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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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煥章穿了一身玄黑暗紋的衣裳,神情氣質(zhì)都不同于以往,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清貴之氣。他稍稍停頓了片刻才開口道:“真的打算好要走了嗎?” 沈棲緩慢的抬頭,目光之中全是不可轉(zhuǎn)圜的堅決,她早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從去找宋煥章要私造官籍文書的時候,沈棲已經(jīng)做了離開的打算,如今能回到原先世界的機會更加是求之不得。沈棲低下頭,從腰間取下了裝銀票的荷包,將里頭的所有都一應(yīng)給了宋煥章,連著裴棠給她的九萬五千了和陸陸續(xù)續(xù)這段日子賺到的錢,正好是掐著十萬兩的整數(shù)。 宋煥章稍稍垂下了眼眸看著沈棲方才放在了小案上的銀票。十萬兩并不是他憑空說出來的數(shù),前幾日顧大家的甄選弟子,只有兩人在這場賭局中獲得了大勝,其中除卻了自己,宋煥章知道另外一人必然就是裴棠,再稍微一推算,也能約莫估算出裴棠賺下了多少銀子。沈棲若真是想要回去,自然就會跟裴棠去要錢。如今十萬兩銀票正放在眼前,宋煥章也就知道了沈棲和裴棠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的確不同一般。若是隨便什么人,哪里能夠一下子將這樣一大筆銀子較給了旁人? 宋煥章伸出手,在那些銀票上一一摩挲了過去,眼底都微微浮著笑意。既然沈棲帶著這些銀票出現(xiàn)在自己,那就還可證明另外一樁事情,就算是她和裴棠曾經(jīng)有過什么,亦或是離魂前有過什么牽扯,現(xiàn)在獨自一人回去的是沈棲。自此之后,這兩人也只會永遠相隔不見。 宋煥章倒也不客氣,將沈棲帶來的銀票一一收攏了起來,而后又從自己哪里掏出了一個鈴鐺似的白瓷鈴,他傾身過來親自給沈棲系在了腰間,“這東西你出了京城就必須時時刻刻都帶著,不能離開它半步?!?/br> 沈棲卻他這樣嚴(yán)肅的神情嚇唬到,低聲問了起來:“難道這東西很重要?” 宋煥章表情復(fù)雜的點了點頭,“不錯,至關(guān)性命?!碑?dāng)初才離魂到這地方的時候,宋煥章也不清楚原來的還有這樣多的事情要守著規(guī)矩,其中有一條就是無亂是誰,都不能貿(mào)貿(mào)然的離開自己離魂初到的地方。宋煥章離魂的后清醒的地方是京都,所以他不能隨意離開京都。而沈棲自離魂后就一直在京都,所以她也不能離開。 之前宋煥章不肯給沈棲造官籍文書其中一個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一旦離開離魂來的地方,自己就會魂碎。宋煥章起先不知道是魂碎,只因為當(dāng)初他手底下那個是又離魂而去了。直到后來遇見了那位高人才知道,是魂碎,永不得超生的魂碎,世間再不會有此人出入。 “這……”沈棲看著這東西實在尋常,外觀上和旁的東西不見有絲毫的差別。她抬起輕輕晃動了兩下,才發(fā)現(xiàn)里頭并沒有鈴鐺,就算是現(xiàn)再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氖箘艙u晃也不能聽見有擊捶的聲響。