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他完全沒想到居然還可以這樣。不過既然是這樣,他也沒有強求的意思。反正這些小孩能不能夠上進,對于他來說根本無所謂,這弄得像是他要害他們似的,就有些讓人不舒服了。 倒是這最后剩下的一個皇子趙玠,讓平安非常意外。 他是這六位皇子之中年紀最大的,今年已經(jīng)十五歲了。原本如果先帝沒有駕崩,他也應(yīng)該娶妻開府了?,F(xiàn)在就必須要留在宮中,守三年的孝。 原本這幾個人之中,平安最不看好的就是他。 因為小孩子的可塑性往往更強,十五歲已經(jīng)很不小了,許多東西定了型,再要改變的話就會非常困難。而且他進入了中二期,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總覺的除了自己整個世界都是錯的,都在跟自己作對。這種中二病平安完全沒有治療的辦法和治療的愿望。 所以他完全沒想到,這個趙玠能表現(xiàn)得這么好。他是六人之中成績最好的,最后的分數(shù)是四十分。 平安的規(guī)則里雖然也有加分項,但要么是在某個項目表現(xiàn)突出,要么就是訓(xùn)練之外還要做一些基礎(chǔ)的勞動,比如打掃衛(wèi)生什么的,而且給分并不多。 前一項趙玠是絕對做不到的,所以他要么是被扣的分數(shù)很少,要么就是主動承擔(dān)了這些勞動。 前者說明他很聰明,對于訓(xùn)練手冊上的規(guī)矩也了解得很透徹,這才能夠規(guī)避常規(guī)錯誤導(dǎo)致的扣分。后者則說明他心思活絡(luò)并且能夠隱忍,以皇子之尊執(zhí)賤役。 有勇有謀又豁得出去,如果給他機會,說不準真的能成個人物。 最讓平安吃驚的是,明明訓(xùn)練已經(jīng)結(jié)束,回到了后宮里,但是趙玠居然還堅持著這一個月一來的作息,并且獨自進行訓(xùn)練! 雖然不知道他能堅持多長時間,但是這種自律有時候就連平安自己也自愧不如。他可以因為要做的事情熬夜幾天去完成,但要他每天早睡早起鍛煉身體,那就太困難了。 所以他對每一個能夠?qū)ψ约骸昂莸孟滦摹?,在智力無法涉足也基本上不能取巧的領(lǐng)域取得成就的人肅然起敬。 平安觀察了一番之后,才去接觸他,第一個問題跟問趙閏的一樣,“感覺怎么樣?” 趙玠顯得很平靜,問他,“我沒有通過,以后是不是不能繼續(xù)訓(xùn)練了?” “你想繼續(xù)訓(xùn)練?”平安并不驚訝,這一點從他的表現(xiàn)就能看出來了。 “教官說我繼續(xù)訓(xùn)練一年左右就能合格了?!壁w玠說。相較于趙閏的孩子氣,跟他說話更像是面對一個成年人,不費力,但是也讓平安悵然若失。 養(yǎng)成系多可愛啊,這種已經(jīng)有自己想法的對象就難搞多了。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后要做什么?”平安問他。 趙玠看著他道,“那要看陛下希望我做什么了?!?/br> “……”果然中二病一點都不可愛!這語氣里滿滿的暗示意味別以為我聽不懂?。?/br> “陛下當然希望你能幫得上忙,”平安說著,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你知道大海嗎?” 趙玠一臉奇怪的看著他,“我大楚東邊和南邊大部分區(qū)域都臨海。”他的眼神好像在說“你連這都不知道嗎”。 平安覺得再這樣下去談話要崩壞了,沒辦法好好跟他交流,只好迅速的道,“那你想去看看海嗎?實話跟你說,就算你訓(xùn)練得比這些將領(lǐng)都厲害,也不會有機會上戰(zhàn)場的。倒是海外距離大楚很遠的地方,還有其他的陸地,生活著各種各樣的人,風(fēng)土民情與我大楚截然不同?!阆肴タ纯磫??” 趙玠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趙璨并不希望他插手政事,所以才選擇發(fā)展自己的武力。這無關(guān)于喜不喜歡,而是另一個層面上的選擇。