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小段的大司馬疑惑地回頭，只好回來：“張少尹有何事？”

    張培青道：“大司馬，雖說太子的命令不可違背，不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到底那黃家姑子，將來還不是你們衛(wèi)家的人?！?/br>
    她這話說的有深意，大司馬略微琢磨，頓時眼睛亮起來，“張少尹說的極是！多謝提醒！”

    張培青客氣地笑笑。

    大司馬告辭之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繼續(xù)前行。放下窗戶，張培青摸著下巴高深莫測。

    棋子必須牢牢掌控在手中。她可以幫黃若樸鋪下基石，路卻必須要她自己一步步走。黃若樸既要有權(quán)，又不能太順利，這樣才便于cao控。至于這個不順利的因素……大司馬不是正好么。

    大軍行了三天，距離楚國邊境只有幾千米的路程了。

    越是邊緣之地，于是荒野無人。放眼望去，天地蒼茫，只有一望無垠的荒地，上頭覆蓋著初春時分蔥蔥蘢蘢的翠草。

    平原之地，沒有任何遮蔽物，站在馬背上放眼千百里風(fēng)光一覽無垠。

    遠(yuǎn)處平地上，隱約一片烏黑的點密布而來，緩慢朝前方移動。大軍打頭的的將軍立即注意到不對勁，高聲朝隊伍下達(dá)命令，“不明隊伍靠近，甲隊騎兵勘察情況，剩余兵士警戒！”

    命令剛一下達(dá)，五千精兵立即各司其職。一隊輕騎兵策馬狂奔而出，腰間長刀錚明發(fā)亮。行軍停止進(jìn)程，重甲軍包圍整個車隊，步兵手持□□在重甲軍后包圍第二層。

    “怎么啦怎么啦？”王衡瞪大眼睛急忙向遠(yuǎn)方看過去，他使勁兒瞇起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黑壓壓的點。

    張培青皺起眉頭，支起窗戶眺望過去。

    在他們的車馬前方不遠(yuǎn)處，一輛外表同樣樸素的車架中，宮正邊支起窗戶邊對著楚荊焦急道：“太子殿下，好似有敵襲?！?/br>
    楚荊正襟危坐在車架內(nèi)，銳利的目光穿透空氣，兩道劍眉下壓抑著陰沉。

    沒過多久，出去勘察的輕騎兵又狂奔回來了。沖到將軍面前說了些什么，將軍立即策馬到楚荊面前，下馬行禮。

    “殿下，已經(jīng)確認(rèn)了，是一群流民。秦陳兩國交戰(zhàn)，秦國臨楚邊城業(yè)涼失守，百姓流離失所，于是千里投奔楚國?！?/br>
    凝望那些開始漸漸繞道的流民群，楚荊皺眉沉思。

    在輕騎兵的驅(qū)趕之下，流民們明顯已經(jīng)四分五裂竄逃開，一隊隊朝著四周擴(kuò)散。楚荊眉色漸漸凌厲，低沉的聲音透著鏗鏘殺伐：“前方只怕有詐，孟回，孤命你即可帶隊將流民包圍，問清楚事由！”

    孟回吃了一驚，下意識行禮：“是！”

    轉(zhuǎn)身利落地跨馬而上，“第三第四旅士兵跟我走！”

    被點到的士兵們快速跟上將軍的步伐，剩下的士兵們變換隊形再次形成一個嚴(yán)密的包圍圈，整個過程簡潔迅速，看的季久申張培青他們驚嘆不已。

    前方士兵們沖出去之后，大部隊在剩余軍士的護(hù)衛(wèi)下依舊前行。努力豎起耳朵傾聽的王衡這才把大腦袋湊到窗戶口，對著張培青小聲呼喊。

    “先生，好像是兩國交戰(zhàn)，說什么業(yè)涼失守，流民要去楚國。”傻大個說的斷斷續(xù)續(xù)，時不時回想一下。

    他的耳力向來過人，當(dāng)初剛到趙國，在跟隨軍隊行軍途中張培青就見識過。聽了他的話，張培青連忙問道：“哪兩國？”

    “這個……”傻大個撓撓頭發(fā)，一張臉皺巴成包子，用力捶了捶腦袋，“好像是……是……陳？”

    陳？張培青眸光閃爍：“秦陳？”

    王衡歡喜：“對！就是秦陳！”

