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令人吃驚的，反倒是之前不起眼的皇楚圖書館。

    因為在傅彥來到京城之后，便開始選址建造圖書館。

    考慮到一方面要注意藏書的安全，尤其是嚴防火災(zāi)，另一方面則要方便士子們來往。所以圖書館建在京城北面。這里地方比較寬敞，就算別處遭了祝融之災(zāi)也不至于會連累到這邊。

    然后圖書館的建造工作就開始了。

    然后從這一天開始，圖書館就成了京城百姓口中熱議的對象。

    一來是朝廷已經(jīng)張榜，大家都知道這里要建的是什么東西。對于這種便利廣大讀書人的舉措，許多人都十分贊賞。二來是因為圖書館的建造非同一般。

    平安讓人燒制的不是傳統(tǒng)的紅磚，而是后世的那種空心水泥磚。這樣能夠大大節(jié)省原料。

    自然，這圖書館的承建工作，就交給了田太監(jiān)的道路公司。平安順便建議他將道路公司改組成建筑公司，將來就什么活兒都能干了。

    21世紀的人都知道，后世的建筑公司發(fā)展到極致，已經(jīng)不能用公司來形容了，必須是集團，然后子公司開滿全國。其規(guī)模之大，能夠攫取的利益之多，令人心驚。

    把這個公司放在內(nèi)庫里，以后就是趙璨自己的東西啦！

    對于已經(jīng)熟悉了水泥路面的京城百姓來說，他們沒有想到，水泥居然還可以用來建房子。所以從開工之后，幾乎每天都會有許多百姓過來圍觀。平安只好跟后世建筑工地一樣，拉了警戒線，讓大家不要隨意越過，免得產(chǎn)生事故。

    雖然是第一次建房子，但是建筑速度還是很快的。入夏之后，房屋主體就建造完成了。

    這是一棟五層高的大樓！

    第136章 圖書館建造成功

    在木質(zhì)和石質(zhì)房屋普遍只能達到三層樓高的大楚，這棟房子可謂是鶴立雞群。要不是因為秦州那邊煉鋼工作有所進展，還建不起這樣的房子來。

    這一點讓平安很滿意，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就是要讓圖書館成為京城的地標性建筑，大家只要站在高處往這個方向一看，就能夠看到它。

    這樣，它的存在才足夠深入人心。

    果然，房屋建成之后，幾乎每天都有慕名而來的百姓站在不遠處參觀，還有人主動詢問施工中的工作人員，“這圖書館什么時候能夠建好？真的什么人都能進去借書？”

    平安偶然過來視察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于是索性在這里設(shè)立了一個臨時咨詢點，專門解答大家的問題。

    當然不是“什么人都能進去借書”，短期內(nèi)只允許在圖書館內(nèi)看書，并不允許外借。將來開通這項服務(wù)，也必須要在圖書館登記戶籍證明，有街坊鄰居幫忙佐證，確定是本地常住人口，辦理借書證的人才能借書。而且限定期限歸還，否則的話就會罰款。罰款金額是逾期未歸還的書價格的十倍。

    諸如此類雜七雜八的問題還有很多，平安要讓百姓們接受這個新事物，就要除去他們心中的疑慮。果然臨時咨詢點開設(shè)之后，前來咨詢的人絡(luò)繹不絕。

    不過令人發(fā)愁的是，絕大多數(shù)人問的都是重復(fù)的問題。極大的浪費了人力物力。

    最后平安索性決定，雇那些咨詢過的百姓來幫忙解答這種簡單的基礎(chǔ)問題。因為只要回答別人的問題，所以就算一天只有幾個銅板，這些人也十分樂意。反正他們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要是有人問起，本來也會積極回答?，F(xiàn)在有錢拿，就更加認真了。

    這樣一來，知道消息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席卷整個京城，而且還在往外蔓延。

    圖書館還沒有開放，就已經(jīng)引起了極大的關(guān)注，就連朝臣之中，也有不少覺得十分感興趣。他們自己家里的藏書再多，又怎么能比得上皇家？而皇室的藏書有司禮監(jiān)的人負責(zé)管理和保存，大臣們除非向皇帝請求，否則也是不能隨意翻看的。