雖然平安說他是中二病,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在某種程度上看得很清楚。 不過,如果能夠出去看看這個世界,開拓自己的眼界,或許他就會改變現(xiàn)在的某些看法了。 雖然平安問得很含蓄,但是趙玠還是從他的這番話里聽出了某種隱含的意思——海外還有其他的土地,有其他的國家和部族,難道大楚人只是跑過去看看就算了嗎?自然不可能。 這同樣是一個戰(zhàn)場,甚至可以說,是將來的主戰(zhàn)場!什么西北和河北,跟這里比起來就不算什么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平安,“我愿意去?!?/br> 同樣無關(guān)于他想不想,喜歡不喜歡,但是他愿意抓住這個機會。 平安沒辦法跟他談什么條件,只能道,“那你準備一下吧,過一段時間就會送你出去接受訓(xùn)練。”然后心累的和他道別,回去找趙璨匯報自己這一天的工作成果。 趙璨聽完之后,也有些意外,“趙玠……我記得他的生母好像只是宮女,也難怪他會如此用心了?!?/br> “現(xiàn)在還只是宮女嗎?平安有些吃驚。 按理說宮女被臨幸之后,便會晉封。當然其中也有例外,皇帝忘了或者別的緣故,仍舊保持宮女的身份,只是不必再干活兒,被養(yǎng)起來罷了。但份例很低,也沒有任何特權(quán),即便是跟最低品的嬪妃也沒法比。 但如果能夠生下皇子,通常都會被加封。畢竟誕育皇子對于嬪妃來說,基本上是最大的功勞了。 趙璨點頭,“是的?!逼渲杏惺裁淳壒仕膊恢?,但事實的確是如此。 即便趙璨登基之后追封,也只是在原本的基礎(chǔ)上晉了一級,差別并不大。 所以相較于別的皇子來說,趙玠的身份無疑又低了一層。他如果想要出人頭地,就只能靠自己。就連趙璨說的他成婚出宮之后就能將母親接走,趙玠也并不怎么相信?;蛘哒f,他覺得對別人來說理所當然的事,對自己來說卻充滿變數(shù),未必能夠成功。 “單聽你所說的話,我倒覺得,趙玠比趙閏更適合?!壁w璨想了想,道。 平安有些驚訝,“你為什么會這么想?”他知道趙璨說的合適,指的是繼承皇位。 “因為趙玠有野心。” 趙閏或許是年紀小,或許是沒有這種想法,總之他是個比較容易滿足的人。但趙玠不是,他很清楚自己有什么沒有什么,并且在沒有外力干擾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默默努力了,只要給他機會,將來如何真不好說。 有野心,才不會在得到皇位之后,就安逸享樂,而是要努力想超越之前的皇帝,做出一番成績來,讓史書記住自己,讓萬世之后的后人也依舊能夠記得自己,而不是泯然眾人。 對于趙璨來說,這樣一個繼承人,也能夠更好的將自己留下的政策貫徹下去,否則沒有強力的帝王推動,這些東西勢必會被半途而廢。那他跟平安的心血就都浪費了。 “但是他只比你小十歲啊……”平安喃喃道。 且不說趙玠能不能夠等得到趙璨退位的年紀,單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五歲了,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將他們的理念灌注給他,是很困難的。所以趙璨不能保證他一定會按照自己定下來的方向走,說不準因為野心太大,所以生出了別的想法,非要執(zhí)行自己的政策呢?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平安還是更傾向于從小就開始培養(yǎng)。 趙璨道,“所以我只是隨口一說,現(xiàn)在考慮這些還太早了。等我三十多歲,還沒有子嗣,朝臣們開始催促時再提這件事吧。況且,你不是已經(jīng)為趙玠想好了去處嗎?” 這倒是,也不是合適就一定能用。不過就算不繼位,給他們安排別的工作也不錯。要是真有野心的話,就去征服外面無限的陸地吧! 既然事情定下來,趙璨就又見了趙玠一次。這一次主要是說一下對他的安排,詢問一下他的意愿。 比如,“你是愿意讓你的生母留在宮中,朕代為照顧,還是出宮建王府,將她接出去?” 趙玠選擇了將他母親接出宮去。