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長者邀請,自不敢辭?!逼桨参⑿χ哌^去。心里給自己點了三十二個贊,這個逼裝得,必須是滿分! 等他走過去,對方立刻問,“小友方才所吟之詩,莫非是你所作?” “長者說笑,小子年輕狂妄,哪能寫得出這樣精妙的文字?”平安說,“是之前在別處看過,方才一時感嘆,便想起來了。于此情此景,倒是合適。” “哦?不知是否還有其他部分?” “自然是有的?!本褪撬胂胗行┎缓线m的地方,要怎么改過來。比如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什么的…… 以此為介入點,平安順利打入敵人內(nèi)部。不過之后他一直表現(xiàn)得十分低調(diào)。畢竟相較于別人的真才實學(xué),他腦子里的詩詞文章雖然多,但實際上風(fēng)格卻并不統(tǒng)一。對這些文人來說,聽出來是很容易的事。平安可沒有自信寫出那么多精分的東西,別人非但不懷疑,還不停叫好。 所以說,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接下來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但讓平安失望的是,傅彥似乎情緒一直不高,多數(shù)時候都很沉默,平安根本沒有跟他搭上話。 倒是那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名叫馮璋,同樣是以為名傳天下的大學(xué)者,對平安似乎頗為欣賞。 秉承著沒魚蝦也好(……)的態(tài)度,平安一路都在努力拉近跟馮璋的關(guān)系。 等這一天順利結(jié)束時,平安見時機差不多了,這才對馮璋提出想要登門拜訪的“無理要求”。然后順利的拿到了許可證。 今天只是開胃菜,明天才是正餐。到底能不能夠成功,就看他忽悠的功力如何了。 說到這里平安忽然想起來,自己在現(xiàn)代的時候分明是技術(shù)型的管理人員,不知道為什么來到古代之后,就越來越能忽悠了…… 第132章 少年情事老來悲 第二日平安一大早就到馮璋家中登門拜訪。 這人不像傅彥那么嚴肅,性情十分和善,樂于交友,所以可以說是“知交遍天下”。除此之外,還特別喜歡提攜年輕后進,對那些有才學(xué)的年輕士子十分欣賞。所以他門下的弟子,也是最多的。 其實平安在深入研究過后覺得,要不是因為傅彥身份特殊,而自己已經(jīng)答應(yīng)皇帝要努力請傅彥出山,否則其實他比傅彥更符合平安的需要。 所以要是傅彥那邊實在是說不動,平安就打算請他。 這會兒過來,就是要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請馮璋幫忙向傅彥說項。到時候即便不成,也可以讓他知道自己的誠心,再反過來說服他,就比較容易了。 馮璋的住處也在天機觀不遠處,一條青石板鋪的路曲曲折折,藏在花木之中,一路蜿蜒至院門處。在院子周圍還有更多的小院,眾星拱月般將院子包圍在其中,這些是他的弟子們的居所。 遠遠的還沒走到門口,平安就看見了院子里的人,揚聲招呼,“馮先生!” 沒錯,經(jīng)過昨天一天,平安已經(jīng)將跟馮璋的關(guān)系拉近了許多。一口一個先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也是馮璋的入室弟子呢。 跟苦情戲男配一般身世的傅彥不同,馮璋本人家庭和美,育有三子一女?,F(xiàn)今只有他的妻子和長子馮熙、兒媳唐氏以及孫子孫女跟他同住在這里。 這會兒他正帶著孫子孫女們在院子里打五禽戲,剛剛收功完畢。 轉(zhuǎn)身見到平安,便笑著道,“怎么來得這樣早?” “有件事情想同馮先生商議,心里存了事,便覺得在家里坐不住,索性早些趕過來?!逼桨驳?。 馮璋便請他進門,又邀他一起吃早餐。 平安走到桌邊一看,才發(fā)現(xiàn)擺著的都是山里的野味,鮮花餅,野菜粥,既雅致又實惠。他不由感嘆道,“先生過的果然是神仙日子,逍遙無比,令人羨慕啊!” 馮璋聞言笑道,“是山下村民采了之后送來的。山野之中,亦有向?qū)W之人??!” 平安眸光微微一閃,開口道,“正所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山野百姓,亦懂得這個道理。他們尊敬先生們,其實只是尊敬知識罷了?;蛟S還希望孩子多沾幾分先生們的文氣,將來也能考讀書出人頭地?!?/br> “難怪,我說怎么來送野菜的都是孩童。原以為是村民們不好意思登門,現(xiàn)下看來,倒是我狹隘了!不如你觀察入微?!瘪T璋微微一愣,繼而嘆道。 平安微微一笑,覺得這個開頭挺好。馮璋聽到他的話之后并沒有斥之為無稽之談,反而認真思索,覺得是自己觀察不夠細致??梢娝耘f心系百姓,同時還認為出身山野的孩子也有學(xué)習(xí)的必要和需求。 越是接觸,越是覺得他很適合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平安自己畢竟不在讀書人的體系之中,很需要一個在文人之中號召力足夠高的人來做這件事。以他之見,馮璋更為合適。 