    而現(xiàn)在有了圖書館，皇帝已經(jīng)答應(yīng)平安，讓經(jīng)廠那邊將皇室珍藏的孤本，善本全部都印刷出來，供人閱覽。雖說看不見原本，但只要不是愛好收藏古物，只是想要看書的話，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

    畢竟有些寒門出身的官員，最初的時候擁有的藏書，都是自己去富貴人家之中借書，然后自己抄寫下來的。那種辛苦他們再清楚不過，所以現(xiàn)在能有這么好的渠道，大家自然十分高興。

    而真正讓朝堂上下對這件事關(guān)注起來的，是江南溫甯之老爺子上的一道奏折。

    在這道折子里，溫甯之表示自己可以將溫家的藏書翻印出來，捐獻給圖書館，讓廣大讀書人得以閱覽。

    皇室的藏書雖多，但大楚畢竟立國未久，多數(shù)藏書都是戰(zhàn)亂之中劫掠來的。雖然種類豐富，有不少孤本珍本，但實際上論到藏書的豐富和完整性，卻還是遠不如江南的世家大族。

    畢竟江南少受戰(zhàn)亂，這些大家族即便在朝代更迭的時候也能夠屹立不倒，歷代積累下來的藏書和財富，都是令人眼紅的東西。

    而現(xiàn)在，溫家卻主動將這些藏書捐出一份來，這該有多么大的價值！

    而且溫家向來為江南文士之首，他們都表態(tài)了，其他的家族還會遠嗎？如此一來，圖書館的藏書之多之全，恐怕會遠超大家的預(yù)料。如此，自然也就值得這些朝臣們重視起來了。

    因為古代印刷術(shù)的落后，再加上歷史悠久，古代書寫的時候又沒有標點符號，所以就算是同一本書，各個版本不同的話，內(nèi)容或是注釋也會有所不同。這些都是非常寶貴的東西，研究的時候可以相互印證。

    只不過這時候大家的習(xí)慣都是敝帚自珍，就算分享，也只跟寥寥數(shù)人。如果不是建立圖書館，恐怕根本不可能見到這等盛況。

    古話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之所以如此，其實是因為古代讀書十分困難。所以許多文化大家，終身也只鉆研四書五經(jīng)之中的一本，固然是因為這樣比較容易有所成就，但更是因為他們往往沒有別的選擇。

    不過，溫甯之在奏折里也提了要求，他希望江南也能建立一間圖書館，規(guī)模跟京城差不多，而且現(xiàn)在就要建。

    這是平安跟溫老爺子交換的結(jié)果。他要請傅彥出山，讓溫老爺子幫忙，卻也不能讓人白幫，所以就給出了這個好處。若非如此，溫老爺子也不會在信中連傅彥過去的那些事都告訴他。

    反正江南文風(fēng)鼎盛，自古就是文化交流的中心，成立一座圖書館也是勢在必行的事，否則無法滿足他們的需要。

    而且這樣看上去有點兒分庭抗禮的意思，但未嘗不是對圖書館這個新事物的鼎力支持？既然江南的文人都接受了，這個風(fēng)潮自然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大楚，到時候推行起來，就容易多了。

    另外，在平安的規(guī)劃里，圖書館的藏書，除了朝廷印刷的部分之外，還有民間捐贈的。這一部分會占很大比重，畢竟這是能夠獲得名聲的好事。不過，有溫家?guī)ь^，往后進行起來，肯定會更加容易。

    所以很快這份申請就被通過。等到京城的圖書館竣工之后，施工隊就會趕往江南。

    至于平安，他現(xiàn)在正在跟傅彥商量，圖書館里的書該怎么放。

    后世有一個學(xué)科叫做圖書管理學(xué)?？梢娨ㄒ粭潏D書館容易，但是要將它管理得井井有條，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按照什么來作為索引？如何分門別類？哪一種放置方法比較方便取用和歸類整理？這些都是需要迫切解決的事。

    好在傅家本身就有藏書樓，在這方面，傅彥也算是有點經(jīng)驗。至于平安，得益于上大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泡圖書館，多少也知道一點。

    讓他為難的是，現(xiàn)代的時候，圖書索引之中大量使用字母和數(shù)字。但是現(xiàn)在，別說拉丁字母并沒有被引進大楚，就是阿拉伯數(shù)字，現(xiàn)在也并沒有人用。平安倒是知道碼頭工人使用的草碼相較漢字更為簡潔，但也不可能就那么挪過來用。

