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沈念念點點頭,安然無恙地回自己的房間去。問了下人爹娘可在,說在房里,她立刻往那蹦著步子過去。 沈來寶和花鈴正在房里看信,信是花朗的,照例是來自邊塞。這幾年花朗的字越發(fā)的遒勁有力,見字如見人,字跡里也能看出他歷經(jīng)的歲月風(fēng)霜。 落款處,依然有個盤子。只是盤子一旁,這四年來總要多出一點,兩人總覺得……他們是有小盤子了…… 但或許又只是多了個畫圈圈的習(xí)慣…… 花二哥他們不明說,兩人也當(dāng)做沒發(fā)現(xiàn),事情問得越詳細(xì),哪日信被人攔截,也容易看出端倪來,便是殺身之禍。四人書信往來得小心,不敢有絲毫差錯。 “爹爹,娘。” 沈念念從門檻跨入,快步往母親那走去?;ㄢ徱谎劬颓埔娝男樱澳阌秩ツ睦锿媪?,鞋子都濕了,瞧瞧你的裙擺,都是臟泥?!?/br> “外頭下冰雨呢,我回來的時候中途下車買東西,聽見茶肆那有人說話,就過去聽,那老先生說得可好玩了。”沈念念說道,“比我們夫子說得好,可茶肆都坐滿了人,我就擠啊擠,擠了一個位置,可沒地方坐了,只能站在爛泥地里。等明天我還要去,那老先生說他明天還在那的。” 沈來寶笑道,“那帶好小板凳?!?/br> “嗯,還是以前好,哪里都能鉆,如今去哪都嫌自己不高不矮,實在是太不方便了?!?/br> 說話間,婢女已經(jīng)端了熱水和毛巾來。沈念念坐床上脫了鞋子洗腳,暖和極了。身后被褥微有動靜,她偏頭一瞧,就見個小團子坐起身來,滿眼茫然。她立刻伸手捏他的臉蛋,才三歲的人兒臉rou嘟嘟的,“弟弟你這個小睡包?!?/br> 小流光捂著臉不給她捏,“你才是睡包,爹爹說jiejie你小時候比我還能睡?!?/br> 沈念念也不捏他了,探身把被子撩開個口子,那里還躺著個在呼呼大睡的小睡蟲。小流光咯咯笑了起來,“meimei才是睡包。” “你倆都是。” “才不是?!?/br> 沈來寶怕他們把小靈犀吵醒,上前輕聲道,“你們?nèi)齻€都是,別吵了meimei,乖。” 沈念念不吭聲了,可小流光還在吵,像是非得把小靈犀吵醒才開心。沈來寶只覺頭疼,用毯子將他一裹,卷成個團子就放到小榻上,丟給奶娘給他穿衣服,便跑回去給小女兒蓋好被子。看得沈念念說道,“爹爹,讓爺爺知道你又把弟弟丟一邊,他又要罵你了?!?/br> 花鈴也放下手中賬本,起身往兒子走去,直勾勾瞧他,“非得把兒子弄哭了你才高興?!?/br> 小流光一點也沒覺得受到了傷害,他伸著小短手去抓床榻上的木馬玩,自己玩得高興。 饒是這樣吵鬧,小靈犀也沒有醒來。 雙生子,卻這樣不同。 沈來寶看看小女兒,睡得香甜,這才過去看兒子,還被花鈴?fù)屏艘话?。等他對她笑笑,帶著求饒的意味,花鈴才不惱他。轉(zhuǎn)眼就見兒子爬向他,撲進他懷里玩鬧。這兩父子,大大咧咧的脾氣真是讓她說不出是好是壞。 過了小半會,兩人不見長女說話,往那看去,就見她也躺下了,抱了meimei呼呼大睡。 花鈴忙下了小榻,過去給她蓋上被子。她瞧著女兒的眉眼,母親他們都說跟她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可她兒時長什么樣,她已經(jīng)忘了。只是女兒跟娘長得像,她也歡喜,似乎又多了幾分羈絆。出門別人就知道她們是母女,多好。 懷那兩個小家伙的時候她不覺辛苦了,吃好喝好睡好,生的時候痛,可也不如生頭胎痛。 但許是因為長女歷經(jīng)過那件綁票的事,所以她打心底還是更偏愛她一些。這無意識的寵愛,倒讓她成了家里的小霸王。 那書院里的先生隔三差五就來一趟,開始她還會認(rèn)真聽他們控訴,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她的女兒根本沒做錯,就是聰明勇敢了點,倒是好事。再往后,她就不樂意聽了,所以干脆不出去,女兒到底是什么脾氣的人,她知道。 不過是聰慧了些,不過是霸氣了些。 她倚在一旁輕輕撫著女兒的額頭,一會才想起來,她方才裙擺臟成那樣,只是洗了個腳就……花鈴坐起身,掀了點被子一瞧,果真臟兮兮的就睡在這了。 她俏臉一抽,這小丫頭,等她醒了,非得揍她一頓不可! 寒春一過,到了初夏,就是明州城人最喜歡的天氣了。