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亂終棄表哥后 第57節(jié)
煎藥也會疼嗎? 似乎從他記事以來,娘親雖通藥理但身子卻不好,從早到晚都在煎藥。那時也會有各種各樣的人來家里幫娘煎藥。 一煎藥就是一整天。 “李先生,原來您在這兒?大當(dāng)家的剛在尋你呢,今兒打巴蜀那邊又來了一群流民……”身后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李知韞回頭見是三蒼, 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思緒淡笑著應(yīng)聲答好。 見他離去,三蒼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陣兒。這個李先生還真是有能耐的, 不過短短一個月,就能讓大當(dāng)家的如此親信。雖如是說,他也并不厭惡這李先生,自他來了,寨子的規(guī)模倒比往常大了一倍不止。 尋常官府將他們打壓的如過街臭鼠,無處安生。但是如今不一樣了起來,寨子接下了好些從陜南巴蜀來的流民,更有眾多被官府欺壓的鄉(xiāng)紳豪杰。如今到叫江陵府的那些狗官不敢輕看他們。 * 一整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準(zhǔn)備閉上眼時,天已經(jīng)亮了。洛寧索性沒了睡意。焦躁的情緒縈繞良久,洛寧愈發(fā)心下難安。她知道,她必須要親眼見到知韞哥哥,才能安心。 昨日已然探了顧嵐川的口風(fēng),如今要想打開心結(jié),還得她親自過去找他。 洛寧從顧府出來便就近去成衣鋪買了一身男裝,稍稍裝飾,當(dāng)即打算顧輛馬車,前往安縣西北的鶴別山。 不想,剛談攏價格,一聽說去安縣鶴別山,車夫旋即變了臉色。 “鶴別山?去那里做甚?”車夫縷著灰白相間的胡子,鑊爍的目光在洛寧身上上下打轉(zhuǎn),“近日鶴車山上不太平,前不久那里還死了三四個年輕人。聽說是被強盜養(yǎng)的大蟲給吃了……” “大……大蟲是何物?”洛寧蹙起眉,不解地看向那車夫。 這般,更加印證了車夫心中的猜想。連大蟲都不知道,何況長得又白白凈凈,哪里像莊稼人?還不是縣城里的那些有錢人家的少爺吃飽了撐得過來消遣他們。鶴別山兇險至極,他們這些老百姓為了糊口還得陪著富家公子玩命。真是不值得。 車夫的目光漸漸變得鄙夷起來,甩了甩手,“大蟲就是大蟲,不用說了,鶴別山,不去。” 洛寧顯然也有些急了,又拿出一兩銀子,忙道,“我再加些錢呢?老丈,我去鶴別山真的有急事……” “去什么,你自己想死還非得拉上我們這些老百姓墊背?!避嚪蛎济关Q,旋即放開了嗓門,“大伙兒都來瞧瞧,他們這些少爺們,有幾個臭錢兒就想讓我們這些窮苦人陪他們玩命。前幾日縣里剛發(fā)了告示,他非不聽,非要到鶴別山尋死!” 車夫一張嘴,周圍頓時被圍了個水泄不通。耳畔的謾罵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人說要把她告到官府。 如今雖不在云夢縣,若是鬧大了到時候也會讓顧嵐川難做。洛寧只得垂下頭,向著人少的地方去。 “不是這樣的,我……我哥哥他去了山上,許久都不曾回來,我想去找他……”對面的人堵著不讓過去,洛寧實在沒轍,急忙同他們解釋。 