真是奇怪,分明是個不能響的東西,卻偏偏要做出了風(fēng)鈴的形狀來。 宋煥章看她神情隨意,滿是不以為然,忍不住又輕皺著眉頭提醒:“你人在京城之外,要是鈴鐺碎了,可就再回不去了?!?/br> 沈棲立即停止了手中的撥弄,訕訕的盯著眼前這東西看了兩眼,“這里頭有這樣多的門道?” “你以為咱們到了這邊就能任意而為了?”宋煥章反問了一聲,其實沈棲這運氣還不算太差,至少衣食無憂。宋煥章手底下有不少人就已經(jīng)淪落得必須為了飽口飯而每日起早貪黑的勞作,他們上一世都是鐵骨錚錚之輩,而離魂之后卻因為這些不得不遵守的束縛而蹉跎,對比著看實在叫人唏噓。 沈棲撇嘴,嘟囔了幾聲,她才沒這樣覺得呢。 此時馬車已經(jīng)緩緩朝著城郊駛離而去,沈棲掀開車簾子趴在那朝著外面看,忽然發(fā)覺有白色的碎屑落下,仔細一看才確定了是下雪了。轉(zhuǎn)眼的功夫,已經(jīng)快要到年末了。沈棲忽然想起,再有十日的功夫,同文書院就要考核了。之前她艷羨那些能不用參與考核的,現(xiàn)在一不留神,自己也不必再參與了,不覺輕輕一笑。 宋煥章忽然問:“你還記得離魂前的事嗎?” 沈棲點了點頭,一臉詫異的反詰道:“你不記得了?” 宋煥章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仿佛自己也恍惚得不確定了起來。算起來也不過是短短幾年的功夫,怎么才這樣短的時間就已經(jīng)讓他之前那段濃烈血腥的記憶模糊了?宋煥章定然看著沈棲,等她向自己投著詫異的眼神,他也沒有絲毫躲閃懷疑,“我們到了渡口就乘船……” 這話還沒說完,外頭駕車的小廝就大聲嚷嚷了起來:“主子!前頭、前頭……” 一連說了幾個前頭也沒說出正話,沈棲掀了厚厚的氈毯朝著外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冷不住頻頻抽起了冷氣。等回過頭來的時候半真半假的問:“你是不是也在外頭的招惹了什么人?” 宋煥章沒明白她這話中的意思,自己掀了另外一側(cè)車簾,目光探了過去后不禁深深的皺了起來。是之前他安排了停泊在那邊的船起來火,火勢遷延了開來,顯然就算是現(xiàn)在過去撲了火也實在是無濟于事。 “啪啦……”忽然車廂底下發(fā)出了幾道古怪的聲音,緊接著又是一陣木頭車軸斷裂的聲響。沈棲雙手扒拉著扯車窗,可下一瞬車子就往一側(cè)傾斜了過去。宋煥章動作敏捷,立即伸出手接住了沈棲,好叫她沒直接撞到車廂的板子上頭。 可饒是下頭有人墊著,沈棲還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受了一下?lián)?,胳膊疼得厲害。兩人勉強著從里面出來,那小廝更是嚇得臉色全白,不住慌張回道:“小人,小人明出門的時候仔細檢查了馬車,真的沒有半點差漏,可這……小人真的不知?!?/br> 幾人正站在寬闊的湖面邊上,即便是再小的風(fēng),帶著濕氣也總讓人覺得刺骨的冰冷。雪花稀稀落落往下飄散,更添了幾分蕭瑟索然。 宋煥章深深的皺起了眉頭,旁的都還好說,這船被人燒了一時倒有些難辦。他看了下沈棲,見她烏黑的發(fā)絲在湖風(fēng)吹得四處翻飛,目光望那熊熊燃燒的大火帶著茫然之色。宋煥章轉(zhuǎn)過身,對著那小廝道:“就在渡頭去弄一艘船,租、買你自己看著辦。” 這處正是京郊外最大的水路碼頭,湖岸兩側(cè)停了不少舟船,宋煥章既然說了這話,也就意味著無論什么手段,都要找一艘船來。