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后，趙璨忍不住來找平安商量，“能不能想個辦法，減緩一下這種勢頭。再這樣下去，恐怕并沒有什么好處。而且朝臣們都盯著這件事，心思都不在正事上，也會耽擱許多事?！?/br>
    “但是這種事哪有什么解決辦法？要么答應(yīng)，要么不答應(yīng)?！逼桨舱f，“當(dāng)然，你也可以選擇拖。不過拖來拖去，最后結(jié)果出來，估計還是免不了要爆發(fā)一下?；蛟S其中過激的一部分還會覺得被你欺騙了，到時候更麻煩。”

    “現(xiàn)在也顧不得了。你且說說，此事要如何拖？”趙璨問。

    平安道，“首先你要像大臣們表明你的意思：絕對不會娶任何一位高官之女入宮?！?/br>
    趙璨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道，“我明白了。如今有許多官員之所以如此熱衷此事，無非是打著送女兒入宮，博富貴前程的心思罷了。若是我不會娶高官貴女，他們的熱情自然會消退?！?/br>
    沒有好處的事情，能夠熱心多久呢？畢竟現(xiàn)在這些堅持的官員，其中恐怕并沒有幾個是真的盼著趙璨早點兒娶妻生子定下國本的。

    “此是其一。其二，你要讓禮部統(tǒng)計天下適齡女子戶籍?！逼桨驳溃斑@個工作可以與將來咱們的人口普查相互印證，也算是有點用處。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做起來規(guī)模龐大，即便是以朝廷之力，恐怕也需要一兩年的時間?！?/br>
    畢竟大楚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這樣的盛舉了?！鹊勰昙o(jì)大了之后，在女色上倒是淡了許多，就連宮女也選得少了。

    “有這兩點在，就能拖上一兩年了?！壁w璨道，“只是到那時候，恐怕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了吧？”

    讓人做了兩年的準(zhǔn)備工作，他要是再不開始選的話，大臣們恐怕就真的要造反了。畢竟到時候他年紀(jì)又大了一點，眼看就該到三十而立的年紀(jì)了。

    先帝在這個年紀(jì)時，趙璨自己都已經(jīng)出生了。

    “那就選?！逼桨驳?。

    趙璨驚異的看了他一眼，甚至忍不住伸手在他額頭上探了探溫度，“你今日莫不是發(fā)燒，怎么說起胡話來了？”

    平安之前光是看了個奏折就很不開心的樣子，趙璨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今日忽然大方起來了？不像是他的行事風(fēng)格。

    “你才發(fā)燒了！”沒好氣的將他的手拍開，“我只說要選，沒說你要娶?！?/br>
    “嗯？”趙璨眼神一動，轉(zhuǎn)頭盯著平安，“那是什么意思？”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有所猜測了，不過這種事情，讓平安說出來感覺自然不一樣。

    兩個人平日里的交流之中，以正事居多，而且平安并不是那種會將感情掛在嘴邊的人，所以好聽的話趙璨也難得聽到一次?，F(xiàn)在雖然不是好聽話，但平安這些言語之中隱含的醋意，就足夠讓他爽一陣子了。

    “再過幾年，宮中幾位皇子，也該娶妻了?！逼桨驳溃跋鹊鄄辉诹?，你這個做兄長的，難道就不該cao心cao心？再有宗室之中，若是出了有出息的子弟，為了顯示皇帝的重視，指個婚也屬尋常。”

    “我可不是月老，做不來這種事情。”趙璨無奈的看著平安，也不知道他腦袋里怎么會生出這種奇思妙想。難道真的以為皇帝的金口玉言那么不值錢嗎？居然要花費在這等事上面。

    平安一拍腦門，糟糕，被電視劇和小說誤導(dǎo)了。

    實際上，在太祖之前，皇帝指婚這種事情是很少見的。除非是自家公主，或者是關(guān)系非常親近的晚輩，而且兩家人都已經(jīng)有了意向，皇帝下一道圣旨，算是錦上添花，成人之美。否則的話，皇帝每日里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哪有這么多精神來在意這等小事？

