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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御前總管升職手札在線閱讀 - 第13節(jié)

第13節(jié)

    平安本來以為,不管以前發(fā)生過什么事,這次徐文美擺明了就是回來爭權(quán)的。

    所以之前徐文美沒有自己上位,反而把馬太監(jiān)頂上來,就已經(jīng)夠讓人吃驚了。不過平安想了想,覺得人家可能就是喜歡低調(diào),喜歡搞幕后工作呢?有個馬太監(jiān)頂在前面,也不引人注目嘛。

    但是他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因為在馬太監(jiān)接手鐘鼓司之后,徐文美就再次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如果不是馬太監(jiān)實實在在成了鐘鼓司的話事人,而周圍的人也還會時不時的談?wù)撈疬@個驚鴻一現(xiàn)的男人,平安可能真的覺得自己在做夢了。

    他私底下也偷偷問過馬太監(jiān),“那位徐少監(jiān),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馬太監(jiān)的回復是,“不該問的事情別瞎打聽。”

    平安只好垂頭喪氣的繼續(xù)去寫自己的戲本。說到這里要提一句,馬太監(jiān)掌管了鐘鼓司之后,平安便重新被任命為了鐘鼓司的戲本創(chuàng)作人,擁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待遇則比照學藝官,也就是以前馬太監(jiān)的那個檔次。

    果然上頭有人,感覺就是不一樣。

    不過平安的自己心里的壓力也很大。畢竟端什么碗吃什么飯,雖然是馬太監(jiān)照顧自己,但是既然坐了這個位置,拿了那么多好處,自然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敷衍了事。所以最近他反而沒有寫什么東西,而是反復的閱讀馬太監(jiān)那里拿過來的各種戲本,從中學習經(jīng)驗。至少最后自己能夠獨立寫出戲本來。

    小白龍最后雖然沒有被送到內(nèi)侍省,但這個人也算是廢掉了,平安隱約聽說是被打發(fā)去了浣衣局——那是二十四衙門之中,唯一一個不在皇城之中的機構(gòu),做的是最低賤的活,當差的人也都是由由年老及有罪退廢的宮人充任。去了那里,就真的是沒有任何前程可言了。

    《金玉良緣》的底稿也在小白龍那里找到了,看來他還沒來得及拿出去替自己謀求什么。于是平安就一邊學習,一邊在這個基礎(chǔ)上進行修改,弄出一個戲本的雛形,然后再逐一琢磨遣詞用句。

    他的性子是有些倔的,不做事則已,要做就做到最好。所以一旦投入其中,還頗有幾分廢寢忘食的意思。等他弄出個大體的樣子時,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深秋,平安入宮也大半年了。

    “不錯。”馬太監(jiān)看完了平安寫的戲本,不由點頭贊嘆,看向平安的目光也帶了幾分滿意,又仿佛還有幾分惋惜。在馬太監(jiān)看來,平安實在聰明得過分,明明是從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卻能夠在短時間之內(nèi)學成這個樣子,若是從小培養(yǎng),又不知會如何了。

    平安松了一口氣,“您覺得還成就行了。我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出好壞來了?!?/br>
    馬太監(jiān)有心抬舉平安,便道,“你若真想找個人替你看看好壞,不如去找徐少監(jiān)。他不喜歡與我這樣蠢笨的俗人往來,但你若去請教他戲本,想來無妨。”

    “徐少監(jiān)?”平安有些意外,沒想到馬太監(jiān)不讓自己問,卻又主動對自己提起。不過他也要承認,自己心里的確是非常好奇。

    馬太監(jiān)便指了徐文美所住的地方給他,“你就帶著這戲本去,就說向他請教。若是他愿意最好,若是不愿意,你就只當不知道這個人吧?!?/br>
    “我明白了?!逼桨惨婑R太監(jiān)那么忌憚對方,還有什么不懂的?

    于是按照馬太監(jiān)的指點,他帶著戲本找到了徐文美所住的小院。隔著籬笆,平安能夠看清小院的樣子,是一棟小小的青磚瓦房,看上去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特殊。院子里種了一排桂花樹,這個季節(jié)開得正香。除此之外,便沒有任何裝飾了。

    那個容色出眾的人,竟然就住在這樣毫不起眼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問。

    平安嚇了一跳,轉(zhuǎn)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說話的人竟然就是此間主人。他一瞬間有種被抓現(xiàn)行的尷尬啊,連忙將戲本摸出來,“我是來拜訪您的。這是我寫出來的戲本,請您指教?!?/br>
    “你寫的?”徐文美有些驚訝的打量他。心下不由搖頭,不過十來歲的孩子,竟然都會寫戲本了?

