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真笑了笑說道：“不用了，我想自己靜靜。喝酒只是逃避的一種方法而已，本來想這輩子都見不到的人突然有了音訊，我在想啊不見他我以后會后悔吧。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冰釋前嫌、和他搞什么失散父子相認這種苦情片，我就是單純的想去看一眼?！?/br>
    葉真瞪著天花板緩緩的說道：“雖然法律上我們還是父子關(guān)系，但從他拋棄我那刻，從道德上我就不認他這個爹了。”

    spark雖然心疼葉真，但別人家庭的事情局外人都無法摻和，畢竟是有血緣關(guān)系的親人，如何做決定都是當事人的權(quán)利。葉真第二天起來就像是沒事兒人一樣的和spark談笑風生去趁早去練歌兒，練完歌兒去拍戲，拍戲之后又去練歌兒。

    連總昨天晚上想來想去覺得老婆似乎是很生氣了，又查了幾句甜言蜜語發(fā)來哄，結(jié)果適得其反。

    spark氣的在練習室里拍桌子，說道：“怎么會有這么木訥的男人……難怪二十五還是處男……”

    葉真看他這個樣子哈哈笑著說道：“那叫重感情不隨便，是純情啊?！?/br>
    “我呸，他丫的純情還跟我上床?！眘park小金毛氣的都在顫動，“惹急了我要搬到你的鬼屋里住一陣子，我才不跟他睡一間房。”

    葉真很認真的說：“哦，你不怕里面大家開party，嚇著你啊。”

    “啥?。俊眘park沒反應過來。

    “貞子啊、筆仙啊、伽椰子啊好多大姐啊，哈哈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個家都長蜘蛛網(wǎng)了，”葉真掰指頭數(shù)了數(shù)，“而且你就算是到了天涯海角連總也能把你抓回去。你在家也和他這么吵架嗎？”

    “我跟他吵不起來，他總是保持沉默。我更氣得慌。”

    “然后你們怎么和好的？”葉真看spark收到了最新一條短信之后紅了臉的樣子，心想甜言蜜語還是有作用的嘛，他湊過去調(diào)侃他道，“是不是連總就用舌頭狂甩你的嘴唇？”

    “我天，葉真，你真人不露相啊。虧我覺得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阿爸對你非常失望！”

    葉真拿著手里的譜子拍了spark一把，說道：“不是要指導我唱歌，專心專心！”

    葉真就像是沒事兒人一樣的又過了兩天，直到他周道地送走了spark，從不請假的葉真和導演請了一天假期去紹興。

    不管是什么情況，他都覺得該有個了結(jié)了。

    他以為他把自己的傷心隱藏的很深的，但是鄧云樓和他通話的時候還是發(fā)現(xiàn)了那么一點點的不同。葉真想藏住事情的時候幾乎是一絲不漏，但鄧云樓威逼利誘著spark 招了，spark心里想著也是為了葉真好，多一個來分擔也是不錯的。

    于是葉真要從橫店離開去紹興的那天早上，他在出門的時候看到了鄧云樓。

    鄧云樓穿的很正式，在不遠處笑意盈盈的看著葉真。

    葉真被他嚇了一跳，急急忙忙的說：“你怎么來了啊?！?/br>
    鄧云樓說：“我來看看我的寶貝兒為什么不高興。”

    葉真一下子就明白spark和鄧云樓通氣兒了，他無奈的笑笑說：“那你不要太激動啊?！?/br>
    “不，我尊重你的決定?！编囋茦钦f道，“我只是想陪你。別擔心?！?/br>
    葉真輕輕的笑了，這是他這幾日來最輕松的、最開心的笑，在見到鄧云樓那刻，他心就定了。cherry看了之后也放了心，本來她要載著葉真去紹興，現(xiàn)在交班兒給了鄧云樓，cherry還囑咐鄧云樓道：“你們小心別被拍到，特別是在醫(yī)院?！?/br>
    鄧云樓恩了一聲，看著全副武裝的葉真說：“只是不知道葉全那個新的相好兒什么德行。走吧心肝兒，上車?！?/br>
    窗外的風景飛速的逝去，葉真吸了一口氣，十幾年過去，早就物是人非。