    滿清入關(guān)之后，因為皇帝需要八旗之間互相牽制，更需要控制住宗室們的后院，當(dāng)然，或許更大的原因是來自落后草原部落的奴隸社會私有制——所有財帛子女都是屬于奴隸主的，他有資格將之一一分配給自己的奴隸——所以才會出現(xiàn)選秀這種畸形產(chǎn)物，讓堂堂朝廷官員將自家姑娘送進(jìn)宮去給人挑肥揀瘦。

    ——明朝雖然也有選秀，但基本上都是選皇后或者嬪妃，而且所選的對象都是民間采選的清白女子，選秀過程的侮辱性也沒有那么強(qiáng)。

    所以讓趙璨來給這些人賜婚好像是不大合適，就算其中沒有朝廷官員的女兒也一樣。

    媒婆在民間都是歸屬于下九流的行當(dāng)，何況還是讓皇帝來當(dāng)？

    “那采選進(jìn)來的女子，就交給我來訓(xùn)練好了。”平安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之前我讓你召官家女入宮，你說不方便，這些人總能用了吧？而且還有個好處，秀女留在宮中，朝臣們就能消停許多?！?/br>
    在這些大臣看來，估計選入宮就是皇帝的女人了，就算一時沒有收用，不打算分封，但那也是早晚的事。

    雖然天家無小事，但是這房中之事畢竟是帝王私事，大臣們催逼得太緊，也不妥當(dāng)。就算是皇帝，也管不到臣子們的后院，大臣們自然也要識趣些。

    況且，自古只有逼著皇帝勵精圖治，不要沉迷女色的，少有勸諫皇帝多選妃嬪，縱情聲色的。而且趙璨也不是那種隨便忽悠一下就會答應(yīng)的性子。

    種種因由加起來，總還可以得個兩三年清閑。

    兩年加兩年，那就是四年之后的事了。

    四年之后會如何，誰知道呢？或許那時候他們已經(jīng)開始做一些事情，勢必會觸動到一部分神經(jīng)敏感的人，趙璨跟大臣們的關(guān)系不可能繼續(xù)這樣融洽下去。

    到那個時候，恐怕也不會有多少人還有心思關(guān)注趙璨的后宮了。

    “我就知道，你若是要想辦法，總能夠想得出來的?！壁w璨從后面摟著平安的肩膀，笑瞇瞇的道，“這個法子不錯，能拖一段時間是一段時間?！?/br>
    “聲勢小些?！逼桨泊蛄藗€呵欠，盯著眼前的燈花道，“免得將來收不住。”

    話音才落，便聽得“噼啪”一聲，燈花爆了。

    趙璨笑著湊過去看了看，轉(zhuǎn)頭對平安道，“這是報喜了?！?/br>
    這時節(jié)宮中是燭火和油燈混著用的。這會兒屋子里點的是一盞油燈。

    ——說是一盞，但實際上應(yīng)該說是一樹。整個燈座的造型就像是一顆樹，從中伸展出無數(shù)的枝葉，而燈油就盛在枝葉之中。一樹油燈總有十一二盞，全都點起來時，屋里亮堂堂的，即便比不上白晝，也相差不管。

    這會兒其中一朵燈芯上面結(jié)了燈花。古人認(rèn)為這種燈花預(yù)示著將有喜事發(fā)生，是好兆頭。

    實際上平安很清楚，這只是燈芯燃燒之后必然導(dǎo)致的結(jié)果罷了。這燈花還會讓燈火燒得不那么旺，需要剪掉。有一句悼念蘇小小的詞很有名，“無物結(jié)同心，煙花不堪剪?！边@煙花指的就是燈花。

    平安面無表情的看了趙璨一眼，“可不是？大喜事。”

    趙璨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他這里才決定要選一部分女子入宮，那邊就報喜了，能是什么好兆頭？

