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她默然許久,收回了雙腳,又重新躺了回去,再次合上眼。哪怕睡不著,閉著眼也會舒服些的。 沈來寶知道花朗不會在這個時候亂離家,昨晚他在門前喝酒,那之后去了哪里?不在花家,也沒來沈家。他微頓,難道是去了潘家? 他從大堂門前經(jīng)過,想去潘家看看,忽然聽見老爹的聲音,“來寶?!?/br> 他頓步看去,見父親正坐在大堂上,轉(zhuǎn)而進去,“爹?!?/br> “又是去你岳父家嗎?” “大舅子好像一早就不在房里,我去找找他?!?/br> 沈老爺嘆道,“好端端的出了這事,花家都……”他沒有繼續(xù)說,遲疑片刻,才道,“之前我跟你說過的翰州一眾掌柜出問題的事,你可還記得?” 沈來寶點頭,他當(dāng)然記得,當(dāng)時他還打算過去,只是花鈴勸阻,沒有去成。他問道,“怎么,那件事難道還沒有解決?” 沈老爺說道,“本來是可以很容易解決的,誰想你葉伯伯過去處理時,收到家書說他母親重病。你葉伯伯被掌柜們鬧得惱怒,上了脾氣,喊了人來武力解決,處理得實在不得當(dāng),這矛盾就壓不住了。別說勸服他們重新開鋪子,就怕你爹的名聲都要被這件事帶歪了?!?/br> 商人重信譽重名聲,名聲不好,多少會連累以后的合作。沈來寶知道只是一個地方的眾掌柜還撼動不了沈家,但是如果事態(tài)擴大,肯定會有影響。及早妥善地解決這件事,非常重要。 他明白父親這是想要讓自己過去處理,但岳父家出了這種事,他又不好明說。 沈來寶也猶豫了,只是這個時候他怎么能丟下花鈴去外面,這一來一回,事情辦得快,也要一個月。 萬一掌柜難纏,那恐怕時日更長。 沈老爺嘆道,“你爹是脫不了身,你葉伯伯德高望重,做事也一向穩(wěn)妥,卻也臨時出了亂子,爹能信的,也只有你了。只是爹知道你想陪著鈴鈴,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你自己好好掂量下……其實也不是很急……”他到底還是改口道,“不去也行,爹讓別人去?!?/br> 沈來寶沒有立即答復(fù),道了一聲“我先去找花二哥”,就出門去了。 他出門時也并沒有想好要怎么辦,先找到花朗吧。 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老天體恤,他出門就看見花朗竟然從后面小巷出來,穿的還是昨晚的衣服,行步匆匆,也沒看見他。直到他喊了一聲,花朗才回頭。 沈來寶快步過去,打量他一眼,還有酒氣。他再看看巷子所通的地方,繞了一大圈,看方向像是潘家,“你去盤子那了?” “嗯?!被ɡ收f道,“我又看見昨晚和你說的那個姑娘了……我總覺得,她跟盤子很像?!?/br> 沈來寶微微一笑,“或許真是盤子?!?/br> 花朗神色黯然,“盤子已經(jīng)死了。” 沈來寶不能告知他真相,只能拍拍他的肩頭,“先回家吧,剛才你家下人過來問我你在不在了。你先回去,我去告訴你meimei,免得她擔(dān)心?!?/br> “好?!?/br> 沈來寶折回家中,奔進房里,見她又躺下了,輕步走到床邊。見她睫毛微動,知道她又沒有真的入眠,才開口道,“剛才看見你二哥了?!?/br> 花鈴立刻睜開眼,高懸的心總算放下了,“這就好,二哥去了哪里?” “許是去了潘家,昨晚喝了許多酒,大概是醉在那了?!?/br> “二哥還記掛著盤子……”花鈴抬眼看他,“我們瞞著二哥,真的好嗎?” “先瞞著吧?!鄙騺韺殦嶂念~頭,摸到絲絲冷汗來。他手掌微頓,為她拭去冷汗,俯身在她耳邊說道,“她一直沒走,就在你二哥身邊,昨晚還見了。” 花鈴酸澀的心得到些許安慰,“嗯,有她在,二哥也會開心一些。” 沈來寶俯身隔著被子抱著她,“你也有我?!?/br> 他決定不去翰州了,那里的事情不是非他去解決不可。但現(xiàn)在能給她支撐的,就只有他了。 安撫她睡下,沈來寶就去了花家,看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幫忙的地方,幫著分擔(dān)一些也好。 進了花家大門,下人就道,“姑爺,老爺正要找您?!?/br> 聽見岳父要見自己,沈來寶立刻過去。到了書房,發(fā)現(xiàn)花朗也在。 