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gè)人養(yǎng)成的習(xí)慣久而久之是難以戒掉的，方才還臉不紅心不跳地央求著李知韞給她做這做那，昨日卻能將人貶低那樣。

    楊晟真冷冷注視著她，腦海里旋即浮現(xiàn)起那日在蒼臺(tái)山行宮別苑，她口口聲聲說著愛他甘愿為她去死，什么死后將她埋到那棵銀杏樹下……這般看來，都和當(dāng)初口口聲聲答應(yīng)嫁他是一樣的，不過都是她玩弄他欺騙他那措辭罷了。

    她說的話，又有幾句是真的？

    “珍娘，你在怕什么？”

    隨著男人逼得越來越近，洛寧慌不迭地向后退去。鐵/鏈的嘩啦碰撞聲在空曠的室內(nèi)回響，洛寧心中卻更加崩潰。

    直到退無可退，纖細(xì)的腰肢猛地撞到床柱上，洛寧慌地護(hù)住小腹，淚眼漣漣地望著他，“二……二表兄，你莫要這樣，嗚嗚，珍娘害怕！”

    她越退，男子便越欺身而上，洛寧望著他越發(fā)晦暗的眼眸，心下不由得更為慌亂，嬌弱的身軀隨著他的逼近幾乎抖成了篩子。

    洛寧推攘著他，阻止他的靠近，“二表兄，唔，珍娘知道錯(cuò)了，求求你，求求你放了珍娘吧！”

    一陣涼薄的笑意自頭頂傳來，微涼的指節(jié)漸漸摩挲著她泛著紅暈混著淚水的臉頰，“如今倒是不裝了？”

    “珍娘，你倒是輕巧。你可知這四月以來，我找你找的有多辛苦？”

    “如今卻要放了你？”

    “珍娘，你想都別想！”

    第62章 算賬

    眼眶里包著一汪清淚, 洛寧緊緊護(hù)著腹部，在他身下的肩膀都抖成了篩糠，似乎風(fēng)一吹過就能散架似的。

    “別……”洛寧掙扎間耳畔的鐵/鏈哐啷哐啷響不停, 無一不在刺激著兩人的心神。

    從洛寧的視線，他眼底自己的倒影明顯暗了幾分。

    “別？”他順勢掐上她的下頜，迷起眼眸, 下頜冷厲地抬起，“如今你最好聽話些, 莫要同我耍這些雕蟲伎倆，不然……”

    陰沉的目光漸漸滑落她的腹部, 嚇得洛寧聲音滯住, 猛地向后一縮, 惶恐不安的看向他。

    洛寧又氣又怕,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眼底閃過一絲慍怒。楊晟真一回神, 見她垂落的墨發(fā)下一雙眼眸濕漉漉的, 似受驚的小鹿。

    “你在楊府何時(shí)同他勾搭上的？”冰冷的聲音不知何時(shí)劈頭蓋臉的砸來，洛寧被迫仰臉承受著他的怒意。

    勾搭？洛寧不敢想象, 一個(gè)儒雅且有教養(yǎng)的人怎么會(huì)說這樣下流的穢語。可余光落在那條漆黑的鏈子上, 方才的不解早就被拋到九霄云外。

    她隱約覺得，楊晟真既然能做出這事來，定然后面還有更為驚世駭俗的等著她。洛寧不動(dòng)身色的微微側(cè)身避開他的胸膛。

    “我……二表兄……我同他自幼相識……”她忸怩地垂下眼簾，聽著自己微快的心跳聲。

    不過見他面色沉了幾分，洛寧慌忙改口，可“是……在……在那日四表兄意圖非禮我后……是我認(rèn)出他的，他先前一直不理會(huì)我, 是我……”洛寧不敢說知韞哥哥對她好的那些話，怕楊晟真聽了會(huì)將怨氣都撒到他身上。

    “是我主動(dòng)找他的……我真的知錯(cuò)了, 二表兄……嗚嗚……我不該欺騙二表兄，我該謹(jǐn)記二表兄的話同他保持距離的?！?/br>
    楊晟真并未理會(huì)她，只是看向她的眸光更深了些許。他半身上榻，微涼的指腹已然掐到了她纖細(xì)又脆弱的腰肢上

