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哦?”陳晚目光狡黠,咬文嚼字似笑非笑,“只睡一晚???” 霍星忍了忍,“別鬧。” 陳晚無所謂地努嘴,“知道了,這么個折疊床,動兩下就塌了吧。” 霍星還真就認真地考慮了這個問題的解決辦法,他的沖動剛準備脫口,“那去酒店開個房?!?/br> 陳晚就先他一步提出質疑,“為什么我們不回家?” 我們,回家。 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有種驚人的魅力,如果說,霍星從陳晚出現到現在,心還只是七八分滿,那么這一刻,都滿了。 像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理所當然地說要回家。 霍星解釋說:“家里很久沒住人,臟得很?!?/br> 陳晚問:“你這兩年都不住家里嗎?” 霍星點點頭,“不住。” 沒從警隊辭職的時候就一天到晚申請上夜班,也是一張折疊床,和衣打個盹就是第二天太陽升,后來辭職開店,就更加正大光明地離家出走了,待生意步入正軌,支張折疊床在閣樓,睡前抽兩根煙,就是一天的句點。 陳晚見他神情恍惚,自己也跟著沉默起來,許久才問:“為什么不回去?” 霍星很平靜,“那房子太小,到處都是你的味道,我聞一下就頭疼,待兩分鐘就眼睛脹,坐在沙發(fā)上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再留久一點,我會死在里面?!?/br> 陳晚的存在感太強烈,屋里一切還是她出事那一年的模樣,帶著特殊氣味的新家具,臥室寫字臺上都是她的護膚品,衣柜也是新買的,里面整整齊齊掛滿各種名牌衣裙,空氣里都是她慣用的香水味,很淡,卻足夠躥進人心底。 這一切,很陳晚。 陳晚沒忍住,眼淚“啪嗒”一聲落在了霍星手背上。 霍星將她攬在肩頭,無聲地依偎。 “陳晚,能商量個事嗎?”霍星說:“別走了,行嗎?” 陳晚看著掛在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眉心微動,眼淚又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她哽咽著回憶當年的告別:“受傷的時候,我是真的撐不住了,太疼了,到現在我還記得那種斷骨挖rou的滋味,我從小到大都沒那么疼過。” 她是真覺得自己要死了,人間苦難太多,偏偏停在最鋒利的那一刻,細細碎碎地折磨,讓人意志力崩盤,一心求死。 偏偏陳晚尚留一絲良心,用她這一生最小女人的思維給自己做了最后的交待,不能讓她愛的男人面臨生離死別。陳晚一向果決,一瞬間的決定,干干脆脆的道別。 后來她活著,也是用這口氣撐著,再努力一點,再忍著點,如果這個男人癡心一片,終生孤老,比承受死別還讓人心酸,如果他一笑而過,幾年之后娶妻生子享歡樂,陳晚又覺得不甘心。 生死之事向來迂回難斷,陳晚終于等來了柳暗花明。 霍星示意她不要說太多,“我都懂。就一個要求,以后有事別自己扛。我是你丈夫,生老病死都得我管著。同甘后面還有個共苦,陳晚,我倆這輩子都得拴在一起,生是我的人,死了,墓碑旁邊還得給我留塊地,明白了嗎?” 陳晚鼻涕眼淚一把飛,“現在墓地比房價還貴,霍老板,你那六萬塊錢的欠債還清了嗎?” 霍星笑,“還沒。” 陳晚歪著腦袋眨眼睛,“你還記得呢?” 他點頭“記得,我欠你兩萬塊錢?!?/br> 陳晚手一攤,“拿錢來?!?/br> 霍星就真的從褲袋里摸出一只黑色的錢夾,一打開,抽出兩張銀行/卡放在了陳晚手心。 “一張是我這兩年的積蓄,火鍋店這大半年走上正軌,除了運轉開支,里面存了二十三萬,這一張是我平時應急的錢,四萬塊。” 陳晚抬眼,“都給我了?” 霍星嗯了聲,“連本帶利你算算,還那兩萬塊錢夠了嗎?” 陳晚挑眉,“你這是送上門來讓我敲竹杠?!?/br> 霍星說:“你敲吧,我求你敲?!?/br> 陳晚嘖了一聲,摸了摸他的臉,“當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樣,以前半天不吭聲,現在哄起人來就往心窩里戳——你老看我干嘛?” 霍星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兩眼漆黑,兩鬢的白發(fā)一點也不顯老,反倒把他自帶的謎題氣質給襯托得越發(fā)淋漓。 霍星長得好看,以前是正氣十足,端端正正的帥哥?,F在多了一股歷經千帆的沉淀,有點憂郁寡言。 陳晚和他對視,眼睛眨啊眨,霍星的吻又落了下來。 今晚三次接吻,第一次是被動,第二次是主動,那么這一次,目的性十足。 陳晚推他,“不行不行?!?/br> 霍星卷著她的舌頭含糊說:“我行的很?!?