花平生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靜,唯有幾日沉積的憔悴堆在歲月的溝壑中,不再是那個談笑風(fēng)生的中年美男子。他見沈來寶也來了,這才道,“朗兒,都說睹物思人,可是既然在這個家,就不得不每天看著念著,所以我想帶你母親去外面走走?!?/br> 花朗想了片刻,覺得如此也好,到外頭散散心,心境也會開闊些,“爹爹帶著娘親安心去周游山水吧。” 花平生又道,“只是你要去軍營,家里無人打理。所以來寶,這個家,你也稍微費點心思,不要讓它生了塵就好?!?/br> 沈來寶當(dāng)即定定應(yīng)聲,“我會打理好這個家,也會照顧好鈴鈴的。” 花平生要說的事已經(jīng)說完,也沒有什么好交代的,他于沈來寶十分信任,也知道他會照顧好他的女兒,并不需要擔(dān)心什么。 沈來寶對他這個決定并不意外,而且也十分支持。等他從花家出來時,忽然也在想,對,去翰州的話,一路帶花鈴去走走,去看看,也可以當(dāng)做散心的。 他回到家中,先跟沈老爹一說。沈夫人在旁邊聽著,末了擔(dān)心道,“這樣帶著她去,她身子可受得住?這十天來人都瘦了一大圈了?!?/br> “孩兒讓車夫趕慢一些,不會讓她疲累的。” 沈夫人連連點頭,“這就好,這就好,不要趕太快?!?/br> 沈老爺覺得此法可以,想了想還是說道,“你先問問鈴鈴如何,她若是愿意,就去。若是不愿意,你就在家陪著她吧。還有,她要是有其他的地方想去,就帶她去那,也不是非得去翰州?!?/br> 沈來寶得了話,便回房去跟花鈴說。花鈴聽了,幾乎沒有多想,“我跟你去。等我們回來,爹娘也回來了。反正爹娘去周游列國,娘家里也沒人了……你去忙商行的事,我去散散心,挺好的?!?/br> 聲音有些細弱,整個人看起來都沒什么精神。沈來寶知道她不曾受過什么挫折打擊,這件事發(fā)生后她還能如此,他明白她強撐得十分不易。伸手擁她入懷,撫著她的背喚了一句“小花”,便是良久沉默。 現(xiàn)在她要聽的不是安慰的話,聽的多了,還要想著話來回答他,那樣只怕更累。 沈來寶便抱著她,直到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才松開,將她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去收拾明日去翰州的行囊。 但愿此行歸來,能忘卻一切傷痛。 第104章 吹夢西洲 花家大少爺“失而復(fù)得”,不單單是廖氏歡喜,連下人也露了笑顏。那廖氏身邊的嬤嬤得了吩咐去收拾明日出門的東西,廖氏也來搭把手,嬤嬤趕緊將她請回凳子上。 “夫人這十幾日來日夜cao心,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br> “我心里頭高興,倒也不累?!绷问险f著,輕輕嘆了一聲,語調(diào)卻是輕松歡喜的,“對了,東西先被收拾了,你去少奶奶房里,跟她說一聲,讓她也收拾東西,一同去楓林鎮(zhèn)?!?/br> 嬤嬤微頓,沒有立刻作答。一會才停下手中動作,下了決心,說道,“太太。老奴是看著大少爺長大的,也是看著他娶妻的。老奴建議,還是不要讓大少奶奶同去了?!?/br> 廖氏蹙眉問道,“為何?” “大少奶奶對大少爺如何,夫人也是看得見的。雖說大少爺緊要她,或許受了重傷,瞧見大少奶奶傷會好得更快??墒欠蛉?,這在平時還好,但現(xiàn)在大少爺受了重傷,萬一少奶奶待他還是平平淡淡的,那可如何是好,大少爺郁結(jié)在心,恐怕會好得更慢?!?/br> 她一提醒,廖氏這才想到這是個問題。 以秦琴的脾氣,去了那,要是不露出半點關(guān)心之意,只怕她的兒子要多想不可。她的兒子于她一往情深,若是瞧見她仍是一臉淡漠,那就是內(nèi)外皆傷了,還是重傷! 廖氏思前想后,最后說道,“你去跟她說一聲,讓她好好留在家里,我們?nèi)ソ永m(xù)兒回來?!?/br> 這邊秦琴還不知婆婆做了這決定,知道花續(xù)沒死,她一瞬是歡喜的,甚至覺得從未如此高興過。聽見公公婆婆要去楓林鎮(zhèn),她也想一同前去。畢竟是夫妻,她照顧起他來,也比別人方便。 她正收拾著東西,婆婆屋里的嬤嬤來敲門,見了自己開口就道,“太太讓大少奶奶料理好內(nèi)宅事務(wù),等老爺夫人和大少爺回來。” 