    但他如今已不是一個人，能與他共同面對一切的人，他已經(jīng)找到了。

    第35章 婆婆就是半個親媽

    一場秋雨一場寒，立秋之后，每一場雨過后都會帶來些蕭瑟的秋意。初秋的回暖已經(jīng)結(jié)束，再往下，就是深秋過后的冬季。由夏季帶來的旺盛的生命力不復存在，秋天之后，重病的病人的生命開始緩緩消退，甚至熬不過寒冬。

    病床上的葉全已經(jīng)病的睜不開眼，人到這時候反而求生意思更強，他努力的將眼睛瞪大，刺眼的白光慢慢的浮現(xiàn)，緊接著一張濃妝艷抹的女人的臉出現(xiàn)在他的頭頂，耳邊有嗡鳴聲、嘈雜極了，所有以前不注意的細小聲音在重病之時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接著葉全聽到自己的二婚妻子高偉對小女兒說道：“你可千萬別給我說漏嘴，就說你爸的病還有得治，讓你哥掏錢。哎喲我那么多債啊，你爸死了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哦，好?！笔鍤q的姑娘翹著二郎腿坐在重病父親的病床旁，涂著自己的紅指甲，笑嘻嘻的對自己mama說，“葉真唉，這個老東西竟然生出來那么帥的兒子，嘖嘖?！?/br>
    她和她母親一樣，絲毫不在意病床上男人的死活。

    “你把你爸這個胃癌晚期的貼條撕了，寫個胃癌早期?！?/br>
    “媽，你想的夠周到的啊?！?/br>
    “人家又不傻，都說娛樂圈明星最精了。晚期還有手術(shù)的必要嗎？”

    不、不能這樣，葉全努力的掙扎了起來，女人湊過來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啊，等你那兒子來給了錢就能放心撒手了是不是，到時候早點死了你也痛快我也痛快，住這兒一天好幾千呢?！?/br>
    “嗬嗬——嗬嗬——”葉全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大喊，但卻發(fā)不出正常的音節(jié)。他深知自己虧欠葉真母子的債已經(jīng)夠多了，這些年葉真出名之后，不僅他的生意再也無法維持，當年背叛妻兒娶來的女人只知道花錢和賭博，欠下一屁股債。他身體硬朗的時候還能攔著這個女人不去打葉真的主意，如今他病入膏肓，這女人變本加厲、甚至要還不懂事的小女兒去向葉真要錢——

    他悔恨自己當年犯下的錯事，卻無力回天，甚至連說出一個字兒都很困難。他真是瞎了眼，他不是人，他受到了報應、得了重病，但這些都無法彌補葉真和他死去的mama啊！

    他也想兒子，卻沒臉去見他。葉真mama病的時候他資金周轉(zhuǎn)不周，家里婆娘攬著不讓給錢，耽誤了她最佳的治療時間，這件事到了陰曹地府，葉全根本無法面對葉真mama！說什么，說現(xiàn)在明白了她的好、明白了自己娶了個狐貍精似的婆娘？！一切都晚了、晚了！

    到死，他都不會原諒自己的錯誤——

    葉真在車上看著窗外的秋雨，思緒逐漸飄遠，他最近其實經(jīng)常因為葉全的事兒而走神，鄧云樓在開車，對他說道：“椰汁兒，快到了。”

    “哦。”葉真這才從繁瑣復雜的情感中逃離而出，對正從后視鏡里看他的鄧云樓笑了笑。鄧云樓微微皺了眉頭，他能感覺到，葉真并不開心。

    葉真穿的低調(diào)而素凈，到醫(yī)院停車場之后就戴上了墨鏡和口罩，鄧云樓在下車的時候握了握他的手，說道：“沒事，萬事有我?！?/br>
    葉真恩了一聲，跟在他身后上了重病病房樓?，F(xiàn)在醫(yī)院的病歷系統(tǒng)很嚴格，是由患者自己保存，在未經(jīng)本人允許及司法部門認可不能私自調(diào)閱，葉全病到什么程度，鄧云樓和葉真還不知道。

