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蠢婦!”鄭母把心思在丈夫面前傾吐出來,自然又被斥責了一通。鄭榮真是從來沒想到,以往賢惠聰明的妻子,怎么現(xiàn)在如此愚蠢,“理虧的本來就是二郎,是我們對不住蔡家在先,不把退婚的原因攬在二郎身上,難道要顛倒黑白,推到蔡家女兒頭上去?”不得不說,鄭榮真相了,他老婆一開始就是這么打算的。 “今天那神貓?zhí)靥爻鰜?,就是在警告你,她有的是法子折騰二郎,甚至折騰咱們家,”鄭榮早已經(jīng)把鄭岳生痛揍了一頓,正罰他跪祠堂,想來還是不解氣,“趁這把火還只在二郎頭上燒,趕緊解決,你別忘了公堂里的案子還沒結(jié)!” 鄭母心中一凜,生怕自己也被牽連進去了,自去打點不提。 第二天,鄭家放出了鄭岳生八字沖克蔡家二娘,鄭家主動要求退婚的消息。鄭母自覺犧牲很大,她都說自己兒子八字不好了,蔡家總該滿意了。 誰知有關(guān)鄭岳生的花邊新聞越傳越烈,被鎖在大牢里的幾個鄭家下人也咬死了說主家命令他們抓住鄭岳生的外室想辦法殺掉,而不是鄭家辯稱的只是要把那女人遠遠發(fā)賣。 鄭母沒辦法,扯爛了好幾條帕子后,只好又放出消息,含含糊糊地說鄭岳生德行配不上蔡家二娘,所以退婚。 然后花邊新聞不止在鄭岳生一人身上打轉(zhuǎn)了,已經(jīng)波及到了鄭榮和鄭岳生的兄長,牢里的幾個鄭家下人話里話外的,雖然沒明說,都帶出了指使他們殺人的是鄭家主母。 鄭母又怕又氣,這會兒不扯帕子,改成摔了半屋子的瓷器。鄭家放出的消息終于變成了鄭岳生私置外室,還與外室有了孩子,鄭家深感教子無方,壓著鄭岳生去蔡家上門請罪后主動退婚,退婚一事,與蔡家毫無干系,都是鄭家不妥,鄭岳生也完全配不上蔡家二娘。 至此,越傳越夸張的流言終于停了下來。 可惜這對挽回鄭家形象來說,已經(jīng)一點用都沒有了。鄭岳生的名聲如今是頂風臭十里,連鄭家都主動承認他德行有虧,還有什么好說的。想必那殺妻之言固然駭人聽聞,也不是不可能。 鄭母聽說了此事,瓷器也不摔了,當場就厥了過去,醒來之后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兒啊!那些人為什么不肯放過他!我們家?guī)讜r承認了他有心殺妻,私置外室和殺妻,能一樣嗎!” 謝小蠻聽說了,心道她圖樣圖森破。這傳播謠言就是如此,若謠言是十,哪怕只有其中之一為真,一旦當事人承認了,在吃瓜群眾心里,那就是十成十都是真了。 謝小蠻還記得自己五年前深陷神貓的流言中,其中套路,和今日也沒什么區(qū)別。 徹底弄臭了鄭岳生,她揮揮爪,把水軍都給撤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衙門的案子了,幾個鄭家的下人紛紛翻供,說主家并未指使殺人,而是要賣掉那外室??嘀饕部拗爸f自己是被嚇到了,細細一想,鄭家的下人說要殺自己,好像是威脅之語,并未動真格。 這般兒戲,若是換了別的案子,知縣不早就把人叉出去打個皮開rou綻了,但那知縣也是個人精,如何不知此案劍指何人。非常識趣地悄沒聲息結(jié)了案,外頭還在傳著鄭岳生為了外室要殺未婚妻子,他母親倒要為了他殺那外室的流言,自然無人注意真實的案情。 謝小蠻也不含糊,敲鑼打鼓地就讓人把那外室送到鄭家去了。 鄭家不得不捏著鼻子把那女人接進門,鄭母在心里罵了一萬句喪門星狐媚子,轉(zhuǎn)頭把那女人丟進了鄭岳生的院子里,一眼也不愿意多看。 鄭岳生的私生子如今也在院子里養(yǎng)著,那女人一見了被奪走的兒子,喜得撲上去就抱住了不撒手。她本就是個見識淺薄之人,雖有一股狠勁,實在是愚蠢又貪婪,否則也不會給人做外室。當時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撲過來要把她發(fā)賣,又搶了她的兒子,六神無主之下她被人救了下來,幾句話就被忽悠的上堂去狀告了鄭家。 忽悠她的人自然是江庭的手下,不得不說江陰險就是江陰險,早料到鄭家不會輕易退婚。蔡月瑩上門求助于謝小蠻時,江庭已經(jīng)派人把鄭岳生置辦外室的院子給守住了,防的就是鄭家搞什么花樣。 