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哦,原來是尚食局的,不是尚儀局的,難怪手藝不錯。 趙侍郎還欲多說,忽然想起今兒走這邊抄近路是為了什么,趕緊包好油紙包,收起笑意:“不與你說了,那日多謝你替我出頭,今兒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改日有機會再報你那出頭之恩。” 他拎著油紙包就走。 昭陽急了,沒忍住朝他喊道:“大人,我的口糧!” 趙侍郎腳下沒停,只回頭春光燦爛地笑了笑:“手藝不錯,做得很好吃,就是咸了點。正好今兒我要去太廟,這個不錯,餓了還能墊巴墊巴,多謝你了?!?/br> 昭陽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位大人,這位大人怎么這么隨便? 他倆很熟嗎? 這東西可以隨便吃嗎? 她,她這一天的口糧??! 蒼天哪,真真是雨打黃梅頭,倒了大霉。 *** 太廟位于皇宮最西邊,共有三重圍墻,由前、中、后三大殿構成三層封閉式庭園。 皇帝臨行前去了趟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他不常來這兒,來了也從不久留,倒不是與母親關系不好,是這慈寧宮里另有些叫人看不順眼的東西。 大殿里燃著香,一走進去就聞得見,皇帝眉頭蹙緊了些,片刻后又不著痕跡地松開。 他行了個禮:“兒子給母后請安了?!?/br> 太后坐在那兩臂鑲金刻紋的鳳椅上,正由心腹太監(jiān)李勉伺候吃著盅金絲燕窩。她如今也不過四十來歲,保養(yǎng)得當,眼角連皺紋都少見。那李勉更是只有三十來歲的樣子,生得白凈漂亮,一雙丹鳳眼斜吊著。 皇帝最看不慣這妖里妖氣的樣子了,男生女相。 見他來了,一旁的宮女奴才早就跪了下去。 倒是李勉先擱下手里的燕窩盅,這才撩開下擺跪在了地上,連下跪的姿勢都翩翩然有幾分韻味。 “是皇帝來了?!碧笮ζ饋?,眼角這才隱約露出點紋路。沒等皇帝開口,她已伸手去扶那跪在腳下的人,“起來吧,皇帝又不是外人,地上涼?!?/br> 皇帝的眉心又蹙緊了些。 他與太后自然不是外人,可跟這閹人有哪門子的關系? 李勉沒動,輕輕把太后的手擋開,也不說話,只朝太后搖搖頭,示意她莫要如此。 皇帝才懶得領他的情,目不斜視地看著太后,就跟眼前沒這個人似的,含笑道:“今兒是寒食節(jié),兒子攜弟妹們去太廟祭祖。母后這些年身子弱,精神勁兒不足,因此兒子就自作主張讓您還在這慈寧宮歇著,還望母后莫要怪兒子自作主張?!?/br> 這些年祭祖,太后幾乎沒去過太廟,年年都體弱,年年都沒精神。 皇帝知道她的心病,也不勉強,畢竟她和太廟里新住進去的那位沒有情分,怨恨倒不少。雖是結發(fā)夫妻,但那位可不是什么明君,親小人遠賢臣,貪女色縱享樂,太后年輕時也時時勸著,可那位倒好,聽膩了忠言,居然當著闔宮上下斥責她后宮干政、婦人之見,還險些嚷著要廢后。 夫妻情分就這么斷了,先帝至死,她也沒留過半滴淚珠子。 那李勉就是自打她與先帝鬧崩后到她身邊的,從此她權當沒有那個夫君,倒與這太監(jiān)親密無間。 太后和藹地點頭,不無擔憂:“皇帝也要注意身子才好,我聽德安說自打江浙的鹽政科考出了岔子,你就成日忙政務,前些天還和軍機大臣在勤政殿議到深更半夜,也不按時用膳。國事雖重,但為君者好,國方能好,皇帝莫要讓我一把年紀了還來cao心你的安康啊?!?/br> 她對兒子的愛是沒得說的,說到后面,眼圈都紅了。 皇帝忙上前請罪:“兒子害母親擔心,實在是不應該?!?/br> 太后拍拍他的手:“行了,你知道母后這顆心念著你就好,可別再這么廢寢忘食了。”看看外面的日頭,她忙道,“時辰該到了吧?皇帝該去祭祖了,一切都打點妥了嗎?” 后面這句問的是德安。 德安忙不迭道:“回太后娘娘的話,一切都打點妥當了,只等皇上啟程?!?