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柳棲白也掙扎著過來陪她一起頂著,廟里的窗戶其實也壞了,但這座廟宇當初建造很高大,窗子開得很高,狼應該不好竄進來,他們只需守住門就可以了。說是只需守住門,但真要守起來又談容容易。那門經(jīng)過數(shù)年的風吹雨打早就已經(jīng)開始朽壞,這些狼又在拼命地抓撓撞擊,看來攻破是早晚的事情。桐月怕石頭抵擋不住,只好把驢車也推過來擋住,她接著又點了火,再找些木柴燒著,屋里有了火光閃堂了許多,她看到里面還有一座半倒地佛像,也想推過來。她試了幾次仍是挪不動,柳棲白想了辦法,把驢的韁繩解下來,兩人拴住佛像的兩頭,慢慢地往上拖,終于艱難地拖到了門邊,再小心翼翼地豎起來。 桐月這時候發(fā)現(xiàn),柳棲白的渾身像注滿了力量似的,盡管,他的面上仍無血色,但卻十分精神,雙眸亮如寒星。桐月見他如此,心底的恐慌竟也莫名地減少許多。 這一個夜晚真是過得驚心動魄,狼在外面拼命的撓門撞門咬門,想盡辦法要進來,兩人拼了命阻攔住不讓進。時間一點點地流逝,狼大概也累了,消停了下來。 桐月整個人要虛脫了,她的胳膊酸軟,身上汗津津的,是累也是嚇的。 柳棲白看上去還好,他啞聲對桐月說道:“你先歇一會兒,我來抵擋,狼很狡猾的,它們不會善罷干休的。” 桐月并沒有停下歇息,她知道累極的人一旦放松下來就再也沒有力氣了,她必須強撐到一口氣堅持到天亮就好了。 她繼續(xù)咬牙硬撐,柳棲白說得很對,外面的狼只是消停一會兒,便又開始了進攻,這次進攻比上次更猛烈。破舊的木門搖搖欲墜,眼看就要倒下了。還好他們有巨石還有驢車擋著。 狼群進攻一陣停歇一會兒,有的間歇時間特別長,長到桐月甚至以為它們已經(jīng)離開了。但兩人仍不敢放松。 這不但是體力的較量,更是意志和耐心的較量。他們你在估計狼群在等他們放松警惕,再一舉進攻得逞,但兩人偏不如它們的意愿。 人與狼就這么對峙著,從天黑到夜半,到漸次到黎明。這一晚的時間仿佛停滯了似的,顯為極為漫長,然而再慢,黎明還是姍姍來臨了。 當看到破窗里射進來的第一縷曙光時,兩人不禁相視微笑。 黎明降臨了,黑暗漸漸散去,朝陽緩緩東升。 野狼極為不甘地低嗥一陣,又徒勞地抓撓了幾下門,然后離開了,遁入了四周的山林中。 兩人不確定它們是不是真走了,也不敢出門查探。 直到這時,桐月也發(fā)覺原來這門有的地方已經(jīng)被抓得只剩下薄薄一層木片,用手一戳就破了。她從門縫里往外看去。她從覺得清晨的景色是如此的美麗,薄霧將散未散,太陽如一個羞澀的仕女,在云層中躲躲閃閃,樹葉上、草地上一片晶瑩。晨風凜冽清新,讓人的頭腦格外的清醒。 她扭看向旁邊的柳棲白,用輕松而歡欣的聲音說道:“天亮了?!?/br> 柳棲白牽牽嘴角,用極輕的聲音說道:“今晨的秋色真好?!?/br> 桐月有些想笑,都這種時候了,他還在想景色美不美。 然而,她的笑意還沒鋪展開便僵住了。她赫然發(fā)現(xiàn),柳棲白的衣服已經(jīng)被血水滲濕了。他的傷口由于過分用力早就裂開了,但是他一直忍著沒說。 桐月心中不覺一慟,她似是責怪又似心疼:“你——” 她的話沒說完,就見柳棲白微微沖她一笑,身子便往后倒去,桐月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 她在想,她怎么把他抱進驢車上去,盡管,他被折磨得極瘦,但要抱上驢車還是有些難度。如果能有個過路人幫忙就好了。 她這個想法剛剛閃過,就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桐月心中既高興又緊張,緊張的是怕秦家的人追來。 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抱著柳棲白趴在門縫里往外張望。 