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是睡不著了，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煙，想起來房里不能抽煙，他拉開了陽臺的門，對著漫天的星辰吞云吐霧。

    一支接著一支，他的大腦卻越來越清晰，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的是四年前他去救顧小黎的那一幕：當(dāng)他得到消息感到的時候，顧小黎已經(jīng)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衣衫林亂，渾身的傷痕，最為觸目驚心的是她的雙腿，腳踝處的骨頭被人一點點敲碎，腳下的血如同小溪，蜿蜒綿長，染紅了她身下的地面。

    冷酷如秦楚也幾乎要看不下去，當(dāng)下就二話不說將人抱進(jìn)懷里，全然不顧那人身上的血污，沾染了他雪白的襯衣。

    ☆、第9章 chapter09

    第二天顧小黎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她翻身下床，發(fā)現(xiàn)屋子里一個人也沒有。

    洗臉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腫得厲害，昨晚像是哭了，她努力回想，最后的記憶斷在了醫(yī)院里，自己跟周暮云說話被秦楚抓包的那段，至于后來她怎么回的家，又為什么哭了，她是一點兒都記不得了。

    怎么回事？難道她昨晚是在夢里哭了？夢里她有沒有亂說話？秦楚……她猛的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從秦楚的床上起來的，這就代表她昨晚是跟秦楚一起睡的，那么昨晚……

    顧小黎知道自己或許有些不正常，有好幾次她的記憶都出現(xiàn)了斷層，雖然茫然，她卻沒有想過要去改變，畢竟，對于她來說，有些東西忘記了也好。

    下樓的時候，吳媽正從廚房里出來，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一臉慈愛的看著她。

    “餓了吧？過來把這碗燕窩粥喝了，暖暖胃?！?/br>
    吳媽這么一提醒，顧小黎還真覺得腹中空空，一碗粥喝下去，顧小黎只覺得唇齒留香，整個人都暖洋洋的。等到她掃視了一眼餐桌，她才知道今天為什么怪，平時吃飯的時候總喜歡跟她說話的秦詩詩不見了。

    “吳媽，詩詩去哪兒了？”

    “小姐啊，她去旅行了?！?/br>
    這么突然，想到昨晚秦楚看周暮云的目光，再聯(lián)想到這次突如其來的旅行，她無法不將昨天的事跟秦詩詩的旅行聯(lián)系到一起。

    “詩詩一個人去的？”

    吳媽笑了笑，說：“顧小姐，你怎么還不如我這個老糊涂？小姐有男朋友，怎么會一個人出去旅行？再說，她一個人出去，大少爺也不放心啊?！?/br>
    果然是一起去的。而秦楚又會想出什么辦法懲罰她呢？

    班是上不成了，出于禮貌，顧小黎還是給公司去了個電話，剩下的時間，她乖乖在家等著秦楚的回來。

    結(jié)果，她快睡著了，秦楚才帶著一身的酒氣回來。

    秦楚酒品還算不錯，喝醉了也不鬧騰，只是動作看起來會比較遲緩。

    司機(jī)把人抗進(jìn)門，人就撲倒在床上。

    “顧小姐，秦先生一直說要去找一個人，又不告訴我地址，我想了想，這么晚了，去哪里都不方便，就送了過來?！?/br>
    顧小黎看了一眼醉眼惺忪的人，心里忍不住想，他要去找誰呢？隋昕？

    喝醉的人死沉，更不要說秦楚這一米八的一個大男人，顧小黎用了吃奶的勁兒才將人架到衛(wèi)生間，費勁地為他脫下衣服，顧小黎忍著面紅耳赤給秦楚洗澡。他的只手還纏著繃帶，顧小黎又反身準(zhǔn)備去廚房拿保鮮膜來給秦楚包上，誰知她剛剛站起身，就被男人緊緊拉住。

    醉酒中的人眼神像是沒有焦距，微卷的發(fā)絲散落在額頭，讓平時冷酷的男人顯得有一絲脆弱。

    “是你？”

