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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御前攻略在線閱讀 - 第73節(jié)

第73節(jié)

    小小的人站在馬車上頭,他走近了些,伸出雙臂將大皇子抱下馬車,放在地上:“你怎么來了?”

    奕熙仰頭望著他:“母親跟兒子說,兒子若是想當父皇的孩兒,就應當來金陵追隨父皇?!?/br>
    皇帝張了張嘴,閉口思索片刻,才低聲說:“你,你可知現(xiàn)如今京城里坐在皇位之上的是誰?”

    奕熙的臉色白了一點,卻仍然執(zhí)拗地說:“是亂臣賊子,趁邊疆生亂奪走父皇皇位的jian人。”

    “那你可知如今我已不是皇帝,這皇位也岌岌可危?”

    “兒臣知道?!?/br>
    “那你依然還想做我的兒子?”

    “是?!?/br>
    皇帝低頭看著那張神似四弟,卻也神似自己的小臉,多少年來他對他缺乏父親的關心,甚至一個月也見不上一次面。他忽視這個兒子,更沒有對他產生多少父子之情,可到頭來這孩子竟然一門心思跟著他。

    皇后的心思如何,他不清楚,但人是太后送來的,并且是對他大有益處的大皇子。四弟只有這一個孩子,如今自己的昭陽在他手上,他的兒子卻也在自己手中,算是扯平了。

    皇帝看著奕熙,仍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你為何想當我的孩兒?”

    皚皚白雪之中,小人立在那里,頑固地說:“因為我想做一個和父皇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想為天下做實事,想看國泰民安,太平盛世?!?/br>
    皇帝忽然間仰頭大笑,再看奕熙茫然無措的表情,他蹲下身來摸摸奕熙的頭:“好孩子,那父皇就等著那一日。等著你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為天下,為百姓做實事。”

    他拉著奕熙往府里走。

    既然皇后能同意把奕熙送過來,那么周川那邊想必已經通了。回京在即,還有太多的事需要安排。

    可他已然等不及。宮中那人不知現(xiàn)下如何,他的昭陽,他自打離京后便失去了她,這段時日仿若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

    新帝選在正月底冊封皇后,大典當日,宮中上上下下都換上了喜慶的大紅色。

    皇后搬出了坤寧宮,不需要任何人去傳達旨意,她帶人收拾好了一切,自行去乾清宮請旨,要搬去很偏很遠的玉華宮。

    老四坐在大殿上望著她:“你前幾日不是還打了紫燕一頓,就因為她要你搬出坤寧宮嗎?怎么今兒想通了?”

    皇后離他有些遠,面上表情也很朦朧,看不真切。她輕聲說:“新后已經冊封了,也是時候把她的宮殿空出來了。我打你的宮女,是因為她對我太過放肆,我雖身份尷尬,眼下什么也不是了,但與她相比,我至少還是個主子?!?/br>
    老四沒說話。

    皇后仰頭望著他,恍惚間好像看到從前那個四皇子,可他穿著龍袍,坐在乾清宮的寶座之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那個四皇子了。他還會有很多的后妃,但那其中并不包括她。

    她還以為自己苦等十年,終于是盼來了春天,可是那場春天早就已經在當年死去。自那以后的每一季春天,哪怕春暖花開,哪怕百花齊放,終是沒有一個四皇子陪她去郊外放風箏、捉魚蝦了。

    棋局已終,她這枚棋子已然是死局中的一顆,再無用場。

    皇后,不,是沈氏,沈氏轉身走了,忽然間沒了任何眷戀,只覺身輕如燕。老四不會是個明君,奕熙跟著他也沒有什么好的,更何況送走奕熙之前,那孩子一直哭著趴在她腳下:“母親,孩兒不要做那人的兒子,孩兒是父皇的兒子,是父皇的大皇子啊……”

    他景仰的是那個明君,是可以帶來天下安寧的皇帝,不是老四。

    沈氏流著淚問奕熙:“哪怕你這輩子都只能是個大皇子,是個閑散王爺,你也想要跟著你父皇?”

