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節(jié)
倒是旁邊伺候著的櫻桃忽地說道:“會不會每天里喝的那碗湯?” 太醫(yī)不知她說的是什么。不過永安宮所有人俱都知曉,若說藺君泓每日喝一碗什么湯,那必然就是徐太后送來的那個了。櫻桃口中指的就是它。 元槿就將這事兒和太醫(yī)說了。 太醫(yī)大奇,“太后宮中煮過這個?倒是未曾聽說。待下官去問一聲?!?/br> 他舉步就走,還沒行出幾步去,床上躺著的藺君泓已經(jīng)好了許多,抬手扶額說道:“等會兒就會送來了。你還是等等看吧。不然你不見得能要到東西?!?/br> 這話已經(jīng)說得比較明白了。如果貿(mào)貿(mào)然過去,太后必然會惱。惹怒了她,她又怎會將那湯的材料盡數(shù)告知?到時候老太醫(yī)非但尋不到根由,反而要吃數(shù)落。倒不如等湯送來了再辨一辨其中放了什么。 老太醫(yī)腳下一轉,就去往永安宮偏殿的暖閣里,靜等著那湯送來了。 藺君泓生病的事情并未對外嚴明,即便是今日罷了早朝,也是另尋了理由。徐太后并不清楚個中細節(jié)。 午膳時候,那湯就送來了。 今日也是巧了。徐太后那邊有客人進宮,她無暇分身,就讓。而且身邊最得力的單嬤嬤將東西送了來。 單嬤嬤將東西放下,不見藺君泓,便問元槿。 元槿笑道:“他如今有事正忙著,抽不開身。嬤嬤放在這里就是,等下我看著他喝?!?/br> 她雖然話語不嚴厲,但態(tài)度十分堅決。 如果是徐太后過來,說不定就說要堅持一下,想要留下來等一等了??蓡螊邒卟煌?。她再怎樣,也不能違背元槿的意思。 單嬤嬤只得將東西留下離開了。 她一出了永安宮,元槿就讓人將老太醫(yī)叫了來,仔細分辨其中用的藥材。 果不其然。當真就是這湯出了問題。里面有好些種調理男性身體的。其余有幾個,卻是有些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 藺君泓知曉后,大怒。下午一起身,就即刻帶了東西去尋徐太后問責去了。 徐太后正和單嬤嬤在屋子里暢想未來,說著要抱幾個孫子更好的問題。冷不防藺君泓來了,迎上去卻是一副氣極模樣。 聽聞事情緣由,徐太后才磕磕巴巴將事情講述出來。 這方子是護國公府幫她尋來的。里面需要的藥材和輔料,都是護國公夫人趙氏來宮里相見的時候給她拿來的。 至于這些藥材的用途…… 就是為了“求子”二字。 藺君泓當真是被氣笑了。 他指了徐太后道:“有什么話不能敞開了說?你若真有懷疑,真是為了我好,為什么不肯開口說?反倒自己猜來猜去?!崩浜咭宦?,“猜也就罷了,就不往好里多想一想。若不是今日出現(xiàn)了問題,我還要被這東西坑害多少次!” 藺君泓氣憤言畢,狠狠踢翻了屋子里的椅子,扭頭就走。 自那天起,他一直不肯再搭理徐太后。莫說是讓他去靜明宮了。就算是徐太后親自到了他的御書房或者寢宮,他亦是讓人擋在外頭,然后視而不見。 徐太后心里甚是難過。就來尋元槿訴苦,“我哪里是想亂猜?我不過也是想著他好罷了。而且這湯藥……” 這湯藥其實不是新的方子。是當年她給先皇也用過的。雖然先皇吃了后也未能再給她個兒子,不過因著晚上勇猛了不少,她想著終歸是有用,就給兒子來試一試。所以這回她沒有多想,就拿來熬了。 哪知道是這么個情形? 元槿只淡笑的看著她,并不多說什么。 要她來講,還是自家夫君的身體頂頂重要。即便徐太后是“好心”,可這好心,當真讓人承受不起。 徐太后看她半晌不說話,有些不死心。 她還在擔憂著藺君泓無子之事,悄聲問道:“阿泓吃了湯藥后,晚上總歸是好一些的吧。” 她估摸著,藺君泓無子,晚上多堅持一些總是好的。只不過對著媳婦兒她不敢將話說得太明白,就問的含蓄了些。 