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但也虧得平安是撲向了皇帝,這樣看在別人的眼里,就是他跟趙璨一前一后撲過去打算保護皇帝。否則的話,他要是站在原地不動,趙璨撲過來就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 就在平安想明白這一切的時候,扶著趙璨的是兩個禁軍的士兵。他們已經(jīng)初步觀察過了他的傷勢,“回陛下,都是玻璃碴,傷口應(yīng)該不深,就是處理比較麻煩。另外,陳王殿下背上還中了一箭,箭上有毒,恐怕有些棘手?!?/br> “快宣太醫(yī)!”皇帝沉聲吩咐道。頓了頓,又道,“這里怎么會有箭?” “是弩箭?!苯娛最I(lǐng)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來,查看過傷口后道,“但不是軍中常用的弩箭,應(yīng)是民間私造。臣已經(jīng)派人去追查,諒那刺客應(yīng)該逃不遠!” 在皇宮這樣守備森嚴的地方刺殺,就算是有人配合,也只能一擊即走?,F(xiàn)在禁軍這邊有了防備,更不可能再給刺客機會。所以禁軍首領(lǐng)沒有第一時間趕到皇帝這里來,而是安排好了追查的人手才匆忙過來。 這會兒眾人都跑到皇帝身邊來了,不管是大臣和皇子都擠在一處,想來不會再有什么危險。平安略略猶豫,便走到了趙璨身邊,擔(dān)憂的看著他。 因為這里沒有能躺下的地方,所以趙璨只能反趴在一把椅子上。見到平安過來,他艱難的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么,但還沒開口,就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顯然身體情況非常糟糕。 怎么會中箭,而且箭上還有毒?平安心中十分疑惑震驚。明明趙璨從趙琨那邊得來的消息,他們只是打算制造些意外,并沒有真的打算明刀明槍的動手。而且……這件事究竟是沖著趙璨來的,還是沖著皇帝來的,都還是兩說。 一切都跟預(yù)料中的完全不一樣,平安立刻得出結(jié)論,他們恐怕被人忽悠了。要么是趙琨根本沒有說實話,要么就是這個所謂的結(jié)盟,實際上皇子們還是各有各的心思,明面上聯(lián)合在一起,私底下卻還是自己準備了后手。 可究竟是誰會如此莽撞的對皇帝動手呢?他想干什么? 問題太多,平安想不出答案,只好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上前一步,對兩位禁軍侍衛(wèi)道,“兩位大哥,既然箭上有毒,那恐怕不能等太醫(yī)了。否則萬一毒性強烈,等到那時候就遲了。該先將箭撥出來,毒血擠掉才行。” 雖然這樣做免不了還是會有些許毒素殘留在身體里,但是等太醫(yī)過來用了藥,就能夠慢慢清除了。 兩個侍衛(wèi)剛才也是被皇帝喝住,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會兒被平安提醒,也回過神來,用刀小心的割掉趙璨中箭處的衣裳,露出傷口,然后小心將弩箭拔出,擠壓傷口處令毒血流出。 才不過一會兒工夫,血液已經(jīng)變成了紅得發(fā)黑的顏色,傷口處也腫脹起來,趙璨本人更是一頭冷汗,幾乎失去知覺,顯然這毒性不淺。 平安看得著急,小聲提醒,“用嘴將毒血吸出來最快吧?” 兩個侍衛(wèi)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平安不等他們說話,便主動上前道,“我來吧?!比缓笤谮w璨身邊跪下來,湊過去一口一口的將毒血吸出,又用旁邊的茶水漱口。 按理說這些事讓別人做也可以,平安不該表現(xiàn)得太過急切。但是趙璨受了傷,躺在這里也不知道究竟情況如何,他又怎么可能不著急?想到之前趙璨信誓旦旦對自己保證引蛇出洞比被動挨打更安全,自己竟真的相信了,平安不由暗罵自己太蠢。 幸好,幸好他現(xiàn)在還能陪在趙璨身邊,為他做點兒什么。 