費了好一通口舌,眼看著西北角里似乎有官兵巡查,圍在外面的人如同潮水般一股腦地退了。 方才人擠人推,衣衫頭巾也被擠的歪歪扭扭,洛寧垂下眼簾,最后會看了一眼車行,終是輕聲嘆了口氣。 “公子要去鶴別山?”正當(dāng)洛寧失魂落魄之際,另有一個二十來歲的灰衫青年人過來詢問。 洛寧輕抬眼簾,發(fā)現(xiàn)這車夫面色略黑,身型健碩。不僅沒方才那老丈的仇富,且還能說的一口流利的官話。 那車夫看出她的躊躇,難道,“公子切莫擔(dān)憂,方才那老丈說得只是半真半假,鶴別山的路,我自幼便走。哪里會有什么老虎。何況官府十分重視鶴別山上的巡邏,我能將公子送到鶴別山腳。公子且先在山腳下找找有無兄長留下的痕跡。若真找不著,再去報官也不妨。” 他說的周密充分,倒令洛寧心下動容。她的目的何止在山腳上,既然顧嵐川說知韞哥哥在鶴別山的那群人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那他應(yīng)該不會讓山上的匪賊為難自己。 “好,就依你若言。”洛寧頓了頓,“不過我想現(xiàn)在就出發(fā)?!狈讲诺膭屿o太大,若是從安縣傳到云夢縣被顧嵐川知道了,就更麻煩。 她走時在枕下壓了一封信,說是回湖州祭奠考妣,到時有機會再去京城拜見外祖。怕顧嵐川盛情挽留,洛寧也只能出此下策。 這回的車夫倒是爽朗,給了銀錢說走即走。 “公子可坐穩(wěn)了,此地去鶴別山道路崎嶇,路上的顛簸怕是少不了?!?/br> 收下車夫熱心的提醒,洛點了點頭,踩著矮凳上了馬車。 馬車?yán)餄崈舴浅?,凳上還鋪著一條薄毯。初時倒還是道路平坦,不見什么波折。許是越往上有山里越清冷,洛寧扯過薄攤蓋在身上,倚著車壁,隨著車輪咯吱咯吱的轉(zhuǎn)動,竟然生了睡意。 白雪綿綿,自腳畔堆疊。撲面而來的狂風(fēng)暴雪中,洛寧慌不迭地抱緊雙臂,縮了縮身子。隔著雪幕,隱隱約約見懸崖之上的青衣少年。見她看來,那少年揚唇淺笑,隔空朝著她伸出一直手臂。 寬大的衣衫灌了滿袖風(fēng)雪,將他的身型勾勒地愈發(fā)單薄勁瘦。 她剛邁開步子向前一步,越見驟然間風(fēng)雪越來越大,雪幕將二人徹底阻隔。 再靠近,通身只有刺骨的寒意。 “知韞哥哥!”隨著額角傳來的一陣磕痛,洛寧捂著傷處從夢中醒來。 正恍神間,馬車已經(jīng)跌得不成樣子。 上山了嗎? 無論是京城里的蒼臺山,還是湖廣的鶴別山,她都不喜歡。上回被楊晟真丟在山上,險些被王夫人活活掐死。 洛寧扶著額頭,坐直身子也不愿去看窗外。 腦袋如小雞啄米般點個不停,車窗外卻傳來砰砰叱叱的聲音,極為吵鬧。 洛寧本想自動忽略那聲音,可一回神,那個聲音聽著怎么如此像兵刃相接聲? 莫非真的出現(xiàn)了山匪,要劫財躲物? “發(fā)生什么事了?”洛寧隔著車簾詢問前頭的車夫。 “無事,道路崎嶇,車窗外是懸崖峭壁,高聳的駭人,公子坐安穩(wěn)即可,切莫掀簾俯看?!彼喙庋杆倨诚騼蓚?cè)的人馬,勁量壓低心中的急切,執(zhí)著鞭子狠狠地朝著馬上一甩。 馬車飛躍而過,跳過一處凸起的土壘,再次落到地上時發(fā)出砰的一聲。洛寧果然被晃得頭暈眼花,腹中干嘔。 恰在此時,周遭的打殺聲愈發(fā)惹耳,饒是洛寧再頭暈眼花也聽出了不尋常。