小廝得了令,立即就去辦了。 宋煥章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衣裳單薄的沈棲身上,只好像是順手一舉,未叫人看出臉上有絲毫神情就匆匆挪開了目光。 沈棲也不拒絕,攏了攏這大氅將整個人都嚴(yán)嚴(yán)實實的罩在了里頭才一臉疑問道:“怎么起火了?”現(xiàn)在天色還沒有黑,商船和卸貨的工人都還沒歇下來,這火勢一起,周遭停靠著船只都紛紛往反方向調(diào)轉(zhuǎn)了頭,更有不少人直接打了湖水去滅火。這世間哪里有這么湊巧的事情,就能他們離開京都正要做那輛船就起了火,坐了馬車車軸就斷裂了。沈棲忽然一笑,斜睨著身邊那人道:“你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宋煥章約莫也知道這是誰做的,若真要是尋仇一來沒有什么機會接近,二來也不會用這樣不痛不癢的手段。這兩樣都是破壞了遠行的工具,是有人不想他們離開。 等了一會,那小廝匆忙跑了回來,臉頰通紅喘著粗氣道:“主子,這周圍的舟船要不就是不賣,要不就說是的已經(jīng)得了人的銀子被吩咐了今兒不許賣船。”他這跑了一圈下來,竟然是沒有半分收獲。 宋煥章立在那不動,臉上神情也無甚變化,仿佛到了此刻再聽見這樣的消息也不驚奇了。 可這樣樣都行不通,沈棲卻焦急了起來,“那怎么辦?” 湖風(fēng)忽而大作,卷起塵土砂石,天色也仿佛一瞬之間暗了下來不少,雪花如鵝毛柳絮急落而下。而離開他們不多遠的地方,一錦衣華服的貴公子騎馬看著他兩人,臉上神情變換莫測?!吧驐?/br> 沈棲仿佛聽見了裴棠的聲音,轉(zhuǎn)過臉去一看,果然是裴棠騎了馬過來了,“……”。 宋煥章也尋聲看了過去,轉(zhuǎn)過臉朝著裴棠看去,雖然面上神情泰然,可到底并沒有十分的把握,眼底還是閃過了一絲……憂慮。 裴棠冷著語氣,“你就這么想走?” 沈棲迎著他的目光直然點頭。 “……”這分明是顯而易見的答案,可裴棠非要親自問一聲,然而問了一句話聽著從她口中逸出的話音堅決又實在難以接受。他握著韁繩的手緊了又松,仿佛竭力平復(fù)心中的波動。然而,一切都無濟于事,裴棠抿著唇,“你不能走,更不能回去?!?/br> 那冷漠的語氣實在刺得沈棲難受,胸臆間頓時窩了一肚子的火,他將話說這樣理所當(dāng)然、理直氣壯,可現(xiàn)在沈棲為何還要這樣被他指使? 所有的爭吵都化成了無聲的對峙,沈棲一時覺得可笑之極,唇角就順勢牽扯起了一個譏嘲。他昨日還說不會過問自己為何要了這么多的銀子,可今日這短短一會就已經(jīng)碰見了他兩回,可見其心中還是起了疑的,不然不會如此巧合。 裴棠此時心內(nèi)如何不是一種油煎火燎的滋味,嘴里頭竟然翻涌著血腥味。他目光落在沈棲身上的大氅上,忽然想起她是最厭冬的,每回到了冬日總不肯穿臃腫的衣裳,在屋中時就將地龍和夾壁的暖炭燒得熱熱的,在外面時就在薄衫外罩一件皮裘大氅。那時的沈棲驕縱也嬌憨,即便是要出去總也要他先將皮裘大氅披在身上焐熱了才肯披上身。 裴棠只覺得眼眸刺痛,不知道她穿著旁人大氅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嬌軟笑說暖和。她竟然……還拿著自己的前要跟別人相約一道離開! 他的沈棲…… ☆、第87章 風(fēng)急雪大 湖面上涌來的風(fēng)越刮越是強烈,恨不能將在場所有人都席卷而走,雪也撕毛扯絮一般的墜下來。天色暗沉,而燒著了的船上火勢依舊肆狂,沒有半點作罷的態(tài)勢。 “沒有官籍文書,沈棲你敢走出京城地界一步,我即刻就去報官?!睆呐崽目谥幸莩龅脑拏魅肷驐械臅r候也仿佛是結(jié)了一層冰,他端坐在馬背上,自高而下的俯視她,現(xiàn)在又在威脅她!沈棲這才真正動了怒,她向來被嬌慣著,從來沒有什么事不是順著自己的心意來的,可卻沒有想到竟然被被人威脅。裴棠越是這樣威脅,沈棲心中更是堅定著離開的決心不肯有絲毫的退步動搖。 宋煥章目光沉然,絲毫不為裴棠這話震動,反而銜笑開口:“裴三少爺想要留人,就只有這樣的能耐?” 裴棠面上的難看之色一閃而過,仿佛是被人刺痛了心中的痛處。 宋煥章不緊不慢的從袖中的掏出了一份黃皮面子的文本,當(dāng)著裴棠的面上晃蕩了兩下,這兩人隔開約莫有兩丈遠的距離。裴棠未必能看清楚這面上寫了什么字,可卻不可能不認識這東西的樣子。宋煥章聲音低醇的笑了道:“鎮(zhèn)國公府的東西收的也并不算妥當(dāng),這可真是巧,昨個才有人撿到了這東西,我打開一看竟然就是沈棲的官籍。裴三少爺要不要親自看一眼,看看是不是沈棲的官籍。若是真的無疑,這東西還是物歸原主的好?!?/br> 東西一直被沈氏扣留著,即便是裴棠自己的也在她那,若要說是沈氏身邊人不得力弄丟了,裴棠是一萬個不信。他暗自握緊了拳頭,深吸著氣□□著自己現(xiàn)在的情緒。 沈棲之前為著自己官籍被沈氏扣著事情憂愁不已,原本以為是宋煥章給自己準(zhǔn)備了假的,可看他現(xiàn)在的神情,分明這是真的無疑了。驚喜之余沈棲立即伸手將之拿在了手中查看,原本這東西不再手中,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踏實安穩(wěn),如今實實在在的拿在了自己手中,心中不知道松快了多少的。沈棲笑得閑適愉悅,感慨著道:“是真的呢!” 宋煥章心道這自然是真的,自從沈棲上一回為著私造這東西找到了他,自己就已經(jīng)在私底下幫她留心這事情了。可真正動手去辦還是在她昨日跟自己商量了要一塊的離開之后。宋煥章見不過只是這樣一件小事已經(jīng)將她哄得高興,不覺也忽視的身旁還有旁的人,跟著的心情愉快了起來。 隔了片刻,沈棲才猛然驚醒,這時候裴棠還在一側(cè)呢,等她轉(zhuǎn)過頭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還緊握著韁繩坐在馬背上,神情委實說不少好的好。風(fēng)急雪大,裴棠坐在上頭身影被拉得更加修長了起來,一片雪白的景象中只看見他一人蕭瑟的身影。 沈棲也是后來才漸漸知道的,裴棠這人平日里看著溫和謙遜,可骨子里自由自己的一番原則,就好像……他對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耐心,什么事情從來都是只詢問了一遍就作罷了??涩F(xiàn)在裴棠卻好像是打定了主意在這邊候著她與她僵持不下,仿佛這事沒有個定論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肯離開。 沈棲陡然想起他前陣子才生了場病,又在滾落山谷的時候跌斷了的自己腳,按照道理來說,若不是裴井蘭出事,這時他還該和往常一樣躺著養(yǎng)傷,亦或是坐在書房烘著暖炭看書,絕不是這樣在冰天雪地的時候端坐在馬上和她互不退讓。 那一點在山谷中相互扶持又叫沈棲心中發(fā)軟,醞釀了一番才低聲道:“你回去吧……” 裴棠被她這話迷惑,心中下意識的以為她是在邀自己一道回去原先的世界去,嘴角才稍稍往上翹了半點又忽然戛然而止,不由轉(zhuǎn)為了苦笑,什么邀自己一道回去原先的世界,她根本就是催促著讓自己回鎮(zhèn)國公府。