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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亂終棄表哥后 第28節(jié)

    撿起一張紙,楊晟真一掃而過,看著上面近乎蠅頭小楷的字沉聲道,“相比之前,確實大有進步?!?/br>
    “穆大夫覺得不好,興許是見得名家字帖多了,故而對你一個初學(xué)者會嚴格要求?!?/br>
    將紙遞給她,楊晟真道,“我讓你謄寫百份,是讓為了讓你領(lǐng)悟的更為深刻。到也不用夜以繼日,下回仔細些寫就是,何時寫完何時再拿給我看?!?/br>
    “我知道了,二表兄,你怎地了?緣何與穆大夫在一處?”

    穆廣元聽她提起自己,不由得朝那處看去。發(fā)覺那水潤的杏眸滿眼關(guān)切地盯著楊晟真時,他當(dāng)下心中一緊,仿佛古井深處投進一顆石子,膈應(yīng)卻又無可奈何。

    “不是我,是母親近日身子不爽利?!?/br>
    “那大太太現(xiàn)在如何了?”

    “并無大礙。”楊晟真垂眸,視線落在地上那雙繡著海棠的鞋面上,“先讓穆大夫給你看看吧,正好此處離扶光院也不遠?!?/br>
    洛寧動了動右腳,發(fā)覺也沒那么疼了,不過稍微一動腳踝處還是有些難受。正欲開口接受,耳畔驀然聽見穆廣元的聲音。

    “二公子,在下突然想起還有件急事需要處理,表姑娘的傷,可以去凌清閣尋齊大夫,他擅長接骨推拿,定然會給表姑娘看好的?!蹦聫V元說罷,拎著藥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灰色的布袍隨風(fēng)起舞,無意中勾勒出勁瘦的身形。洛寧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穆廣元怎么就能看出來她未用心寫字?

    第36章 端倪

    一上午被穆廣元的事擾的心神恍惚, 就連楊晟真教她寫字時也心不在焉。不是眼神凝滯在一處就是雙目無神,一看便知是在開小差。

    “才說過你大有進步,現(xiàn)下便不肯用心了是吧?”

    楊晟真將她手中的字貼抽回, 面色冷峻,“既然不肯學(xué)了,那便回去吧。也省得浪費時間?!?/br>
    “二表兄, 我沒有不肯學(xué)。”洛寧回過神來,慌忙從他手中搶回字帖。

    搶奪間, 楊晟真察覺自己的指節(jié)被溫?zé)岬男∈志o緊攥住,他神色一凜, 迅速抽回手去。“莫要拉拉扯扯?!?/br>
    洛寧將奪來的字帖抱到懷中, 坐在他身旁的繡墩上深深地望著他, “二表兄, 你, 你真的要與王家jiejie定親了嗎?所以才如此反感洛寧是嗎?”

    她神色悻悻地垂下眼簾, 字帖上隱約垂落一滴水珠。

    楊晟真嘆了一口氣,心下無奈, 她怎么總是多想, 總是混淆視聽,他說的是她未曾認真練字一事,她怎么又扯到了他的婚事上了去了。

    “今日只教練字,不談旁事?!?/br>
    “可是,二表兄,這件事不解決,洛寧就總是忍不住去想, 忍不住想二表兄為何對洛寧這般冷冷淡淡?!?/br>
    冷冷淡淡?

    楊晟真聞言,漆黑的眼底劃過一絲詫異。家里的幾個姊妹甚至是三弟楊禹真, 他都未親自教過他們?nèi)魏我粋€。

    終于找出了借口遮掩方才走神的事,洛寧暗暗嘆息。不過她也想弄明白他為何總是對自己這般冷淡。

    “我并未對你冷淡?!睏铌烧嫣骄康哪抗饴湓谒哪橆a上,“只是生性如此罷了。若是我對你冷淡,你覺得你還能在這里堂而皇之質(zhì)問我?”

    他頓了頓,看向她手上字帖,“好了,繼續(xù)練字吧?!?/br>
    問了跟沒問毫無區(qū)別,洛寧心中有些氣悶。

    在扶光院繼續(xù)待了半個時辰,依舊無事發(fā)生。楊晟真一直端坐于她身旁,無論她問什么問題他都不予回答,只教她專心練字。

    現(xiàn)下她真的有些氣惱了,她真想立刻回去將那琉璃燈賣了,賣許多銀子然后逃走。

    念頭一出,洛寧也被自己嚇了一跳。她怎么從前未曾想過,莫非是現(xiàn)在有了銀子!