當她一看清來人時,激動得要險些要大叫起來。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荷月和她的四個伙伴。 “荷月,我在這兒!”桐月激動得大聲叫喊。荷月猛地一回頭,立即滾下馬來朝破廟奔來。 她剛走兩步,就聽見其中一個伙伴緊張地說道:“老大,你快聽!” 荷月霍然停住腳步,側(cè)耳傾聽,果然,樹林那邊又傳來一陣如奔雷一般的馬蹄聲,有人來了。 她朝破廟望了望,低聲說道:“姐,你先在里面呆著?!?/br> 桐月剛剛?cè)既坏呐d奮之火又忽地熄滅了。她扒在門縫里往外望著,默默地關注著事態(tài)的進展。 馬蹄聲越來越近,轉(zhuǎn)瞬間就到他們面前。 來的人正是衣甲鮮亮的秦世容和他的七八個侍衛(wèi)。 秦世容端坐在馬上,望著桐月,陰陰一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荷月姑娘,我們又見面了?!?/br> 荷月倚靠著馬,習慣性地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說道:“怪我今日出門沒看黃歷,這倒霉摧的?!?/br> 秦世容縱然大笑:“哈哈,我真是覺得你越來越有趣了?!?/br> 桐月毫不領情地說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有趣,這還用得著你說嗎?” 若是往常,秦世容可能還有閑情跟她斗嘴,但此時,他有更重要的事做,突然把臉一沉,厲聲問道:“我們閑話少說,我只問你,你把柳棲白藏到哪里去了?” 荷月眉毛一挑,朝她身邊的伙伴努努嘴:“喏,我的人全在這兒,你倒是去找啊,你找出人來,我讓你跟姓?!?/br> 秦世容冷冷一笑,“你少跟我耍花招,同樣的當我不會再上。若是你們心里沒鬼,為何走得那么匆忙?為什么要殺我的人?還有,你jiejie在哪里?” 荷月一邊揪著馬背上的毛,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道:“我們做生意的,起早摸黑的你不知道嗎?至于為什么要殺你的人?你可別冤枉我,我路上是殺了不少人,可那都是強盜。我是干什么的,我是押送貨物的,你說一幫人跟著我們,他們想干什么?我不殺他們,等著被搶劫嗎?最后一個問題,我jiejie去哪里跟你有關系嗎?她是你奶奶還是你老娘?你這么這樣關心她干嗎?” 荷月句句有理,嗆得秦世容臉色變了幾變。他陰沉著臉,刷地一下抽出長劍,“我已經(jīng)給過你幾次機會,既然你如此不識抬舉,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br> 桐月像聽到一句天大的笑話似的,拈起一根馬毛,對著秦世容輕輕一吹,呵呵笑道:“說得你對我客氣過似的,你想搶我的錢就直說,何必非要給我安這么大的罪名?” 秦世容怒極反笑:“我搶的你錢?我秦家會看上你那點錢?” 荷月慢悠悠地說道:“哦,你看不上人家的錢啊,那你家的錢都是哪來的?難道是你們?nèi)易约荷???/br> 秦世容已經(jīng)不想再跟這種滿嘴歪理的人說話,他滿面狠厲咬牙吩咐道:“都給我上!” 荷月滿面輕松,拍拍手,翻身上馬,抬抬下巴沖秦世容道:“我給你來講臨終關懷,你說你想怎么死?” ☆、第一百零四章 同伴 第一百零四章同伴 荷月?lián)]劍直指秦世容,冷喝一聲:“你說你想怎么死?是五馬分尸,還是被剁成rou泥?” 秦世容勃然大怒,拍馬持劍來直取荷月。他手下的七八個侍衛(wèi)也是齊刷刷地亮出刀劍。 這真是一場惡戰(zhàn)。 