    葉真在這之前，打電話對葉落說，自己會在三天后去，也就是明天。他早來一天，就是為了看看高偉和葉落有沒有?；ㄕ小Ｈ~真走的很慢，鄧云樓兩三次回頭看他，都看到他低著頭慢吞吞的走路。好在路程并不長，留給葉真糾結(jié)的時間很短，很快他們就到了病房附近，高偉和葉落兩個人一起有說有笑的出去吃飯，小姑娘完全不像給葉真打電話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可憐，反而和她媽似的很風塵，沒有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清純。

    果然有問題啊，葉真想。

    葉全瘦的形削骨立，因為是胃癌晚期他已經(jīng)無法進食，身體插著許許多多的管子。葉真隔著玻璃窗遠遠的看了葉全一眼，心里說不清楚什么滋味兒。

    高偉和葉落走遠了之后，葉真輕輕推開了門，鄧云樓跟著他進來，站在了門口立定了。葉真走到葉全的病床前默默的注視著這個他恨了十多年的男人，一句話也沒說。

    閉著眼睛的葉全聽到了腳步聲，困難地睜開了的雙眼。

    他的眼神起初是干枯的，但在看到摘下口罩和墨鏡的葉真的時候，頓時亮了起來。

    “嗬嗬——嗬嗬——”插著管子的身體講不出話，葉全努力的動著身體，見到多年未見的兒子他自然是高興的。

    葉真都這么大了啊，葉真有出息啊——

    葉真抿著唇走到了他面前。

    他以為自己會破口大罵，但實際上他竟然一句話都罵不出來，只是平靜的開口闡述著事實：“我想問你，當年我在你面前跪下來，求你借給mama錢治病的時候，你究竟在想什么？因為這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br>
    葉全太過激動以至于淚流滿面，他不斷的發(fā)出令人難受的呻吟聲，支離破碎的傳達著自己想說的話。

    “對——”

    “不——”

    “起——”

    “真——真——嗬嗬——爸——爸——錯——了。”

    這幾個字已經(jīng)用了他巨大的力氣，異常的清晰，葉真眼里微微濕潤，他偏過了頭、睜著眼睛向上看天花板，緩緩開口說道：“錢我會給你，但從此我們倆再無瓜葛。你沒我這個兒子，你也不是我爸爸?！?/br>
    葉全老淚縱橫，他看著葉真搖頭，努力的發(fā)出聲音說道：“嗬嗬——病——病歷——”

    葉真沒能聽清楚，但鄧云樓聽出了些端倪，湊近了說道：“你說什么？”

    “病——病歷——”

    鄧云樓按下了紅色的急救按鈕，一分鐘不到葉全的主治大夫就趕來了，說道：“病人怎么了？什么事！”

    “嗬嗬——嗬嗬——病——歷——給——他——”

    葉全努力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葉真。葉真一頭霧水的皺著眉頭，鄧云樓說：“他說病歷給他看?！?/br>
    大夫這才注意到了身邊的葉真，被葉真嚇了一跳說：“你是……”

    葉真看向他，說道：“我們?nèi)マk公室聊吧，這里不方便?！?/br>
    葉全努力睜大眼睛，不肯放過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的任何一個小細節(jié)，他怕錯過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剛才說話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氣，沒堅持多久，他就昏睡了過去。

    葉真坐在辦公室翻看著葉全的病歷，問大夫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手術(shù)對他已經(jīng)沒用了？”

    “恩，是啊?！贝蠓蚝鼙傅恼f，“因為已經(jīng)是晚期了，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做手術(shù)也沒希望了?，F(xiàn)在只不過是用醫(yī)療設備讓他痛苦地維持著生命而已。我們也告訴他的家屬了，說的很清楚，讓他們開始料理后事了。”

