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竹西：“……”

    “鄉(xiāng)下出來的鳳凰男，心眼高眼界低，老婆又管著錢，嫖｜娼都只能找我媽那種垃圾貨。不過我也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溉卞X，勒索過他，臉上這道疤是個人看了都覺得惡心」——這是他老婆的原話?！?/br>
    池竹西像聽睡前故事一樣，點頭問：“你還認識他老婆？”

    “我把這事告訴他老婆了。那位女士除了眼瞎外沒有任何缺點，你可以理解成安瀾婭和蔡閆的集合體?！崩盥愤_真誠極了，“她更周全，打點好了一切，只需要我簡單幫個小忙，我和她都不用再見到那個惡心的男人了。我也沒有別的選擇?！?/br>
    “你看起來很高興?！?/br>
    “有嗎？”

    “你在笑。”

    李路達搭在嘴唇上的手移了移，想要擋住什么，但疤痕一是一直向上的，越咧越開：“瞞不過你啊，對，我很高興。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平等」，我和那位女士之間的平等?！?/br>
    呼吸著山間冷冽的寒氣，李路達撈了件外套給池竹西披著。

    “那個時候我還是太小了，藏不住心思，警察問話的時候一直笑。不過他們不像你，分辨不出是我在笑還是疤在笑。但他們人很好，給我找來了心理醫(yī)生。那個絲毫不知道我是罪魁禍首的憐憫眼神我至今都記得，還記得容岐是怎么看你的么？我的心理醫(yī)生也是那樣對我的?！?/br>
    他用池竹西之前的說法：“你說容岐像個老媽子，還有很多心理醫(yī)生懶得當老媽子。他們的工作只有一個：病人在他們的幫助下，看起來已經恢復了正常?！?/br>
    “你聽起來不是很喜歡那次的心理咨詢，但是后來也選擇當心理醫(yī)生。”

    “他在很實用的角度委婉勸我不要，我臉上的疤注定了能接受我的人很少。不被嚇到都是心理素質好，怎么可能起到什么心理疏解的作用?！?/br>
    池竹西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br>
    “對了一半。有這道疤，不管我從事什么行業(yè)都一樣。人們從出生開始被劃分階級，而我在第二批起跑線上被砍掉了腿，到了更次的賽道，去哪兒有什么區(qū)別？所以我還是去了，還認識了容岐?！?/br>
    “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讓我更清楚地看見了賽道間的差距，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天賦這種東西的存在。你應該知道吧，接手你那天他剛拿到賓夕法尼亞大學phd，他是真正的天才……容岐在孤兒院幫忙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要在哪里挖坑比較好，那塊地得離我的房間近一些，土質好點蚊蟲少，畢竟他是我朋友，我也挺喜歡他，得優(yōu)待點兒。”

    “你羨慕他？”

    “是嫉妒。小小池，沒必要在我面前避諱那些不妙的詞匯?！?/br>
    池竹西攏了攏外套。

    “冷了？”李路達的聲音柔和了一些。

    池竹西發(fā)現其實根本不可能從李路達的行為或者神態(tài)分辨他的情緒。不管是說起殺人、說起自己不幸、說想對容岐下手……這些時候他都是一副講故事的語氣。

    只有在關懷的時候倒是有那么點溫度，不多，但讓他像個人。

    池竹西：“還好?！?/br>
    “行……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你想埋了容岐?！?/br>
    “我直接跳到容岐那里了？”李路達笑了一聲，“那得講時間線往回倒，回到我剛遇到蔡閆的時候。蔡閆……我和她是在常青市南郊少管所門口認識的?！?/br>
    “她應該沒進過少管所。”這種記錄池樊川能查到。

    “我也沒進過。”

    李路達似乎對池竹西沒有把自己和少管所拆開耿耿于懷，反復強調之后才接著說：

    “蔡閆在少管所門口賣煙。兩塊五的大前門，那幾年更便宜。她長得漂亮又會裝可憐，沒什么人管她。蔡閆知道誰才是這種便宜貨的受眾，但她不敢進去，我敢。我的學費就是在那里賺的?！?/br>
    “挺勵志的?！背刂裎鲬椭?/br>
    “但蔡閆不是沒膽子，她不敢進少管所只是因為那里能讓他賺得還不夠多，要是價格談好，她什么都做。她十七歲的時候跑去找我媽，想和她一起「做生意」。也不知道是聽誰說的，蔡閆覺得自己快成年了，未成年出來賣賺的多，她還能額外再訛一筆，被抓了也沒那么嚴重。”

    這次池竹西沒有能應和的話了。

    見他耷拉下眼，李路達也不賣關子：“被我攔下來了。那個時候蔡閆哭得稀里嘩啦，說辜負了我這個朋友。我也感動壞了，決定幫她一把，就把那位女士的聯系方式給她了——就是我之前提到，成功擺脫鳳凰男的那位。她把蔡閆介紹給了池樊川?！?/br>
    “……”

    山林還是那么安穩(wěn)，看不見浩萬千燈海，繁華全部消隱于沉寂，甚至有幾分陰森沉郁。

    池竹西張了張嘴，沒能發(fā)出任何聲音，他被冷風裹挾著，背后卻開始冒汗，太陽xue“突突”地跳。而這些都沒影響他牢牢盯著含笑說出這些話的綁匪。

    如今的感覺有些似曾相識。

    池竹西還記得在小時候，他和池淮左一起被安瀾婭帶著去圣厄斯塔什大教堂。安瀾婭沒有信仰，她帶著兩個小孩一起特意去到巴黎的教堂只有一個原因，那里有世界上最大的管風琴之一。

    莫扎特曾稱管風琴為“樂器之王”，它至今都是規(guī)模最龐大的樂器，能發(fā)出幾乎所有管樂和弦樂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