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桐月轉(zhuǎn)過臉來,看著白佑林,語調(diào)緩慢而清晰:“佑林,我明白你是不得已而為之??墒悄阌袥]有聽過一段話,我一直都用它來自勉自省,現(xiàn)在我念過你聽:‘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發(fā)出聲音是危險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覺無力發(fā)光的,那就蜷伏于墻角。但不要習(xí)慣了黑暗就為黑暗辯護(hù);不要為自己的茍且而得意;不要嘲諷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熱情的人們。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br> 白佑林聽完,身子輕輕一顫,他微微張了張嘴,定定地看著桐月。桐月迎視著他的目光,毫無退縮之意。 兩人無聲地對峙著,白佑林終究還是先敗退下來。他微微閉了眼睛,用倦怠無力的聲音說道:“就算我放過了你,你以為你逃得出去嗎?你何必如此?!?/br> 桐月語氣堅(jiān)定地說道:“這件事我若不插手則已,一插手就勢必管到底。我逃得一程是一程,能幫多少算多少。就算圖個心安吧?!?/br> 白佑林無言以對,良久之后,他突然下定了決心,毅然起身,頭也不回地走掉了。走到院門時,只聽他對手下說道:“走吧,到別處去搜?!?/br> 白佑林一走,桐月整個人像虛脫了似的,她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荷月也松了一口氣道:“這個人還算有點(diǎn)良心,否則,我會讓他陪著姓秦的一起上路?!?/br> 桐月剛坐下,又霍地站起來,她飛快地說道:“事不宜遲,我們收拾一下夜晚就離開?!?/br> 荷月沒有絲毫猶豫,點(diǎn)頭答應(yīng):“行?!?/br> 桐月想了一會兒,開始詳細(xì)部署:“我們這么多人若是一起上路,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所以我們最好分開行動,分成三撥,一撥押著貨物走水路,一撥走陸路,另一撥帶著柳棲白繞路東行?!?/br> 荷月略一沉吟,果斷說道:“你走水路,我?guī)е鴹桌@路?!?/br> 桐月抬手制止:“不行。你肯定會被秦世容重點(diǎn)監(jiān)視,走水路也不行,大貨船走得慢,目標(biāo)太大。最好的辦法就是我?guī)е鴹桌@路,不會引起人的注意?!?/br> 荷月本來不同意這個打算,但她隨即一想,如果她把追兵都引到自己這邊,那么jiejie也就安全無虞了。因此,她痛快答應(yīng)。 荷月把李江等幾個功夫最好最機(jī)靈的兄弟全分派給了jiejie,其余的分配到船上。她自己只帶了幾個功夫?qū)こ5幕镉?jì),然后又讓一個人裝病躺在馬車上。 桐月讓人把柳棲白抬到馬車上,由李江駕車,他們這一行人天一亮就出發(fā)了。 ☆、第一百章 逃亡之路 第一百章逃亡之路 馬車轆轆東去,噠噠的馬蹄聲踏在黎明時分的街道上,刺耳的響亮。 李江駕著車,另外三個人各騎一匹馬,陪侍左右。桐月則陪著柳棲白在馬車?yán)锩妗?/br> 李江一邊趕車一邊對著馬車?yán)锏耐┰抡f道:“小姐,你剛才的那番話說得太好了。我雖然認(rèn)得字不多,可就是覺得好。這讓我想起了我從前干過的混蛋事?!崩罱f到激動處情不自禁地背誦起了原句,“這人吶,誰都有不如意處。覺得世道不好自己又沒能耐就縮著,千萬不要去害不如自己的人,不能因?yàn)榍埔妱e人殺人放火自己也跟著去做?!?