    雖然這種想法很幼稚，但這些預(yù)兆，有時候信不信全在自己心里。關(guān)鍵是就算不信，也會讓人心里覺得不舒服。

    平安這樣子，分明是心里生出了疙瘩。

    第187章

    趙璨連忙湊過去，打算說幾句好話，解釋一番自己并無那樣的意思。

    不過是想要以此討好平安罷了，畢竟趙璨也不相信有所謂的“燈花報喜”之事。哪知道平安面上不顯，實際上還是對要選秀女入宮這件事不喜吧？

    偏他裝得那樣好，把自己都騙過了。

    平安倒也不是真的要置氣，趙璨這樣做小伏低，便慢慢回轉(zhuǎn)過來了。之事面子上繃不住，抬腳輕輕在趙璨身上踹了一下，“行了，時候不早，陛下該就寢了?！?/br>
    “我卻覺得時間還早?！壁w璨一把抓住了平安的腳踝，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還可以做許多事呢?！?/br>
    “做什么事？”平安瞪他。

    趙璨笑吟吟的道，“皇后難道不打算侍寢么？這可是你職責(zé)所在，怎能疏忽？”

    “反正侍寢也生不出小皇子?！逼桨矐袘械牡溃皼]有孩子傍身，這后位恐怕也坐不穩(wěn)。既如此，再殷勤有什么用？”

    趙璨忍笑道，“正因為沒有孩子傍身，全憑朕的寵愛度日，皇后便該更殷勤討好朕才對。只要伺候得朕開心了，有沒有孩子，又有什么打緊？”

    他說著撲到平安身上，“皇后就從了朕吧！”

    平安聽到這如同土匪宣言一般的話語，忍不住呆了一下。這究竟是皇帝還是匪寇，你人設(shè)崩了你造嗎？

    這一呆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掙扎和逃走的時機(jī)，被趙璨徹底壓制住，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趙璨心滿意足的將頭埋在平安頸窩里蹭了蹭，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他抓著平安的衣襟又嗅了嗅，那香氣卻消失了。趙璨不信邪，又換了幾個地方，均是如此。

    平安見他這般折騰，忍不住問，“你在找什么？”

    “你身上放了什么？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壁w璨道。

    “胡說八道什么，我從來不熏香，你又不是不知道?！逼桨矊τ诠糯穗S身帶個香囊這種習(xí)慣完全無法理解和接受，所以身上從來不用。不過他想了想，又道，“許是沾上了房間里點的香?！?/br>
    “不是?！壁w璨道，“龍涎香的味道我是極熟悉的，絕對不一樣?！?/br>
    “但是真的沒有香?！毖垡娳w璨已經(jīng)打算扒開自己的衣裳來找了，平安連忙道。

    趙璨想了想，重新把頭擺在他身上，片刻后果然就聞到了那種香氣。

    “我知道了！”他抬起頭盯著平安，“這是平安你的體香……”

    話還沒說完，就被忍無可忍的平安一腳踹開了。還體香呢，平安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這種詞語放在他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大男人身上合適嗎？！又不是那自幼精心養(yǎng)育的深閨小姐！

    想到深閨小姐，平安面色立刻沉了下來，翻身坐起來，對著被踹了一腳正呲牙咧嘴的趙璨道，“別將我當(dāng)成那些嬌滴滴的小姑娘?！?/br>
    “我沒……”趙璨欲哭無淚，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的確是從平安身上嗅到了香氣，平安又分明沒有熏香，不是體香還能是什么？但是平安不承認(rèn)，他也不能非要說就是啊。

    原本好好的氣氛，還以為今晚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不想自己一句話就惹惱了平安，今晚能夠上床就已經(jīng)是平安寬宏大量，至于其他，恐怕是想都不要想了。

    果然平安已經(jīng)下了榻，出門讓人送水過來洗漱，然后就去睡了。全然將趙璨扔在一邊不管。

    趙璨也只能后著臉皮追過去。好在平安并沒有阻攔，只是不同他說話。

    躺了一會兒，見平安背對著自己，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人，趙璨只好主動湊過去安撫他，“我方才一定是腦子里昏了頭了，才會說出那種胡話。平安，別生氣了好不好？”