    她恍悟，“原來如此?！?/br>
    “啊？什么意思？”季久申疑惑不解，韓平晏也滿眼迷蒙，王衡那傻小子更加懵懂，呆呆望著她。

    張培青解釋道：“秦陳兩國相鄰，又都和楚國相鄰，按理說他們打仗百姓流離到楚國并沒有什么不對。

    但是，業(yè)涼地處秦國以南，陳國在秦國以北，陳國就算要攻打秦國，最先下手的也應(yīng)該是秦國北邊的大尚，而不是業(yè)涼。再者，秦國位列七國之中，實力比陳國強(qiáng)盛，兩國開戰(zhàn)吃虧的怎么著也應(yīng)該是陳。

    這些人的話，大致聽上去似乎并沒有疑點，可要是仔細(xì)推敲一番，就有許多漏洞了。我想太子應(yīng)該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叫孟回將軍前去?！?/br>
    三人恍然，怪不得呢！

    “先生，你真聰明?！蓖鹾夂┖┬?，還不忘隨時隨地高捧他家先生。

    張培青哭笑不得，“如果他們真的不是流民，我們這次只怕有難?！?/br>
    她盯著流民逃竄的方向，指給幾個人看：“這些人看似驚慌奔走，實際上他們逃竄的方向正好呈現(xiàn)圓弧，如果不加以阻止，很快我們就會被包圍?！?/br>
    王衡一看果然如此，頓時大驚失色，“先生，我們要不要告訴太子！”

    “不用?！睆埮嗲鄵u搖頭：“我能看出來，太子自然也能看出來，孟回將軍不正是去解決問題了嗎?！?/br>
    孟回率領(lǐng)的八百士兵很快將流民們逃竄的隊形打亂。他們可是真正沙場上血洗的戰(zhàn)士，刀光之下毫不留情，一道道鮮血飆飛，硬是把分裂的流民打回一團(tuán)。

    手無寸鐵的流民們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只能羔羊般凄厲慘叫著，隨之被一刀穿胸血濺當(dāng)場。

    季久申愣愣看了半晌，吶吶開口：“先生，似乎不對……”

    張培青此時也愣住了，驚疑不定，難道她猜錯了？這些人真的是流民？

    士兵們殺了一些人之后，孟回下令住手，然后抓住五個人仔仔細(xì)細(xì)盤問，然而得出的結(jié)果和方才并沒有什么大差別。

    他猶豫了一會兒，讓士兵先看守這些人，自己帶了三個回到行軍中。在士兵把三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確定不會出錯之后，才上報楚荊。

    “太子殿下，臣并沒有審問出什么，只能把人帶回來?！?/br>
    那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在地上，身上穿著破爛的麻布薄襖，頭發(fā)稻草似的油膩結(jié)成塊，臉趴到土地里，不敢抬頭望高高在上的貴人。

    楚荊冷淡俯視幾人，涼薄的嗓音低沉：“業(yè)涼失守，秦國自會收回，爾等何以出逃？”

    “回、回稟大人，陳國人、陳國人殘暴成性，他們要殺了業(yè)涼所有人，我們都是昨天晚上趁夜出逃的?！?/br>
    幾人說完后并沒有聽見任何回聲，上位者的壓抑叫他們冷汗直流。三人撅著屁股，額頭貼著黃土，呼吸間土沫都被吸進(jìn)鼻腔，卻不敢動彈一下。

    忽然，上方冷漠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們?nèi)齻€什么關(guān)系？”

    三人皆是愣了愣，猶豫了一下，嚅囁：“我們是鄰村的人，約定一起逃亡的?！?/br>
    孟回望著太子。

    楚荊揮揮手，宮正把支起的窗戶放下。

    孟回恭敬地低下頭，等窗戶完全放下之后，他對三人到：“你們可以走了，回到你們隊伍中去，繞道而行?！?/br>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三人喜極而泣，急忙朝著孟回磕了好幾個頭，然后跑了回去。

    孟回騎馬跟在他們后頭，對包圍流民的士兵們說了什么，那些士兵漸漸撤退開。流民們這才匯聚到一塊兒往旁邊繞道而行，死了親人家屬的也敢怒不敢言，只能擦干眼淚或背上尸體，或就地掩埋。

    目睹一切的王衡默默無言，好半晌，才從喉嚨里發(fā)出低啞的聲音：“因為戰(zhàn)亂被迫離開家鄉(xiāng)，就是為了活命，結(jié)果還是死在路上?！?/br>
    張培青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人命一文不值。若非如此，當(dāng)初那個善良的少年，她的阿誠，怎么會慘死？

    想到這里，多年不起的郁結(jié)再次猛地襲擊心臟，張培青面色一變，強(qiáng)行壓住胸口跳動的疼痛，好半天才疏緩過來。

    她隱藏的太好，即使近在咫尺的季久申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幾人望著窗戶外，隊伍再次出發(fā)。孟回將軍帶領(lǐng)士兵返回原位，流民們從旁邊繞開走路，張培青看到不少人好奇地小心朝這邊望。