    葉真心里一緊，心想果然是個圈套，最后他問道：“葉全還能活多久。”

    “一個周，或者兩個周。”醫(yī)生想了想說，“如果有奇跡，大概一個月。”

    葉真咬了咬嘴唇，說道：“謝謝您了?！?/br>
    高偉為了要錢編了這個謊言，在尚有一絲良知的葉全的幫助下，被早來一天的葉真所識破。鄧云樓氣不打一處來，他和葉真回了酒店下榻之后，就立刻打電話給朋友調(diào)查高偉和她女兒的事情。葉真依舊很平靜，他打電話給張深導演又請了一天的假，很抱歉得說這里的事情處理不完、要晚點兒回。

    張深導演很痛快的讓他不用擔心劇組，這幾天他們可以集中拍藍毅的戲份，因為他知道葉真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請假的人。

    葉真在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想過幾個辦法去報復葉全，有想過賺了錢用錢砸到他的頭上、有想過自己得了獎用獎杯砸到他頭上這種幼稚的想法，也有想過報復高偉的辦法。夜里他想起來母親離世痛苦的臉，就想一腳踩在葉全的臉上，看他痛苦的模樣、讓他懺悔、讓他道歉、讓他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葉全就是不得好死。人在做、天在看，不等葉真做什么，老天先懲罰了他。

    他已經(jīng)老了、病了，不像個樣子了，他快死了。他懺悔了、道歉了、后悔了，但即便如此，他也無法彌補過去給葉真母子造成的任何傷痛。他要帶著這樣的愧疚進棺材，死不瞑目。

    葉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心里會難受。

    鄧云樓從他身后緩緩地抱住了他，葉真在吃晚飯，他本來吃飯就很慢，握著勺子的手待在半空中就不動了，鄧云樓溫暖的懷抱讓他蘇醒過來，接著鄧云樓用手握住了葉真握著勺子的手，在米飯里倒了點兒熱茶，舀了一勺送進了葉真的嘴里。

    葉真嚼了嚼，說道：“好燙。”

    鄧云樓又舀了一勺，在自己嘴邊吹了吹，喂葉真吃了下去。葉真睜著圓圓的眼睛，眼神濕漉漉地像個小兔子，鄧云樓說道：“好好吃飯，你吃的飯都要涼了?！?/br>
    葉真輕輕笑了笑，說道：“我想史萊克和愛麗絲了，他們怎么樣了？”

    “出來之前我放我媽那兒了，我讓她發(fā)個視頻來。哎喲，你不知道你婆婆現(xiàn)在多迷做飯哦，狗糧都能變花樣做呢?！?/br>
    “真的嗎？”葉真說道，“好厲害。”

    “就看著好看，不知道味道怎樣?！?/br>
    說話間，鄧云樓的手機響了。鄧云樓以為是他托人去查的事情有了眉目，接起來卻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母親大人趙淑琴。

    鄧云樓不明白自己媽干嘛這個時候打電話，接起來趙淑琴說道：“你紹興干嘛呢??？干嘛讓你方叔叔查事兒??？”

    “有點事情嘛媽?！?/br>
    “什么事情啊，葉真的事情嗎？”趙淑琴翻著高偉資料，對身邊的管家方齊做了個“你去吧”的口型，然后說道，“葉真繼母?。俊?/br>
    “是啊……％……￥#％大體就是這么個事兒啊?！?/br>
    鄧云樓摸不清趙淑琴什么心思，接著趙淑琴說道：“這還能忍？！等著，我去撕了她?！?/br>
    鄧云樓：……？！

    趙淑琴嘆了口氣，說道：“告訴葉真，我怎么樣也算是他半個媽了，這點兒事情我來就好。紹興近，我明天就到?！?/br>
    “太麻煩了我們來就——”

    “不，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