因為留在宮里,就算趙璨厚待她,她自己心里也有心結(jié),始終覺得低人一等,況且跟其他嬪妃相處,也不見得會開心。倒是出宮之后自由自在好些。 趙璨答應(yīng)了,又道,“你如今沒有任何經(jīng)驗,要先到海軍基地接受一段時間的培訓(xùn),什么時候合格了,什么時候才能出海?!彼粗w玠,“有一點我要事先提醒你,在訓(xùn)練階段,不能對別人透露你的身份。” 如果知道自己訓(xùn)練的是十一皇子,恐怕就沒有人敢真正用心訓(xùn)練他了。畢竟萬一他受了什么傷出了什么事,誰都擔(dān)待不起。 趙玠點頭表示知道。 十一皇子出宮開府這件事并沒有引起什么風(fēng)波。畢竟他年紀已經(jīng)到了,雖說要為先帝守孝,但只要不娶妻不宴飲,并沒有什么妨礙。 所以不論是出宮還是出京,趙玠都走得靜悄悄的,倒是跟他一貫的行事十分相似。 之后平安接到了徐文美從江南送來的信,送信的人是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溫成碧。她帶著她的丈夫上京來了。徐文美為武學(xué)推薦的山川地理老師,就是他。 第179章 溫成碧的丈夫景明,平安之前在江南的時候見過幾次。雖然接觸不多,但卻印象深刻。 在平安看來,這是一個仿佛生活在魏晉時代的人物。隨意,自在,我行我素,又天然帶著一股文采風(fēng)流的態(tài)度,知識淵博,對許多事情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而且對于身外之物不甚在意。 其實對于這樣一個人能不能夠經(jīng)營好自己的婚姻,平安持懷疑的態(tài)度。不過溫成碧跟他相處得很好,后來平安也想明白了。實際上溫成碧本身也是跟世俗女子不同的性子,也只有他這樣的行事風(fēng)格,才會對此毫不在意。 這兩個人生在這個時代,好像唯有對方才能跟自己契合。 現(xiàn)在幾年不見,兩人看上去仍舊十分恩愛,溫成碧身上更是徹底褪去了少女的嬌嗔,轉(zhuǎn)成了成熟的風(fēng)韻,顯然,婚后的生活十分滋潤。 “看來你過得很好?!痹诰懊鞲w璨見面的時候,平安在后面跟溫成碧說話。 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安排的時候他有一瞬間感覺像是兩家人見面,男主人們?nèi)フf外面的正事,女主人們坐在后面話家常。雖然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就被平安給掐滅了,但是他心里還是很囧,所以沒有多問溫成碧的生活。 寒暄結(jié)束之后,他便道,“沒想到來的人會是你們?!?/br> “是我說要來的?!睖爻杀痰?,“你們都在京城,最近弄出的東西好像都十分有趣,我聽說之后,早就想來了。只是爺爺不許,說我既然嫁了人,就該出嫁從夫。這一次徐先生說你這里需要精熟山川地理之人,我就替景明自薦了。他從前曾經(jīng)游歷過不少地方,而且還看完了家里所有的藏書,想必能夠勝任?!?/br> “景明的學(xué)識我自然是放心的?!逼桨舱f,“但有件事還得先說在前面。因為是武學(xué)的老師,所以學(xué)生們恐怕未必會像文人那樣斯文懂理,還望景明提前做好準備,別被嚇著?!?/br> “他也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jié)?!睖爻杀痰?,“從前還打算投筆從戎,可惜家中不允。如今能給將士們當先生,也算是能一償夙愿了?!?/br> “那就好?!?/br> 說完了這件事,溫成碧才上下打量著平安,“我看你在京里過得也不錯啊?” 這話里的意味太明顯了,平安微微挑眉,“你想說什么?” “你跟那位……”溫成碧往本初殿的方向看了看,“你們現(xiàn)在究竟是……?” 平安但笑不語。他跟趙璨的事,按理說是不能隨便提起的,不過溫成碧陰差陽錯的知道了,平安也沒有隱瞞的意思。但是要他開口說這個話題,就絕對不行了。否則他真的會以為這是兩位女主人之間的對話,總是圍繞著家長里短的內(nèi)容。 景明到來之后不久,馮玉堂總算是說服了狄信,于是武學(xué)便有了兩位老師,總算是將基礎(chǔ)的架子給搭起來了。 