    所以第一步進行圖書分類，平安和傅彥就產(chǎn)生了分歧。

    平安是以實用為主，最好是普通小老百姓一進來，只要能識字，就知道要去哪里找自己需要的書，同時引用后世的圖書分類方法。但傅彥身上卻還帶著文人的風(fēng)雅和浪漫，力求雅、達、美。以經(jīng)史子集為基礎(chǔ)，音韻為目。這種方法就連平安都云里霧里，更別說是普通人了。

    “傅先生，你別忘了，我們的圖書館是面向廣大的讀書人。哪怕只是個剛剛念完私塾，連童生都沒有考上的人，我也希望他能來這里看書。若是按照你的方法，恐怕許多人一進門就要被嚇住了?！逼桨矡o奈。

    就像你開個路邊的早餐店，主打平價和快捷，結(jié)果卻裝修成高檔餐廳，讓人望而生畏一樣，又怎么會有客人登門呢？

    “而且我們這個方法定下來之后，以后其他地方建立圖書館都會比照這個標準來進行。到最后，我希望大楚每個縣都有一座小型圖書館，甚至村子里也有一個圖書室。到時候這種分類方法就完全不適用了?！?/br>
    “可是當下讀書人都習(xí)慣了按照這個方法分類。”傅彥堅持，“千百年來皆是如此，自有其道理?！?/br>
    平安也是寸步不讓。

    建圖書館對他來說，只是第一步，學(xué)科分類更只是拋磚引玉。

    只要定下這個分類，大家就會發(fā)現(xiàn)，許多分類比如自然科學(xué)下面，甚至有可能連一本書都沒有。然后平安再順勢召集人進行編纂，將這種分類方法固定下來的同時，也要開始引導(dǎo)著這個時代更加重視形而上的哲學(xué)和社會科學(xué)的文人們，逐漸將目光轉(zhuǎn)向自然科學(xué)。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條路任重道遠。

    傅彥固執(zhí)起來，怎么說都不肯聽，平安當然也不可能后退，一時之間，居然僵持住了。

    馮璋聽說之后，特意過來打趣了兩人一趟，又問了緣故，然后哈哈大笑，“我來給你們做個評判如何？”

    兩人自然都答應(yīng)了，因為他們都不認為自己會輸。

    然后馮璋就開始提問了。他挑的都是一些分類會比較含糊的書，要求兩人按照自己的標準進行分類。如此再進行對比，哪一個比較清晰明了細致，哪一個比較難以理解，優(yōu)劣自然就能夠看出來了。

    讓平安驚訝的是，自己竟然沒有大比分勝利，只以微弱的優(yōu)勢勝出。

    有時候古人的智慧也是不能夠小看的。他們總能夠找到辦法，把新出現(xiàn)的東西納入原本的體系之中去。

    如果不是平安的目的就是要打破這個原本的體系，他會非常佩服傅彥提出來的方法，并且欣慰的采納?？墒歉母锞褪沁@樣，當下看上去完美的東西，也不得不被打破，被拋棄。

    定下分類之后，接下來的工作就變快了。因為沒有字母，所以平安采用天干地支加上數(shù)字進行細分和索引，很快就將整個分類體系建立起來了。

    接下來就是等藏書都運到之后，在布置的過程之中，結(jié)合實際來做一些調(diào)整和改變。

    雖然過程中跟傅彥經(jīng)常起爭執(zhí)，但兩人卻是更加的欣賞彼此，關(guān)系也比從前更加進了。其實有好幾次閑聊的時候，平安想問問秦浩然的事情，不過想了想還是閉了嘴。

    這是別人的隱私，隨意探問不太好。

    卻沒想到，等到這邊的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兩人一起喝酒吃飯的時候，傅彥卻突然提起來了。

    “是你告訴浩然的吧？”他問平安。

    既然他主動開了口，平安也就直接問了，“你們和好了嗎？”

    傅彥抿了一口酒，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正值黃昏，路上的行人都腳步匆忙的往家里趕。他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若非當初我遠走他鄉(xiāng)，她或許就不會死?？v然是成為這俗世之中的愚夫愚婦，但人總還活著?！?/br>
    活著就什么都有，死了一了百了。