    男人的力氣很大，抓得顧小黎的手腕兒生疼，她不知道他口中的你到底是指的誰，可跟醉酒中的人講理簡直是自找麻煩，所以顧小黎不管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從善如流地回他：“恩，是我?！?/br>
    “別走……”男人忽然坐起身，猛的將人摟進(jìn)懷里，顧小黎原本是半蹲著的，整個人重心本來就不穩(wěn)，被他這么一扯，身子一歪也跌進(jìn)了浴缸里。

    顧小黎驚呼一聲，又怕男人受傷的手被打濕了，索性任由男人抱著。

    只是她果然想得太簡單了，這個時候哪是抱一抱就完事兒的。

    很快，秦楚就把顧小黎身上的衣服剝了個干凈，顧小黎被他弄得渾身發(fā)軟，想要站起身來根本沒有力氣。

    “別走，別離開我，留在我身邊……”

    男人反反復(fù)復(fù)在顧小黎的耳邊說著，語氣里竟然帶著幾分委屈，顧小黎聽得心中一痛，不知道這個男人心心念念的到底是誰。

    一晚的荒唐，兩人從浴室到床上，每一寸地方都好好利用。結(jié)束的時候，秦楚將人緊緊擁在懷里，沉沉睡去。顧小黎渾身粘膩，累到動彈不得，卻睜著眼無法安睡。

    臥室里開著壁燈，暖黃的光打在男人的臉上，柔化了男人冷硬的輪廓，睡著了的他，不復(fù)白日的森冷難以接近，顧小黎下意識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描繪著男人的輪廓，一寸一寸，像是要用這樣的方式將人銘記在心。等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顧小黎趕緊收回手，她在干什么？

    以后的幾天秦楚早出晚歸，顧小黎難得跟他碰面，有一次晚飯時間，秦楚已經(jīng)走進(jìn)了餐廳，可是看到餐桌上坐著的顧小黎，秦楚的腳步停住，不管顧小黎的詫異，他轉(zhuǎn)身又打開門出去了。顧小黎愣愣的吃完飯，忽然意識到秦楚這是在躲她。

    的確，上次男人跟隋影后一起出現(xiàn)在她面前，不是就提示她，他對她開始膩了，只是因為意外，兩人都沒有談及此事，而作為情人，秦楚從來不算苛刻，好歹自己跟著他四年，秦楚大概也不會主動趕她走。只不過，做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晚上，顧小黎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搬回來自己的房間。當(dāng)初，兩人簽合約的時候，秦楚就已經(jīng)說明，除非他膩了，否則顧小黎不能離開他的身邊。

    顧小黎等著秦楚說出膩了的那一天。

    顧小黎搬回自己房間的事情，秦楚是三天后才知道的，他這幾天根本就沒有回家睡。

    不過他回來后的第二天早上，顧小黎醒過來發(fā)現(xiàn)秦楚居然睡在她的身旁，她坐起身仔細(xì)看看，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走錯房間，她睡的是自己的床。

    “等下搬回去?！?/br>
    秦楚一邊穿衣服一邊對顧小黎說，好似對她的突然搬離不甚關(guān)心。

    “可是，秦楚……”顧小黎還想說你不是不想看到我，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秦楚打斷。

    “顧小黎，你要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br>
    本來想好的一肚子的話，顧小黎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只得低著頭小聲的回答：“情侶?！?/br>
    秦楚對她的回答很是滿意，他拍了拍她的臉，說：“那么，你是想讓詩詩發(fā)現(xiàn)？”

    顧小黎全然沒了理由，她是被清楚包養(yǎng)的情人，當(dāng)初白字黑字簽下來，沒有人逼她，既然這樣，秦楚說什么，她當(dāng)然要照辦?？墒?，心里還是會有一些不甘心。

    她忽然叫住就要出門的秦楚：“秦……楚，難道你覺得這么做，對詩詩好嗎？她現(xiàn)在的幸福都是假的？”