然而,就算是離魂再世,沈棲同他也是緣分未盡,即便是那一點婚書的羈絆,裴棠也絕不允許這個時候的沈棲離開。 “你想清楚了,要不要離開?!?/br> 沈棲眼中透出些許厭煩,這些事她早就掂量清楚了。 “想要離魂回去談何容易,如果這人真是騙你,沈棲你難道不怕……難道不怕死?”裴棠一反之前的急躁,反而是平聲細氣的問了起來。 還不等沈棲出口,宋煥章在那已經(jīng)皺起了長眉,眼中的不悅之色翻涌了起來,恰這時候遠處忽然策馬來了一撥人,黑壓壓的一片,可還未等靠近,又都全都勒停了馬禁止不前了。 沈棲匆匆掃了一眼,并不認識那些人,可再看宋煥章,只見他眉宇之間透著郁結(jié),顯然是跟這剛才的一群人脫不開關(guān)系了。 雪下得極大,裴棠坐下的白馬在不斷的打著噴嚏。沈棲低垂著頭,足尖輕輕提著腳尖前頭的積雪,短短一會的功夫已經(jīng)落得將要沒過鞋身了。沈棲想到很清楚,以至于這一句話日日夜夜都盤踞在她腦中,“我回家?!迸崽目偫硭?dāng)然的覺得會有無數(shù)種理由阻止她離開,然而再多的理由也比不上她的歸心似箭,亦或是那些能叫她留下的理由已經(jīng)沒那樣重要了。 沈棲抬眸最后深深的看了裴棠一眼,從口中喃喃道出兩個字,“再見——”說了這話,就干脆利落的轉(zhuǎn)過身。 而她身邊的宋煥章并沒有立即跟上,原本目光中的堅定如今被更多的東西給雜糅淹沒了,他稍稍晚了兩步才跟上沈棲。兩人并肩而行,叫人乍眼看過去形影般配,宛若一對漫步雪花中的恩愛伴侶。 裴棠到了這一刻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才真正覺察到心頭刀割針扎的陣痛,隱約有種強烈的不安感,這回若是分別了,可能他和沈棲這輩子都不能再相見了。他追出來的時候并沒有準(zhǔn)備披風(fēng),如今細雪堆落白了頭,身背單薄,更有種凄然之意。 再多絕情的話都比不過她毫無留戀的轉(zhuǎn)身來得傷人心。 ☆、第88章 折返 沿著湖岸走了一陣,積雪漸厚,即便是再輕薄的鞋底踩上去也發(fā)出沙沙聲響。大火焚船揚起的飛屑中有明滅的火星,在黑夜之中分外奪目。 沈棲不知道前方哪里是盡頭,側(cè)過頭看向宋煥章,卻發(fā)覺他視線落在遠處湖面上某處。沈棲下意識的也轉(zhuǎn)頭去看,只見浩渺寬闊的湖面上,一葉扁舟迤邐而來,舟頭掛了一盞晃晃悠悠燈籠,燈光將人照得慘白一片,沒有半點生氣。 沈棲乍眼一看悚然震驚,抬手抓著胸扣的衣襟緩了片刻才平定了幾分,“你認識?” 先前宋煥章只看了個模糊大概,這時一人一舟越來越靠近了,他才點了下頭。宋煥章的確認識來人,這是程周的叔父,這人從來不曾來京城的……他還在疑惑的時候,小舟已經(jīng)靠停在了岸邊,舟上之人雖然看著已經(jīng)是中年,可動作敏捷,稍微一躍就跳上了岸,疾步到了宋煥章面前撲通一聲,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 中年人深深吸了口氣,才低沉著聲音道:“老臣只想問一問殿下,是不是連當(dāng)年跟您一起浴血奮斗的兄弟們都可以置之不顧了?” 宋煥章啞口無言。 而那中年人卻繼續(xù)悲愴著聲音道:“殿下,西北軍中形勢如何您盡數(shù)都該知道的,而這些為了殿下舍生入死的人還在軍中同……同那些對頭對抗,殿下現(xiàn)在卻一走了之,是否有想過他們會下場如何?” 