    可她若是莫名出逃,楊府的人問起該如何是好?楊晟真若知她賣了琉璃宮燈,要是追責(zé)她……還有姑母,她一個弱女子,哪能躲得過姑母的手心呢?

    不如將琉璃宮燈賣了,再將銀子存進錢莊,等以后時機合適了,她再不知不覺的逃走。這樣想來,洛寧心下雀躍,這么久以來,她似乎是第一次這么心懷舒朗,甚至現(xiàn)在想起楊晟真都不覺得那么厭惡了。

    不過,走之前她還想帶上那株獨墨菊,她和父親曾在湖州為知韞哥哥立了衣冠冢,到時候在知韞哥哥的冢前將那獨墨菊種下,也算是圓了他的夙愿了。

    不過想起今日穆廣元的異常,洛寧還是覺得奇怪。

    她一直都覺得穆廣元身上有些熟悉的感覺,令她既想接近又有些畏懼。洛寧正思量間,云芝進來了,不過未進里間,卻被守在屏風(fēng)前的未雨和先雪攔住了。

    “怎么,還不讓我進去?你們這兩個小蹄子也忒沒眼力勁兒……”云芝指著未雨和先雪罵道。

    洛寧見狀,挑起黛眉,待她說完話后才緩緩上前,“云芝,不得無禮。這是扶光院的未雨和先雪姑娘?!?/br>
    一聽是扶光院的,云芝旋即愣住,而后,慌忙陪笑,“呀!竟然是二公子院里的。兩位jiejie莫要生氣,我還以為是哪里來的小丫頭竟這般不識規(guī)矩呢。都怪我眼拙了哦!”

    看著未雨和先雪面上的冷意,云芝暗自咬牙,將懷里的荷包拿出,往二人手心里各自塞了一撮銀瓜子。

    方才從棲香院回來,二太太賞給她,還未捂熱乎……

    “兩位jiejie,我是二太太派來伺候表姑娘的大丫鬟,未曾見過二位jiejie,故而唐突了您二位。只希望jiejie原諒meimei眼拙……寬容則個……”

    對于云芝的反應(yīng),洛寧一點也不見怪。她向來是狗眼看人低的貨色,如今讓未雨和先雪看去了,也能讓楊晟真知道她如今過的都是什么日子……

    見洛寧還是悠哉悠哉的練字,云芝與二人周旋的漸漸沒了耐心,她朝里喊道,“姑娘,七公子說他要見你……”

    楊文真要見她?

    洛寧狐疑地看向云芝,見她神色不佳,眼底流露出一絲古怪,倒不像有假。

    只是上回的事,洛寧到底是心有余悸。如今去見楊文真,只能處處小心,莫要再說了什么話惹他不快,這樣姑母就不會因此發(fā)怒而斥責(zé)她。

    不過,令洛寧意外的是,她去棲香院,未雨也一同隨行。

    見云芝神情詫異,未雨跟在洛寧身后,貼心笑道,“今日二公子說了,讓我貼身伺候洛寧姑娘?!?/br>
    看來是因為晌午時楊簡真的事……

    洛寧不說話,依舊不緊不慢的走著路,云芝在前走得愈發(fā)不自在,總覺得身后的未雨就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刺著她,一不小心就會皮開rou綻……

    她狀若無意地放慢了步伐,最后與未雨一同前行。

    自從病了一場,楊文真便住到了棲香院的東廂房內(nèi),被韓氏當(dāng)成眼珠子一樣護著。

    當(dāng)下他身后靠著繡著金錢大蟒的緞面引枕,漆黑如墨的長發(fā)披在身側(cè),視線呆滯,也不知道在看哪處。

    “公子,表姑娘來了?!痹浦バσ饕鞯厣锨叭?,見他唇瓣周圍上爬滿了白層,趕忙倒了一杯水遞上去。

    “公子??旌刃┧伞!?/br>
    楊文真并未理會她,知道洛寧就在不遠處,他動了動眼眸,想去尋她的方向,可是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公子,您怎么不喝水啦?看您唇上干的……”

    “你出去?!毕肫鹫赵谒砼試\嘰喳喳蓄意討好的丫鬟,他就莫名心煩。

    見他沉下臉色,云芝一時愣住,隨后紅了眼眶,迅速看了洛寧一眼匆匆退下了。

    “表姐?”干塞的喉嚨一時有些難受,他聲音嘶啞,“我想與表姐單獨說幾句話。”

    聞言洛寧微愣片刻,未雨會意,不動聲色的退下將門合上。

    一時間房屋里就剩他們二人,洛寧一時有些緊張,萬一等會兒他出了什么事姑母又找自己的麻煩可怎么辦!