想到這里,他沒有繼續(xù)說話,而是打算趁著吃飯的功夫思考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兩全之策。 要是馮璋和傅彥都能拿下就好了。 ——平安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貪心了,不過他需要的人的確是越多越好?,F(xiàn)在唯一的辦法是,怎么將這些人分別安排好?他們做隱士的時候以朋友相交,名氣或許有大小,但身份是平等的。要是讓馮璋去做傅彥的副手,他未必會愿意。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平安吃飯的時候一直表現(xiàn)得心不在焉。 馮熙見狀不由微微皺眉。他知道平安是來拜訪自家父親的,這樣子就太過失禮了。然而馮璋卻不甚在意,他想起平安說有事情找他商議,便以為平安是為此擔(dān)心。 其實馮璋心中也有些好奇。通常年輕的士子們到他這里來,都是希望能跟著他學(xué)習(xí),他本以為平安也是如此。他喜歡這個年輕人,若是收他為弟子,亦未嘗不可。誰知平安居然不是,這就更令他好奇平安的目的了。 吃過飯,馮璋帶著平安去了自己的書房。 “多謝先生撥冗。我知道先生品性高潔,并不愿意沾染俗世,只是這件事事關(guān)重大,必須要由先生這般德高望重之人來領(lǐng)導(dǎo)。若是之后有什么冒犯或是無禮之處,還請先生不要因為我這樣的后學(xué)末進而動怒,多多賜教?!逼桨策M門之后就先說了這么一番話,然后對著馮璋鞠了個躬。 “好你個齊子安!”馮璋大笑道,“你這是要用話拿住我??!看來不管你說什么,我都必須心平氣和的聽著了?要是為此動怒,那就是欺負晚輩了?!?/br> 平安其實就是這個意思,誰知道馮璋愿不愿為朝廷效力?或者說,誰知道他的過往人生經(jīng)歷之中,有沒有什么隱情? 所以這種提前申明是很有必要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馮璋會那么直接的點明出來。好在平安的臉皮已經(jīng)被鍛煉出來了,對于馮璋言語中的調(diào)侃之意視而不見,取出粗略的計劃書交給他,“請先生一觀?!?/br> 平安覺得語言雖然有感染力,但是在敘述事情的時候需要臨時組織,有時候會感覺說不清楚,或者產(chǎn)生邏輯矛盾。即使說清楚了,聽的人也未必能夠全部接收到。 再加上在現(xiàn)代的時候已經(jīng)習(xí)慣了寫計劃書,所以到了大楚,不管做什么也都是計劃書開路。 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之前那些事情,計劃書交出去之后,后來的人只要比照著去進行就可以了,基本上不會出現(xiàn)什么不可控的失誤,極大的提升了工作效率不說,還將他解放出來了。 ——否則有個不懂的地方就來問他,平安忙死也忙不完。 馮璋一開始的態(tài)度是十分輕松的,斜坐在位置上,隨手翻開了平安的計劃書。他還以為平安拿出來的是他自己的作品,要請人斧正呢! 然而看了兩行之后,他的臉色就嚴肅起來,身體也重新坐直,飛快的將計劃書看完之后,意猶未盡的抬起頭看著平安,“你這個……計劃書沒有寫完?” “寫完了,只是今日沒帶過來。”平安很是坦蕩。 馮璋立刻怒目而視,“你這是什么意思,莫非信不過我這個老頭子?” “這倒不是。”平安笑著說,“先生看過計劃書,應(yīng)該就知道我是什么人,為了什么來了。若是先生有意,我自然將完整計劃書奉上,協(xié)助先生完成它??扇f一先生志不在此,總不好耽擱先生的時間?!?/br> 馮璋哼了一聲,顯然還是不滿意,但也接受平安的這個解釋。 不過他越想越覺得不過癮,又問,“這計劃書是何人所作?”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逼桨参⑿χ?。 馮璋懷疑的看著他,“是你?” 然后他居然就相信了,沒有半分質(zhì)疑的意思,只是感嘆道,“如今的年輕人真是了不得。你這件事若是能夠做成,萬世之后都會有人感激你。只是要做這件事,卻不是那么容易。” “我知道?!逼桨惨彩諗苛诵θ荩J真的道,“我聽說過一句話: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先生以為呢?” “誠父母之言也!”馮璋愣怔半晌,嘆息道。 “是啊,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心思,如此先生還覺得這件事難成么?”平安問。 馮璋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我還有個問題?!彼f著收了笑,目光銳利的盯著平安,“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說的話能代表朝廷?” 果然問到了這個問題。這在平安的預(yù)料之中,而且他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畢竟往后還要一同共事,不可能一直瞞下去。況且他對馮璋十分敬佩,也并不打算欺瞞他。 平安站起身道,“在下是司禮監(jiān)隨堂太監(jiān)平安。