中年人說得愈發(fā)激動,臉上露出悲涼,那雙歷經(jīng)多少波瀾的眼中透著滿滿的滄桑。 宋煥章之前還覺得前程往事在被時光磨滅,可聽過程揮言的一番話,心頭又涌起了萬般滋味。他根本半點都沒有忘記,不過是因為那段記憶太過于殘酷,每每思及都會叫他心中震顫,這才回回逃避,也正是因為這樣,宋煥章不愿提起。而這人一來,便將所有的前程往事都血淋淋的拎在了自己的面前。 宋煥章面露痛苦之色,漆黑眼眸如同一潭深淵被驟然翻攪起了巨浪,再不能平靜。他垂在兩側(cè)的手握緊了拳頭又驟然松開,仿佛他此時的心情一樣起伏不定。 而中年人并不一味的逼問,目光灼然的盯著宋煥章,這一點目光已然能全部表露他所有的期盼。 沈棲被這兩人的對話驚到無以復(fù)加,殿下?她看了看身側(cè)的宋煥章,又再去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中年人,二人臉上神情凝重并沒有半點作假的跡象。難道……宋煥章是皇子?可再一想,也就明白了過來,原來他在離魂前是皇子。 宋煥章離魂之前出身地位遠遠高于自己,可離魂后跟她也差不離,更有了種同病相憐的戚戚。沈棲見這兩人態(tài)度僵持不下,忽然心思斗轉(zhuǎn),反應(yīng)了過來,原來這人是在留宋煥章留下來。何止是這人,她轉(zhuǎn)過頭看著后側(cè)遠處的烏壓壓的人,這些……都是在挽留他的。 在這一刻,沈棲都不確定起來。宋煥章在這邊有這么多的牽絆,根本不能像自己一樣毫無顧忌的選擇離開。即便是現(xiàn)在離開了,只怕來日想起這個事情,總也不會好過的。不知為何,沈棲心中已然能判定,宋煥章是不會走了。 而那中年人卻是眉頭越擰越深,“殿下誠然是給兄弟們留下了衣食無憂的銀子,可身在軍中,即便是有銀子,總也有不能辦到的事情。殿下恐怕還不知道,前日傍晚軍中嘩變,趙王親信陸遂為了壓住事態(tài)不讓消息傳到京都,已經(jīng)將鬧事之人當(dāng)下處決,當(dāng)中……” 沈棲看見宋煥章聽著這話的事情明顯神情變化,身形也晃動了兩下。 “王家那兩兄弟受無辜牽連?!敝心耆吮槐瘣碚f道?!暗钕隆?!” 宋煥章面上神情痛苦,緩緩閉上了雙眼。天空的雪越落越急,沈棲抬頭望著望天上,又覺得湖面的冷風(fēng)倒灌入了自己的領(lǐng)口,渾身上下都被這樣涼意激得在輕輕打著抖。她下意識的去攏了攏大氅領(lǐng)口,想要將它裹得更嚴(yán)實些。 “沈棲——” 沈棲低垂著長睫,發(fā)現(xiàn)自己露在外頭的一雙手被宋煥章輕輕握住了。他掌心也無甚溫度,沈棲覺得似乎比自己還要再冷上幾分。 這一聲喚完了之后宋煥章停頓了片刻,仿佛是在醞釀著如何開口,過了片刻聲音都有些縹緲,“……你,你再等我一個月?!?/br> 沈棲聽著這話,也說不上失望,她抬起頭看著宋煥章,勉強擠出一個輕快的笑,“哦,那我回府了?!?/br> 宋煥章更用力的一把拉住了即轉(zhuǎn)身的沈棲,從來自持收斂的眼中露出了幾分急切,“沈棲——” “嗯?”沈棲疑問著出聲。 而宋煥章卻是將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一個月后,我們再去龍骨廟?!?/br> 沈棲眨了眨眼,輕輕笑了起來,“好呀。” 可這樣嬉笑的模樣,卻讓宋煥章有種強烈的不安,他企圖讓她明白自己說這話的意思,那些藏在背后的承諾和……情意?!拔視汶x開的?!?/br> 沈棲沉默了片刻才點頭,輕輕喃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