此時無論是外出郊游的人,還是在家賞蝶的人,都多了幾分閑情怡然。 只是過了個春天,沈念念在小班就待不下去了,沈老爺拗不過她,就讓她去了中班。 中班都是十多歲的孩子,她往那一站,人都瞧不見了。只是同他們說話,念念倒覺開心,可算是不幼稚了。每日都要待到黃昏日落才肯回去,不愿早歸。 夏日炎炎,哪怕是日落,仍似有火球灼地。沈念念怕熱,就去跟洞主說了半晌話,直到屋外炎熱漸散,她才慢悠悠回家。 到了家中,大門敞開,門前馬車看著眼熟,卻想不起來是誰家的。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提步進里面,問道,“誰來了?” 守門的下人答道,“是京師商行的玉總管?!?/br> 第125章 人生三愁 “玉總管?”沈念念轉(zhuǎn)了轉(zhuǎn)眼,沈家商行遍布大央,這幾年更是被她爹發(fā)展到了天南地北,擁有大小權(quán)力的各種總管約莫有上百個,但一提玉總管,她就立刻想起來了。 只因那個玉總管,是個厲害的女子。行事雷厲風(fēng)行,說話也從不拖泥帶水,事情又辦得好,深得父親信任。所以將京城的商行交給了她來打理,起初商會的人極力反對,連她祖父也說這樣不妥。 可最后父親仍決意如此,正當(dāng)大家準(zhǔn)備在年底看笑話時,那玉總管卻交了份好卷子,不能說是狀元,卻也是個探花水平,京師商行所得盈利,比起別處來,好太多。 這下大家才對她改觀,無人再說什么。 那樣的人沈念念只在過年時才能見到,所以現(xiàn)在出現(xiàn),倒讓她覺得奇怪。她快步往里面走去,徑直進了大廳。 如果是沈老爺,是不許女兒們進來的,因為不許姑娘家們學(xué)做生意。只是沈念念在沈家獨寵,別說是做生意,就算是她想要個鋪子來玩,也是可以的。 她進了里頭,那人果真是玉總管。 玉總管約莫二十出頭,年紀(jì)尚輕,雖無傾城之貌,但因氣質(zhì)冷冽,獨有一番干練清爽之氣。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那定北侯,到處找我們麻煩,弄得我們在京城的鋪子雞犬不寧,這兩個月以來幾乎沒有了生意。” 堂上只有沈來寶和她,還有幾個倒茶的下人,十分安靜。她說話的聲音不算大,但很是清冽,聽得清楚。這會沈念念進來,沈來寶也沒有同她笑笑鬧鬧。沈念念也乖,知道父親什么時候都會陪她玩鬧,但惟獨談生意上的事,就全然變了個人。 她安安靜靜坐到一旁,沒有插話。 沈來寶問道,“那有沒有派人打聽過,到底是因為什么?” 玉總管從進門到現(xiàn)在,眉頭就沒松展過,一直微微擰著,既是自愧,也是不安,“一直在打聽,連定北侯最喜歡的小妾都收買了,可就是打探不出來??雌饋?,就是故意同我們作對。我曾想過……” 她話到一半?yún)s沒說,這實在不像她的作風(fēng),沈來寶說道,“你只管說,這里沒有外人?!?/br> 玉總管還是看了看那小豆丁,是沒外人,可她還是個孩子,難保天真無邪的孩童不會說漏嘴。 沈念念見她瞧自己,就知道她不信任自己。她心頭微惱,若是別人不信她就算了,可這玉總管她是喜歡的,結(jié)果對方卻懷疑不信任她。她抿了抿唇,說道,“我不會泄露出去的,玉總管只管說?!?/br> 玉總管微頓,“你認(rèn)得我?” “當(dāng)然認(rèn)得,我們沈家在京師商行的玉總管,比一般總管都要能干,而且非過年不來?!?/br> 玉總管沒有再問,暗暗驚詫她有顆玲瓏心,難怪每回同沈少爺見了,他嘴上總要提兩個人——花鈴、沈念念。 沈念念的眉眼同她母親太像,尤其是眼睛,又大又圓又亮。她看著看著,直到沈來寶喊她,她才回神,這才說道,“生意上我們同定北侯并沒有交集,所以我想,是不是……沈少夫人兩個兄長的緣故?!?/br> 沈來寶當(dāng)即聽明白了這話,既然非生意上有利益沖突,那以定北侯的身份,就是官場上的問題了,“那你打聽過沒有?” “跟工部的人打聽過,但他們并沒有聽說過花侍郎跟定北侯有什么過節(jié)。我也托人問過軍營的人,只是你那二舅子并不在京城為官,更不可能有過節(jié)。所以打聽了這么久,沒有一點頭緒,倒也是怪事?!?/br> 沈家是商人,跟官場的人打了不少交道,但這樣看起來似乎毫無目的的使絆子,著實奇怪。連沈來寶也想不出來是緣故,更何況對方是定北侯,在隨手一拎就是個官的京師,也是個人物。 