    大哥的幸福是假的，就連她自己的幸福都是假的。

    秦楚等著顧小黎一字一句的說完，冷笑一聲，他說：“那又如何？只要她自己覺得是真的就行?！?/br>
    顧小黎咬了咬唇，停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要說完。

    “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對她很不公平？她有權(quán)利知道真相?！?/br>
    秦楚點燃一支煙，煙霧繚繞模糊了他的輪廓，顧小黎聽到他說：“真相？她要真相有什么用？用來痛苦悔恨？”

    秦楚攬過顧小黎的腰，自上而下地看著她，眼眸里的藏著顧小黎看不懂的風(fēng)暴。

    “你說這些話什么意思？怎么，想要回到舊情人的懷抱？”

    兩人最后鬧得不歡而散，秦楚更是摔門而出，顧小黎被關(guān)門聲嚇了一跳，心下覺得今天真是糟糕透頂。

    晚上的時候，顧小黎下班回來，看到客廳里圍著不少人，茶幾上擺滿著大大小小的盒子，周暮云一只手親昵的搭著秦詩詩的肩，兩人相攜著坐在沙發(fā)上，正跟秦楚聊著天，周圍的傭人人手一個禮盒，喜笑顏開的樣子，讓顧小黎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外人，其實，她本來也就是一個外人。

    秦楚看到她回來了，很自然的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顧小黎會意，慢慢走過去坐下。

    想必這次旅行相當(dāng)圓滿，秦詩詩言笑晏晏，一副被愛情滋潤的幸福模樣。

    “顧jiejie，你身體好了些沒有？”

    顧小黎被她問得一愣，秦詩詩低頭吐了吐舌頭，太過高興，她一下子忘記了大哥的叮囑，誰也不能在顧小黎面前提起那晚的事情。周暮云顯然也是剛剛知道顧小黎身體不適，看了顧小黎一眼，看似無意的問：“顧小姐怎么了？”

    秦楚適時地攬著顧小黎的腰，笑笑說：“沒什么大事，只是被不相干的人嚇到了。”

    周暮云一聽這話，臉色一僵，頓時沒了語言，只是目光無法克制地落在了顧小黎身上。

    秦詩詩對于眼前的暗藏玄機(jī)毫無知覺，沉溺在幸福中的她，但愿每一個人都是幸福美滿的。

    她拿起一個包裝精美的墨綠色盒子，獻(xiàn)寶一樣遞給顧小黎，“顧jiejie，我一眼看到這條絲巾就想到你。”

    絕佳的手感，繁復(fù)的花紋隱隱帶有一絲神秘，墨綠，米，純黑幾個簡單的顏色，在名家的手中糅合成一股獨特的美，顧小黎拿在手上也的確很喜歡。

    同時，她也眼尖的發(fā)現(xiàn)，秦詩詩原本光溜溜的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大哥，你有空一定要帶顧jiejie去玩一玩，那里的天空真的很藍(lán)，還會清澈得都可以看到海底的小魚。我都舍不得回來?！闭f完，她轉(zhuǎn)回頭對著周暮云嫣然一笑。

    秦楚不置可否的笑笑，撈過顧小黎的一只手來放在掌心把玩，漫不經(jīng)心的問了一句：“你們準(zhǔn)備什么時候結(jié)婚？”

    秦詩詩雙頰泛著紅暈，捂著臉，嗔怒道：“大哥，干嘛突然說這個？”

    最后，她還是忍不住心中滿意的幸福，低著頭害羞的說：“大哥，暮云已經(jīng)向我求婚了?！?/br>
    秦楚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周暮云，笑著說：“那就好，既然是這樣，你們兩個就要好好的。”

    周暮云沉默的點了點頭。

    倒是秦詩詩情緒似乎還處在亢奮中，望著態(tài)度親昵的秦楚和顧小黎，慫恿道：“大哥，你跟顧jiejie要什么時候結(jié)婚？總不能一輩子戀愛下去吧？”

