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去拿桌面的日記本，不想它被暴雨濺濕。可就在指尖觸碰到紙頁的剎那，池竹西怔住了。

    著魔般，他雙眼直勾勾地看向日記本。

    有違人類常識的畫面讓池竹西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汗毛豎起，冷汗冒了出來，所有發(fā)生的一切都詭譎得超出他的認(rèn)知。

    筆跡還未干，白閃照亮的桌面，攤開的日記本右邊突兀出現(xiàn)兩行熟悉的字跡：

    「我的弟弟池竹西車禍身亡?！?/br>
    「我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br>
    第13章

    池竹西一直知道，自己未來無非兩個結(jié)局，要么瘋要么死。人類無法創(chuàng)造其余落幕的形式，區(qū)別只在于狼狽或是體面。

    他能肯定自己還活著，但無法判斷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

    天氣預(yù)報說未來一周都不會有雨，即使暴雨，想要影響全城電路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還有……還有日記本。

    那個字跡無疑屬于已經(jīng)死去的人，口吻也是。

    簡直就像……死在他面前的池淮左，在日記本上寫下了截然相反的死訊。

    整個房間像擲入沼澤的黑箱，池竹西現(xiàn)在甚至連自己的心跳也聽不見了，和呼吸一起被粘稠的空氣所掩埋。

    可有些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池竹西幾乎是慌不迭拿起鋼筆，將自己剛剛寫下的兩行字劃掉。

    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拿來的力氣去做這件事，明明腦子里早就一片空白。

    涂抹至漆黑后，池竹西聽見身后急切的開門聲。

    他立刻合上日記本，剛一轉(zhuǎn)頭就看到并肩快步進(jìn)門的安瀾婭和容岐。

    安瀾婭在看見他煞白的面容時就停下了腳步，容岐則直接走到他跟前，碰了碰他的額頭，眉頭皺起，倒吸一口涼氣：“怎么這么涼？！”

    這已經(jīng)不是正常的低溫了！

    池竹西想握住容岐的手腕，說沒事，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聲帶繃緊，完全說不出話。手倒是舉了起來，但完全使不上力，只能輕輕觸碰到容岐的手腕，指尖還止不住的顫抖。

    他的神經(jīng)和身體脫軌了。

    感覺到手臂傳來的輕顫，容岐反手將池竹西的整個手合攏到掌心，他低頭呼了口氣：“別害怕，只是暴雨，很快就會停?！?/br>
    這點(diǎn)勸慰絲毫不起作用，池竹西的反應(yīng)很快擴(kuò)散至全身，他抖得像篩子，冷汗把頭發(fā)浸濕，依舊說不出話。

    容岐轉(zhuǎn)身看向安瀾婭，這位母親的目光在黑暗中看不清，雙腳仿佛焊死在地毯上，不后退，也不肯靠近一步。

    即使是容岐這樣修養(yǎng)甚好的人也忍不住在心底罵了一句臟話，他轉(zhuǎn)回去抱住池竹西，將對方的頭搭在自己肩膀，想借給他溫度和寧靜。

    “沒事的，沒事的，這不是那個夜晚。你在你的家，你的臥室，這里是你的地方，你可以拒絕你想拒絕的一切。雷聲已經(jīng)消失了，雨淋不進(jìn)來，和你說話的人叫容岐，是你的朋友，記得容岐嗎？他在你很小的時候就認(rèn)識你了?！?/br>
    頸窩逐漸感覺到了重量，容岐猜是池竹西開始放松了，他沒有撤開這個懷抱，依舊輕輕拍打著少年的后背，口中重復(fù)著簡單的那幾句話。

    而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池竹西并未如他設(shè)想的那樣轉(zhuǎn)好。

    少年將下巴擱在容岐的頸窩，毫無血色的臉上空白一片，黝黑的眼瞳像是黑洞，黑洞中的東西正由下至上死死盯著陰影中的某處，那是安瀾婭的位置。

    安瀾婭被自己兒子盯得毛骨悚然。

    她見過這樣的眼神，就在池竹西情況最不好的那段日子里，他幾乎是成天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眼神注視著經(jīng)過身邊的每一個人。

    能想象嗎，在溫暖豪華的別墅，一個小孩子坐在玩具堆里，陽光透過落地窗把一切都照耀得閃閃發(fā)光。唯獨(dú)那個小孩，他幾乎融入了自己的影子里，不管多遠(yuǎn)都能感覺到周身彌漫開的死寂氣息。

    他看不見你笑，也聽不見你哭，他不會理會和他說話的所有人，卻會旁若無人的自言自語，一個口吻天真爛漫，一個口吻澆薄宛如匯聚了全世界的惡意。

    你驚慌失措地抱住他，卻感覺不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就是一個空掉的殼，沒人敢去探究cao控著這句空殼是一個怎樣的靈魂。

    仿佛只是沾染上一點(diǎn)，自己就會被黑色枯爪拖住，拽進(jìn)某個無底的深淵。

    安瀾婭不想承認(rèn)兒子變成這樣是自己的過失，但這卻是不可否認(rèn)的事實(shí)。

    當(dāng)這份夾雜著愧疚和逃避的感情陳釀太久，就逐漸演化成讓她自己都感到莫名的恐懼。

    她害怕面對這樣的池竹西，因為他的反常，因為自己的懦弱無能。

    “我……”池竹西啞著嗓子說了這么一個字后就又陷入了沉默，久到安瀾婭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才又聽見他接著開口，“我好像遇到了池淮左。”

    安瀾婭眼眶酸澀，幾乎想奪門而出。

    容岐以為是對他說的，依舊保持著和緩的語調(diào)：“只是因為雨太大，雷太響，其實(shí)什么都沒發(fā)生?！?/br>
    “他說死的人是我?！?/br>
    容岐抱著他的手驟然收緊：“不是那樣的?！?/br>
    “我成年了，應(yīng)該有自己的判斷，是這樣么？”

    “……你需要幫助?！?/br>
    “謝謝你，我知道了?！?/br>
    臥室的燈突然恢復(fù)了明亮，暖氣發(fā)出啟動的白噪，容岐松開手，只看見了一個面色如常的池竹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