她急忙掀開車簾,倒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瞠目結(jié)舌。 哪有什么懸崖峭壁,剛掀開簾子就對上一雙冷若寒冰,陰沉至極的銳眸。那人面色冷峻,薄唇緊抿。剜著眼眸瞪過來,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洛寧哪見過這種場面,心下一慌旋即放下簾子。 “公子,前面還有土壘,你且坐穩(wěn)了。”車夫不知道方才的事,還以為洛寧好蒙騙。 方才那人是誰,為何會以那樣淬了毒的目光盯著她?腦海里閃過之前老車夫說要去報官的事,可她的車夫并未停下,這人不見得就是官府的人。 一陣破空聲隔著車簾劃過車邊,騎在馬上的男子旋即擺手做出指令。 “停車!”隨著耳畔男人的一聲怒斥,咯吱咯吱的車輪終是停下了。洛寧未緩過神來,身子前傾,額角又磕到了車的前壁上。 郭欽長腿一跨,跳下馬。含身進去扯著洛寧的胳膊將人拉下車廂。而后轉(zhuǎn)身銳眸瞇起怒視著身后不遠(yuǎn)處的一群人。 洛寧剛抬眸,一眼就看見了十丈之外的男人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神情憂慮。 “知韞哥哥!”一瞬間的恍惚,洛寧看著對面那男人淚眼模糊。 硯池肩膀上中了一刀,一個趔趄沒站穩(wěn),險些摔倒。 這動作旋即被淚眼朦朧的女子看在眼里。 硯池?墨七?還有中間坐在馬上一身白袍的男子,這分明就是楊晟真! 郭欽見狀,冷笑出聲,攥緊皓腕的利爪直接掠到纖細(xì)的后頸,猛地用力后掰,女子芙蓉面上的一雙黛眉便緊緊蹙起。 “真是有意思,想不到楊二公子,不僅喜歡多管閑事,還喜歡給自己帶綠帽。” 洛寧伸出手在他懷中掙扎著,痛苦的神情令對面的男人心頭一緊。 “郭欽,放了她?!彼縿γ?,神色緊繃,開口淡道。 “多管閑事。方才你傷了我不少手下,我暫且可以不追究。”郭欽沉著臉,垂眸打量了洛寧幾眼,“只是這個女人,我今日一定要帶走。” “那我若是不同意呢?”他沒有看洛寧,只是冷眼覷著郭欽。 “那我便先殺了她,再殺了你,用你們這些顧家狗賊的命,去祭奠我叔父的在天之靈!” 第72章 原罪 巍峨的青山綿延不絕, 將熾熱的光線盡數(shù)阻擋,留下一片沉沉的陰翳。 坐在馬上的男人眼簾微闔,兀自思量, 視線自身前那兩人逐漸轉(zhuǎn)自群山之上。 他算到了郭欽的先下手為強,卻算漏了他竟癲狂至此。如今若真要打斗起來,非死即傷。到時候湖廣的事也會受到牽扯, 京城那處更不好交代。 “你是至德十六年武舉出身,如今身居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良久, 月白色的衣袂隨風(fēng)飄揚,男人徐徐開口, “從至德二十年開始, 你備受先帝青睞, 郭氏一族也因你而重振門楣……你可曾想過, 今日沖冠一怒的后果?” “至于這個女人, 她如此負(fù)我辱我, 任憑坑蒙拐騙尋了顧嵐川的庇護,如今倒是事情敗露后妄想一走了之。思及此, 又怎么能這般輕易令她逃了?” “落在我手里, 同樣也叫她生不如死?!睏铌烧嫖⑻骂M,冰冷的視線遠(yuǎn)遠(yuǎn)落在對面的雪青衣衫上。 “所以,楊二公子的目的是同我一致,都是要這個女人,”郭欽掐著洛寧的脖頸,垂眸掃過那令人憎惡的相似容貌,扯唇冷道, “去死?” “郭指揮使覺得,我會對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手軟?”