那萬萬不能對著干,必須解開這個結(jié)才行。 沈來寶思前想后,連玉總管都辦不妥的事,那其他人也未必能辦得好。而且京師是沈家生意的重地,不能馬虎。 他看看在那邊坐著的女兒,低眉一想,笑問,“念念,想不想去京城玩?” 沈念念想也沒想就點頭,“想,可是爹爹,去京師要很長時間,我還得去書院?!?/br> “可是方才賀先生又讓人來說,讓你在家好好反省,不讓你去書院?!?/br> 沈念念睜大了眼,咯咯笑了起來,“爹爹壞,我要去告訴娘親?!?/br> 沈來寶一笑,“去吧,再跟你娘說,讓她收拾細(xì)軟,一同去京師商行辦事?!?/br> 沈念念一聽,一直老氣橫秋的神色瞬間消散,露了天真無邪,歡呼著跑去告訴母親這個消息。 玉總管微頓,說是辦事,但也有帶著妻子進京游玩的意思。沈家少爺寵妻她也不是沒聽過,而且那花鈴在沈家頗有地位,處理商行的事雖說跟她雷厲風(fēng)行的手段不同,可卻是剛?cè)岵k事的速度同她不相上下,但名望卻比她高許多。 她瞧著沈念念歡喜地跑開,只覺她跟同別家文靜的小姑娘實在不同。而且沈來寶對先生責(zé)罰的事不在意,還“偷偷”帶她去外頭玩,這家人,也太與眾不同了。 她收回思緒,說道,“少爺什么時候去?” “明日辰時,晚飯就在這用吧?!?/br> “不必了。”玉總管答道,“那我辰時在城門口等,告辭?!?/br> 沈來寶已然習(xí)慣她的冷冷冰冰,沒有在意。他現(xiàn)在要想的是,該怎么樣勸服他爹,然后帶念念去京師玩。 沈念念跑到母親房里,探頭往里瞧,卻不見她娘親。她正覺奇怪,忽然就見前頭也探出個頭,朝她臉上吹了口氣。她驚了一驚,見是母親,便撲到她懷里笑,“娘怎么知道是我?” “娘聽得出來念念的腳步聲?!被ㄢ徲门磷咏o她抹去額頭上的汗,“你從小就怕熱,像個小火人?!?/br> 她拉著女兒來桌前,給她舀了碗綠豆湯,“剛從冰窖里拿出來的,喝吧?!?/br> 炎炎夏日,只是捧著冰冰涼涼的碗,沈念念就覺得舒服。她喝了一口,清涼入心,整個人都舒服了。 花鈴瞧著就覺歡喜,“跑這么急做什么?” “對了,娘,那京師商行的玉總管來了,說京師那邊出了點事。爹爹決定去京師一趟?!?/br> 花鈴見她這樣高興,微微抿唇刮她鼻尖,“你爹肯定說要你也一起去玩,對不對?” 沈念念直瞧她,“娘,你偷聽啦?” “喜形于色的,誰都看得出來?!?/br> 沈念念立刻捂住臉抹了抹,將神情斂起,正色問道,“這樣可以嗎,娘?” 花鈴左右瞧了瞧,“眼睛不要亂動,念念,你要告訴自己,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事,自己先將那事忘了。” 沈念念坐直了身,眨著明眸看她?;ㄢ従挂蔡舨怀鲨Υ脕砹?,甚為滿意,“對,就是這樣?!?/br> 剛說完,在門外站著的沈來寶就禁不住笑了笑,邊進來邊感嘆——有個演技派的親娘,女兒的演技定會日漸精湛的。到時候,就是奧斯卡·念念了。他想著也覺可愛得緊,不知道那兩個小家伙是不是也遺傳到了花鈴的潛質(zhì)。 小流光和小靈犀還在偏房由奶娘帶著睡,不在屋里。沈念念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些,不像平時那樣小心翼翼。 雖然她愛欺負(fù)他們兩個小豆子,可她是jiejie,還是很疼他們的。別人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幼稚怎么討厭,可對弟弟meimei,她卻是護犢子的。誰敢欺負(fù)他們,她非得揍那人一頓。 花鈴見他進來,問道,“你要帶念念逃學(xué)?” 沈來寶坐下身瞧她,“我哪里敢這么當(dāng)?shù)?,是方才賀先生來,說念念又挑戰(zhàn)夫子權(quán)威,所以不許她去書院,讓她在家里面壁思過。” 花鈴俏眼微瞥,“那也是在家面壁思過,誰讓你帶到京城去了?” 沈來寶朗聲笑道,“在京城我們也有宅子啊?!?/br> 花鈴禁不住一笑,“怎么總是這么無賴。” 沈來寶看著她問道,“所以小花你去不去京城?倒也是商行有些事,辦完了那些,就能好好玩了?!?/br> “你想我去,我就去。” 沈來寶一口答道,“想想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