/br> 桐月微微笑了笑,回道:“這話不是我說的,只不過一直用來自勉自省罷了?!彼芘伦约阂哺@個充滿黑暗的世界墮落下去,然后再也找不到當(dāng)初的自己。 李江一邊趕車一邊感慨著,直到桐月招呼他吃早飯才停下。 由于走得太匆忙,他們只帶了饅頭和水。李江他們都是一邊趕路一邊啃饅頭。桐月也拿了一個饅頭在吃,她剛吃了幾口,就察覺到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自己,她側(cè)過頭,發(fā)現(xiàn)柳棲白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那兩道清澈的目光正在注視著她。 桐月沖他微微一笑,掰下一塊饅頭給他,說道:“你能吃這個嗎?”看到饅頭,桐月驀地想起,他們初見時,荷月在酒樓上向他扔的那個饅頭,她不覺啞然失笑,命運(yùn)有時候真的是不可捉摸,誰能想到,兩年后,他們竟能以這種方式重逢? 或許是她臉上那難以琢磨的笑意引起柳棲白的注意,他靜靜地凝視住她,桐月恍然回神,鬼使神差地解釋道:“那個饅頭不是我扔的。”解釋完,她不由得又笑了,事情過去了那么久,他怎么可能還記得? 不料,柳棲白卻低聲道:“就是你扔的。” 桐月也不再解釋,只好轉(zhuǎn)而問道:“那,你要吃饅頭嗎?” 柳棲白極輕地點(diǎn)頭,桐月把饅頭掰碎成一片片慢慢地喂他,他只吃了幾片,便搖頭表示夠了,桐月接著又用竹筒給他喂水。 眾人吃罷早飯,前面趕車的李江逐漸放慢車速,他扭頭說道:“小姐,前面有官兵在巡邏,只怕城門也有人巡查?!?/br> 桐月吁了口氣,她看看柳棲白,眉頭一皺,頓生一計(jì),她說道:“柳公子,我想把你扮成女人你不介意吧?” 柳棲白先是微微訝然,接著便輕輕點(diǎn)頭,表示應(yīng)允。 桐月飛快地打開自己的梳妝盒,先把他的頭發(fā)打亂,挽成女人的發(fā)髻,然后再在上面插上幾根金釵,接著是描眉,涂上脂粉和胭脂。柳棲白一動也不動,任她為所欲為。 桐月對這些事做得得心應(yīng)手,這也跟她以前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她大學(xué)讀的是理工科,整個宿舍的女生對打扮都不熱衷,反倒她成了大家的引導(dǎo)者。大家都習(xí)慣找她化妝,久而久之,她也做得熟了。來到這里后,也是她給杏月梅月她們化妝打扮。她這會兒在顛簸的馬車上給柳棲白化妝,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接著,她又打開包袱找出一件荷月的衣服給他穿上,之所以沒拿自己的,是因?yàn)樗土鴹椎纳砹肯嗖钐啵┲缓线m。荷月的給他,倒是勉強(qiáng)能穿。 裝扮完畢,桐月仔細(xì)地打量了他一遍,覺得十分滿意。也不知也是她的手藝太好,還是柳棲白生得太好看,反正她這么一化,簡直看不出任何破綻。在端詳柳棲白的時候,桐月才猛然察覺,原來他真的跟自己喜歡的一個明星的某一個扮像很像,她喜歡柳棲白,不是因?yàn)樗钦l,而是因?yàn)樽约旱念B固性審美。想通了這些,桐月覺得自己也能在以后的旅途中以平常心對待柳棲白了。 桐月給柳棲白裝扮好不久,就到了城門處。 城門果然開始戒嚴(yán),大批的官兵來回巡邏,仔細(xì)地盤問過往行人。 桐月本來以為他們出來得算早了,沒想到還有很多人比他們更早,出城的進(jìn)城的都有。 官兵挨個盤查,很快就輪到他們了。桐月不禁有些緊張。 李江正在輕松自如地跟這些人應(yīng)酬搭話,但是沒用,他們?nèi)匀灰榭瘩R車。 李江無奈,只得掀開車簾讓他們查看。他一邊掀車簾一邊說道:“我們家小姐身子不好,早上風(fēng)又涼,你們趕緊查看吧。要是出點(diǎn)事,我們夫人還不剝了我的皮。” 