要是他像趙璨之前想的那樣,今天不在宮里,那么趙璨豈不是要獨自這些惡意滿滿的傷害? 等太醫(yī)姍姍來遲,趙璨身體里流出來的血已經(jīng)變成紅色了。 太醫(yī)診斷過后,確定毒性雖然劇烈,但并不是什么罕見的毒藥,立刻取出一枚藥丸,讓趙璨服下。這種解毒的東西,若是現(xiàn),開方子熬藥的話,時間就太長了,所以太醫(yī)院也備有藥丸,關(guān)鍵時刻可以用得上。 聽說平安用嘴吸毒,太醫(yī)便也給了他一粒。 毒血吸出之后趙璨就已經(jīng)慢慢恢復(fù)了知覺,吃下藥之后便清醒過來,雖然身體還有些虛,但意識清醒,已經(jīng)可以開口說話,讓人松了一口氣。 只是他背上還有其他的傷需要處理,暫時不能動。 取出玻璃碴是個很考驗技術(shù)的活兒,自然不能在這亂糟糟的地方進行,皇帝一揮手,直接讓張東遠把人送到水榭后面的小隔間,讓太醫(yī)暫時在那里動手。 平安本來也想跟過去,但想到趙璨已經(jīng)脫離危險,他不好再表現(xiàn)得太明顯,只好按捺住急切的心情,留在了這邊。 至于宮宴,接連發(fā)生了這種事情,自然進行不下去了。就算勉強繼續(xù),恐怕也是人心不齊。 但是就這么放眾人離開,卻也不太妥當(dāng)。畢竟誰知道刺客是不是混在這些人之中,或者是不是被他們帶進來的?總要排除嫌疑,才能讓他們離開。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禁軍雖然找到了刺客的蹤跡,但是帶回來的卻是一具尸體。很顯然,對方根本沒有想過要逃脫,更沒想過要給他們留下任何線索。 撬不開嘴,便只能從此人身份來歷開始查起。這方面的資料浩如煙海,況且這種做暗殺的人,肯定來歷不正,還不知道資料里有沒有他,這樣去查,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夠找到。 皇帝遇刺,身為禁軍卻既沒能保護好皇帝,又什么都查不到,禁軍統(tǒng)領(lǐng)心下不免有些惴惴,跪在皇帝面前請罪。 說起來,后面這一箭,所有人都認為是沖著皇帝來的,并沒有人覺得是沖著趙璨。 其實平安自己也是這樣的想法。畢竟當(dāng)時跟趙璨站在一起的趙玘及時退開,毫發(fā)無傷。趙璨卻撲過來保護皇帝,然后才受了傷。若是針對他的話,難道對方算準了他一定會過來保護皇帝? 還是……一箭雙雕?不管趙璨死還是皇帝死對他們都有好處? 若是這樣的話,這個計策就太歹毒了。 平安思慮之間,皇帝已經(jīng)原諒了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疏忽之罪,讓他繼續(xù)查這件事。除此之外,宮中的戒備要更加加強,免得為人所趁。 有了這件事提醒,禁軍這邊也不敢大意,連忙答應(yīng)。 然后皇帝便命大臣們各自散了。 畢竟這會兒時間已經(jīng)很晚,加上今夜又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急切的需要回家去壓壓驚。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這建造許多年,每年都進行翻修,從來沒有出過問題的水榭,卻忽然開始搖晃起來。一開始只是輕微的搖晃,但是很快便加劇到無法忽視的地步。 之前為了好看掛在水榭之中的各色宮燈都隨著這震動而左右搖擺起來,有些砸到了人身上,還有些相互碰撞在一起,宮燈不少宮燈都是用紙,木頭和打磨得極薄的琉璃片,這會兒一部分被打碎了,另一部分因為里面的蠟燭翻倒,開始燃燒。 這亂象讓水榭之中的眾人都慌亂不已,連忙走避,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是怎么回事。 “地龍翻身了!”有人大聲驚呼。 這一聲提醒了所有人,眾人心下一驚,紛紛奪路往外奔逃。 大家都知道,越是這樣四散奔逃,越是容易出亂子。所以沒一會兒,水榭里就徹底亂起來了。 原本大家都站在皇帝身邊,想要借機表現(xiàn)。結(jié)果現(xiàn)在一出事,這里反倒成了最亂的地方。 平安心中又是一跳,總覺得這個變故來得非常莫名。