    兩行人慢慢錯開，就在軍士等所有人都以為風(fēng)平浪靜之時，忽然，流民隊伍中飛出幾十把匕首，直直扎進(jìn)毫無防備的士兵們腦袋上，士兵們反應(yīng)都來不及便當(dāng)場倒地死亡。

    “保護(hù)太子殿下！?。　?/br>
    怔愣過后的孟回幾乎把嗓子眼吼出來，下一秒已然策馬揚刀殺了過去?？僧吘惯€是慢了一拍，流民中的刺客們投擲出匕首之后，人立即跟著飛撲過去，身手矯健三兩下殺開了一條缺口，直奔楚荊和張培青的車輛而來。

    ☆、第65章 母國

    馬車外的王衡下意識揮舞長劍，企圖阻擋飛來的匕首，受驚的馬匹嘶鳴著揚起前蹄，差點將他掀翻在地上。

    “先生！先生快躲起來！”

    王衡大聲吆喝，韓平晏面色大變，立即攬住張培青將她護(hù)在懷中，隨即按著她趴在馬車底部，季久申也跟著立即蹲下。

    “保護(hù)太子！保護(hù)太子！”

    周遭的士兵們嚴(yán)嚴(yán)實實將馬車們包圍起來，和沖上來的刺客們廝殺。王衡也加入了隊伍。他跟隨劍師學(xué)習(xí)了這么久，自己私底下從來不懈怠，劍術(shù)自然突飛猛進(jìn)。

    但聽得馬車外兵刃交接一陣叮當(dāng)響，張培青被迫縮在韓平晏懷中，暗中傾聽外面的動向。

    方才她仔細(xì)聽過說話人的口音，就是秦國業(yè)涼本地?zé)o疑，因此在這方面上沒有懷疑。哪料到果真有詐。

    業(yè)涼區(qū)區(qū)一個小地方，又是秦國屬地，怎么可能突然冒出這么多殺手？是秦國故意而為之，還是其他國家搞的**陣？

    無論是殺手一方還是張培青他們，都心知肚明，這些人對楚荊根本造不成任何傷害。也就是說，這些刺客只是用來混淆視聽的探路石？背后主人的目的何在？

    才思索這么一會兒，外頭的打斗聲便趨于消失，很快所有沖上來的刺客被統(tǒng)統(tǒng)殺死逮捕，兩大隊精兵將不遠(yuǎn)處的流民們也殺的七零八落。

    不管無辜與否，他們的下場只有死。

    孟回扣押著兩個被攔截下來的刺客，讓他們跪到楚荊面前，厲聲質(zhì)問：“誰派你們來的！”

    刺客冷笑一聲：“沒有殺了楚荊和張培青，無顏面對主子，你們休想知道任何東西！”說罷狠狠咬斷舌頭，大量鮮血從口腔流了出來，落在泥土中，匯集成一個小血洼，慢慢滲透不見。

    “你——”孟回大吃一驚剛想阻攔，不料被抓住的刺客們動作迅速，一個跟著一個咬舌自盡。

    士兵們認(rèn)真檢查后，確認(rèn)這些人真的死了。

    孟回面色難看之極。

    馬車門已經(jīng)被打開，楚荊端端正正坐在里面，淡漠的眼睛俯視他們狼狽的死態(tài)，如同蔑視低賤的螻蟻。

    他無視倒在自己面前的尸體，對孟回淡淡道，“啟程。”

    孟回趕緊行禮：“是。”

    士兵們將尸體清理干凈之后，孟回騎上高頭大馬，“啟程——！”

    隊伍再次行進(jìn)，楚荊馬車的門被宮正再次關(guān)上，趴在窗戶口的張培青看見前面的楚荊，漫不經(jīng)心瞥了她一眼，然后才隱沒進(jìn)馬車之內(nèi)。

    王衡擦了擦臉上的血，騎馬靠過來，擔(dān)憂不已：“先生，他們要殺你?！?/br>
    張培青云淡風(fēng)輕回答：“聽見了?！?/br>
    “先生！他們要殺你呀！”王衡焦急的不得了，先生怎么能不著急呢，這些來歷不明的人可是沖著先生來的！

    “我這不是沒死嗎。”張培青好笑地說。

    結(jié)果她隨口一句話，讓王衡怒火沖天。他繃緊了俊臉，眼睛瞪的兇狠，眉毛倒豎，“不許這么說！先生是長壽之人，能活好幾百年！”

    “……”那不是成妖精了么。

    張培青摸摸鼻子，看他正在氣頭上，就沒敢說出口。

    季久申問道：“先生，你能看出他們是什么人嗎？”

    張培青聳聳肩：“很明顯不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