    秦楚像是對她這句問話很是受用，攬著顧小黎的手悄悄收緊，溫柔的嗓音低沉磁性充滿蠱惑，“那就要看小黎肯什么時候嫁給我了?！?/br>
    秦詩詩也跟著起哄，笑著對顧小黎說：“顧jiejie，你聽到了嗎？大哥等著你的答案呢。”

    顧小黎哪里招架得了這樣的陣勢，一顆心被攪得一團(tuán)亂，她只得低頭說了一句抱歉，逃也似的上了樓。

    秦詩詩只道她是不好意思，并沒有太在意。倒是秦楚一刻也坐不住，不一會兒也跟上樓去。

    ☆、第10章 chapter10

    房門關(guān)上，秦楚臉上的笑意霎時消失不見，陰沉著臉將試圖遠(yuǎn)離的人拉了回來，他的手臂如此有力,顧小黎只覺被抓住的手臂發(fā)麻，一個踉蹌就跌進(jìn)了男人的寬厚的胸膛。

    也不知道男人哪里來的火氣，顧小黎下巴一疼，男人的手指捏住她尖細(xì)的下巴，強(qiáng)迫她的視線直視著他。

    “怎么，舊情人要結(jié)婚你受不了？”

    秦楚的嘴角噙著一抹笑，落在顧小黎的眼里便是□□裸的嘲弄，剛才，她的確足夠失態(tài)。

    閉上眼，顧小黎顫聲說：“我沒有。”

    她也覺得自己可笑，早已經(jīng)是毫無干系的人，怎么偏偏腦海里回旋著的都是過去的美好，那些美好明明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訴她，現(xiàn)實到底有多殘酷。

    冷笑一聲，秦楚吻上她的唇，然后貼著顧小黎逐漸泛白的唇，步步緊逼，“那你現(xiàn)在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做給誰看。”

    “啪”的一聲，臥室里恢復(fù)一室清冷，顧小黎跌坐在床頭，望著一地的玻璃碎片，像是再次確認(rèn)許多東西終是一去不返，不可逆轉(zhuǎn)。她疲累地抬手捂住雙眼，一顆心被反復(fù)撕裂，踐踏，疼痛到麻木，明天于她仿佛是無限的煎熬。

    出來時，整棟三層小樓人去樓空，傭人們識相地退避，秦詩詩和周暮云早已經(jīng)走了，顧小黎依稀記得他們似乎約好了要去選訂婚要用的東西，而那個剛才不知道為何處在盛怒當(dāng)中的男人，現(xiàn)在不知蹤影。顧小黎站在偌大的客廳中央，忽然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迷迷糊糊地打開門，吳媽問她的時候，她下意識就說自己要出去走走。

    傍晚時分，白日的燥熱還沒有完全散去，顧小黎卻覺得寒意侵襲，她漫步目的地往前踱步，眼光空洞，形同行尸走rou，或許她便是。沒有夢想，沒有依托，沒有明天的人生，她到底為了什么而活著？路上行人紛紛側(cè)目，顧小黎渾然不覺，她已經(jīng)無暇顧及自己的失魂落魄會引得旁人多少遐想。

    大學(xué)四年，被秦楚包養(yǎng)四年，她在這座城市待了八年，卻找不出絲毫的熟悉感。雙腳茫然的向前，她不知道自己的終點是哪里。

    還不夠嗎？

    因為那個人，她失去了所有：健康，夢想，甚至自由。

    可是，心為何而痛？

    她自己也說不清那種感受，只覺得人生一切都空了，聽到那人要結(jié)婚的消息，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心臟像是壓著幾噸的重物，讓她呼吸困難。

    不是早就該有這種覺悟？在她遍尋不著那人的時候；在她拼盡全力也撥不通那人電話的時候；在得知那人跟別人去了國外留學(xué)的時候；可是，為何還是不甘心，為何還是放不下？

    她真的高估自己了，回答秦楚時的干脆利落，在那人面前的冷若冰霜，現(xiàn)在看來多想一個笑話。

    原來，一個人的心不受控制，是這樣的感覺。

    茫然的往前，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朦朦朧朧，像是聽到有人在驚嘆：“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