    “我說了，你若再想同我耍什么心眼，我便拿了這個(gè)孽種！”

    洛寧登時(shí)啞口無言，仿佛賭了氣似的，張口大哭，“我不這樣就是了，嗚嗚，二表兄，你何必這樣咄咄逼人呢？”

    還在演！

    “從一開始接近我，便是計(jì)謀?！?/br>
    “不……不是這樣的二表兄，頭回我真未想褻瀆二表兄，是姑母想我灌醉的……”她癟著唇瓣，眼里的淚珠不停打著旋。

    “所謂不識字，也是假的。”他起身從小案上抽出幾疊紙徑自扔到洛寧臉上，上面密密麻麻的又頗為秀氣雅致的蠅頭小楷將她的心擠得一涼。

    “呵，我倒不知，你這藥方寫得這般端正?！彼桃庖Ьo最后兩字。

    洛寧定定的看著飛到榻上的藥方，含著淚抿唇不語。這是她在知韞哥哥旁邊替他抄錄的藥方。他這樣，怕要開始同她算賬了。

    “所謂不會(huì)彈琴，也是胡扯。李知韞倒是不懼辛苦，從深山老林里替你尋木斫琴?！?/br>
    他話說的不帶一絲情緒，似乎這些事都與他無關(guān)。可又全全與他有關(guān)，這一樁樁一件件哪里少得了她對他的算計(jì)。

    “連那獨(dú)墨菊，你也是為了李知韞?！边@回他目光驟然一冷，心中的惱意涌出，當(dāng)初怎么就不讓野狼吃掉這個(gè)狼心狗肺的女人！

    不是詢問，而且直接肯定，洛寧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倚在床柱上，即使后面柱子上的龍鳳雕花隔地她腰疼，可洛寧也不敢動(dòng)一下。

    “五福粥的事我暫且不提。”他銳眸一掃，冷聲詢問，“我問你，你可曾動(dòng)過我書房里的東西？”

    幾乎是他說話的同時(shí)洛寧就想到了那個(gè)墨玉墜子，她瞳孔猛地一縮，慌不迭道，“……動(dòng)，動(dòng)過，二表兄不是……時(shí)?！泵佳蹘缀鯓O在一處，似在思量，洛寧下意識縮了縮肩膀，“時(shí)常教我寫字，我也難免會(huì)碰到二表兄的東西——?。　?/br>
    不知從那里抽出的一把匕首，泛著冷意的白光已經(jīng)貼到了她溫?zé)岬哪橆a上，“珍娘可曾聽過凌遲？”他語氣微緩，冰涼的匕首在她白皙的小臉上來回貼過。

    不待洛寧回答，他已自顧自地開口，“所謂凌遲，珍娘不妨試試？待我將你身上的rou一片一片切下來，頭一百刀時(shí)或許是錐心之痛，不過接下來的兩千刀，三千刀，約莫就不會(huì)痛了?！?/br>
    匕首漸漸落在洛寧的脖頸，開刃的一方輕輕沿著脖頸的動(dòng)脈游走，洛寧驚悚的看向他，生怕自己亂動(dòng)間碰到了刀刃……

    “不過珍娘，你也知道，念在過去你對我情分上，我亦不會(huì)如此殘忍?！?/br>
    情分？察覺到他在說反話，洛寧微微掀起眼皮，唇瓣止不住發(fā)顫。

    “待我從你每塊骨骼上切下一片，再埋到我院中的銀杏樹下。也不多，就才二百零六塊rou罷了。且我手上這把匕首削鐵如泥，”不知是不是錯(cuò)覺，洛寧明顯聽到他笑了一聲，“到時(shí)，珍娘既不會(huì)受苦，也能全了當(dāng)初對我的一往情深。”

    “以后，珍娘就在我院中看著，銀杏枝葉繁茂，花果疏密。用貨真價(jià)實(shí)的血rou養(yǎng)出的，那才是珍娘對我的一片真心——”

    眼前似乎真有那么一幅場景，血淋淋地她被扒了皮，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白看著窗外的樹吸食著她的血rou。

    “??！求求你，求求你別再說了。嗚嗚。”洛寧被他沒有一絲溫情的笑打量地近乎崩潰。扭動(dòng)間，她也顧不得許多，鋒利的刀刃隨即落下一片血線，洛寧依舊心下慌亂，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血順著細(xì)膩白凈的脖頸蜿蜒流下，浸染了她身上的月白中衣。