    不過他還是隨手翻開看了兩眼。這一看倒是有些意外。唱詞其實不過規(guī)規(guī)矩矩,某些地方還有些粗淺錯誤,然而徐文美卻被這個故事吸引住了。

    他就站在那里,一頁一頁翻過,直到將整個故事全部看完,才帶著幾分悵然的抬起頭來,看向平安的視線已經(jīng)格外不同。他再次問,“這是你寫的?”

    “……是?!逼桨灿悬c心虛。但是轉(zhuǎn)念想想,紅樓夢的故事當然不是他的,但這個戲本的確是他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在他那個年代來說,這應(yīng)該算是衍生作品吧。四大名著已經(jīng)過了授權(quán)保護期,創(chuàng)作衍生作品應(yīng)該也是合法的。于是說到最后,又理直氣壯起來。

    “金玉良緣,木石前盟……”徐文美忽然一笑,“倒是有些意思。跟我進來吧。”

    他說著轉(zhuǎn)身朝門口走,結(jié)果大概是站了太久,突然一動腳步竟有些不穩(wěn),險些跌倒。平安連忙伸手去扶,但沒等他的手伸到,徐文美已經(jīng)重新站好了。

    他瞥了平安一眼,“我還沒老呢。”

    平安并不知道他曾經(jīng)也算是戲臺上的名角,那是練過的,就算現(xiàn)在身日柔韌度不如年少時,但也不是尋常人可比,所以聽到這句話,只是有些莫名。

    進了屋之后,徐文美讓平安自己找個地方坐下,就再次低頭,將手里的戲本重新看了一遍。

    這一遍他看得比之前慢了許多。

    等他全部看完,再抬起頭來看平安時,神色已經(jīng)恢復了慣常的慵懶,看向平安的眼神也由之前的驚異變成了恨鐵不成鋼的憤怒,“你這寫的是什么東西?錯謬百出!竟然還敢拿來請我指教?你倒說說,之前都是誰在教你?”

    平安愣了一下,苦笑著摸了摸鼻子,“沒人教,我自己胡亂琢磨著寫的?!?/br>
    第27章 你可愿拜我為師

    這下子徐文美是真的吃驚了。他甚至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嚴厲的看向平安,“此話當真?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

    “不敢欺瞞,的確是我自己琢磨的。”平安有些不安,莫非自己寫的東西有什么問題,干嘛那么震驚的樣子。

    徐文美修長白皙的手在稿子上輕輕拍了拍,重新坐了下去。他摸著下巴看了平安一會兒,忽然問道,“你可愿拜我為師?”

    “什么?”平安懷疑自己幻聽了,或者是耳朵出了問題。

    徐文美眉頭一皺,有些不高興,“你以為我的指點是這么好得的?若是你愿意拜我為師,倒能隨手指點你幾句。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br>
    平安終于回過神來,“愿意,我當然愿意!”

    他生怕徐文美反悔,索性走到桌邊,到了一杯茶端給徐文美,然后直接跪下了,“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br>
    說實話平安是想過自己要在宮里找個靠山的。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覺得那個人應(yīng)該是馬太監(jiān),可能過一兩年,認他當干爹,然后自己也算是“上頭有人”了。卻沒有想到,世事總是難以預料。跟干爹比起來,他當然更愿意拜個師父。跟討好馬太監(jiān)比起來,他當然更愿意學一些真本事。

    所以哪怕之前覺得自己跪天跪地跪父母,現(xiàn)在平安對下跪這事也沒什么抵觸。因為他很明白,在這個時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天地君親師,這個身份是可以將來供奉在自家中堂,接受世代香火的。

    而且正所謂道不輕傳,有本事的人往往敝帚自珍,如果徐文美愿意教導自己,拜師也沒什么問題。畢竟平安已經(jīng)受夠了自己蒙著腦袋瞎琢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了什么鬼的狀態(tài)。

