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元槿的想法和哥哥不謀而合。 銀錢這東西,虧了少了都還能再賺。 但是母親留下來的東西不一樣。 對于侯府或是她們來說,那都是沾染著母親氣息的東西,是個念想,是份情感。 母親多年前已然過世。 她的東西,當真是少一件后,就再沒可能多出來一樣了。 那是補不回來的。 所以,期初知曉賬目有問題后,元槿沒有打算過來,畢竟,繞這么一圈也頗為周折的。 可是發(fā)現(xiàn)嫁妝出岔子后,她決定來問一問大哥的意思。 元槿知曉這個事兒不是她能處理得了的,于是問道:“依著哥哥看,如今我該怎么辦?” “什么也不辦。等我歸家后,我來處置。槿兒什么都不要做,權(quán)當沒發(fā)現(xiàn)便罷?!?/br> 鄒元鈞神色沉肅,有著超乎年齡的沉穩(wěn)和冷峻。 他又朝高文恒道:“你也是。別讓老太太發(fā)現(xiàn)你攙和進來了?!?/br> 高文恒忙道:“我省得。這你放心?!?/br> 此事雖然關(guān)系到侯府,但,姑母高氏畢竟已經(jīng)嫁到了鄒家,他再過問,就有些逾越了。 誰也不喜歡自家家事被旁人置喙。 想了想,高文恒又道:“我只是想幫一幫槿兒罷了,沒別的想法?!?/br> 鄒元鈞聽聞,原本沉靜的面容現(xiàn)出一絲笑意,抬眸朝高文恒望去。 高文恒知道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不由有些赧然。卻還是挺直了脊背,硬是讓鄒元鈞將他打量一番。 對,他是在借著這句話向元槿表明心意和態(tài)度,讓元槿知道,他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她罷了。 不過,他不覺得這樣有什么錯。 鄒元鈞知道高文恒性子溫和,頗為大膽地說出這樣一句來,已經(jīng)是難得。 再看自家meimei…… 雙目澄澈,面色柔和,沒有一點點小女兒家聽到少年郎表明心意后的羞澀和不安。 鄒大少爺搖頭嘆息。 那丫頭就是個不開竅的。 鄒元鈞喚小廝拿來了紙筆。 將東西擱下后,小廝又退了出去。 鄒元鈞邊寫著信邊道:“嫁妝的事情,我也無法定奪,需得告知父親?!?/br> 父親和母親的感情極好。 如今母親留下的東西出了問題,還是趕緊告訴父親一聲為好。 不然的話,鄒大將軍驟然發(fā)起火來,誰也承受不住。 他這個親生的嫡長子,也懸。 幾行書寫下來,鄒元鈞筆尖滯了滯,復又加了些字,“銀錢的事情,也順便提一下罷?!?/br> 收筆之后,鄒元鈞將信封好,交給了元槿,特意吩咐道:“信交給鄒義。他自會尋了機會尋了法子寄出去。萬不可讓旁人知曉?!?/br> 雖然家中還有不少人是父親的人,也能做成此事。但,那些人都是暗里助著他的,暫時一個都不能透出來。 唯有鄒義,是已經(jīng)告訴了元槿的,能讓元槿放心差遣。 他如今不能隨意離開國子監(jiān),今天也不是父親的人來尋他的日子,唯有讓元槿將這事兒趕緊辦了。 元槿自是認真應了下來。 出了國子監(jiān)后,元槿就將信給了鄒義。又悄聲吩咐過。 鄒義這便將信擱在了懷里,仔細地貼身收好。 因著跟老太太說起的借口,便是要出門買點布來裁衣。所以離開了國子監(jiān)后,元槿和高文恒就往布莊去了。 誰料,竟是在那里遇到了熟人。 初時元槿并未看到鄒元杺。 畢竟心里藏著事兒,元槿挑選布料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 況且,這布莊那么大,來來回回的都是客,她哪來的精力去四處亂看、關(guān)注著旁邊的每一個人? 而高文恒自始至終全部心思都在元槿的身上,自然也沒有留意周圍了。 所以,當鄒元杺氣憤至極的譴責聲猛然傳過來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鄒元槿,你別以為能夠管了自己院子就了不起了。府里頭還不是你當家呢,就這般趾高氣昂起來。連見了自家jiejie都不理不睬,你這是打算六親不認了么!” 元槿順著說話聲望過去,這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鄒元杺就在自己對面,中間只隔了一個放置布匹的桌案。 這個時候顧客不少。 大家聽到了喊叫后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兩個女孩兒面對面地站著。 