/br> 陳晚一聲嚶嚀,他的手就往上頭摸,隱匿的火山在滾滾翻動,她的皮膚就是易燃易爆品。霍星大喘氣,吻得越來越囂張。 兩個人倒向折疊床,“哐當”一聲,零件掉落的聲音,再一用力,“咯吱”,鋼管彎折的動靜。然后兩個人就跟點xue似的,一動不敢動。 陳晚好心地提醒,“我是說這床不行?!?/br> 這個愛霍星終究是沒做成。 兩個人擠在這張搖搖欲墜的折疊床上,前胸貼后背緊密相擁,也挺好。 陳晚簡明扼要地概括了一下她消失的這兩年,用詞溫和,盡量描述成只是出了一趟遠門?;粜锹牭煤苷J真,偶爾捏捏她的手,又蹭蹭她的脖頸,情到深處了,就會眼巴巴地盯著她。陳晚受不了他萌軟的眼神,賞了他一個心甘情愿的親吻。 霍星撩開她的衣服,看著她胸口和肩頭的兩處傷疤。 這樣的槍傷他也有,于是他三兩下把自己的短袖也給脫了,露出精壯的上身,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個歷經歲月沉淀之后的圓形疤痕。 陳晚定定地看了好久,終于問出口。 “為什么從警隊辭職?” 霍星幫她把衣服穿好,手指不舍地從她胸上“不經意”地滑過。 陳晚:“……” 他反身從床邊的方凳上拿了一支煙,咬在嘴里也沒點燃,說:“挺恨的?!?/br> “恨什么?” 霍星的嘴角一動,把煙夾在手指間,看著她的臉一時無言。 這份沉默并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他說:“刀口舔血的日子過怕了?!?/br> 陳晚不依不饒,“怕什么?” “怕連累人。我一條命豁出去沒事,但別人沒義務跟著我一塊受苦?!?/br> 霍星像是看破紅塵里的苦大仇深,云卷云舒心如明鏡,“我看著你在我眼前中槍,血跟自來水一樣往外淌,我當時就想把自己給斃了,成天拯救這個保衛(wèi)那個,到最后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這玩笑開得……代價太大了?!?/br> 他每一個字都是真金白銀,赤誠之心坦坦相露。 陳晚久久不語,最后說了句,“對得起自己就好?!?/br> 霍星點頭,“我知道?!?/br> 陳晚輕輕吐了一口氣,斜眼看著還被他緊緊握住的手,“能松開了嗎?都握了一晚上了?!?/br> 霍星:“不能?!?/br> 陳晚嫌棄道:“這樣我怎么睡覺?” 霍星把她撲倒在床,床板又不爭氣地“咯吱”了一下,伴著這聲咯吱,陳晚被他攔腰一翻,結結實實地睡在了他身上。 陳晚:“……” 霍星靜靜地感受了一會,如實說:“瘦了,小了?!?/br> 人瘦了,磕人。 胸小了,好在還是軟綿。 陳晚覺得霍星的悶sao功力越來越厲害,并且衍生出欠揍氣質。這種欠揍氣質非常好地實現在后半夜。 陳晚睡到一半迷迷糊糊想上廁所,卻發(fā)現霍星握著她的手不松一下。 她稍微掙扎,就握得更緊。 “放開,我要去洗手間。” 霍星揉了揉眉心,聲音惺忪,“我跟你一起。” 陳晚:“……” 從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再沒松過手,這種失而復得的狂喜,一定要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去表達,好像松了手,她又會消失不見。 第二天,火鍋店的全體店員都驚嘆,霍老板竟然破天荒的沒有來店里! 莫方慧冷哼,睥睨地看著這幫沒見過世面的伙計,昨晚她就看出來了,霍老板除了當的一手好老板,還有當昏君的潛力。 這才只是剛開始,日后不上朝的日子多了去。 她一邊搖頭感慨,一邊自豪得意,“沒點眼力,哪能當得上火鍋店的店長呢。” 霍星帶著陳晚去了遠郊的華靈山。 顧慮到陳晚的身體,他選擇了坐纜車上山。陳晚告訴他,“我康復得很好,你要是想爬山,我可以陪你的?!?/br> 霍星臉上寫著不相信,麻利地買了兩張票。 華靈山山頂有個出名的寺廟,香客源源不斷,到了半山腰就能聞見煙火香。 霍星牽著陳晚往寺廟最里邊走,輕車熟路,他不是第一次來。 一個小和尚接待了他,霍星說:“我在這供了一盞燈,現在想把它取消?!?/br> 小和尚面目清俊,態(tài)度和善,“請問超度人的姓名?!?/br> 霍星:“陳晚?!?/br> 陳晚:“……” 小和尚倒也沒問前因后果,只是隨口一提,“佛前供燈渡人渡己,亡者長逝,在六界地靈都將得以庇佑?!?/br> 霍星說:“我知道,但不用了,因為她回來了?!?/br> 小和尚作了個揖,“佛.度有緣人?!?/br> 金尊佛像前,一整桌的長明燈火,小和尚對著姓名找到陳晚的那盞,口念一段佛經,然后用竹竿撥熄燈芯。 燈滅了,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