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公主明白，他沒有那么好，沒有那么特別……

    不，決不能讓這種情況發(fā)生。

    冷夜的步伐驟然加快，他握緊了拳頭，周圍的雨水被無形的氣墻隔開，在高溫中化成蒸汽。

    不管公主心里是否還有他，他都要奪回公主的心，緊緊攥在手里。

    不管公主是否還會對他露出毫無防備的笑容，他都要把他鎖在自己身邊。

    這一次，絕不放手。

    18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重新從惡鬼淵中爬出來的魔種，已經(jīng)恢復(fù)了身為冷夜的體面外貌。

    雖然他知道，自己內(nèi)里已經(jīng)爛了，絕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單純執(zhí)著的方天院小護(hù)衛(wèi)。

    突破結(jié)界，來到公主房中，如愿看到熟悉的人，正躺在枕褥之間，不過一個月沒見，他已經(jīng)瘦成那樣，那么小小的一團(tuán)，甚至在厚重的金黃色被褥中撐不起輪廓。

    他來得太慢了，他籌備的時間太長了，在目光觸到所愛之人時，冷夜感到自己又經(jīng)歷了一次熔筋蝕骨之痛。

    小心翼翼地將公主抱起，懷里的人輕得令人心驚，仿佛只是一片云做的人形，隨時都會隨風(fēng)飛去。

    鮮艷的血色順著蒼白的唇角蜿蜒而下，一直流進(jìn)褻衣里，若非那雙黑沉沉的眼睛還睜著，冷夜會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手不顫抖，在方天院訓(xùn)練了將近二十年，引以為傲的穩(wěn)定、準(zhǔn)確，這一刻都化為烏有，他差點(diǎn)抱不住他，任何一絲用力都會對懷中的人造成傷害。

    “你……是誰？”公主注視著他，輕聲問。

    冷夜心中一緊，他耽誤了最后一段時間，重塑了曾經(jīng)的形貌，難道公主已經(jīng)忘了他么？為什么這么問？

    “你是來……咳咳……取我……性命的么？”

    公主笑了起來，冷漠而諷刺。

    “不必……多此一舉了?！?/br>
    聽到此處，冷夜明白了，公主是在告訴他，他們之間已經(jīng)無可挽回，雖然是活該，但冷夜仍忍不住心緒起伏，眼眶發(fā)熱，有種，明明說好要在一起，經(jīng)過千般努力，最終回到那人身邊，卻被拒絕的委屈感。

    抱起公主，輕易地壓住想要偷襲的路萌，冷夜向外奔去，此時的他，不需要借助輕功也可以瞬息千里。

    他來到了嵐音湖邊，將公主放在軟軟的草地上。

    而公主似乎也不記得嵐音湖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認(rèn)識的地方。

    冷夜拋開了假面，第一次向公主提出要求，公主忘記了自己尊貴的身份，開始展露真實(shí)性格。

    從這里開始，他們相伴相依，走了很長一段路，走進(jìn)對方心里。

    而后分開，思念，折磨，苦痛，再相見，已是物是人非。

    “嵐音湖。”冷夜收回思緒，強(qiáng)作鎮(zhèn)定，“屬下救駕來遲?！?/br>
    他收到的卻是公主了然的表情。

    接下來，公主告訴他，他早就知道冷夜和魔種是一個人。

    公主的言辭冷靜而殘酷，將他試圖隱瞞的事一件件揪出來。

    但是，他絕對沒有想過要傷害公主，抱著公主的時候，他用力過度了都會舍不得，想把他緊緊擁進(jìn)懷里，又怕弄碎了他，這種戰(zhàn)戰(zhàn)兢兢，公主竟然將之視為虛偽和隱瞞。

    “我……咳咳……看不見了……”公主說，又露出那種無奈的笑，“大概……眼睛……毒瞎了……”

    冷夜無法控制自己，吻住那張不斷吐出殘酷真相的嘴唇，話語消失在唇齒之間，nongnong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別怕，會看見的?！蔽潜樾纳先说哪橆a，將每一絲血跡都吮吸干凈，直到公主看起來只是有些虛弱蒼白，卻不是像先前那樣悲慘酷烈。

    公主稍微精神了一些，竟提出要求，要與他纏綿。

    他根本無法拒絕這樣的要求，他等了漫長的時間，在漆黑不見天日的地方，只有想著公主美好的模樣，才能勉強(qiáng)支撐。

    纏綿之中，公主卻又用其他人來氣他，他確實(shí)生氣，但是還不及他心中悲傷的一半。

    事后，冷夜用魔功啟動了困住靈魂的法陣。

    看著公主漸漸在他懷中失去意識，他覺得，就像自己也死了一次一樣。

    “若你不是公主就好了?！?/br>
    若你不是公主，我們像尋常人一樣相見，我定會愛上你，像守護(hù)愛人一樣守護(hù)你。

    若你不是公主，你不會經(jīng)歷這么多艱難波折，也不會被任何責(zé)任束縛，你不必用衰弱死亡來脫身，我們可以在這一生就相愛，在一起。

    公主吐出最后一口氣，因為忍耐痛苦而不斷顫抖的睫毛也歸復(fù)平靜，不知何時抓在冷夜衣角上的手，滑落在地。

    冷夜抱著他，長久地凝視著他蒼白安詳?shù)哪橗嫛?/br>
    忽然之間，不知何處吹來一陣風(fēng)。

    懷里的軀體隨風(fēng)散去，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

    冷夜仍然維持著小心翼翼懷抱著他的姿勢，忽而，眼眶裂開一條血紅的縫隙，剛剛拼湊好的身軀因為巨大的悲痛而皸裂開來，從眼角一直到整張臉頰，皮rou可怖地墜下，如一陣雨，落在草叢里。

