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萱嗯了一聲。瞧見胡歸臉上的污垢，忍不住說了句，“你和安達(dá)木他們也洗洗。待會要是長虱子了，少不得還把身上的毛全部剃了。”

    虱子在軍營里頭是不分尊卑和民族的，管你漢人還是鮮卑人，管你是小兵還是將軍，只要你不洗澡，虱子就會找上門來，在頭發(fā)和體毛里頭各種蹦跶吸血。

    秦萱懷疑胡歸幾個這么下去，遲早也要虱子滿身。

    秦萱口里說剃毛，眼睛瞄了一下胡歸的襠，胡歸頓時褲襠生寒，菊花一緊。

    他哆嗦著開口，“那里也要剃？”

    “要是像把虱子徹底除去，渾身上下的毛都得剃干凈了，衣服被褥也得燒了?！鼻剌嬲f著揚揚眉毛，“你想要燒衣服燒被褥？”

    胡歸立刻搖頭，衣服和被褥都是好東西，他還要留著呢。

    “去吧去吧，找人多提幾桶來，反正也費不了幾個錢?！鼻剌娴?。

    找伙頭兵要熱水，是要給好處的，但那點錢也算不了什么，尤其她現(xiàn)在還是軍中司馬，沒有人不敢給她面子。

    秦萱進(jìn)去脫了身上的衣服就撈起里頭的布巾擦拭身上。

    她速度很快，沒過幾下就洗完了。她洗完穿好干凈的衣服，走出門外，外頭一片忙碌，但也沒有太多的緊張。

    自從前幾次攻城進(jìn)入僵持之后，慕容泫的攻勢就是松緊交替，畢竟一味的猛攻，不一定能夠把城池攻下，說不定自己還要損兵折將。

    攻城戰(zhàn)，算起來，其實是守城的一方有利。攻城的反而處于不利地位。

    守城的有高大的城墻可守，外頭的攻城的卻不一定能夠打進(jìn)去。有時候把城池圍起來，斷了他們的糧食，有些還能夠頑強(qiáng)的撐上好幾個月，甚至一年以上。

    秦萱覺得她打過的高句麗都沒有這個麻煩。

    “司馬，大將軍讓你過去?！鼻剌嬲驹谧约旱臓I帳門口思考人生，一個看起來面熟的士兵走過來，插手道。

    “好，”秦萱認(rèn)出那是慕容泫身邊的人，她伸手把頭發(fā)整理了一下，拿根簪子把頭發(fā)盤起來，就和來人走了。

    到了帳子里頭，秦萱吃驚的發(fā)現(xiàn)，竟然也就只有慕容泫兄弟坐在那里，軍中其他的將軍并沒有看見。

    以前她參加軍中的議事，慕容泫會把有資格入中軍大帳的將軍都叫來，但是這次不一樣。

    “大將軍……”秦萱站定，雙手抱拳。

    “秦司馬你來了?！蹦饺葶戳搜鄣艿堋７讲磐忸^的事他也知道了，他不知道慕容明是沒有將他放在眼里，還是心太大，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去找秦萱。就算是他，也不會這么明目張膽。

    看來這一次事了之后，必須要給這個弟弟找個妻子，好好管管他。哪怕性情潑辣的也成，管住他的那雙腿。

    慕容泫想著，想到小宇文氏已經(jīng)被慕容煦隨便塞給了那個部落大人做妾侍去了，他沒有打聽小宇文氏的那個妾侍做的怎么樣，不過也想的出來，容貌并不美，脾氣差成那樣。更重要的是，宇文部早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連個撐腰的都沒有。太子妃自己都要和娘家強(qiáng)勢的拓跋良娣斗的死去活來，哪里還有閑心思來給meimei撐腰。

    前輩子是皇后，兒子是太子，所以行事毫無顧忌。但是這回大敵當(dāng)前，她兒子還不過是個吃奶娃娃，能不能長大都不知道。哪里能那么囂張呢，她只要囂張，恐怕慕容奎就能把她給拍下去。