秦琴愣了愣,意外道,“不用我去么?” 老嬤嬤護短,心中早就對她不滿,厭聲道,“不用。” 說罷,她就行了禮,同她告辭了。 秦琴在門口怔了好一會,才提步回屋,瞧了桌上那包袱,又伸手解開,將細軟放回原位。 翌日,隔壁沈家也要出遠門去翰州了。 那翰州離明州千里之遙,過去也得差不多一個月了。所以兩人早早出發(fā),倒還和花平生兩人同了一段路,到了下一個小鎮(zhèn)才因岔路分開。 廖氏一心記掛著兒子,所以路上也沒有怎么歇息,日夜兼程,不過兩日,就趕到了楓林鎮(zhèn)。 離兒子越近,廖氏心中就越是焦急,同時還很是不安?;ㄆ缴χ矒崴?,實則自己的心也七上八下。雖說他將帶去的護院下人都安排了去照看,可畢竟不是親眼看著,到底還是擔(dān)心的。 奈何他沒有那個能力造個電話,否則也不至于如此擔(dān)心。 到了當(dāng)?shù)匮瞄T,那衙役也認得他,帶著夫妻兩人從后頭大門進了內(nèi)衙,又道,“大人恢復(fù)得很好,昨天還跟我拿了本書瞧。這文官啊,就是不一樣,就一只胳膊能動了,還要念書。” 廖氏聽后,心里有些氣惱,愛看書是好,可是都這個時候了,他就不知道休息。 衙役領(lǐng)他們到了門外,輕輕叩門,“大人,您的父親和母親來了。” 屋內(nèi)立刻有了答音,“快請我爹娘進來。” 廖氏一聽的確是兒子的聲音,什么氣惱,什么焦急,都煙消云散了,眼里頓時有了淚,差點沒從眼眶滾落?;ㄆ缴p拍妻子的肩頭,溫聲,“進去吧?!?/br> 衙役立刻打開了門,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也沒必要進去,更何況花續(xù)也不是管轄自己的官,也無心伺候,盡了本分就好。等請他們進去,就去拿水泡茶。 廖氏走進屋里,還不大敢探頭去看,直到看到躺在床上的兒子,一手還拿著書,就放在被褥上,看得她再忍不住淚,幾步上前,顫聲,“續(xù)兒?!?/br> 花續(x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臉上還有傷,擠出三分笑顏,扯得笑容怪異,“爹,娘。” “你嚇?biāo)滥锪恕m(xù)兒,你嚇?biāo)滥锪?。娘差點就去投了那長清河,去地府找你了?!?/br> 廖氏一路都是歡喜的,可這會見了兒子,卻突然崩潰了,再忍不住,哭得灼心?;ㄆ缴鲋拮?,頗為無奈,“哭什么,續(xù)兒這不是好好的,婦道人家,就是愛哭?!?/br> 花續(xù)又笑了笑,就只會說他母親,父親當(dāng)初找到自己,不也是紅了眼,要落下七尺男兒淚來。 他好一陣安撫,廖氏這才不哭,帕子都哭濕了。她將帕子一放,問了兒子幾句話。見他答得愈發(fā)無力,這才不問。哄著兒子說道,“好了,你先睡,不要再看書了,娘先收走,等你精神好了些再看?!?/br> 說完就將他的書拿走,花續(xù)沒有阻攔,仍是堅持笑著。見爹娘要走,他才道,“娘……” 廖氏忙應(yīng)聲,“在的,怎么了?” 花續(xù)默了默,隨后才道,“琴琴呢?” 廖氏一頓,兒子果然還是想見她的。在路上的時候她也想過,是不是得帶她來??伤恍囊妰鹤?,不想再折回去接人,就作罷了。她說道,“你二弟回軍營了,來寶和鈴鈴也去了翰州,爹娘也要出門,家里不能沒有人,就讓她留在家里打理內(nèi)宅。” 花續(xù)微微笑著,“嗯。” 廖氏又叮囑他好好休息,這才和丈夫出去,也打算先休息一會。見到兒子,她可算是能睡個好覺了。 花續(xù)偏頭看著木門關(guān)上,許久才緩緩收回視線。 歷經(jīng)生死的他已然看開了一些事。 比如他和秦琴的事。 他知道是她不愿來,而不是非看家不可。這只是母親給她找的借口……哪怕是他變成這樣,她還是不肯多花一點心思在他身上。 他并不想她為自己做什么,他也不是說自己為她付出這么多需要她回報什么。只是如今,當(dāng)真心冷,也看開了。 回去后,就徹底斬斷兩人的孽緣吧。 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 春季氣候宜人,對傷勢的調(diào)養(yǎng)也十分合適,花續(xù)有心要盡快恢復(fù),自然也是各種配合。喝藥敷藥,大夫說什么,他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