    “是?!鞭任醪粮裳蹨I,笑著說,“母后,不管是做什么,我只想做個光明磊落的男子漢,像父皇那樣做實事,心懷天下。”

    沈氏終于妥協(xié)了。她連夜將奕熙送去了太后的慈寧宮,當天夜里,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神武門。恭親王親自打點好了內務府的人,老四毫不知情。

    只是當沈氏從乾清宮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時,老四忽然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張口叫了一聲:“蓉蓉!”

    沈氏身形一僵,頓在原地,卻沒有轉身。

    那一聲蓉蓉是久違十年的稱呼,當年他就是這樣叫她,含著笑意,眼里有桃花萬千。可她知道這一轉身,他的眼中定然不會再有桃花萬千,她懷念的始終是當初那個站在林子里郁郁寡歡卻又風姿卓越的四皇子,而不是如今這個病入膏肓還被權勢迷了眼的人。

    她的眼中一直都只有他,可他的心太野,眼太大,裝不下她一個人,還有太多太多不相干的一切。

    沈氏也只是略略頓了頓,很快仰頭重新走了出去。

    外頭風大雪大,滿目冰霜,可是她是一只破了牢籠的鳥,從此不再受到拘束,身心自由。

    ***

    同一時間,淮北的重臣家眷被京城派去的軍隊護送回京,只是馬車上的人并沒有看見,外面山一重水一重,道路卻并非通往京城,而是一路朝著金陵去了。

    正月底,冊后大典開始。

    昭陽拒不穿喜服,不論那一地的太監(jiān)宮女如何祈求,哭訴著說:“若是娘娘您不穿衣,奴婢們就會被皇上處死……”

    她也學會了鐵石心腸,學會了不去在意旁人的話語:“與我有什么關系呢?”

    她是囚鳥,是俘虜,就理應用自己的犧牲去換來這群人平平安安的日子?她還有孩子,還有腹中那尚為成型也不知是男是女的寶寶,她這輩子不曾為自己做過什么自私的選擇,可為了他,為了她的子之,她不能披上這嫁衣,更不能讓她與他的孩子頂著這樣的污名降生。

    那一地的人跪在那里哭哭啼啼,昭陽聽得心煩,只說了句:“那你們隨意哭,我換個地清凈清凈?!?/br>
    也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離她最近的那個宮女忽然間抬起頭來看她一眼,昭陽一頓,忽然發(fā)現(xiàn)這眼熟的宮女是太后宮里的,當初她被請進慈寧宮,這宮女是把她拉下去綁起來的人之一。

    她怎么會在這里?

    昭陽心下一動,指著她:“你留下來,其他人都出去!”

    那些人還在哭哭啼啼沒有動,她心一狠:“都出去,我穿,我穿喜服還不成嗎!但我只要她留下來服飾,其他人若是不想要我穿戴好,準時參加冊后大典,那就繼續(xù)跪著吧!”

    一地人忙不迭推出了門,謝天謝地,新皇后總算想明白了!

    大門關上后,昭陽問那宮女:“你怎么會在這里?”

    那宮女神色焦急地說:“奴婢沒想到新帝派了這么多人過來看著,娘娘,快跟奴婢走吧,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帶你出宮。”

    昭陽眼神一瞇:“太后為什么這么好心?”

    “奴婢知道上回的事您還耿耿于懷,但關鍵時刻,請您務必相信太后娘娘,此刻她比誰都更在意您的安危?!蹦菍m女拉著她往偏殿走,“皇后娘娘已經把您有身孕的事告訴太后娘娘了,咱們從偏殿的窗戶出去。”

    “那,那這邊沒人了,外頭的人不會發(fā)現(xiàn)嗎?”