    可惜了。

    他其實想起她meimei還是有用的，可惜慕容煦手腳太快了。

    “這次不必來太多人?！蹦饺葶鶎η剌纥c了點頭，他特意叫秦萱過來的。秦萱是軍中司馬，手掌軍法，可以說是大權(quán)在握，他叫她來，也不算過分。

    他和慕容明面前的是一張地形圖，秦萱被慕容泫叫到跟前坐下，秦萱坐下之后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這上面的城池圖形上標(biāo)有小字：魯口。

    “如今圍城已經(jīng)有兩三個月了。”慕容泫說這個的時候，面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似乎他沒有將這兩三月的沒有多少進(jìn)展的事放在心上。

    “如今做的便是把城池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說著修長的手指在魯口城畫了個圈。

    攻城戰(zhàn)就是將城池團(tuán)團(tuán)圍起來，然后切斷城內(nèi)和城外的一切聯(lián)系，再猛烈攻城。不過就是這樣，除非有人在里頭里應(yīng)外合，不讓少說也要花上個幾個月的時間。

    慕容明曾經(jīng)圍攻鄴城，對這個問題深有感觸，“團(tuán)團(tuán)圍住，接下來恐怕熬時間了?！彼?dāng)初大軍包圍了鄴城。鄴城那情況比起魯口要更為糟糕，城郊的軍隊和平民都已經(jīng)投靠了燕國，城內(nèi)可以說是孤立無援。糧食耗盡，軍隊只能夠吃宮人。就是這樣，也耗了他好幾個月的時間。最后是里頭有人受不了，開城門投降了。

    不是他帶領(lǐng)大軍沖進(jìn)去的。

    想起這個，慕容明就一陣氣悶。

    “如今沒有多少空閑時間留給我們?！蹦饺葶粗媲暗牡貓D，眉頭蹙起。

    河北并不安穩(wěn)，慕容燕國已經(jīng)立國，而且慕容奎稱帝，徹底和南邊的晉國撕破了臉皮。那些個或是想要自立為帝的，或者是扯著冉閔或者是晉國的大旗想要割據(jù)一方的。其實慕容燕國看著聲勢浩大，但也有不少的對手。

    如今的魯口，接下來還有山東。這兩個，根本就是一個比一個難纏，他當(dāng)年就是在山東摔了個大跟頭，從而和秦萱認(rèn)識的。

    “阿兄打算速戰(zhàn)速決？”慕容明聽到慕容泫這話，頓時眼里綻放出光彩來。他早就受夠了這種不溫不火的打法，把城池圍住了，然后就慢慢的開始耗死他們。這種辦法固然保險，但不被他這種年輕人所喜愛，他喜歡鮮血和殺戮。

    那才是沙場上最讓人迷戀的東西。

    “……”慕容泫沉默不語。他手指屈起來，敲在手下的憑幾上，過了會，他抬眼看秦萱，“秦司馬怎么看？”

    “屬下覺得，既然不能搶奪就只能智取，”秦萱覺著自己這話說了和沒說一個樣，她對著地形圖上看了好一會。

    眼下正好是天熱的時候，夏季里頭濕熱多雨，哪怕是黃河都會在這個時候泛濫。她人在遼東，沒有見過黃河泛濫的樣子，但是城內(nèi)漲洪水卻也是經(jīng)歷過。

    說起來那會大棘城外的河水迅速上漲，一個晚上直接就把城內(nèi)給淹了大半，最后不得不提早遷都?？梢哉f洪水不管南北，都是個大殺器。

    秦萱仔細(xì)看了魯口的地理位置，魯口城是處于一片廣闊的平原上，這符合一般建城條件，城池絕大多數(shù)都是建立在平原上。高句麗的都丸在山坡上的，算是個異類。但魯口地勢低洼，四周環(huán)山。