至于那幾個鄭家下人,當然也被拿住了,否則不會眾口一詞地在公堂上說主母派他們出去是殺人的。 謝小蠻本也沒打算給鄭母扣上謀殺的帽子,讓那外室如此告狀,不過是要把事情往驚駭?shù)牡夭秸f,好引起民眾注意。沒辦法,這就跟后世寫新聞一樣,不是標題黨,吃瓜群眾可不會點進去。 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鄭家毫無招架之力,就此杯具。 主導的自然是謝小蠻,推波助瀾的還有江庭、展還星,甚至大長公主,加上一堆和鄭家有嫌隙的人,鄭家不倒霉,誰倒霉? 事情徹底平息下來,已經(jīng)是年后了。 謝小蠻日日請蔡月瑩過來玩,甚至還帶她去大長公主的莊子里跑馬,眼見得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真摯,終是把之前那場陰霾給徹底拋在了腦后。 能想開就好,胖貓兒欣慰地捋了捋胡須。 雖說蔡月瑩在此番事件中名聲絲毫不損,還博得了眾人的同情,但退婚就是退婚,說她心里毫無疙瘩,那是不可能的。譚氏又著急女兒年紀不小了,經(jīng)此一事,怕是更不好相看人家,大節(jié)下的,嘴角都燎了泡。 蔡月瑩倒想的很開:“姻緣之事,本就是天注定。我倒是慶幸成婚出了這種事,否則嫁過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人的真面目,便連回頭路都沒有了?!?/br> 這段時間她跟著謝小蠻和大長公主到處玩耍,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她還記得自己剛開始跟著老師學畫,曾經(jīng)立誓踏遍山水,繪盡人間美景,但這個愿望,在她一天天長大的時候,隨同畫筆一起,被塵封在了角落的箱子里。 既身為女兒家,又哪得自由自在。她的這個愿望從不曾向人說起,因為她知道不理解的人只會嗤之以鼻,而理解的人,又何必讓他們?yōu)樽约和锵А?/br> 可是在這幾個月的沸沸揚揚中,一開始重新拿起畫筆是為了紓解心中的郁氣,之后,蔡月瑩便舍不得放下了。 她不說,謝小蠻又如何不知。看著這個自己青梅竹馬的小伙伴,既疼惜她,又感懷己身,所以謝小蠻請顧昭給程宗輔去了信,又關(guān)起門來和杜桐娘商議了一番。 元夕之后,寇夫人的信寄到了蔡府。 信里先是言辭激烈地指責了鄭家一番,又洋洋灑灑寬慰譚氏,寬慰蔡月瑩,最后才說,恐蔡月瑩在123言情城待著不痛快,請她上京來陪自己。師徒一場,她這個做老師的也非常想念自己唯一的學生。 譚氏知道寇夫人的意思,人言可畏,雖然在退婚事件中,蔡月瑩是受害的一方,但世間本就對女子苛責更甚,不乏有些刻毒之人說蔡家小題大做。 而且出了這種事,蔡月瑩在周圍也不好說人家了??芊蛉耸遣淘卢摰睦蠋?,話里話外地又透著在京城給蔡月瑩相看人家的意思,譚氏心里也是一動。 她本就有些意動,經(jīng)過杜桐娘的一番勸說,最后蔡安拍板,讓女兒年后跟著顧昭一起上京。蔡月瑩驚喜非常,知道這是謝小蠻的功勞,摟著胖貓兒揉搓了好些時候。 謝小蠻也為她高興,可是一想到過幾天顧昭就又要走了,方才還翹著的尾巴便耷拉了下來。 她舍不得顧昭,這幾天就懨懨的,一看曾敏行還成日里興高采烈地指揮下人把他要帶回京里的各種東西裝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找茬找了好幾次。 說來國公府也奇怪,說好了讓曾敏行在南邊玩上幾個月就接他回去,卻沒有如約派人過來,反是讓曾敏行過完年跟表弟一起上京。 以老夫人那愛孫如命的性子,怎么會讓小孫孫年都不回去過?實在是奇哉怪哉。 不說這些,臨到了顧昭在家里待的最后一個晚上,胖貓兒眼淚汪汪地就巴著他不放了。 杜桐娘失笑:“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br> 顧昭摸摸謝小蠻的腦袋:“饅頭今年也才六歲,可不就是小孩子。” 對貓來說,六歲都是怪阿姨了,謝小蠻腹誹。不過她感覺自己確實越活越回去了,顧昭小時候還喜歡擺擺大jiejie的架子,如今在他面前撒嬌賣萌毫無壓力,兩個人掉了個個。 