/br> 皇帝又說了幾句,和德安一同走出了慈寧宮。出門沒走幾步步,他就不輕不重地瞥了德安一眼:“殺才,這張嘴是不想要了吧?看來朕的乾清宮留不住你這尊大佛,你還另想攀慈寧宮的高枝兒啊?!?/br> 德安嚇得渾身冷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主子爺息怒啊,奴才罪該萬死。奴才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哪有膽子攀高枝兒呢?實在是太后娘娘牽掛主子爺,您也知道,您往年一到春天就起疹子,娘娘擔心您今年又該不好了,這才打發(fā)奴才去問話的。奴才挑好的說了,怕娘娘憂心,哪知道奴才這腦子不好使,還是讓娘娘難受了?!?/br> 他偷瞄一眼皇帝的臉色,左一個“奴才該死”,又一個“皇上息怒”,自顧自地扇起大耳巴子來。 當然,這自個兒打自個兒,無非是做做樣子,聽著響亮,實質上不痛不癢的。 皇帝哪能不知道這些名堂?冷笑兩聲,抬腿就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朕的女主角為毛還沒粗線?。浚。?/br> 容哥:你叫我一聲爸爸,我就讓她粗線! 皇上:滾犢子?。。?/br> 容哥: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你等著,我馬上把你變成男二! 皇上:……來人啊,在朕變成男二前,朕先把這女人叉出去打死! 問:請問作者居心何在,小劇場里總是獨占皇帝,不給女主出境機會? 答:因為容哥覺得她很帥,刷點存在感大家會更開心 結論:哪里來的自信呵呵噠!?。?/br> 寶寶們留言好嗎?留個言罩杯猛漲,顏值激增! 用留言送我上天好嗎lt(?????)gt! btw,皇帝和昭陽馬上見面了,不要方,讓我來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鋪墊!明天見! ☆、鬧刺殺 第五章 趙孟言在慈寧宮外的月門候著,皇帝看見他時,他手里拿著只敞開的油紙包,正一下一下拈著里面的東西往嘴里扔,還嚼得咯嘣脆。 不知什么時候趕來的長公主就站在他旁邊兒,鼓鼓囊囊的一張臉,不曉得在生哪門子氣。 長公主正值豆蔻,斜梳著飛仙髻,戴著只素素的金步搖,因要出門兒,穿得也極為簡單,上著月白繡花小襖子,下著杏色繡花錦裙。雖說穿得素,但姑娘家就是素顏也水靈靈的,何況她還是顧家人,那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眼下,她見皇帝來了,張口就告狀:“二哥您來得正好,趙孟言這家伙好大的膽子,本公主是看得上他才向他討吃的,他非但不給,還一個人吃得咯嘣脆!” 眼見著趙孟言又是一顆花生酥丟進嘴里,她氣得跺腳:“二哥您得替我做主啊!” 趙孟言覺得自己特無辜:“皇上得明察秋毫啊,臣起晚了,早膳未用就急匆匆趕來隨駕,這點零嘴兒是臣今兒一天的命根子。長公主非要討,不是臣小家子氣,實在是……” “是什么?” “是臣怕自己吃不飽?!彼ЧЬ淳吹爻姓J了。 皇帝想笑,但長公主白凈的小臉已然漲得通紅,他素來寵這個妹子,當下也不好真的笑出來了,只能勉強繃起臉,看了眼那只油紙包:“這是什么吃法?朕只聽說過走街要飯的叫花子才隨手拿著些破布口袋裝吃的,趙侍郎好歹是朝廷二品大官,怎么如今倒跟叫花子學起來了?” 他看了長公主一眼,正色訓誡:“瀾春,姑娘家就得有姑娘家的樣子,學這等丟人玩意兒吃叫花飯,你也不嫌寒磣,還好意思上趕著去討!” 長公主聽他話里話外把趙孟言損了個遍,沒那么氣了,瞪了趙孟言一眼就上了一旁的輦車,叫往太廟去了。 趙孟言:“……” 皇帝哪里是在訓斥長公主呢,分明是在嘲笑他。 眼見著長公主走了,皇帝這才松了眉頭,又看了眼他手里的東西:“這到底是什么?” “花生酥,水晶軟糖,怪味核桃,五香腰果……”他如數(shù)家珍。 