    偏偏夏季多雨……

    “或許……有可為之處？”秦萱手指輕輕點在地圖上的幾處主要河道上點了點。眼神晦暗了幾下。

    “……”慕容泫看她。

    “最近雨水充沛，小人覺得或許這個可以利用。”秦萱吞了口唾沫，將心里的說法說出來，“城中地勢低洼，而附近皆有高山，四面高而中間低，一定容易積攢起濕氣，”秦萱一面說，一面手指在地圖上比劃。

    “何不引水入城？”她道。

    引水入城，可以讓河水倒灌入城內(nèi)。秦萱當(dāng)然知道城內(nèi)也有排水系統(tǒng)，可是外頭的水勇猛而來，城內(nèi)想要立刻將水排出去也沒那么容易，主要是那個地形擺在那里，特別容易積水。

    “你這一招是在學(xué)漢高祖？”慕容泫一點就立刻明白了，他對秦萱笑了笑。

    當(dāng)年漢高祖劉邦在突破項羽給他設(shè)定的三秦防線，突入關(guān)外的時候，對付雍城用的就是這招。

    引水入城不是那么容易，必須天時地利全部都有。如果冬天里頭去引水，先別說一鋤頭下去，能把土挖開就不錯了，又哪里來的水給引的？

    秋冬兩季是別想了，而且附近必須有漲水的河川。

    慕容明看著秦萱，“引水入城，之后難道是要攻城么？”

    “引水入城之后，城內(nèi)勢必會有sao亂。”秦萱想了想，“如果水勢過大，城內(nèi)的排水勢必會不能完全排出去，那么人心就會亂?！?/br>
    要是那天還下著傾盆大雨的話，場面就更熱鬧了。秦萱心里加了一句。

    “……”慕容泫拍了拍手，“把裴主簿叫來?！?/br>
    裴主簿就是裴敏之，裴家也是個到處押寶的，裴松自己給慕容煦說話，但是庶子又在慕容泫這里，還真是遍地開花。

    外頭進(jìn)來的士兵領(lǐng)命之后立刻就去了，不多時領(lǐng)來一個青年。青年不像以前那樣sao包，只穿白色袍子，腳蹬木屐。裴敏之這會是真的穿著窄袖胡服，腳上穿著靴子。除了發(fā)型和那張臉之外，乍一眼看去，和胡人也沒有任何區(qū)別。

    裴敏之來了之后，慕容泫讓他過來，和他說起秦萱想出來的引水入城的主意。鮮卑人和水打交道的不多，漢人才是個中好手，所以這件事必須要找漢人來。

    裴敏之聽后，點點頭，“這個小人知道了。不過如何做，需得帶人仔細(xì)看過之后才能確定，而且還要看看星象如何?！?/br>
    秦萱聽著裴敏之竟然也要干夜觀星象這種神棍活計，頓時就來了精神。她以前常?？词裁垂叛b片，里頭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老頭兒掐著手指說，“老夫昨日夜觀星象”

    好有范兒有沒有！

    “那好?！蹦饺葶?，“此事就交給你了?！?/br>
    想出辦法，還有找到能夠做這件事的人。

    慕容明等著秦萱和裴敏之都出去了，他轉(zhuǎn)頭看向慕容泫，“三哥，=一事不勞二主，既然秦萱相處這個法子了，為何不交給她來呢？”

    “秦萱他并不善于做這種事，沖鋒陷陣倒是好手。但是這個可不是沖鋒陷陣就行了的。”慕容泫對弟弟一笑，他看著慕容明陽光俊秀的臉，突然道，“說起來我們兄弟兩個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的切磋過來，待會就去來幾個回合吧。”

    他看著弟弟這張俊俏臉蛋，莫名覺得不順眼，還是要摔打一下，才心里覺得舒服。

    “?。亢冒??！蹦饺菝髀犇饺葶f要和自己過招，立刻高興了，他可不覺得自己會輸哦！

    秦萱一出中軍大帳，立刻流氓的拉住裴敏之，“你那個夜觀星象是怎么回事？”