    “七表弟,上回是我的不是。”洛寧無法,只得先發(fā)制人,“我……我也不知該怎么了……當(dāng)日唐突了七表弟,害得七表弟大病一場……”

    “哈哈,表姐……咳咳……”他正要說話,卻突然咳嗽不止。洛寧看著桌上的青花瓷壺,想起方才云芝給他倒水被拒的事,猶豫了一瞬只得收回視線。

    “表姐可否替我倒杯茶?”嘶啞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

    這回洛寧便只得照做,隨后將杯子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他的手心。

    耳畔只有自己的心跳聲還有他喝水的吞咽聲。洛寧只覺得如坐針氈。

    “表姐,對不起……”他將杯子遞給她,待氣息平穩(wěn)后,默默道。

    “表弟為何向我道歉?應(yīng)是我向表弟道歉才是?!甭鍖帋е囂叫÷曉儐栔?/br>
    良久,他眼眶微紅,漆黑的眼眸里覆上一層水光?!叭舨皇俏?,你也不會被母親逼著去做那種事……”

    他苦笑著,兩顆飽滿的門牙露出唇瓣,活像是一只可憐又無奈的小兔子。

    那種事……

    洛寧詫異地看向他,一時無力又窘迫,只得輕咬著唇瓣,“原來那天的事你全聽到了……”

    “對不起,表姐。其實我娘她是一個很溫柔很好的人。只是她一遇到關(guān)于我的事就愈發(fā)癲狂……我……表姐也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見……但這不是我們就能傷害你的理由?!?/br>
    他深深垂眸,淚流滿面,瘦弱的指節(jié)緊緊抓著身下的床褥,“表姐,我替母親向你道歉……”

    指甲深深陷入rou里,洛寧眼眶里涌起一汪清淚,她望著楊文真一時五味雜陳,心中的氣惱和憐憫不停交織著,燃起熊熊烈火,最后漸漸沉下水面。

    此刻,她說不出話,也不想說話,更無力說話。楊文真是楊文真,姑母是姑母……二人身為母子,血脈相連,卻又不一條心。就像兩道麻繩,狠狠地絞著她脖頸……

    他這樣,只會讓她更糾結(jié)更痛苦更無力罷了。倒不如他們母子一同上陣,這樣后來她回首時也能一同憎恨他們。

    “表姐……你——”

    洛寧再也忍不住了,她胡亂擦了幾下眼淚便奪門而出。

    聽到嘭的一聲,門被關(guān)上,楊文真放在匣子上的手青筋外露……他失落地摸著放在褥子的匣子,一時間胸悶氣短,又不停咳嗽。

    見一道雪青色的身影匆匆跑了出去,小柱還在發(fā)愣。旋即聽到里面響哐啷一聲巨響,還有不停地咳嗽聲,他急忙進了里間。

    小柱垂眸看著地上散亂的金珠,也顧不得去撿,迅速俯身將快要墜下床的男子扶起。

    “小……小柱,”楊文真一時頭昏腦漲,但是心底地執(zhí)念還在支撐著他,“你去將這匣子送……咳咳?!?/br>
    小柱輕輕拍著他的后脊,憂心忡忡地看著他。

    “送……送到流云院去?!?/br>
    小柱聽完就要去尋找匣子,可地上只有滾落的金珠和玉石之類的,哪有什么匣子?

    “公子,這不是去歲時夫人送給您的金冠嗎?”他說著,蹲在地上將那些東西都撿起來,“還有這顆南珠、金項圈,玉扳指,啊?怎么還有這塊金鎮(zhèn)紙?。抗幽阍趺炊紝⑦@些東西拿出來了?”

    不應(yīng)該放在夫人的庫房里嗎?

    小柱將那些東西拾起,放在桌上。

    又過去給楊文真蓋上被子,整理床褥時,發(fā)現(xiàn)了公子身旁一塊半開著的四四方方的匣子。

    “別忘了送……送給她……”楊文真越發(fā)虛弱,一時有些無力,迷迷糊糊道。

    小柱會意,將那桌上的東西全部裝到匣子里,塞到懷里之后,才敢出門。

    楊文真強忍著睜開眼眸,望向賬頂,視線呆滯。

    他什么也看不見,不僅沒有一點用處,到頭來還禍害了別人。若是他死了,母親也不必整日為他擔(dān)憂,表姐也不必再被迫委身于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