時間一晃而過,轉(zhuǎn)眼入冬之后,又到了趙璨的生辰。 如今趙璨的生辰可不像是之前那樣冷清了。 現(xiàn)在他當了皇帝,生辰就變成了乾元節(jié),按照從前的慣例,是整個京城都會熱鬧起來的。今年雖然因為先帝的喪期未過,趙璨并不打算大肆cao辦,但畢竟是帝王之尊,即便是“從簡”,儀式與從前相比,也繁瑣了不知多少。 從十月開始,各地祝壽的奏折便雪片一般的飛向京城。平安帶著司禮監(jiān)的小太監(jiān)整理出了整整兩麻袋的折子,全都是這種毫無意義的內(nèi)容。 趙璨之前雖然知道多,但畢竟只是一個概念,并沒有清晰的認識。這一回讓平安這么一弄,他也嚇了一跳,“怎么會這么多?” “這還是‘一切從簡’呢,”平安說,“要是不從簡,說不準還能再多出一倍來。單是看這些奏折,我還以為大楚的官員都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呢。而且,大楚的紙賣得很便宜么?” 他的語氣雖然很嘲諷,但也的確是指出了癥結(jié)所在。官員們將精力花費在寫這種花里胡哨的賀文上面,自然就難以顧及到自己的職責(zé)了。再者寫奏折的紙是朝廷報銷,乍看之下好像用不了多少,但只要想想每逢年節(jié)都要來這么一趟,一整年累積下來,恐怕也是一個十分巨大的數(shù)字。 要是用在別的地方也就罷了,偏偏是用在這里,是給他趙璨祝壽。 趙璨沉著臉想了想,第二日早朝時便命人將這兩個麻袋都抬了上去,放在朝臣們面前。 “諸位卿家的心意朕都已盡知,只是如此空耗筆墨,朕卻是受之有愧?。∵@些紙墨若能用在別處,不知能造福多少生靈百姓。朕每思之,心中便惶恐慚愧不已。”趙璨唏噓道。 皇帝都這么說了,大臣們還能怎么樣?這肯定不可能是皇帝的錯,那就都是他們的錯了。 于是一個個都出列寬慰趙璨,這個說大家都是高興才會如此,那個說如此靡費的確是不恰當,趙璨這才回轉(zhuǎn)臉色,道,“朕昨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思量半晌,決心往后務(wù)要節(jié)儉,似這般沒有任何內(nèi)容的請安折子,賀壽折子都不許再上,違者罰銅。諸卿以為如何?” “陛下圣明!” 其實對于絕大多數(shù)大臣來說,這個改變只是讓他們有些不習(xí)慣,不過還節(jié)省了許多功夫,也算好事。只要是手里有實事做的人,都不會害怕這個。唯有那些沒什么本事,文章倒寫得天花亂墜,希圖以此幸進的人,才會不滿。 不過這樣的人,滿不滿意趙璨又豈會在意? 之后平安發(fā)現(xiàn)了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沒有了請安折子之后,每天送到趙璨這里來的奏折,都變薄了許多。——請安折子這東西,雖然沒有內(nèi)容,但畢竟是直接呈給皇帝的,政事堂那邊也不好隨便攔著,索性全都送了過來。占著每日奏折之中的大半。 這下子縱然是趙璨也覺得松快了許多。 大概是因為趙璨表現(xiàn)出來的強硬態(tài)度,讓官員們看明白了,他所謂的“一切從簡”并非只是說說而已,并且宮中也完全沒有設(shè)宴的意思,眾人只好將自己準備好的壽禮重新收了起來。 到了乾元節(jié)這一日,趙璨不過是早朝時受了群臣的叩拜便罷,既沒有熱鬧的儀式,也沒有設(shè)宴,就這么過去了。倒是夜里跟平安置了酒,圍著爐火說了一會兒話。 乾元節(jié)過后不久,京城便下了第一場雪。 平安還是不太習(xí)慣大楚的冬天。以前條件有限只能將就,也就罷了,他并不會表現(xiàn)出這種不適應(yīng),勉強熬過去也就算了?,F(xiàn)在趙璨登基,雖然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但是畢竟還有很多時間,而且生活水平跟過去也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平安也不再折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