之前隱瞞身份,實屬無奈,還望先生見諒?!?/br> “太監(jiān)?”馮璋驚異的上下打量平安。 他原本看平安的姿容和氣質(zhì),還以為他是皇子,至少也該是王公貴族家的子弟,才能得皇帝信任?!圆徊率亲x書人,那是因為年輕一輩有哪些優(yōu)秀的年輕士子,馮璋再清楚不過。 然而他本來覺得自己的猜測已經(jīng)夠離譜的了,卻沒想到事實比自己設(shè)想的還要夸張。平安竟是個太監(jiān)! 饒是以馮璋的豁達,聞言也忍不住驚嘆惋惜。 這樣的人才,竟是個閹人,絕了仕途前程,大好人生,怎不令人唏噓感慨? 不過面對平安,他很好的將這種惋惜之情收斂了起來,肅容問道,“你叫平安,那么齊子安就是個化名了?” “不。”平安說,“平安是入宮之后賜下的名字,齊子安是我本名?!?/br> 這個名字,可能是他跟前世那個世界唯一的一點聯(lián)系了。 到這里的時間越長,平安就發(fā)現(xiàn)自己越是能夠融入現(xiàn)在的生活,漸漸磨滅了自己身上屬于現(xiàn)代人的某些特質(zhì)。如果不是這個名字,如果不是腦海之中那些遠超于此時的記憶,他有時候都會覺得,那一切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個荒誕不羈的夢,會變得越來越模糊,直至徹底遺忘? 馮璋微微點頭,“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那么你是想請我出來主持此事,還是打算讓我為你引薦他人?” 平安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臉上的表情。他沒想到馮璋能夠那么輕易的接受這件事,畢竟在平安自己的設(shè)想之中,說服對方的過程,應(yīng)該是復(fù)雜且冗長的。所以他才覺得成功率不高。 畢竟他再能忽悠,在這些文壇大宗面前,恐怕都是班門弄斧。 他更沒想到馮璋一下子洞察了自己的心思,甚至主動問他是否需要引薦他人。 這份胸襟氣魄讓平安汗顏。若是普通人,猜到平安將他當(dāng)成踏板,恐怕早就翻臉了。若是這時候平安當(dāng)真請他引薦別人,那才是真的得罪人,連他自己都要覺得自己過分了。好在那已經(jīng)是之前的打算,而現(xiàn)在,“自然是請先生出山,恐怕除先生外,無人能為此?!逼桨舱?。 馮璋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是沖著傅彥來的?!?/br> “傅先生那里,小子也想見見,還要勞煩先生引薦?!逼桨舱f,“不過這件事,的確是非先生不能為之。還請先生萬莫推辭。” “這是為何?”馮璋問,“你若是說得出個道理,我就答應(yīng)了。若是說不出來,此事不提也罷?!?/br> “先生這是考校我?”平安含笑道,“傅先生沉穩(wěn)持重,性情方正,神思清明,于做學(xué)問上建樹高妙,然而曲高和寡,恐普通人難以理解。而先生您性情尚俠,交游廣闊,桃李滿天下,正適宜做我這教育部長?!?/br> 沒錯,平安要請馮璋出山,就是為了成立一個教育部,獨立于六部之外,專司管理天下教學(xué)之事。不光是如今讀書人學(xué)習(xí)的詩書經(jīng)義,以后時機成熟,還會增設(shè)其他課程,逐漸將教育體系完善,并開辦各級學(xué)堂。 這是一件需要耗時很久的事,阻力之大可想而知。所以平安覺得,馮璋這種性情較為圓滑,懂得在其中斡旋調(diào)解的人,比傅彥更適合。否則一早就將所有人都得罪光了,這件事自然也做不下去。 “好?。 甭犕昶桨驳脑?,馮璋立刻一拍桌子,佯怒道,“原來你私底下便是如此編排我們?!” 平安那番話說得好聽,似是恭維,但實際上卻是將他們的優(yōu)缺點都指出來了。這小子膽子可真不小。 “先生恕罪?!逼桨惨膊晦q解,立刻老老實實的告饒。 馮璋哼了一聲,本來還想借題發(fā)揮,教訓(xùn)平安一番,卻沒想到他竟如此乖覺,只好罷了。他念頭一轉(zhuǎn),又問,“你說傅彥曲高和寡,你又替他安排了什么差事?” 平安的行事方法很對馮璋的口味,在傅彥看來未免太過跳脫,失之輕浮。想到昨日平安離開后,傅彥對自己說:“此子所圖甚大?!瘪T璋就不由有些幸災(zāi)樂禍,心道一定要將他引薦過去,到時候場面一定好看。 “請容小子賣個關(guān)子?!逼桨驳溃暗纫姷礁迪壬?,我自然會說出來。” ——實際上是這個打算是他剛剛吃早餐的時候才想出來的,還不完善,需要再多一點時間來思考,至少先把邏輯理順了。 馮璋聞言,略略沉吟,便站起身道,“也罷,我這就帶你過去。不過成與不成,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我可不會幫你說話?!?/br> 請求幫忙的話被堵死了,平安也只好點頭道,“有勞先生?!?/br> 不過臨離開書房之前,馮璋又交代他,“回頭將完整的計劃書送一份過來,我看過之后,才能決定。”現(xiàn)在平安給他看的東西,基本上只有個創(chuàng)意,連具體框架都沒有完善。所以馮璋也拿不準他究竟只是心血來潮,還是已經(jīng)設(shè)想周全。 平安連忙點頭,“我明日就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