那幫官差不耐煩地聳聳眉頭,探頭往車?yán)锟?,他們里面坐著兩個年輕姑娘,也沒多查問,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過去。 李江嬉皮笑臉地道謝:“多謝官爺,多謝官爺?!闭f完,一甩鞭子,馬車飛馳而去。 最后是荷月那批,他們也順利通過了。 出了城門,眾人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氣。只要出了京城就安全多了。 兩輛馬車并駕而行,他們一口氣奔出二十余里,前方就是十字路口。 桐月決定按照之前的路線:荷月一路向東,而她則先往北繞行一大圈再折回去。目的就是迷惑官兵。 桐月讓李江停下,探出頭來對荷月囑咐道:“咱們就在這兒分別吧,你切記要小心行事,不要輕敵。” 荷月點(diǎn)頭道:“你就放心吧?!闭f到這里,她又補(bǔ)充道:“姐,如果到萬不得已處,你就把那姓柳的給扔了吧。他再重要,也沒你的命重要?!?/br> 桐月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你即便真的這么想,也不該這么大刺刺地說出來呀。 她怕荷月再說出什么來,趕緊制止道:“好了,你一路保重,我自己會注意。” “好的?!焙稍赂呗暣鸬?。 雙方道完別,正要上路。 突然,聽得身后傳來一陣急雨似的馬蹄聲。有人來了。 荷月站在馬車上向后一望,高聲罵了道:“他娘的,這□□的追來了。你們先走,我來斷后!” 桐月急忙問道:“秦世容來了嗎?” “沒有。是他的手下。” 桐月急中生智道:“你先下手,一口咬定他們是強(qiáng)盜?!?/br> 事后,他們也好推脫責(zé)任,畢竟里面還牽扯到江星月呢。 荷月也不及細(xì)想,反正jiejie說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拉弓射箭,只聽得嗖嗖兩聲,那邊傳來兩聲慘叫,然后是重物落地的聲音。 荷月高手喊道:“強(qiáng)盜來了,給我上!” 桐月知道他們留在這里,不但幫不了荷月,反而會讓她有后顧之憂,于是便命李江趕緊離開。 然而她低估了對方的人手,即便有荷月斷后,還是有人盯上了他們。 ☆、第一百零一章 旅途 李江拼命地抽打馬兒,馬車一路疾馳,路況十分不好,馬車行得又快,桐月有好幾次都被顛簸了起來,撞得她臀下生疼生疼的。她皺眉看向柳棲白,他斜著身子坐著,一臉的平靜淡然。 桐月本想問他疼不疼,轉(zhuǎn)而一想,這不是廢話嗎?他的傷口那么嚴(yán)重,再這么顛簸碰撞能不疼嗎?她問了也不能幫他解決問題,所以干脆選擇不問。當(dāng)你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受罪時怎么辦?那就閉上眼睛。 桐月默默地閉上眼睛,突然馬車又猛地一顛,把她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她以為自己會磕到車壁上,沒想到觸到的卻是溫軟的*——是柳棲白的胳膊。 桐月此時也不好再閉上眼睛了,只好泛泛安慰道:“過一會兒就好了?!?/br> 他點(diǎn)點(diǎn)頭,算是回答了。 盡管李江駕車的技術(shù)十分熟練,拉馬的馬兒也是上等好馬,但擊他們的人馬也絲毫不弱,他們在前面急馳,對方緊追不放。 桐月無意中手一摸座位,只覺得黏黏的十分沾手,她一怔,往下面一看,原來是血。她再一看,是柳棲白身上的傷口震裂開了。血透過兩層衣服滲到車座上,他靜靜地斜躺著,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昏迷。桐月心中不由得一痛,沒等她去查看柳棲白的傷勢,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砹巳撕榜R嘶、兵器相撞的聲音。