    “沒有生氣?！逼桨舱Z氣冷淡的說。

    “好，沒有生氣?！彪m然態(tài)度冷淡，但平安畢竟肯搭話了，趙璨松了一口氣，蹭過去將人攬進(jìn)懷里，唇在平安頸間游移，“我就知道平安最好了?！?/br>
    “……”平安很想問他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好人卡嗎？不過想想趙璨也不可能知道，所以還是算了。

    不過雖然知道趙璨并非有意，只不過是順口說出了那句話，為此生氣沒有必要，但平安的心氣還是不大順。——或者說，首先是因為心氣不順，所以聽到那句話才會如此在意。

    平安一向都是個十分懂得自省的人，他之前自己回到房間里，其實就已經(jīng)想明白了。

    其實趙璨那句話，連玩笑都算不上，認(rèn)真說起來的話，應(yīng)該算是調(diào)情才對。

    如果換做是平常，平安就算不順著趙璨的話說下去，也不至于會生氣。畢竟在私生活這方面，平安向來是個很懂得情趣的人。實際上趙璨如今這些花樣，多半還是平安自己教給他的。

    之所以今天的情緒會那么激動，甚至聽到一句話就敏感得差點直接翻臉，無非還是因為受到了影響。

    對于趙璨娶妻這件事，平安心中始終無比在意。就算趙璨保證不會娶，但是身處那個位置，就注定會受壓力。不單是趙璨會，平安也會。而他心中本能的有些畏懼這樣的壓力，所以對趙璨生氣，不過是遷怒罷了。

    想清楚了這一點，對于平安來說，并沒有任何幫助。

    因為問題不能解決，始終都還放在那里。這對于平安這種從小到大沒有安全感，任何事情都習(xí)慣掌控在手里的人來說，是非常要命的。

    不過平安郁悶了一會兒，也很清楚這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就總要面對，生氣并不能讓事情變得更好一點，反倒會讓他跟趙璨的關(guān)系變得僵硬。

    所以他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過頭來對趙璨道，“我睡不著?！?/br>
    “那咱們來做點兒有益身心健康的事。”趙璨低聲道。

    他這個年紀(jì)正是體力和精力最為旺盛的時候，雖然平日里政務(wù)繁忙，但絲毫不影響他對這件事情的熱衷。尤其他跟平安的感情好，這種事情能夠令彼此都覺得愉快，就更是食髓知味了。

    平安卻沒有這份心情，他湊過去親了親趙璨的下巴，道，“今天不想做?！?/br>
    “好吧……”趙璨也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是什么都別想了。不過平安睡不著，他也只好陪著，想了想道，“我們說說話吧?！?/br>
    “說著說著又難免回到政事上。”平安道，“今晚我不想想這些。要不……你給我念書吧？”

    因為有時候趙璨要批奏折到深夜，所以宮中使用的燈燭都十分亮堂，雖然比不上白晝，但看書還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聽見平安的要求，趙璨雖然有些驚訝，實在不明白他為什么忽然想到這個，但還是從床頭拿了一本書，打算念給他聽。但是被平安攔住了。

    趙璨放在枕邊的書，不是史書就是策論，平安并不認(rèn)為是好的睡前讀物。他想了想，將之前送來的少兒啟蒙課本給翻了出來，遞給趙璨，“念這個?！?/br>
    “你確定？”趙璨抽了抽嘴角。因為是給小孩子看的書，所以幾乎都寫得十分直白易懂，只要老師稍加解釋就可以了。不過大部分句子為了易于背誦，倒的確是音韻和諧，朗朗上口。

    平安點頭，重新將自己埋進(jìn)被子里，只留下一張臉在外面，看著趙璨道，“在我那個時代，孩子小時候，家長們總會在睡前給他們讀一讀故事書。我小時候一直很羨慕這樣的場景?！?/br>
    趙璨這時候自然已經(jīng)知道了平安在“那個時代”所經(jīng)歷過的家庭是怎么樣的，十分心疼。聽見平安說這是小時候所羨慕的場景，自然不再推拒。他甚至還微笑著調(diào)侃道，“好吧，小寶寶閉上眼睛聽，一會兒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