秦世容自幼習武,功夫自是不弱,他的侍衛(wèi)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他們的人和馬都養(yǎng)足了精神,又不像荷月他們已經(jīng)奔馳數(shù)百里、經(jīng)歷數(shù)次廝殺。乍一看,秦世容這邊是占有優(yōu)勢的。 秦世容本已有十成的把握,他且戰(zhàn)且叫囂:“只捉一個活的回去問話,其余的格殺勿論!” 荷月本想下令把這些人全部殺光,忽又想起jiejie的話,她自己是無所謂,天大地大哪兒都能生活,但還有她jiejie,還有江星月呢。如果殺掉了秦世容,他那個老不死的老爹肯定不會善罷干休。 因此,她立即改口道:“只留這個姓秦的一個活口,其他的全部殺掉!” 秦世容聽到荷月的話愈發(fā)憤怒,下手愈狠。兩人先是在馬上對戰(zhàn),接著下馬再戰(zhàn)。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兵器鏗鏘相撞。 荷月雖然歷經(jīng)大小數(shù)戰(zhàn),又饑餓困倦,但她來自末世,從血山尸海中勝出,即便精神力全無,僅憑單純的武力和格斗技術,對付一個秦世容也不在話下。她是愈戰(zhàn)愈勇,秦世容則漸漸體力不支,他的侍衛(wèi)見狀急忙上前援助。那些侍衛(wèi)跟荷月的同伴相斗倒勉強好些,一到了荷月面前就跟瓜遇到刀似的,來一個砍倒一個。不多時功夫,秦世容已折了四個侍衛(wèi),死的死,傷的傷。 秦世容又怒又急,想逃跑又覺得沒有面臉。他是左右為難,荷月漸漸放緩了攻勢,專攻下三路,這一會兒功夫,秦世容的臀部、大腿、腰間連挨數(shù)劍。 秦世容沒料到荷月一個姑娘家會如此下作,他已經(jīng)氣極,連連罵道:“你、你這個——” 荷月悠然一笑:“聽說你男女通吃,我就讓你兩個都吃不著?!?/br> 她說著話便又揮劍向他大腿上刺去。秦世容大驚,急忙閃避。他思忖著,如果再戰(zhàn)下去,他即便不死,也會殘了。如果殘了,那簡直是生不如死。到時即便能尋仇,即便滅了林家九族,他也無法挽回了。 這么一想,他也顧不得臉面了,且戰(zhàn)且退,邊退邊大聲吩咐:“撤!” 他的侍衛(wèi)早已嚇得心驚膽戰(zhàn),一聽到主子的命令,個個逃得飛快。 秦世容一邊退卻一邊放狠話道:“林荷月,你等著,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荷月慢悠悠地答道:“好,奶奶我等著你,終于有一天,我把你變成我兄弟們的玩物,一天抽你三回。” 馬蹄噠噠響起,他們像一陣風似的離開了。留下了幾個尸體和幾匹無主的戰(zhàn)馬在哀鳴。 荷月檢查了這幾個人,死透地就算了,沒死透的再補一刀,然后手一揮吩咐幾個伙伴:“搜身,能帶走的帶走?!边@些人一哄而上,十分熟練地搜身翻找東西,搜完東西又去套馬。荷月趁著他們打掃戰(zhàn)場的功夫,趕緊去廟里找人。 桐月親眼目睹了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再加上一夜跟野狼對峙,這會兒早已經(jīng)精疲力盡,連門口的那塊巨石也挪不動了。 荷月推門推不動,只好用劍把門劈開,再把石頭推開。 她進去時,就見自家jiejie抱著柳棲白癱軟在了地上。 荷月睜大眼睛,又是驚詫又是佩服:“姐,你已經(jīng)得手了嗎?” 桐月哭笑不得,只好弱聲說道:“別開玩笑了,我已經(jīng)沒有氣力了。夜里有狼?!?/br> “哦哦?!焙稍纶s緊去扶她。這時,她的那四個伙伴也嘻嘻哈哈地進來了。 四人一見到桐月這種慘狀,不由得叫出聲來:“大當家的,你們也遇到追兵了,李江他們呢?!?/br> 荷月沖他們笑了笑,喘氣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我們半路上就被追兵沖散了?!?