁衣。 元槿知道錦繡閣的衣服有多貴,況且這位溫大師看著是個中好手,怕是極其難請。 若說上一次他是想表達(dá)歉意,特意送了那么貴重的衣裳去。那么這一次,兩人間早已是她欠他人情更多,更不好繼續(xù)承他的情了。 故而元槿忙道:“不用了,只給小郡主做了就好?!?/br> 端王爺抱胸往后一靠,鳳眸半闔,淡笑道:“還沒開始商量花樣呢就開始推辭。你這是信不過溫大師的手藝?” 他這話說得聲音頗大,所有人齊刷刷朝元槿看來。 元槿趕忙解釋了一二,扭頭去瞪藺君泓。 ——怎會有人能這么一本正經(jīng)地歪曲事實睜眼說瞎話呢? 她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既然信得過溫大師的手藝,那就一起來量身吧。”藺君泓走到她身邊,十分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乩^她的手。不顧她的掙扎,硬是將她一路從門口拖到了桌案邊,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了五指。 “這丫頭素來是個不省心的,眼光也有點欠缺。讓她選,怕是挑不出什么合適的來。待到量身后,還得麻煩大師看看她適合什么樣子的,給她定下款式和花樣?!?/br> 元槿不肯。低著頭不說話。 藺君泓知道她脾氣一向很好。這樣抵觸,怕是已經(jīng)真的惱了。 看看周圍沒有旁人,他就拉了她到一旁,輕聲解釋道:“過幾日入了秋后有狩獵和賽馬。我想著提前給你們置備些騎裝,到時候也不至于措手不及?!?/br> 越是精致的衣裳,上面的繡紋越是繁復(fù)。一整套下來,得兩三個月方才能夠完成。 元槿知他是王爺,可聽他此刻和緩的語氣和平日里又是不同。 于是她的語氣也柔和了些,“這些自有我兄長安排。無需王爺費心?!?/br> 況且,拿人手短。 她不想欠這個王爺什么,免得往后說不清。 藺君泓看她堵著氣非要和他分個涇渭分明的模樣,又是發(fā)愁,又是焦急。 他只能把心一橫,硬是做出了兇惡模樣,嗤地一笑,“原本做了衣裳后,我就會問鄒元鈞把賬清了。你以為如何?更何況,到時候狩獵之時,你定然還在公主府學(xué)習(xí),少不得要一起跟了去。穿戴上不妥,豈不是丟了我們的臉面!” 元槿看著他這倨傲模樣,方才暗松了口氣,露出了淺笑。 這才是她平日里看到的端王模樣。 聽聞哥哥會為自己付賬,她便改了主意。 哪個女兒不愛華衣? 更何況是頂級大師的手筆。 元槿這便道了聲謝,任由溫大師給量了身。 看到這個情形,藺君泓終究是松了口氣。只是心里頭,愈發(fā)酸楚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