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集在轉(zhuǎn)述的時候略帶疲憊地捏捏鼻梁，他大概也清楚池竹西這個時期的敏感和特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有些值得注意的地方必須要繼續(xù)審，我先送你回家?！?/br>
    “高警官?！背刂裎魈痤^，白冷的皮膚繃直，脖頸的紫痕比一開始更明顯，深得發(fā)黑。

    他指著脖子，因為仰著頭聲音有點抖，“我這樣回不去?！?/br>
    高集沉默片刻，最后抄起外套和鑰匙：“那你跟我回家，我把房間收拾出來，明天案情確切了我和你一起回去說明情況?！?/br>
    池竹西乖巧配合點頭：“好?！?/br>
    在車上，池竹西給安瀾婭打了一通電話，不出意外地沒人接，他從善如流發(fā)了通短信，說晚上高集找自己了解情況，時間太晚回家不方便，在對方家里暫住一晚。

    “您說有些值得在意的地方是什么意思？”池竹西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里響起。

    高集瞥了眼車前鏡：“只是一些還沒證實的口供?！?/br>
    “我無權知道嗎？”

    “……也不是?！?/br>
    “那我能知道嗎？”

    “……”高集拿他沒轍了，思考了一下措辭后才徐徐開口，“搶劫未遂應該是真的，他有前科，上一次犯事就很曖昧，只不過受害者怕他報復，最后才定性成偷竊。”

    池竹西莫名有些失望。

    車駛?cè)胧致房?，紅燈攔在前面，高集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方向盤。

    “不過他說，除了他，現(xiàn)場一直有其他人在，并且不止一個?！?/br>
    池竹西眼皮一跳。

    車里昏暗的光線因為穿過十字路口的其他車輛明滅交替，池竹西注視著前方，黑眸倒映出閃爍的光澤。在高集張嘴想說什么的時候，他突然側(cè)過頭，臉上居然帶著笑：“他的話可信嗎？”

    “小偷的警覺性都很高，而且他沒必要撒謊，就算真的查出其他人他也沒什么好處。不過你是什么情況，為什么……”

    池竹西不知在想什么，偏頭看向窗外，半晌后才開口：“綠燈了，高警官?！?/br>
    高集的家和他的職位并不相稱，籠統(tǒng)的來說，三室一廳，兩間臥室一個小書房，夫妻倆夠住，如果添幾個小孩，平日親朋好友來了甚至不能留宿。

    他的妻子對池竹西的到來有些詫異，把人接進來就打算去打掃房間，被高集攔下，幫忙撐著她的腰：“沒事，你休息你的，我來就行?！?/br>
    挺著大肚子，女人給池竹西倒了一杯溫水，也不多問，回自己臥室了。

    池竹西沒動那杯水，他去衛(wèi)生間處理了一下其他挫傷。水流嘩嘩作響，掌心細密的傷口里混著不少草籽和泥屑，傷口的痛感細密，被涼水一澆，比起刺骨的冷，那點陣痛反而不值一提。

    但池竹西對此毫無反應，洗干凈雙手，他抬頭看向鏡子，從眉梢打量到唇角。

    的確是像的。

    嘴角扯出一個怪異的弧度，池竹西一直在觀察池樊川的表情，那是他在面對自己時最常流露的笑容。

    當池竹西自己擺出這幅面容時，他才意識到這個笑意味著什么。

    就和他在車里聽到高集說現(xiàn)場有其他人盯著他時一樣，是那種伺機很久，冒著巨大風險后終于等到有東西送上門的竊喜。

    這也讓池竹西決定得找池淮左問清楚。

    如果說自己露出這個表情是因為知道了有不懷好意的第三方尾隨，于是可以順藤摸瓜找到背后的人，而那個人多半和池淮左的死也有干系，那么池樊川又是為什么？

    夏實說池樊川有動機，但遠不如蔡閆大。因為單從收益來看，如果池樊川不是一個完全無法忍受“自己所有物”不受控制的瘋子，他的風險和收益就是不成正比的，除非有一個收益壓過風險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死去的池淮左必須知情。

    ——池淮左一定在隱瞞著什么。

    這是池竹西和池樊川交談后唯一能肯定的事實。

    走出衛(wèi)生間，高集剛把房間打掃出來，池竹西抱著書包進門，聽高集說：“是秋天的棉被，如果覺得冷的話把暖氣調(diào)高一點。”

    房間原先似乎是客房，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育嬰室的雛形，角落放著一個木制嬰兒小床，雜七雜八的小衣服和玩具都堆在上面。

    高集簡單叮囑一番后就打算去給池竹西找些外敷藥，時間緊急，在局里只是找人簡單給他診斷了一下腳踝，脖子上的鈍傷還沒來得及處理。

    剛邁開步，高集就感受到身后傳來的拉力。

    高集回頭，看見池竹西修長利落的手，指骨分明，白凈又纖細。

    他抬起眼，目光放在一手抱著書包一手拉著他的少年：“怎么？”

    “我能相信您嗎？”池竹西問。

    高集：“……”

    那個瞬間，高集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也有這么一個孩子用黑得發(fā)亮的眼神看著自己，那時他眼里噙著淚，躲在兄弟身后一言不發(fā)。

    那時自己什么也沒做，木納得讓人生厭。

    高集看著他的眼睛，十分鄭重道：“我是警察?！?/br>
    “好?！背刂裎魉砷_手，垂著頭，任由額發(fā)擋住了眼，他打開一直抱著的據(jù)說至少四位數(shù)的書包，從里面拿出了什么，遞過來，“這是池淮左留下來的?！?/br>
    把東西交給高集后，池竹西沒有太多解釋的意思，比起自己一股腦的將沒有證據(jù)的推斷灌輸過去，還不如等高集自己思考之后再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