晚上睡覺的時候,想到明天自己就得孤零零一只喵,兩只毛爪子更是扯住顧昭的衣袖,恨不得四仰八叉趴到顧昭身上去。 她與顧昭一起長大,還是小奶貓的時候就睡一個被窩,早就習慣了身邊有一個小團子躺著。如今小團子不小,也不算團子了,舊年顧昭不在家,謝小蠻還得抓著顧昭的衣服才能睡著,還是過了一年多才改了這個習慣。 顧昭把胖貓兒摟在懷里:“我不在家,你可得乖乖的?!?/br> 謝小蠻老老實實點頭,再沒有如此乖巧的時候。 放在胖貓兒背上的手動了動,有心想問謝小蠻幾句話,顧昭猶豫了半晌,還是把疑惑給壓回了心底。 罷了,說不得是自己的胡思亂想,要是問了,饅頭肯定要笑自己。 又摟著謝小蠻說了好些話,無一不是叮囑她要乖,不許以身犯險,有什么事給自己寫信,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他都打發(fā)人給送回來……絮絮叨叨的,若是讓曾敏行聽見了,鐵定要驚掉下巴——一向高冷的表弟,怎么如此婆媽? 說著說著,直到燈燭燃盡,一人一貓才沉沉睡去。 謝小蠻睡的很不舒服,身下硬邦邦的硌人得厲害,腰上橫著的好像是手臂,緊緊摟著她,怕是要在肌膚上勒出紅印了。她皺著眉扭了扭,想擺脫那條胳膊,吧唧一下,從床上滾下來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七暈八素的,也讓她清醒了過來,借著透過窗縫的月光,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光裸白皙的手臂—— 她她她,她怎么變成人了! ☆、第62章 陸拾貳 聽到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謝小蠻的心幾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好在顧昭只是翻了個身,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她暗自松了口氣,趕緊躡手躡腳地朝自己的屋子尋摸過去。 此時正是深夜,整座顧宅籠罩在夜色之中,少女赤足走在地上,悄無聲息,還能輕易在黑暗中視物。大概是那塊玉佩的作用,即便謝小蠻恢復人身,仍舊保留了貓咪的特性,譬如說強大的夜視能力,敏捷的身手等等。 顧昭和謝小蠻都不喜歡丫鬟上夜,所以她順利地摸回了自己從來沒住過的屋子,在衣箱里翻騰出女子衣物穿上,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的,以備不時之需。 雖然謝小蠻想過自己會不會在家里睡著睡著就變成了人,但她沒想過會是今晚這樣!要知道她身上是沒穿衣服的,也就是說,她清醒過來之前就一.絲.不.掛地趴在顧昭懷里,顧昭還摟著她…… 不行,再想下去就得開車了……謝小蠻你這個禽獸!少女羞憤欲死地連敲自己的腦袋,想什么有的沒的,當務之急是得偷溜出去,等恢復貓身了再溜回來。 手忙腳亂地把自己打點妥當了,謝小蠻想了想,又在箱子里找了些布料團成一團摟在懷里,偽裝成抱著什么東西的樣子,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 那邊廂顧昭已經(jīng)醒了,朦朧間摸了摸懷里,又摸了摸身邊,都沒摸到那個軟軟的毛團子。他猛地一下睜開眼睛,意識到饅頭不見了。 窗戶還關(guān)得好好的,周圍也很安靜,顧昭下了床,隨手披了件外袍,這才發(fā)現(xiàn)房門被打開了。難道饅頭是去更衣了?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總有種不安的感覺。放輕了腳步走出房間,緊鄰著的另一間屋子,房門大開。 那是饅頭的臥室,顧昭心里一驚,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恰看到少女推開窗戶,一只腳已經(jīng)踏在了窗臺上。 “站住!” 臥槽! 謝小蠻趕緊往外爬,顧昭已經(jīng)看到了她懷里抱著東西,怒喝道:“小賊,把饅頭放下!” 