    秦萱對這個夜觀星象已經(jīng)羨慕已久，奈何她能夠分出北斗星那個勺子就不錯了，別要她分出什么玄武朱雀，她會直接兩眼抹黑。

    “那個是看第二日會不會下大雨?！迸崦糁畬χ剌孢€是沒有繼續(xù)裝逼讓她懵逼，“你竟然說要引水入城，我自然要往里頭加一把火才好，大水入城的時機(jī)，在大雨滂沱的時候最好?！?/br>
    “真壞啊?！鼻剌嫘?。她覺得裴敏之就是肚子里頭壞水冒個沒停。但是她喜歡。

    裴敏之眉梢挑起，“在下和秦司馬乃是半斤八兩。”

    作者有話要說：

    小明：蕩漾啊蕩漾，春心蕩漾~

    嬌花：打的你不敢蕩漾！

    ☆、第164章

    引水入城，這聽起來好像挺王八蛋死全家的，誰想出來，誰家里基本上斷子絕孫一樣。

    秦萱事后有那么點兒后怕。她并不像這個時代的人，對鬼神有別樣的崇拜。她壓根就不信這個，以前看去胡歸安達(dá)木兩個瞧著軍中的薩滿女巫，頭戴羽毛身披獸皮，嘴里鮮卑語嘰里呱啦的亂跳，她淡定伸出爪子就把兩個給拖走。

    趙布不在其列，他對鮮卑人信奉的薩滿原本很有興趣，結(jié)果瞧見就是一瘋女人蹦來跳去，還比不得雜耍好玩立刻就跑了。

    秦萱不信鬼神，更不信佛教三清。雖然她到了廟里頭，不管是哪個神都會拜，但絕對不會信。

    這個時候她在帳子里頭坐了好久，還是有些沒回過神來。話說她那個辦法不會真的會害死大片人吧？

    這個想法冒出來就被秦萱自己給一巴掌給拍了下去。打仗就沒有不死人的，不管是軍隊還是平民，都會死不少的人。尤其灌水的話指不定掛的人還更多一些。這么一想她頓時各種內(nèi)疚。

    開始只是想著盡快攻破城池，她知道照著慕容泫的作風(fēng)，是不會放任手下人打砸搶燒的，相反還會命令士兵嚴(yán)守軍紀(jì)。這年月沒有人把人命當(dāng)回事，屠城簡直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慕容泫這樣算是難得了。

    不然她也不想什么盡快攻破城池。

    秦萱坐在那里撐著下巴想了半天，最后躺在褥子上面，四肢拉開，大大咧咧的躺在那里。想也沒用了，反正說都說了，還能跑回去和慕容泫說親愛的不好意思，方才我腦抽了，剛才那話就當(dāng)我沒有說過？

    當(dāng)誰傻子呢。

    她極其不雅觀的躺在那里，吐出一口濁氣。

    慕容泫和慕容明尋了一個帳篷，讓人把帳篷里頭收拾下，兄弟兩個在里頭脫了上衣就開始打。

    慕容家的人不管男女自小就學(xué)習(xí)騎射，都有矯健的好身手。兄弟兩個抱在一塊竟然一時還分不出個高低勝負(fù)來。

    守在外頭的人聽到里頭**噗噗拍打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可惜穹廬的門關(guān)的死死的，除了里頭漏出來的那么點兒聲音之外，想要窺見其他的根本就不可能。外頭的人只能偷偷的猜測里頭到底是誰贏了。

    兩兄弟這一場比試可謂是酣暢淋漓，當(dāng)天夜里，慕容明就讓自個的親兵從軍中的軍醫(yī)那里要來了膏藥。

    慕容明上衣給扒了個干凈，趴在那里，讓親兵拿著膏藥給他按摩，那塊塊的淤青都是慕容泫給摔出來的。

    看不出來嘛，他的這個三哥還有這份本事。慕容明下巴枕著手臂面無表情的想道。慕容泫對這個弟弟不但沒有手下留情，反而還用了力氣的和他比試，好似心里有口氣似得，不把他打頓他就不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