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字，殯儀人員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池竹西垂下頭避開了視線，額發(fā)遮住眼，手指緊攥著袖口。

    “請兩位隨我來?！?/br>
    這一帶本來是一片別墅區(qū)，被財大氣粗的池家全部買了下來，歐式建筑在綠色的草坪上排開，鵝卵石路從大門處延伸到中央的噴水池，又分成三道延伸至不同的方向。

    “靈堂在那邊?！睔泝x人員指著左側(cè)，那頭的獨棟外已經(jīng)站了不少人，白花堆簇滿整個大門，肅穆的氣氛消散不去。

    池竹西正打算邁步，殯儀人員又指著噴水池后，正對著大門的地方：“小池先生，池總在那邊等您?！?/br>
    池竹西久久沒有動彈，陽光灑在他漆黑的立領(lǐng)大衣上，長款大衣將他身型拉得筆直，纖細的體型在大衣硬挺的版型下居然也帶上了幾分厚重感。

    就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池竹西不知道自己和池樊川有什么可說的，他甚至不記得自己這個血緣上的父親長什么樣子。

    容岐朝他笑了笑：“別擔(dān)心，我和你一起?！?/br>
    沉默了半晌，踩著鵝暖石路，池竹西向著記憶中的家走去。

    幾十年沒回來，這里徹底變了個樣。

    以前門外的槐樹上掛著一個刻有「小池專用」的秋千，也不說是兩兄弟里的哪個池。池淮左每次都耍賴說小池是池淮左的池，因為按照輩分，池竹西應(yīng)該是小小池。

    在兄弟倆對法棍產(chǎn)生抵觸情緒后，也連帶著拉黑了所有的面包。只要早餐里有面包，他們就會趁保姆不注意偷偷撕碎，悄悄從窗戶扔出去，久而久之竟招來了一堆不知死活的鴿子。

    而現(xiàn)在這里干干凈凈，槐樹被鵝卵石圈出規(guī)整的范疇，外圍還修了一層籬笆，沒有任何小動物活動的蹤跡。

    這棟房子變得更工整，更漂亮……也更陌生了。

    踏進門，池竹西立刻打了個哆嗦。

    窗簾拉著，屋里沒有開燈，也沒有開暖氣。諾大一個房子，卻空蕩蕩的，全然不見池樊川的蹤跡。

    容岐也察覺到了屋子里的寒意，看了眼池竹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容岐打算帶著這孩子先離開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側(cè)方通向二樓的木質(zhì)階梯上傳來：“小池？”

    池竹西想回頭，可容岐側(cè)身一步擋在他身前。男人高挑的身型擋住了視線，池竹西只能隱約看見搖曳的黑色皮草邊，聞到若有若無的香水味道，聽見那個輕柔的女聲。

    “這位先生是？”

    容岐：“我是池竹西的法定代理人，和他來見池先生。”

    池竹西攥緊了容岐的外套邊。

    人的大腦能自動儲存過往的信息，遺忘機制又會將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格式化，上次聽見這個聲音還是十幾年前，按理說早應(yīng)該被扔到某個角落掩埋。

    可就算池竹西忘了，他心底的那個聲音還記得。他們生活在同一具身體，共享大腦的每個逼仄。于是深處的畫面被強行喚醒，如水壩泄洪朝他涌來，蠻橫地踐踏每一根神經(jīng)。

    “小池嚇壞了吧，我接到電話的時候也嚇得站不穩(wěn)，我那孩子還以為我身體又不舒服了，還差點給家庭醫(yī)生打電話。”

    “哎，淮左那孩子就是過激了些，遺書里也全是那些氣話，埋怨我們就算了，還特意說小池也……”

    “雖然小池跟著他mama走了，我也算是他的阿姨，他爸爸早上有事出門了，這里的事交給了我?！?/br>
    感覺到身后人變得更緊繃的身體，容岐禮貌說：“感謝您的關(guān)心，這里太冷了，不適合這孩子久呆。不知道你們找池竹西有什么事？”

    蔡閆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聽見腳步聲，心底的某個沖動驅(qū)使池竹西側(cè)身走了一步，離開容岐的保護圈后，他恰好和蔡閆對上視線。

    蔡閆很漂亮，眼帶艷光，五官柔和無害。

    她的身上有一種讓人心軟的美，就連時光也不忍心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即使她和安女士年齡差不多，看起來卻要更年輕。

    剛開始在家里看見她是在一個午后，獨棟的槐樹撐開遮擋天際的陰翳，蟬鳴不絕，秋千搖晃，風(fēng)和投落在地面的碎光一起從樹的縫隙鉆出來。

    蔡閆牽著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陌生小男孩站在臺階上俯視他們。

    她實在是太溫柔，眼神像綿軟的云，說話是和安女士截然相反的和風(fēng)細雨，淺紅色口紅細細描出唇線，飽滿的唇一張一合。

    她對手邊的小男孩說：“池源，這是你的哥哥們，來，叫哥哥?！?/br>
    “他爸爸只是想關(guān)心一下孩子?！辈涕Z蹙起眉，連難過也是好看的，“三個兒子都和他不親，樊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只是……不懂得要怎么表達自己的關(guān)心?！?/br>
    容岐挑起眉稍，含笑點頭。

    “他現(xiàn)在每天忙于工作也是為了這幾個孩子，公司最后還是要留給這幾個兄弟的不是么？可淮左突然就……小池和我那個傻兒子又還小，他只能多cao勞一些。”

    “我成年了。”池竹西突然開口，“只剩兩年不到就滿20歲?！?/br>
    “是，只是我看著你還是忍不住想起十幾年前，你還是小小的一個，成天跟在哥哥身后?！辈涕Z微笑道，“說起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還沒祝你生日快樂。”

    池竹西的臉色白得驚人。

    容岐安撫性捏了捏他冰涼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