    “不過區(qū)區(qū)一個(gè)凌遲，珍娘緣何就怕成這樣？那當(dāng)初算計(jì)我糊弄我時(shí)，為何不相信今日的下場？”他冷聲道，抽回匕首直在她微敞的領(lǐng)口抹了幾下。

    “若你再不說實(shí)話，接下來，便不只是你一個(gè)人了?！崩淙行吹衷谒「股?，刀尖直指，洛寧下意識猛地站起身朝后縮去，隨之而來的還有陣陣鐵/鏈的劇烈晃蕩聲。

    “不要啊，二表兄，嗚嗚，二表兄孩子是無辜的，你若有怨氣盡管沖珍娘來……”她紅眼眼眸，站在床榻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說。”

    珍娘抽了一聲，癟著唇瓣緊緊盯著他，“是，我是偷拿了你的摹本帶給他，我也暗自將你的墜子偷換了給他。我知道我對不住你，要?dú)⒁獎(jiǎng)?，我絕無怨言……只求……只求你告訴我，知韞哥哥他在哪里？”

    “你憑什么認(rèn)為，你有資格同我談條件？”他身形如鶴，就那樣立于床邊沉沉地上下打量著他。

    憑什么？是啊，方才情急之中她突然說出內(nèi)心所想，卻全然忘記了她憑什么還能同他講條件。他早已不是從前待她溫潤平和的人了。就算那是裝的，如今也沒有了。洛寧忍不住鼻尖一酸。

    她失落的垂下額頭，幾滴淚珠砸到白皙紅潤的腳趾上。

    “你說我騙你，可你待我又能有多好？”洛寧垂著眼簾小聲呢喃，“起初你在凈禪寺險(xiǎn)些將我掐死。后來在蒼臺(tái)山上發(fā)了病，我險(xiǎn)些以為自己就活不成了……”

    “之后我見你待我越來越不尋常，我每次開口你總是回避我。那時(shí)我躲在暗處的失落徘徊你又怎知？你喜歡了便像豢養(yǎng)金絲雀一般寵著，不喜歡了又隨時(shí)可以丟棄。最后你還是同王繪青訂了婚約，不僅由著她肆意欺辱我，還想霸著我，讓我成為你的玩物……”

    “最后你又退婚……你這樣喜怒無常，性情多變的人，憑什么讓我相信你是真心待我，我憑什么不能和知韞哥哥一起離開？我們本就是一對，你總是妄想將你自認(rèn)為的好強(qiáng)加到我身上，可我從來都不喜歡你做的那些！”

    她始終沒有抬起頭，濕漉漉的鴉睫上早已懸上了一層薄薄的淚珠。黑壓壓的弧形長睫微顫，在略微泛紅的臉頰上掠過一層陰影。

    楊晟真呼吸一滯，怕是這么久以來，這是她頭一次向自己吐露心扉吧?？赡怯衷鯓樱凵褓康匾粍C，他抓著鐵鏈將人狠狠拽過來，隨即掌住她的后頸，逼著洛寧抬頭看他。

    他眼尾微紅，漆黑的眸底怒意翻涌，旋即抬手攥住身下的一只玉兔，“既然不喜，那為何又不知廉恥，幾次三番來勾引我。你將自己當(dāng)成了什么？”

    洛寧被那力道掐得身子猛顫，隨即淚水如破了堤壩的洪水，滾滾而下。她痛得大聲哭泣，淚水一滴滴滑落沾濕衣襟?！斑怼恢異u，我也曾是我父母嬌生慣養(yǎng)的女兒，若不是被姑母逼的，我又怎會(huì)去做那些事？”

    他這般身體力行，無非就是在提醒著洛寧，當(dāng)初七表弟生病時(shí)她被姑母一番痛罵，最后跑過去讓他換藥勾引他的事。

    “姑母說了，若是我不去勾引你，便要將我……將我送到保定府那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財(cái)主那兒做沖喜侍妾?！?/br>
    身下的力道漸漸式微，洛寧終于敢喘口氣。