他又想到自己之前的那個猜測,如果對方本來就有對付皇帝的意思呢?這個時候亂哄哄的,有什么差池誰也說不清楚! 他連忙靠過去扶住了皇帝,“保護陛下,先送陛下除去!” 跟他一樣反應(yīng)快的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他將皇帝保護好,這才大聲號令禁軍們維持秩序。 好在剛剛因為出過事,所以禁軍們將整個水榭都圍了起來,這會兒要維持秩序不容易,但是要為他們開出一條路卻并不難。況且皇帝過來的時候走的就是特別的通道,這會兒從這邊離開也更方便。 至于其他人,這會兒暫時顧不得了。 水榭里搖晃得越來越快,禁軍在前方開路,統(tǒng)領(lǐng)和平安扶著皇帝穿過亂糟糟的大殿往外走。 等到離開了水榭的范圍之后,平安這才舒了一口氣。 只是這一口氣才松到一半,他的臉色陡然白了起來,“殿下……陳王殿下還在里面!” 趙璨身上有傷,根本不可能走路。小隔間里只有他和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太醫(yī),并一個打雜的小福子。要靠這三個沒什么力氣的人帶著趙璨離開水榭,幾乎是不可能的! 平安心下發(fā)急,對方到底安排了多少花樣,怎么一樣接著一樣沒個完? 皇帝經(jīng)平安提醒,也想起了這件事。趙璨是為了救他才受了傷,又是自己的親兒子,皇帝自然不會不管,立刻吩咐禁軍統(tǒng)領(lǐng)帶著人回去尋找趙璨。 平安本來打算跟去,但想到自己的小身板,去了估計也是給禁軍拖后腿。再加上張東遠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皇帝這里也離不開人,只好強自按捺著,留在了這里。 然而平安眼睜睜的看著禁軍統(tǒng)領(lǐng)帶著人走到水榭邊,正要進去找人,整個水榭就仿佛已經(jīng)無法承受一般,在“轟隆”一聲巨響之中,陡然垮塌了下來,砸在御湖之中,激起了一大片的水花。 等到一層層的水浪終于平靜下來時,整個水榭已成一片廢墟。 親眼見到那一幕的感覺,在許久之后平安還仍舊記憶猶新,并且心驚rou跳。 那一瞬間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上輩子趙璨的確是有過所謂的生死之劫,被一杯毒酒葬送了性命,可是并不是這個時間啊! 平安完全無法相信趙璨會出事,而且就在自己面前,離得那么近,他卻無能為力。周圍的一切都成了慢鏡頭,他眼中只有房屋一點一點垮下來、水花激蕩的影像,整個人都有些愣愣的,完全無法回神。 水榭里還有走在后面沒有出來的大臣,不少人最后一瞬間爆發(fā),拼命從水榭里奔逃出來,紛紛跌落在水里。禁軍統(tǒng)領(lǐng)眼見不能進去救人,只好轉(zhuǎn)身命令禁軍設(shè)法將水里的人打撈上來。 畢竟這寒冬臘月里,幾乎滴水成冰,雖說這御湖之中據(jù)說是地底有活水,所以并未凍上,但實際上湖水的溫度也很低,很容易感染風(fēng)寒。 平安也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總之他一直都保持著那個發(fā)愣的姿勢,直到一聲石破天驚的“找到陳王殿下了!”將他從這種狀態(tài)之中驚醒過來。 找、找到了? 他的眼睛里再次有了神采,急切的往湖里看過去,果然不少人簇擁著一個身影朝湖邊游了過來。 那一瞬間,平安的眼睛有些濕潤,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隔著薄薄的水霧其實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不敢抬頭去擦,只能努力瞪大了眼睛。 片刻后那種濕潤的感覺消退,平安轉(zhuǎn)過頭來,才發(fā)現(xiàn)張東遠和皇帝身邊的其他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找過來了。就連諸位皇子也全部都聚攏過來了,一個都沒少,毫發(fā)無傷。 