    馬太監(jiān)在宮里雖然地位不告,但是屹立多年不倒,肯定有獨到之處。徐文美被他這么推崇,那就一定更厲害。

    徐文美也沒料到他竟然那么積極,自己還沒回過神來呢,平安頭都磕完了,只好失笑道,“行了,起來吧?!?/br>
    平安雖然跪得沒什么不甘愿,但畢竟不習慣,聽到徐文美的話,立刻站起來,乖乖的站到一邊。這副乖巧的模樣倒是讓徐文美十分滿意。他之前看著平安,只覺得太過跳脫,現(xiàn)在倒覺得他也能靜下來,這是好事。

    “師父,那我現(xiàn)在要先做什么?”平安積極的問。

    徐文美隨意的笑了笑,“你先回去找馬文成,讓他教你唱戲?!?/br>
    “什么?”平安睜大了眼睛,“唱戲?我?不行不行……師父你看,我年紀都那么大了,估計學不出個什么來。再說我不是要學寫戲本嗎?”

    “傻子?!毙煳拿捞衷谒~上輕輕一敲,“又不要你登臺,只是學些基本功罷了。你寫出來的戲本,歸根到底是要給別人唱的。你自己有了底子,才知道每一個腔調(diào)如何起承轉(zhuǎn)合。寫出來的東西,才能讓人唱出來,而不是空有詞句,不倫不類?!?/br>
    平安恍然大悟。難怪他總覺得自己琢磨的時候差了點兒什么。戲本本來是要唱出來的,念著沒問題,唱的時候可未必。因為中間還要融合曲調(diào)和種種發(fā)音技巧,如果不能貼合,那肯定會出問題。

    看來自己這個師父拜得果然很值,一下子就將自己現(xiàn)在面臨的最大難題給解決了。——雖然他只說了一句話,但卻是提綱挈領(lǐng)、指出方向的一句話。

    “多謝師父指點。那我就先回去了?”平安有點舍不得走了。

    “急什么?”徐文美懶洋洋的道,“先過來給為師捏捏肩膀。總算是有個徒弟使喚了。”

    平安一臉黑線,剛剛冒出來的那一絲絲感動,就像是太陽下的雪水,“刺啦”一聲就蒸發(fā)掉了。

    這一天他先是給徐文美做了個全身按摩,然后又替他去了好幾個地方跑腿,要了不少東西回來。從酒醋米面到瓜果蔬菜再到綢緞絹布、柴火薪炭,甚至還有如廁要用的草紙。

    全部跑完之后,平安累得死狗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徐文美對面的凳子上,一連喝了好幾杯茶水,半晌才終于緩過來。

    徒弟果然不是人做的。

    饒是如此,徐文美還皺著眉看著他,嫌棄道,“體力太差?!?/br>
    平安:“……”以為拜了師就是有了靠山從此享不盡的福氣我真是太甜了!這哪里是拜師,根本是給自己請了個祖宗回來吧?不對,就是祖宗平安也沒有這么盡心盡力過!

    既然伺候了那么半天,平安就更不甘心就這么走人了,等休息好了,他忍不住八卦起來,“師父,那什么……你能不能告訴我,馬太監(jiān)為什么那么害怕你?。俊?/br>
    “想知道?”徐文美冷冷一笑,“你去問馬太監(jiān)呀!”

    平安囧,自家這個師父怎么像小孩子一樣的,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的,完全不像是在皇宮這個大染缸里摸爬滾打過的——連鐘鼓司的小太監(jiān)們,都知道謹言慎行呢。不過這行事,倒是和小白龍挺像的。看自家?guī)煾高@身段模樣和嗓子,搞不好以前還真的是唱戲的。

    平安頓時肅然起敬。

    跟平安這樣做雜事的小太監(jiān)不同,像小白龍他們那種專門培養(yǎng)起來唱戲的太監(jiān),除了能夠風光幾年之外,反而根本沒什么前程可言。

    一旦不能登臺唱戲,而自己本身又沒有點亮其他技能,可想而知在宮里的日子會過得有多糟糕。再加上他們脾氣通常不小,紅的時候難免得罪人,等落魄了,自然有的是人來踩。所以絕大部分都是下場凄慘。

    能像徐文美這樣混到少監(jiān)這個位置的,更是絕無僅有。

    這才是我輩楷模,不管在什么位置上,都不會混得太差。這樣的人,在宮里才活得長久。

    第28章 身在福中不知福

    見平安一直在發(fā)呆,徐文美又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我從前的事,你還是不要胡亂打聽的好。你方才拜師時跪得太快,我也沒來得及告訴你,其實我在宮中仇家不少。你往后可要小心些才是,不要自己一個人亂跑,免得被人敲了悶棍?!?/br>
    平安聞言臉上一僵,“師父,我膽子小你別嚇唬我?。 ?/br>
    徐文美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讓平安更加驚恐,“要不然你道我為何要屈尊住在這小院子里?”