雙方已然交上手上了。 李江大急,死命地抽打著馬兒,馬車駛得太急,桐月無法看清雙方戰(zhàn)局如何。 李江在前面拼命地抽打馬兒,他突然大聲說道:“小姐,你會不會趕車?” 桐月其實(shí)只跟荷月學(xué)會騎馬,她根本沒趕過車,但此時此刻,已經(jīng)容不得她遲疑。她大聲答道:“會。” 李江急急地停下馬車,桐月迅速下車,坐上車轅,李江來不及多囑咐,只說道:“小姐放心去趕,這馬兒都是馴熟的了?!?/br> 說完這話,他已經(jīng)跳下了車,提著大刀往回追去幫那幾個伙計(jì)。 桐月抄起馬鞭,生疏地甩了一下,叫了一聲駕,馬兒果然是馴熟的,不用她怎么費(fèi)力,自顧往前奔。 喊殺聲越來越遠(yuǎn)了。桐月也辯東西南北,見路就走。 先是走官道,再是走小路,再走岔路,可馬兒畢竟不是鐵打的,它們漸漸地疲了累了。任憑桐月再怎么抽打,它們也走不動了,只顧呼哧呼哧地喘著氣。桐月也不忍心再逼它們。她決定找個小店給馬喂些草料飲飲水,可惜附近偏沒有客棧,不遠(yuǎn)處倒是有個小村落。她只能好進(jìn)村去。 桐月敲了一戶人家的門,問男主人買些草料,又給馬兒飲了水。 趁著馬兒喝水的時間,她又問那戶人家買了他家所有的雜面餅子帶走路上吃。 她給的錢不少,主人頗有些過意不去,說道:“姑娘要不再等會兒,飯馬上就熟了,吃點(diǎn)熱飯?jiān)仝s路?!蓖┰驴刹桓业R,她沖男主人笑,說要急著趕路。她見此人面相忠厚老實(shí),本想拿錢賄賂他,萬一有追兵來到,故意誤導(dǎo)那些人。她隨即又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她能給賄賂,對方也能給,而且還有武力威脅,對方跟她只是個陌生人,憑什么會冒著危險幫她圓謊? 想到這里,她再次沖男主人笑了笑,問道:“大哥,這附近哪條路最好走,北邊還是南邊?!?/br> 男子想了想道:“當(dāng)然是北邊好走,不多遠(yuǎn)就是官道。” 桐月道了謝,爬上車轅,往北而去。 她剛剛坐穩(wěn),就聽見柳棲白用虛弱的聲音說道:“你、你把馬糞用水潑涼了,做出我們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樣子?!蓖┰禄腥淮笪颍⒓匆婪ㄕ兆?。 她駕車北行一小段路,然后再往悄悄折回來往南。 可是很快,一個新的問題又來了。她的車技在平坦寬敞的官道上尚可應(yīng)付,一到了小路就不行了。小路很窄,僅夠兩馬并行,兩邊都是深溝水渠,萬一掉落下去,真是呼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她不敢快行,只能慢慢地走。但是如此一來,后面若是有追兵,他們的危險又會增加一層。也不知道李江他們怎樣了?他們究竟什么時候能與他們會和?眼下,她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不,還有車?yán)锬莻€隨時都有可能陷入昏迷的人。 這時,柳棲白又開口了,他的每一句都顯得十分艱難:“他們快來了,你跑不過他們的,快找地方躲起來?!?/br> 桐月一想也是,如果對方真的追不上,憑的車技是跑不過對方的,倒不如先躲起來。 桐月又強(qiáng)撐了一會兒,終于看到前面有一片雜樹林子。她跳下車來,小心地把馬兒引到樹林深處。 他們剛進(jìn)林子不久,就聽到一陣馬蹄聲,中間還夾雜著人說話的聲音,她能隱約聽出這不是李江他們的聲音。桐月的心里像拴了十五個吊桶似的——七上八下的。她緊緊地攥著韁繩,僵立在原地上一動不動。 這時,馬車?yán)锏牧鴹子忠蛔忠蛔值亻_口了:“我、們、沒事的。” 桐月輕輕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