元槿初時沒聽明白,待到反應過來,登時臉通紅。 但她想著有些事情,總要說明白了才是,便和徐太后道:“太后莫不是還不清楚這事兒的癥結在哪里?” 徐太后當真有些茫然。雖說她用料是猛了些,可稍微減點量就是了,對男子總是有好處的。藺君泓何必這般生氣? 但元槿既是問了,徐太后就直了直身子,語氣沉靜的說道:“阿泓他生活上總是照顧不好自己。身為母親,我總得他多考慮點,多想著點。不然的話,等他發(fā)現(xiàn)不好的地方,就已經(jīng)晚了?!?/br> “太后好似沒有問過他的意思吧?”元槿認真說道:“太后既是想對他好,為什么不問一問他的意思呢?” 徐太后的語氣有些冷淡,“我是他母親,自然會為他考慮周全。有些話能問的則問,不能問的又何必多說??偠灾?,我心里明白,自己是為了他好就行。無需多管旁人怎么說?!?/br> “但是用‘對他好’來做借口,一次次的不顧他的真實感受,只憑著自己的想象來行事,這樣對嗎?”元槿逼問道:“即便惹惱了他,讓他不快,讓他受傷,太后也是無所謂嗎?” 徐太后聽了后,先是怔了怔,繼而有些惱了。 她將手中的帕子啪的下重重的拍到了桌子上,冷哼道:“你這是在教訓我?說我不顧阿泓的感受,置他于危險之中?可我怎會害他!” 元槿嘆息著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自己已經(jīng)將話說得很明白了。對方不肯接受,那她也沒辦法。 難怪藺君泓和徐太后關系一直好不起來。 有時候所謂的“好”,也是一種負擔。 從那以后,元槿也開始徹底的避開徐太后。 若是半路上遇到避無可避了,她就會一轉方向,直接往徐太后不敢去的地方行。 徐太后不敢惹的人,有兩個。 一個是藺君泓。 不過藺君泓那里,在他處理政事的時候,元槿輕易不會過去。不然的話,擾了正事也是麻煩。 另外一個,則是藺時謙。 元槿初時還不知道徐太后為什么對著藺時謙的時候頗有點小心翼翼。直到知曉了藺君泓和藺時謙的關系后,她才有些明白過來。 自打藺時謙眼睛出了問題后,徐太后就愈發(fā)的小心起來。輕易不會過來打擾他。即便來了,若藺時謙實在不肯見她,徐太后就會離去,并不強逼。 所以元槿當機立斷選了藺時謙這里當做“避難所”。不管怎樣,能讓徐太后避開總是好的。 開始的時候,藺時謙只驚訝于為什么元槿到他這里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 雖然兩個人一直比較投契,說話聊天讀書都很能聊得起來,不過元槿來的次數(shù)并不算多。自打多多住到了玄和宮后,也就是藺時謙眼睛有疾后,元槿來看望他的時候倒是多了不少,卻也不如現(xiàn)在這般,有事沒事都會過來。 藺時謙也是心思機敏之人。幾天下來,藺時謙終究是摸到了規(guī)律。 這天元槿的車輦轉了個彎兒又來了玄和宮后,藺時謙就讓多多引路,笑著迎了過去。 “槿兒這日來的可是巧了?!碧A時謙如今和她愈發(fā)熟悉起來,私底下就用了長輩對著晚輩的稱呼,“我聽聞徐太后剛才坐了車輦出了靜明宮,就讓人備了些好茶在屋里。槿兒這一來,茶水溫度剛剛適宜。” 元槿本是面帶微慍過來的。 宮里的花園,有大大小小不下十處。每一處的景色都有其獨到之處。 她今日里聽聞有個園子里的菊花已經(jīng)開了,便準備過去觀賞一番,思量著若是景色好的話,晚上就和藺君泓在那一處用晚膳。夫妻倆邊賞美景邊用膳,倒也是不錯的一件事情。 哪知道行到半途中,她就遇到了徐太后。 徐太后直接是朝著那個方向去的。許是元槿昨日里遣了人去看過那處地方,被徐太后留意到了,所以今日就去那里堵截。 元槿聽聞徐太后的車子就等在半途,氣得也懶得過去了,直接就往玄和宮行來。 一路上她想著泡了湯的美妙計劃,越多琢磨一分,就越氣惱。因此來到玄和宮的時候,面上的慍色還沒來得及收回。 