皇帝眉頭一皺:“越大越不像樣子,你見過京城哪家的爺兒捧著個油紙包吃零嘴兒的?好歹也是承恩公府的世子爺,朕的侍郎,叫人看見成何體統(tǒng)?” 趙孟言也沒敢再吃了,捧著油紙包搖搖頭:“體統(tǒng)是什么?臣只知道東西好吃,今兒寒食節(jié)來來去去都只有些糕餅,還沒吃就膩了。這包東西可妙了,只可惜咸了點兒,要是甜的就更好了?!?/br> 皇帝本來都準備上輦了,聞言一頓:“咸的?” 他側頭從那油紙包里拈了顆怪味核桃扔嘴里,沒兩下眉毛就揚了起來。 他不愛吃甜食,寒食節(jié)的糕餅真叫人頭疼,可眼下這包……他沒忍住,又拈了顆花生,仍然是咸香可口咯嘣脆。 下一刻,皇帝手一晃悠,將那油紙包拿了過來,好生包起來,塞進衣襟:“哪兒得來的好東西?” “司膳司得來的?!壁w孟言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拽著皇帝衣袖,“皇上,臣的零嘴兒……” “你都說是司膳司來的,是朕的司膳司,還是你的司膳司?”皇帝理直氣壯,“況且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的俸祿是朕給的,朕可是你的衣食父母,朕吃你的,那不就是吃自己的?” 隨行太廟的奴才立在道旁,皇帝從那宮女手里拿過糕餅盤子,往趙孟言懷里一塞。 “朕愛吃咸,你愛吃甜,正好,咱們換一換?!?/br> 語畢,他大步踏上步輦,示意德安起駕了。 趙孟言無言以對。 他總不能對天子說:“皇上,您剛才不還說這是叫花子吃的嗎,這會兒不是打自個兒臉嗎?” 除非他活膩味了。 *** 能來太廟祭祖的,除了皇帝唯一留在京中的手足恭親王、胞妹瀾春、皇后,還有他的一兒一女?;首邮腔屎笏觯F(xiàn)年九歲。公主是舒嬪所出,因舒嬪的身份無法參與祭祖大典,遂由皇后代為照看。 禁軍統(tǒng)領方淮率大軍把守太廟,保護皇帝。 太廟與宮城中的大殿并無太大區(qū)別,一樣的朱墻青瓦,一樣的青石宮道。 廟外有銅鼎以供焚香,皇后率在外間完成祭祀禮儀。皇帝與恭親王、瀾春長公主一道進了廟內。 太廟內供奉著大興皇室的列祖列宗,大興建國已有二百七十余年,從高祖到先帝統(tǒng)共歷經十三任帝王,有興有衰,一路至今。 廟宇極高,朱紅的抱柱已有些斑駁,十三個帝王靈位寂寥地佇立在廟中,唯有縷縷青煙為伴。 皇帝自打十二歲冊封太子之后,每年都會來這里祭祖。 每一次看到那些孤零零的牌位,他都禁不住去想自己死后的場景。如今他還沒有謚號廟號,牌位上會寫些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他知道自己總要成為這寂寥之處的一塊朽木,受后人供奉,卻又虛無縹緲毫無意義。 負責太廟祭奠事宜的太監(jiān)是司禮監(jiān)的,終年守在太廟。他恭恭敬敬地將燃好的香送進皇帝手里,皇帝接了,跪地行禮后插入香爐之中:“大興子孫子之攜兄弟嚴琛、胞妹瀾春拜見列祖列宗。” 恭親王與瀾春長公主也跟著跪下行大禮。 太廟不是誰都能進的,禁軍在外,禮官在外,就連德安都守在殿外。如今廟里便只剩下皇帝、恭親王和瀾春長公主,以及這負責焚香的太監(jiān)。 皇帝三叩首后,那太監(jiān)就自發(fā)上來攙扶他起身。瀾春在他身后,堪堪抬頭準備起身,就看見那太監(jiān)伸手的同時,天青色的素紗袖口忽地飛出一道寒光。 “二哥!”她尖叫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推開的皇帝。 但她力氣不夠,堪堪將皇帝推得后退兩步,而那司禮監(jiān)的閹人竟是要行刺皇帝,鋒利的匕首正是照著皇帝心窩子去的。她這么伸手一推,恰好推在皇帝胸前,而那匕首也扎進了她的手背,鮮血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