說罷劈手上去抓住那少女的胳膊,誰知掌中的手腕游魚似的滑開,顧昭只抓到一片衣袖,見那少女轉(zhuǎn)過臉,雪膚桃腮,一雙大大的眼兒仿佛貓曈,深邃又剔透。他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半晌沒回過神,讓那少女覷著機會跳出窗戶,雙腳點在圍墻上幾個靈巧的縱躍,竟翻過墻頭逃之夭夭。 此時,顧宅里的其他人已經(jīng)被驚動了。曾敏行就住在顧昭的院子里,聽到聲音第一個趕了過來。 顧昭鞋子也沒穿,外袍在爭奪間掉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前,盯著大開的窗扇,人竟然像是呆了。 曾敏行連忙走過去:“阿昭,你……” 剛想問他怎么了,顧昭忽然抬起頭:“六郎,如果有一個女子與你素不相識,但她竟在你的夢里出現(xiàn)過,你覺得……到底是何緣由?” 曾敏行不由笑了,一時覺得自己這表弟是不是睡糊涂了:“這是神女入襄王之夢,阿昭,那恐怕是個女仙呢?!?/br> 女仙……想到那少女懷里抱著的東西,顧昭咬牙切齒,什么女仙,分明是偷貓的小賊! # 神貓又丟了。 昨晚半夜,顧家突然燈火通明、人聲擾攘,一大早,123言情城的百姓就都知道了,神貓被一個膽大包天的小賊給偷走了! 如今在123言情城里,誰敢打神貓的主意,人人議論紛紛不說,更有許多被神貓幫助過的百姓自發(fā)組織起來,在全城拉網(wǎng)式的開始尋找神貓。公主府派了人,晉王府也派了人,府衙縣衙不必說,顧家的下人貼了有那小賊畫像的啟事出來,還有暗地里被指揮起來的三教九流,都在找一只貓。 展還星把手下派出去之后就去了顧家,顧昭正坐在大堂喝茶。他原打算今天動身去京城,因為饅頭不見了,自然擱置了下來。展還星想到五年前饅頭也不見過一次,比起那時候來,眼下的顧昭看起來倒是鎮(zhèn)定自若。 “五年前饅頭不見的時候,也出現(xiàn)過一個女人吧。”沒等展還星開口,顧昭放下茶盞,開門見山道。 展還星在桌旁坐下來:“你見到昨晚那個女賊的樣貌了?可惜五年前的那個女人,只有馬興婆知道她長什么樣?!?/br> 當時馬興婆和樂三被送到縣衙后,依例判刑,已經(jīng)被流放了,就算現(xiàn)在去流放地找到馬興婆,一來一去也要花費兩三個月的時間。 “我只是很奇怪,”顧昭淡淡道,“昨晚的女賊看年紀大概十五六歲,五年前,她應該是個十歲稚童,五年前的人自然不是她。但為什么每一次饅頭失蹤,都會出現(xiàn)一個神秘的女人?” 別說顧昭不解,展還星也鬧不明白,他見顧昭面上并無急色,不由奇道:“你竟不著急?” 顧昭笑了笑,并未回答。饅頭不見了,他原該焦急萬分,想到自己的夢,他沒來由地就安下了心。他雖不信鬼神之說,腦子里卻有一個荒謬無比的想法。 饅頭聰慧絕倫,本就不是凡物,難道竟真是天生靈貓。而那可入自己夢中的少女,莫不真如六郎所說是個女仙? 顧昭能有這種想法,不過是因為古往今來的志怪雜談里,大凡動物能化作人身,無一不是精怪妖物,他下意識不想把謝小蠻框上一個貓妖的名頭,也就忽略了自己的夢里,明明還有貓變?nèi)说膬?nèi)容。 若果真是什么女仙來接引靈物,豈不是代表饅頭再也不能回來了?砰的一聲,他手里的茶盞就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事實證明顧昭的思維太發(fā)散了,謝小蠻最終在一座小院兒里被找到。 據(jù)周圍的鄰居說,那座小院兒的主人的是一個少女,更加確定了女賊偷走謝小蠻的事實。而謝小蠻一覺睡醒,只說自己什么也不記得了,顧家人當她是被女賊下了蒙汗藥,心疼得杜桐娘抱著失而復得的胖貓兒不愿撒手。 默默地把腦袋埋進杜桐娘的臂彎里,胖貓兒暗自松了口氣,總算糊弄過去了。 這座院子是她出錢用假戶籍置辦的,不怕被官府查,雖說虧了錢,以后再買一座就是。只可惜自己的樣貌被顧昭看到,再想用人身行動,恐怕要小心再小心。 鬧了這么一通,三天之后,顧昭終于還是要上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