    “你倒是找得好借口，可這些都不是你欺我騙我瞞我的理由。我從一開始便同你說過，若遇難事，可來扶光院尋我?guī)兔?，我身為未來的宗子，護(hù)你一個(gè)表姑娘也算輕而易舉。”

    旋即她眸色忽暗，目光陰郁了幾分，“是你未把握好機(jī)會(huì)，便也怨不得旁人。”

    他依舊是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樣，審視她，逼問她，褻玩她，到底是帶著上位者的威壓。洛寧神色變得惆悵，事到如今，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無非就是一條命而已。

    誰知，目光還沒渙散來了，就被人一把捏住下頜。聲音冷厲嚴(yán)寒，怒意翻涌，“你若敢咬舌自盡，我便叫李知韞生不如死！”

    第63章 較勁

    唇角溢出一絲鮮血, 洛寧抬起濕漉漉的眼眸，惱恨卻又無力地看向他。

    就那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黑瞳上也攏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她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cuò), 認(rèn)為死就可以解決問題，可他哪能這么輕易的就讓她死？

    “你若敢尋死，他, 也休想活！”

    冷冰冰的一句話當(dāng)頭砸下，隨即長袖一甩, 擦過她的臉頰，隨風(fēng)離去。

    洛寧倏地跌到榻上。她渾身無力, 只呆呆看著楊晟真離去的身影, 越來越遠(yuǎn), 直到水霧覆上眼眸, 最后再也看不清……

    他走后不多久兩個(gè)穿著牙白半臂的丫頭呈上了早食。

    這二人只匆匆經(jīng)過, 連看都不曾看洛寧一眼, 包括禁錮她腳踝的黑冷粗壯的鏈子。

    緩和過后，猶豫昨日到現(xiàn)在都未曾進(jìn)食, 洛寧早已饑腸轆轆。她慢慢下了床, 拖著沉重的鐵鏈去腳踏旁取早食。她一邊喝著米粥，一邊心不在焉的思量著。

    楊晟真如今已然到了瘋魔的地步。單看她右腳腕上的粗黑鐵鏈，洛寧忍不住在心下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她如何才能逃出他的桎梏，如何才能想辦法救知韞哥哥出水火？

    火？一個(gè)莫名的念頭在洛寧心中燃起，若是這間屋子起了火，楊晟真會(huì)不會(huì)將自己帶出這屋子？她捧著粥碗, 回頭瞄了眼扣在架子床床尾柱子上的鐵環(huán)。

    可念頭一出，右眼皮卻忍不住跳了幾下。楊晟真都說了要將她凌遲, 從她身上割下二百零六塊rou再埋到銀杏樹下。

    他，興許更愿意看到自己被火燒死吧。

    眼瞼埋下一層陰翳，楊晟真將方才的匕首掛在腰間，神色不虞地到了正廳。

    此處是他在云夢購置的兩進(jìn)宅院，暫做安身之所。

    “人可抓到了？”楊晟真執(zhí)起茶蓋在碗沿輕刮，待去除浮沫后，他淺啜一口，才抬眸看向硯池。

    “暫時(shí)未抓到，昨日他察覺我們的人，便直接進(jìn)了山林。時(shí)值盛夏，湖廣山林蔥郁……”

    如此恩愛的兩個(gè)人，如今倒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也不知那個(gè)蠢女人知道了會(huì)是何反應(yīng)。一陣不輕不癢的快意自他心頭綻放開來，在平靜的湖面泛起愉悅的漣漪。

    不過，待漣漪平靜之后，一股悶意卻始終不上不下的卡在心頭。過去，他的所求期望，便被她如此輕易的給了另一個(gè)男人。

    到頭來，他定要叫她看清那李知韞究竟是人是鬼，值不值得叫她為他挽起烏發(fā)，生兒育女。

    不過，那個(gè)孽種，倒是令人頭痛。

    見他沉思，硯池有些擔(dān)憂，“公子，我們是否要調(diào)動(dòng)這云夢的官府，發(fā)布輯令，將這些人一網(wǎng)打進(jìn)？”

    “暫且不用?！币酝右簿褪钱?dāng)今圣上就曾提過叫他來湖廣，處理因天災(zāi)造成的流民生亂問題。巴蜀和湖廣交界山匪橫行，且因官府處置不當(dāng)造成流民聚集，至今都沒有一個(gè)解決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