/br> 荷月吩咐道:“行了,我姐已經(jīng)沒氣力說話了,你們趕緊去打點水來,我們吃點東西趕緊上路?!?/br> 眾人趕緊去分頭行動,打水的打水,燒火的燒火,飲馬的飲馬。 他們行動迅速又都是做慣的了。很快就弄了一鍋rou干野菜湯。荷月這幾天一直沒正經(jīng)吃飯,看見食物不禁兩眼放光,但她還是先緊著jiejie和柳棲白。桐月只吃了一點,又喂了柳棲白一點湯水,剩下的便讓他們?nèi)コ浴:稍乱膊豢蜌?,直接端過鍋,以樹枝為筷,風卷殘云地吃下剩下的小半鍋,然后把鍋扔給幾個伙伴讓他們再去弄。 那四個自去吃飯不提。桐月往桐月身邊的石頭上一坐,開始跟她說這幾天的經(jīng)歷。 她說得極為簡略,但桐月過程肯定十分地血腥。 荷月罵講邊罵:“這個驢日的秦世容,他這次是惹了老娘我了,他且等我,有朝一日落到我手里,我不但會讓人把他爆得前后開花,而且每天飯前必抽他一頓?!?/br> 桐月先是笑,接著又擔憂起來。 她不但擔憂柳棲白的傷,還擔憂回到明州之后他們該怎么辦? 荷月聽到她的擔憂,豁達一笑:“擔憂什么,車到山前必有路,鳥到天空自然飛。這柳棲白沒有傷到要害,死不了的。這以后應該沒有追兵,咱們找大夫給他好好調(diào)理調(diào)理。至于到明明州的事,咱們到時再說,大不了,咱們乘大船在海上漂流去?!?/br> 桐月漸漸靜下心來,事在人為,他們肯定會想出辦法的。先不想這么多了。 等到伙計吃飽了飯,馬也休息好了。他們又開始上路。 因為有了車,這毛驢自然用不著了。桐月打算到鎮(zhèn)上就把它賣了,再換一輛輕便的馬車。 一個時辰后,他們到了一個鎮(zhèn)上,他們依舊分頭行動,桐月和荷月去找醫(yī)館給柳棲白治傷。幾個伙計分別去賣驢買馬車、準備干糧。 柳棲白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因為失血過多,一路上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昏睡。 這次因為有了荷月他們的加入,桐月的心下松了許多。精氣神也逐漸恢復。 荷月親自趕車,桐月在車內(nèi)呆得無聊,加上正值秋高氣爽,路上景色斑斕,她便跟荷月一起坐在車轅上,兩人一邊觀景一邊閑磕。 荷月說著說著話便忍不住地扯到了柳棲白身上,她扭頭看看車里,然后擠眉弄眼地說道:“姐,這個時候可是最佳時機,他這個時候身心虛弱,你只要稍稍用點心,就可以得手了。” 桐月微微一笑,盡管知道他在昏迷不醒,仍舊壓低聲音道:“你沒救他前,我不主張救,救了就不能扔下他。說真的,我不打算特意地對他用心思,一切順其自然吧。” 荷月微微蹙眉,她還是不理解jiejie的思維,有時很積極,有時又太消極。 也許,是因為經(jīng)過這場生死逃亡,使得她們姐妹的心比以往更貼近了。桐月也更加愿意向荷月敞開心扉。 她似是嘆息又是感慨:“荷月,我跟你生活的時代不同。我被那個文明社會塑造了二十多年,我所受的教育在潛意識中規(guī)范和限制我的行為:比如說做什么事都講究姿態(tài)好看,我當初厭惡鄉(xiāng)村的生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那種生活讓我不得不把自己最原始最野蠻的一面暴露出來,我很不喜歡那樣的我。我喜歡體面而又有尊嚴的活著?,F(xiàn)在也是如此,我不喜歡惡形惡狀、費盡心思地追求一件事。這樣做,即便得到了,我也會心里不平衡?!?/br> 荷月認真聽著,費力地思索著,似乎理解了,又似乎沒理解。她想說的是姿態(tài)能吃嗎?管他手段如何,目的達到不才是最重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