平安狠狠咬了咬唇,連忙后退了一步,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 剛剛他差點兒魔怔了,所以始終站在皇帝身邊,也不知道別人是不是提醒過。趁著這會兒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湖里,趕快退開,希望這一晚實在太亂,沒人在意才好。 很快趙璨就被送到了岸邊,早有人準備好了一切,人上岸之后立刻裹進厚毯子里送到不遠處的宮殿內(nèi),再由太醫(yī)診脈開方。 畢竟這么凍了一次,不小心些,說不定會落下病根。皇帝已經(jīng)發(fā)話,開恩允許落水的臣子在這里過夜,明日再回家也可。 平安眼巴巴的看著趙璨被送走,立刻轉(zhuǎn)頭去看皇帝,希望他能派自己過去探望一下趙璨。 好在皇帝對趙璨這個兒子還是關(guān)心的,沉吟片刻,便道,“朕過去看看老七,其他人沒事都散了吧?!?/br> “我們也該去看看七弟?!壁w瑢開口道。 其他人紛紛附和,皇帝也沒有反對,于是一行人便舉步往那邊走。 趙璨并不跟其他人混在一起,而是單獨在一個房間。平安跟著皇帝進屋的時候,一個眼生的小太監(jiān)才幫著將他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用熱水擦過,再裹在厚棉被里——他身邊的小福子自己也落了水,沒法過來服侍了。 他的臉色看上去很蒼白,閉著眼睛躺在床上,顯然失去了知覺。想到他今晚受了那么多的苦,平安便覺得一陣揪心的痛。 太醫(yī)正在給趙璨診脈,所以眾人并沒有開口,而是站在一旁等了一會兒。太醫(yī)收回了手,皇帝才開口問,“小七的情形如何?” “回陛下的話,情況恐怕不容樂觀?!碧t(yī)皺眉道,“殿下身上本來有傷,落水之后傷口重新裂開,失血不少。再加上寒意從傷口浸入,在水里泡的時間又比旁人更久,情況便也更加兇險?!?/br> “可有什么辦法?”皇帝聞言,臉色也有些凝重,問道。 太醫(yī)道,“為今之計,也只有先開了方子服下,將寒意發(fā)散出來。只是殿下這個樣子,夜里怕是要發(fā)起燒來。到時候就只看能不能熬過去了。若能退燒,身體只需養(yǎng)一段時間便可。若是……” 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意思已經(jīng)不言自明,若是一直這么燒下去,最后只有一個結(jié)果,就是把人燒壞了。 平安以前聽過,發(fā)燒到四十度以上,只要燒個半小時,就有可能燒壞腦子,至于其他的隱患,更不必提。就算是在現(xiàn)代,也有不少人因為發(fā)燒燒壞的。更何況古代的醫(yī)療條件如此? 他是絕對不能夠接受這個結(jié)果的。 他的趙璨,聰明、驕傲、自信,在他面前有有些粘人、傲嬌、漂亮,那么那么好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局? 他還有那么多的事要做,那么多的志向要去實現(xiàn),他們還有長長的未來…… 他一定可以熬過來的! 因為趙璨昏迷著,所以眾人也沒有在這里久留,問過病情之后便離開了。畢竟今天發(fā)生了很多事,他們也需要一點時間來理一理,想一想應(yīng)對之策。 皇帝臨走的時候,將平安給留下了。讓他代為在這里照看趙璨,一旦有什么好消息便立刻派人過去稟報。 平安原本還想著等到眾人都睡著了,要如何偷偷溜過來,聞言大喜,立刻開口答應(yīng)。 第162章 眾人都離開了,關(guān)上房門,外面的喧嘩聲便變得很小。太醫(yī)們開了方子去熬藥,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平安和趙璨兩人。他在床頭坐下,盯著趙璨的臉看。 大概是不在人前,所以心中的擔(dān)憂和驚慌不需要再掩飾,平安的眼淚很快就落下來了。 不過只有一滴眼淚落下,他立刻便狠狠擦了一把臉,瞪著趙璨,“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