其中一個好似受了委屈,正是開口喊叫的那個。 有幾位挨得近的太太就忍不住打量起姐妹兩人來,又悄聲議論著。 畢竟“六親不認”這幾個字,還是很能引起轟動的。 而且,在她們現(xiàn)在看來,兩個人分明是面對面的站著。這樣看上去,好似是那個極其漂亮的小姑娘見到了受委屈的那個,卻故意不搭理對方。 元槿和高文恒都沒料到會在這里遇到鄒元杺。 聽了鄒元杺那刻意抹黑的話語,元槿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只是,還沒等她開口駁斥,旁邊就響起了個悠悠然的聲音。 “鄒二姑娘說話注意著些。三姑娘如果真要六親不認的話,你還能在將軍府住到現(xiàn)在?” 一聽到這帶著點慵懶的聲調(diào),元槿立刻就認了出來。 她沒想到,藺君泓居然也在這里。 不由驚訝地循著聲音傳來的放心望了過去,奇道:“你怎么來了?” 藺君泓隨口“嗯”了一聲,步履悠閑地踱了過來。 他面色十分平靜,手里頭卻不住地轉(zhuǎn)著玉笛。和他們離得越近,玉笛轉(zhuǎn)動的速度越快。 待到停在儒雅溫和的高文恒身邊的時候,那轉(zhuǎn)速已經(jīng)達到了最頂峰的狀態(tài)。 抬眸掃了眼笑容溫暖的少年郎,藺君泓目光幽深了幾分。猛地探指一握,將玉笛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眼看著高文恒抱拳似是要作揖行禮,藺君泓目光忽然一轉(zhuǎn),朝向了鄒元杺,哼道:“你再這樣狂妄,信不信我直接帶了人把你趕出將軍府去?!?/br> 他唇角微勾,露出了個冰寒至極的冷笑:“就當是報答鄒大將軍為國盡忠的情意,幫他整肅下時常不寧的家宅了?!?/br> 如果旁人說出這種話來,鄒元杺或許還不信。 但這人是端王爺。 先帝最寵愛的小兒子。 他偷過顧閣老的端硯和古董字畫,搶過國子監(jiān)祭酒的心頭好。 和穆大將軍家的兒子吵架,倆人直接把穆府砸了個遍。 還因為和鎮(zhèn)國公作戰(zhàn)策略意見相左,他與鎮(zhèn)國公府對壘,把國公爺?shù)淖雷优牡门榕轫?。最后一個不留神,力氣使得大了些,讓那沉香木的桌子斷了。 甚至掏過先皇養(yǎng)的那對鸚鵡的窩。末了,又忘了關(guān)籠子,讓先皇最喜歡的那對鳥兒給飛走了。 然后,他什么處罰都沒得到。 連句重話都沒。 不過,如果是以前,鄒元杺或許就怕了他了,不敢和他對抗。 可她現(xiàn)在有了大的靠山,這些,就也不放在了眼里。 鄒元杺斜斜地看了元槿一眼,這便大聲說道:“端王爺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我們家自己的事情,怎能容你一個外人來置喙?” 藺君泓沒料到她會這么說。 他挑眉一笑,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她兩下,不置可否。 雖然大家都聽說過端王爺?shù)拿枺?,真正識得端王爺?shù)?,卻沒幾個。 聽到鄒元杺這一聲叫,眾人倒是都知道了藺君泓的身份。趕忙行禮問安。 不過,原先鄒元杺第一次喊叫過后,還有人同情她,覺得元槿不懂禮貌。 如今知曉這兩位是鄒大將軍府上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后,那眼神兒就不一樣了。 鄒家是個什么情形,京中的氏族和官家,都知道一些。 二房的人在將軍府里好吃好喝地住著,大將軍重情義,不和他們計較,也就罷了。 偏偏吃了人家的住著人家的,還欺負大將軍不在,就這么明目張膽地欺負人家的寶貝女兒。 有幾位太太看不過去了,說道:“二姑娘既是在將軍府,便不要和三姑娘太過計較了吧。畢竟都是一家人。大將軍顧念著親情,二姑娘也當如此才是?!?/br> 人家這話說得委婉。 為了給鄒元杺點臉面,說是讓她別和元槿計較。 可是話里話外,都在透出一個意思。 ——大將軍都這么重視親情留你們在將軍府了,二姑娘也該看重下親情,別在那邊和三姑娘鬧了。不好看。 但鄒元杺是個得理不饒人的。 之前太太們聽了她第一次喊叫后,議論的聲音,她是聽到了。 當時那些人分明都在指責元槿的不是。 既是如此,她就想當然地以為,現(xiàn)在這些人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