不過聽了藺時謙這一句話,她倒是被逗笑了。 “原來王爺知道我為何而來?”元槿也不繞圈子,眼見藺時謙猜到了,索性大大方方坦白,“剛才差點遇到徐太后。不過幸好我機智,提前讓人探路過。一聽聞路上有些堵,便來了王爺這里,求個安寧?!?/br> 藺時謙見元槿這樣坦誠,也是喜悅。 他就喜歡這姑娘坦坦白白的性子。只要合了她的眼緣,她就對人十分真誠,不閃躲不扭捏。 藺時謙笑道:“太后許是想和你多說說話而已。并深宮寂寥,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住這里的‘安靜’。” 元槿想了想,說道:“許是性子不太對路,總說不到一起去。有時候講多了,大家都不開心,何苦來哉?” 藺時謙并未多去探聽藺君泓和元槿還有徐太后之間的事情。 之前藺君泓去到靜明宮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而后徐太后又尋了元槿說話的事情,他倒是聽宮人說起過。至于個中細節(jié),宮人們不知曉,他就也沒有細細探究過。 如今聽了元槿一番話,藺時謙考慮著事情另有隱情。再一想徐太后的脾性和為人,確實與元槿不是一路人,就沒再多說什么。 他朝里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茶已經(jīng)泡好。娘娘若是無事,不如來和我品一品。陛下剛讓人送來的,也不知道味道如何?!?/br> 藺君泓拿到的好東西,藺時謙有,元槿又怎會沒有? 藺時謙心知肚明。不過,有時候一個品茶,太過寂寥。有個晚輩相伴,感覺自然不同。 元槿曉得剛才藺時謙那些有關“宮中安靜”的話語并非憑空而來,應當是有感而發(fā)。卻也沒多說什么勸慰的話語,只高高興興應著“好”,又和藺時謙談起了近日自己看的一本書。 藺君泓來接元槿的時候,兩人正說到高興處。 藺君泓走到門口時,恰好一陣歡快的笑聲飄了出來。 藺時謙笑著嘆氣,“不成不成。我可是比不過你了?!?/br> 元槿卻是不依,笑道:“王爺還沒到最后一步,怎么知道不行?來來來,繼續(xù)戰(zhàn),繼續(xù)戰(zhàn)?!?/br> 藺君泓就和宮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開口通稟。他則斜斜的倚靠在門邊,望著里面的兩個人。 元槿和藺時謙玩的游戲倒也簡單。就是插花。 兩個人跟前都擺著花瓶和許多花枝?;ㄖι系拇?,早已讓宮人盡數(shù)剪去了。藺時謙怎么觸碰,都不會扎到手。 元槿就和藺時謙自顧自的撿著花枝插到花瓶里,而后兩個人叫了孟嬤嬤還有鶯歌她們來評判,到底是誰插的好。 從第一支選擇的開始,每多插一支,就讓人評判一次。到最后瓶子插滿,再總的評一次。 藺時謙拿起花枝的時候,先是觸摸一下花枝和花朵的形狀,估摸著是什么花,問過了身邊的小太監(jiān)后,就再細問一下顏色。確定之后,他再考慮要不要用自己手里這一個。 他選擇花枝的過程比較緩慢,因此,花的時間也就比元槿長許多。 元槿不急不躁,在旁邊笑瞇瞇的等著,還不時的在旁邊笑著打岔幾句。待到藺時謙插進去了,她比別人都要早一聲的贊幾句,然后就讓大家來幫忙品評。 藺君泓眉眼含笑的望著窗邊的兩個人。 陽光燦爛,灑到兩人身上,帶著溫暖的橙黃,讓人心安。 最終還是元槿自己發(fā)現(xiàn)了藺君泓的身影。 她笑著讓人多拿些花枝過來的時候,一扭頭,瞧見了在門邊靜立的男子。 比起初初相見時的少年模樣,他更高了些,也更加沉穩(wěn)內斂了。只不過望著她的時候,目光還如以往那般,專注而又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