    一條人命沉甸甸的壓在心上。因為他是個有良知有擔(dān)當?shù)哪腥?，所以更加不能原諒自己?/br>
    平安忽然明白了傅彥的意思。

    根本談不上和好，因為他責(zé)怪的人并不是秦浩然，而是自己。儒家講究自省、克己，所以他覺得這件事的錯在自己，卻不能逃避，只能一遍一遍的記住。

    這個看似嚴肅深沉的男人，內(nèi)心深處卻是如此的簡單。

    但是平安對此有不同的看法，“先生對自己太苛刻了。你也說是或許，或許就算你沒走，命運也并不會有什么不同?！?/br>
    古希臘有個叫做索?？死账沟淖髡邔戇^一出經(jīng)典的悲劇，名叫《俄狄浦斯王》。這本書講述了英雄誒第撲死竭力逃避神諭所示的命運“殺父娶母”，然而最終卻還是走上了這條道路，展示出了人與命運的沖突。

    在研究這本書時，許多文學(xué)批評家提出了“性格決定命運”這種說法，并且被廣為贊同。

    平安本人是這種說法的忠實支持者。

    有時候他設(shè)計一件事情，正是根據(jù)要對付的人的性格來進行設(shè)計，這樣對方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只能走進自己安排的陷阱里。而在他跟趙璨的交流之中，也始終認為趙璨要管理朝臣，只要按照各自的性格去使用他們，就能夠輕易的達到自己的目的，讓對方和自己都覺得滿意。

    只不過要把握好這其中的度，因為變數(shù)無處不在，人的性格也不會是一成不變。他要做的是順勢而為，而不是玩弄人心。否則的話，遲早會翻船。

    所以平安覺得，傅彥那位未婚妻小姐既然在如愿嫁給秦浩然之后，也沒有過上她以為的好日子，那就說明她的性格有問題。就算換了一種可能，除非她的性格產(chǎn)生變化，否則結(jié)果也還是一樣的。

    “浩然也是這么說?！备祻┑?，“可她還那么年輕，除了驕縱些并無錯處，不該承受這樣的命運?！?/br>
    “當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樣的？”平安忍不住問。之前他本來打算問秦浩然的，可是沒有找到機會。

    然后平安就從傅彥這里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其實在故事里，兩情相悅的并不是未婚妻和秦浩然，而是傅彥本人和秦浩然。當然，說是兩情相悅也不太恰當，他們當時還年輕，只不過對對方有了朦朧的好感罷了，并沒有揭破那層窗戶紙。

    如果按照這樣下去，也許兩人最終情不自禁在一起了，又或許少年時的好感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各自娶妻生子。

    但是這件事卻被傅彥的未婚妻知曉了。當時她瘋狂的迷戀秦浩然，卻偏偏跟傅彥有婚約，為了自己的愛情，他跪在傅彥面前求他成全自己，又拿出這件事進行威脅，以致傅彥不得不遠走他鄉(xiāng)。

    秦浩然知道真相之后，便也跟著離開，打算去找傅彥。

    只是天下之大，音訊難通，要找一個人并不容易。偏偏那位未婚妻也偷偷的跟上來了。

    一開始她歇斯底里的指責(zé)秦浩然，但因為必須要依靠他照顧，后來她終于安靜下來。只是這個從小被家里寵壞了的女孩收斂不了多久，就忍受不了這種日子，打算回家。

    但還沒找到傅彥，秦浩然當然不愿走。于是兩人大吵了一架，未婚妻負氣離去。

    當時他們已經(jīng)到達了京城，這里遍地都是權(quán)貴，她離開之后，很快就得罪了一位紈绔公子，并被對方看上，欲強娶為妾。就在這時候，有人出手救了她。年輕的女孩心思很容易就變了，她愛上就救自己于危急的人，忘了之前癡迷的秦浩然。

    結(jié)果對方并非良人，雙方又沒有婚書媒聘，等對方厭棄之后，便抽身離開了。

    秦浩然好不容易找到她時，她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孩子，孩子他爹卻早就不知所蹤。無奈之下，他只好留下來照顧。不想她經(jīng)受這樣的打擊之后，心思郁結(jié)，身體每況愈下，最終生產(chǎn)時一尸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