二人的視線在半空中匯聚, 楊晟真拽了下韁繩,“我從云夢縣一路追至鶴別山,郭指揮使又憑何半路截胡?” 洛寧被迫仰著脖頸,兩人的對話如同穿了針的線直直刺入她的耳畔。她果然不該對楊晟真抱有任何希望,從來都是! “我與你……無冤……無冤無仇……咳……你為何這般苦苦相逼?”嬌細(xì)的聲音摻著哭腔,脖頸后處更是傳來火辣辣的疼。 “……哼,無冤無仇?你的存在就是對我郭氏最大的侮辱!” “你該死,這就是你的命?!惫鶜J擰著眉頭,怒視著這羸弱可憐的女子。若是旁人,這般容顏,他自然會心生憐惜,照顧一二。可這個女人不行,身為顧盈的女兒,這便是她的原罪。 若顧盈最后死了,也得給他干干凈凈的死去!何來這么個雜種玷污郭氏的門庭,臟了叔父的眼。 郭欽騰下的一只手從腰間的革帶上拔下一柄鎏金短匕,架起女人小巧玲瓏的下巴,而后挑眉笑道,“你看到?jīng)]有,楊子明,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顧盈不守婦道,□□不堪,她的女兒和她更是如初一轍。” “這白嫩頸子也不知被旁人允過多少回……”銳利的目光沿著纖細(xì)的脖頸繼續(xù)向下,看看落在那一雙豐盈,最后挑釁地對上楊晟真的冷眸,“楊二公子,你說是嗎?” “楊二公子,既然你恨她,我也恨她,若是一刀下去直接死了,豈不是便宜這女人?”他愈發(fā)覺得有意思,陰森的笑意自冷峻的面龐展開,愈發(fā)顯得詭異,“我在詔獄數(shù)年,凌遲過的犯人沒有一千,也有九百?!?/br> “不如,你就親眼看著,我將她一刀一刀地割下來?!?/br> 陰森的笑容自山間游蕩,傳響不停。 “慢著,你方才如此辱我,此事又怎能輕易揭過?”楊晟真沉沉看向那處,“我本可以親自動手,自是尋求痛快,郭指揮使截了我的人,又辱我在先,難道不該給我個交代?” “至于后面?!币暰€自郭欽轉(zhuǎn)向雪青衣衫,“郭指揮使想凌遲……也不是不可?!?/br> “也不是不可!”意識昏沉的洛寧聽到這句話出自對面那冷峻的身影后身子一顫,從后脊猛然躥上些許冷汗。都是瘋子,一群瘋子,他將自己鎖在那宅院時也曾用凌遲逼過她。 見楊晟真終于松口,郭欽思量片刻,收回落在地面上的視線。 雖然這一路損了些兵士,可到底也是他的人先截胡,后來自己一時口快辱了楊晟真,不曾想還是個記仇的。 “好,我應(yīng)你便是了?!?/br> 郭欽收回短刃,忽地使勁,被攥住后頸的女子登時雙膝著地跪了下去。他也是一手擒著細(xì)頸,同時微俯上身,真如同作揖那般同他賠禮。 男人剛俯下身,驟然間雙眸大睜,眼角掠過身后的黑衣男子,神情更是陰晦。 方才駕車的男子抬手作掌,徑自辟向郭欽的后頸。洛寧尋到時機,驚慌失措地掙脫了郭欽的束縛,幾步并做一步地向后跑去。 對面坐在馬上的男子冷眼看著意識漸微的郭欽同車夫負(fù)隅頑抗,隨即同墨七吩咐的幾句。長腿一夾馬腹,朝著方才受了驚嚇的女子而去。 兵刃相接的聲音又從周遭傳來,洛寧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只能拼了命的逃跑,去避開那些刀光劍影,避開那群瘋狂的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