    雷云在空中聚集，嵐音湖的湖水因為某種黑暗的力量震蕩起來，表面形成不安的波紋，一棵樹驟然迸出火焰，燃成一束巨大的火炬，接二連三的異相撕破了嵐音湖原本和平的表象。

    當(dāng)仙尊和皇近澤感到時，嵐音湖周遭激蕩著濃稠的怨靈氣息，腐敗破壞的臭味中，許多黑影發(fā)出尖銳凄厲的叫聲，從空中疾沖而下，飛速盤旋環(huán)繞在一個形貌丑陋的怪物周圍。

    “你去哪了？”那個怪物癡癡地望著天空，喃喃地問，“你去哪了？”

    第65章 part.7 黑暗之路

    我極力地向后縮去，黑暗中卻傳來龐然大物移動的聲音，噬魂發(fā)出粗重的喘息，不斷撞翻地上的東西，一邊嗅一邊向我這邊移動過來。

    “我的小公主，你就在那里吧，別躲了，快出來。”萬戮用一種惡心的甜膩膩的聲音說，一直以來我都沒聽見過他對人這樣說話，唯有對他那條狗是這么招呼的。

    為什么我會出現(xiàn)在萬戮的地下室里？

    為什么我會變成傀儡公主？

    我的心臟砰砰跳著，很多以前想都沒想過的可能性突然涌入腦海，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系統(tǒng)提示：玩家獲得“傀儡之身”，黑暗之路開啟！】【系統(tǒng)提示：前方發(fā)現(xiàn)可攻略對象萬戮！】【系統(tǒng)提示：前方發(fā)現(xiàn)可攻略對象噬魂！】

    我目瞪口呆，簡直不知道這個游戲的下限還能低到什么程度，黑暗之路，根本沒人想開啟好嗎，萬戮還有他那條狗，根本沒人想攻略好嗎！

    【系統(tǒng)提示：玩家退出游戲！】

    我再次抓住了李霄龍，他剛從火星回來，風(fēng)塵仆仆，帶著憨厚樸實(shí)的笑容。

    “你這次一定是來打我的吧？”李霄龍說，“但我可以解釋?！?/br>
    我打掉他的黑框眼鏡，用繩子把他捆在凳子上，并拿出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皮鞭和蠟燭。

    “你解釋?！蔽艺f。

    李霄龍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來，對我說，他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事實(shí)上，那款游戲根本就不是他開發(fā)的。

    “是我撿的，我只是個研究者，和你一樣?！崩钕鳊堈f。

    “扯淡，那你怎么會有攻略，還能在里面加外掛？”

    “不是我加的，那些都是我‘發(fā)現(xiàn)’的！只有當(dāng)你‘需要’的時候，那些外掛和攻略才會出現(xiàn)，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煞有介事地說。

    我發(fā)出了呵呵的笑聲，并試了試鞭子，李霄龍開始嗷嗷亂叫，但并沒有改變他的說辭。

    “這個游戲有自我意識！你明白嗎！它有自我意識！”李霄龍在我停下手休息的間歇，這樣拼命沖我解釋著。

    “你他么為什么不早說！”我踹了一腳椅子，“我該去哪個找這個自我意識？我想痛打他一頓??！”

    “進(jìn)去?！崩钕鳊堈f。

    “什么？”

    “我們找不到他的自我意識，只有進(jìn)入?！?/br>
    “進(jìn)入哪？”

    “進(jìn)入他。”

    “什么鬼？”

    “進(jìn)入游戲就是進(jìn)入他，進(jìn)入游戲就是進(jìn)入他的自我意識，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可以破壞他。”

    李霄龍突然激動了起來，他說：“你一定可以的，他已經(jīng)向你展開了第二重自我意識，黑暗之路，你要玩下去！”

    我摸了摸鼻子：“我為什么要玩？我又不是受虐狂?！?/br>
    “你不用受虐，外掛已經(jīng)很大了！”李霄龍說。

    花季護(hù)航系統(tǒng)？我真看不出來那個外掛到底有什么實(shí)質(zhì)性作用。

    “你有一個最強(qiáng)大的外掛！”李霄龍用一種亢奮的聲音說，“那就是你重來了一遍，你知道劇情會怎么發(fā)展！”

    哦，所以呢？

    “你可以救你想救的人，殺你想殺的人，你可以改變悲劇，挽救蒼生，所有人的命運(yùn)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想想就很爽！”

    我遲疑了一下。

    的確，我繃著要死要死的心理一直硬扛到一周目結(jié)束，就是為了救冷夜。

    現(xiàn)在，二周目開始了，我可以救冷夜了，可是卻有些遲疑。

    我心里有個結(jié)——他騙我。

    他騙我說一個月就會回來，可是卻去了那么久。

    他明明有機(jī)會回來，可是卻不。

    一股酸澀之氣自心中升起，我低下頭，看著墻角的褐色踢腳線。

    “洛言，你沒事吧？”李霄龍小心翼翼地問我，“你要是實(shí)在不愿意玩了，那我也沒意見，就是你把那游戲還給我吧，我還想親自測試測試——”

    “你自己沒有原件嗎？！”我煩躁，“送人的東西隨便收回去很沒品，知道嗎？”

    “不、不是，那游戲就一個載體，”李霄龍誠懇地看著我，“真的！”

    不知為何，我看到他的樣子就很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