    “您放心,咱們的人已經在后殿里了,只等您一走,她就換上喜服,披上蓋頭。外頭的人一時半會不會發(fā)現(xiàn),就算冊后大典開始了,那也是一個時辰之后的事了,到那時候您早已出了宮?!?/br>
    昭陽顧不得許多,聽了她的話,從大開的窗戶爬了出去。外頭有人接應,很快把一身宮女的衣裳遞給她,她胡亂套上了,垂著頭從那條道上一路朝著慈寧宮去了。

    而她卻未曾看見,在那后殿里頭,有個身形苗條的宮女慢慢走了出來,一路走到大殿里,在先前那宮女的幫助下將喜服一件一件穿上,最后鳳冠霞帔都穿戴完畢。

    她朝著那大開的窗戶望了一眼,有些凄涼又有些欣慰地笑了。

    “姑姑,昭陽她會平平安安出宮吧?她腹中有孩子,經不起顛簸,長途跋涉會不會有事?”

    那宮女笑了:“傻孩子,說什么話呢!太后娘娘會沒想到這些?如今昭陽姑娘體弱,太后娘娘不會讓她長途跋涉,就在京城里尋了出妥當?shù)牡胤綄⑺仓煤茫鹊交噬匣貙m,一切都會撥亂反正。到時候您是頭一個功臣,護主有功,保護龍裔,這些都記在你頭上!”

    “我是不求什么功勞了,只希望她和她的孩子都能好好的,也不枉我們姐妹一場?!彼焉w頭放了下去,遮住了臉面,“我如今一個親人也沒有,她還有牽掛,有孩子,我能幫到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那張臉秀氣明麗,不是別人,正是司膳司的宮女明珠。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1章 返京城

    第一百零一章

    大軍取道周川,一路朝著京城進發(fā)?;实塾H自帶兵入京,方淮為副將,一時之間軍心大振。

    七日后的黎明時分,京城近在咫尺,大軍在城外的林子里埋伏起來,滿樹的飛鳥都受了驚,一飛而起,很快消失在天際。

    天寒地凍,埋伏在林子深處的大軍仿佛蟄伏在隆冬的野獸,寂靜的冬日他們也在沉睡,但只等一聲令下,立馬就會蘇醒過來,露出尖利的爪牙。

    這一日京城的天氣尤其的好,連綿多日的大雪忽然停了,天邊竟出了太陽。那萬丈朝霞仿若神話里的天光數(shù)縷,將大地照得熠熠生輝,瑩瑩白雪在此刻成了遍地寶石,耀眼得緊。

    宮中傳來鐘鳴時,冊后大典即將開始。

    耳邊是那沉沉的鐘聲,皇帝靜靜地騎在馬上,手里緊緊攥著韁繩,眉目終于沉了下來:“入城?!?/br>
    同一時間,宮中喜氣洋洋地開始了冊后大典,新后坐在坤寧宮里,頭戴大紅蓋頭,上頭繡著金絲鳳凰,身上俱是繁復的佩飾,有象征百年好合的如意金鎖,有寓意國泰民安的大紅繩結……

    她低著頭坐在那里,鳳冠霞帔酸了脖子,身上的繁重飾物叫人難以忍耐,可她始終靜靜地坐著,連脊背也挺得筆直。

    太后那來的姑姑在一旁低聲囑咐她:“時辰到了之后,會有人接你去乾清宮,大殿之下文武百官都在,你會由禮官牽引著一路走過乾清宮門口的大道,然后上了石階,與皇上站在一塊兒——”

    那姑姑正絮絮叨叨念著,忽然被新后打斷:“姑姑說這么多做什么?橫豎我也走不到那一刻?!?/br>
    她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子清冷,雖柔和,卻不容忽視。

    “左右到了乾清宮外頭,下了攆車,就要去了這蓋頭,你以為沒人會發(fā)現(xiàn)我不是昭陽嗎?”