    “師父你老實說吧,你的仇人到底是誰,我以后見著的一定繞著走!”平安一把抓住徐文美的手,一臉認真的盯著他。

    徐文美甩開他的手,哼道,“逗你玩的??鞚L吧,再不走難道還想留飯?”

    還真沒試過少監(jiān)的份例菜,平安頗為動心??上Ь退闼麛[出了一步三回頭的姿態(tài),徐文美卻仍舊只當是沒看見。

    見到了徐文美,甚至還拜了師,平安少不得還要去馬太監(jiān)那里匯報匯報。畢竟這個結(jié)果應(yīng)該也出乎馬太監(jiān)的預料,若是讓他以為自己有了新的靠山就不把他放在心上就糟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沒能在徐文美那里蹭上飯,平安打算去馬太監(jiān)那里蹭。——鐘鼓司首領(lǐng)太監(jiān)的伙食可要比少監(jiān)好得多。

    他挑的時機剛好,馬太監(jiān)的晚飯才送來,還沒開始動筷呢。見到平安,他便問道,“才從那邊出來?用過東西沒有?沒有就在這里隨意用一點?!?/br>
    平安就不客氣的坐下了。

    宮里的規(guī)矩,食不言寢不語。等吃完了飯,重新泡了茶上來,平安才將今日之事簡單的跟馬太監(jiān)說了一遍。

    馬太監(jiān)果然很驚訝,“倒不料你還有這樣的造化。當日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是個有福氣的。既然他肯教,你自然要用心學。往后受用無窮的。”

    “可他讓我先跟著您學唱戲,說是學會唱了,才能寫出好戲本來。”馬太監(jiān)是學藝官出身,教導平安倒不費什么事。

    馬太監(jiān)微微一愣,繼而贊嘆道,“果然不愧是徐文美!既然他這樣說,你明日起就開始跟著我打熬功夫。只到時候別叫苦便是?!?/br>
    “絕對不會,再怎么苦估計也比在師父那里好?!逼桨部嘀樀溃榜R太監(jiān)您不知道,今日一整天我都在四處替師父跑腿,到現(xiàn)在腿肚子都還在打顫,明兒能不能走的動路都難說?!?/br>
    卻不料馬太監(jiān)仔細問過他跑腿的過程之后,便歆羨的道,“你這臭小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多少人求著替徐少監(jiān)跑腿而不得呢。若是他同意,我都恨不能親自去。”

    “有那么夸張?”平安不信。

    馬太監(jiān)忍不住嘆氣,“雖然咱們鐘鼓司也是二十四衙門之一,在宮中也不算是全無地位,可即便是我,跟其他地方的人,來往其實也不多?!睂m中的關(guān)系雖然盤根錯節(jié),但大家面上還是有些忌諱的。

    再有像司禮監(jiān)和御馬監(jiān)那樣能日日謹慎伺候皇帝的地方,跟其他衙門就更不會有什么往來了。即便想要巴結(jié),也找不到路子。

    而徐文美讓平安替他跑腿,卻是各個衙門都走了一趟。這其實已經(jīng)等于將自己的人脈都介紹給了平安,又將平安介紹給了各個衙門的人。今日雖然不顯,但將來平安若是要辦事,可就容易得多了。

    像這樣的人脈資源,大家都是握在自己手中的,能得傳承的,不是徒弟就是義子。可見徐文美收徒雖然隨意,心中對平安這個徒弟,可是十分看重的。否則也不會第一天就替他拓展人脈。

    偏偏平安根本沒意識到其中的好處,還一臉抱怨。

    聽完了馬太監(jiān)的解釋,平安才意識到,是一個天大的餡餅砸下來,正好落在自己頭上了。他在高興之余,免不了還有些惶恐起來。平安一向不認為自己是主角,這些好運氣沒道理那么容易跑到自己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