    姑姑一頓,默了默,不知該說點什么。

    明珠笑了兩聲:“你說新皇帝會將計就計,為了不讓這場大典變成笑話,所以由著我演到大典結束,還是會當場龍顏大怒,直接要了我的命?”

    外頭的鐘聲就在這時候響起,一聲一聲,沉沉地闖入耳里。

    “吉時已到,請娘娘動身,準備參加大典!”外頭的宮人在門口朗盛道。

    那姑姑看了看這道紅色的人影,太纖細,太柔弱,卻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和力量支撐著她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做到這一步。

    “姑娘,起身吧?!彼吐曊f了句,那語氣聽起來卻似乎更像是在嘆息。

    她想起太后把明珠和流云叫到慈寧宮去的那一日,兩個小宮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明就里。

    太后說:“哀家知道你們與她是好姐妹,如今她身懷龍子,卻被老四關了起來,不日就要封為皇后。此舉不為別的,只為羞辱皇帝,羞辱昭陽,而她若是真參加了冊后大典,頂上了老四皇后這個名號,那肚子里的孩子這輩子都洗不掉不清不白的污名了?!?/br>
    兩人面色慘白地跪在那里,不知所措。

    太后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們,一字一句道:“老四在這宮里一手遮天,也不過就這么幾天了?;实垡呀浽诨貙m的路上,大軍在,朝臣也在,這天下還會回到從前的樣子。但哀家要確保的是皇帝的名聲,若是昭陽成了老四的皇后,那肚子里的孩子也會是皇帝的污點,等到皇帝回宮,那孩子哪怕平安出生,也只能是個見不得光的閑散皇子,而昭陽——”

    她頓了頓,輕聲說:“為了保全皇帝,哀家只能賜死她,別無選擇。”

    皇帝就要回宮了,太后需要一個代替昭陽的人,那個人最終成了明珠,跪在大殿里瑟瑟發(fā)抖,卻挺直了脊背說著“我去”的明珠。

    太后默了默,仍然問了句:“你當真愿意替她去遭這一劫?”

    她抬頭望著大殿之上的人,語氣雖輕,卻不容置喙:“我父母在我年幼時慘死,每一年的忌日,是她替我備好祭品,與我一同偷偷在宮里頭私自拜祭他們,有一年被侍衛(wèi)逮到,一人挨了十個板子,痛得哇哇大哭時她還對我笑,說不怕不怕,明年還來。我十一歲那年發(fā)了高燒,昏迷了兩日,人事不省,按規(guī)矩病重的宮女是要被拖到喜樂堂里自生自滅的,是她把事情瞞了下來,徹夜不眠地守著我,給我擰帕子擦身子。后來我病好了,她卻瘦了一大圈。整整十年,我們一起長大,雖不是有福同享,可有難她一定會替我挺身而出。我是孤家寡人一個,眼看著她跟了皇上,有了心上人,有了孩兒,我從心底里為她開心。如今她需要我了,我又為什么不能為她赴湯蹈火一次?”

    ……

    姑姑嘆了兩口氣,扶著身穿大紅喜服的她走出了坤寧宮,宮門口停著攆車,明珠慢慢地坐了上去,姑姑跟著攆車和眾人一起隨她往乾清宮去了。

    那攆車過了一路又一路,忽然有大隊宮人朝著這邊跑了過來,見到他們急吼吼地喊了一句:“有人攻城!皇上有命,要我們立馬把皇后娘娘帶到城門口去!”

    為首的侍衛(wèi)不卑不亢地拱手朗聲道:“得罪了,皇后娘娘,還請您跟屬下走一趟?!?/br>
    攆車落地,身穿喜服的人慢慢站了起來,從衣袖里拿出一團東西,那是一方手帕包裹著什么,薄薄的,輕若無物。她側身將東西遞給那個一路伴她過來的宮女,低聲道:“姑姑,麻煩您將這個交給方淮方大統(tǒng)領?!?/br>
    那姑姑有些怔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