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為何，她一口咬定白霜兒是通房時，父親不敢反口的原因，真講出二人在臨淄拜過堂的事，別說請封平妻，他自己的官位保不保得住還不一定。

    藺蘭芝并不知道馬援與白霜兒拜堂，這個，是寧玥從白霜兒的反應里推斷出來的。藺蘭芝嘆了口氣：“我們家怎么就讓這種人進來了？”

    她現(xiàn)在唯一慶幸的是，女兒再過三個月便會出嫁了，不必呆在這么烏煙瘴氣的地方，天天忍受白家姐妹的鬧騰。

    寧玥淡淡地笑了笑，端起藺蘭芝的杯子喝了一口：“人在做天在看，娘你放心吧，那些人，遲早會有報應的?！?/br>
    若天不報應她們，我來報應她們！

    藺蘭芝不希望家中的事影響到女兒，催女兒過幾日去上學，寧玥沒答應，藺蘭芝正要開口勸說，就見馬援黑頭土臉地進來了。

    馬援的臉色很難看，拳頭捏得死緊，呼吸粗重，渾身都散發(fā)著一股似乎想把人揍扁的氣息。

    藺蘭芝捏了捏女兒的手：“你去看看妞妞怎么樣了?！?/br>
    寧玥深深地看了父親一眼，點頭去了。

    她一走，馬援質問出了聲：“藺蘭芝你怎么想的？居然對一個十歲的孩子動手！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藺蘭芝起身，關上門窗，才慢慢地轉過身，看向他道：“你現(xiàn)在來找我就沒有別的事了是嗎？不是讓我給你的新歡名分，就是替你新歡的meimei打抱不平?！?/br>
    馬援卻沒像以往那樣被她的話嗆住，陰沉著臉，說道：“為什么不回答我？為什么要打一個那么小的孩子？虧你還是名門望族的嫡出小姐，你的修養(yǎng)，都跑到哪里去了？”

    這話，可真是誅心??！她是名門千金又如何？他給她名門千金的待遇與尊重了嗎？二話不說，從外頭領回來一個懷了孕的女人，逼她給對方平妻之位！她有想過她的顏面與感受嗎？

    藺蘭芝的眸光涼了下來：“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要打她？你就算審犯人，也該問問犯人的犯罪動機吧！”

    馬援終于還是被噎住了，見藺蘭芝的唇角露出冷笑來，心頭竄起一股無名火，沉聲道：“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輪不到你來打她！”

    他原本想說，不管她犯了什么錯，你一個大人，都不該動手，卻不知怎的，心中怒的狠，一下子說變了味兒。

    藺蘭芝被這句話氣了個倒仰：“所以……你今天是打定主意……不分青紅皂白，替你那新歡的meimei找場子了是吧？”

    “別一口一個新歡的meimei！她有名字！”

    “我管她叫什么名字？一個商賈之女，也配我藺蘭芝叫她的名字？”

    馬援顫抖著手，指向了藺蘭芝：“你……你對我有意見，沖我來就是了，打孩子算什么本事？我原先以為，你盡管善妒些，卻好歹心腸不壞，而今看來，你不愧是藺詠荷的jiejie，跟她一樣的不近人情！”

    “你說什么？”藺蘭芝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你剛剛……說我什么？”

    馬援意識到自己講錯話了，張了張嘴：“那個……我……我……哎，還不都是你，沒事打孩子做什么？你不打人，我……我能……能這么生氣？能說你嗎？”

    藺蘭芝卻不想跟他爭辯了，拉開門，淡道：“你出去?！?/br>
    “蘭芝……”

    “我說，你出去。”

    馬援很快再次炸毛了：“我不就是說了你兩句嗎？你又趕我出去？我是你夫主！你知不知道夫為妻綱的？”

    “夫為妻綱？”藺蘭芝苦澀地笑了，不知憶起了什么，淚水都掉了下來，“我十四歲嫁給你，連女紅都不會，你跟我說，沒關系，我馬援要的是妻子，又不是丫鬟。我總肚子痛，懷不上孩子，大冬天的，你背我到寺里上香，跪下來磕頭的時候還舍不得將我放在地上，你背著我給菩薩磕頭……求菩薩給我一個孩子，說你愿意折壽……我懷上了客卿，肚子大得走路都困難，每天夜里都抽筋痛醒，你起來給我揉腿、捏腳……那個時候，你怎么不跟我談夫綱？”

    馬援低下了頭。

    藺蘭芝擦了淚：“因為不喜歡了，所以我做什么都是錯的。你以后，叫那三個姓白的，見到我就繞道走，我討厭她們，就像你討厭我一樣，只恨不得她們從這個宅子里滾出去！”

    “你……”馬援氣得跳腳。

    藺蘭芝不屑地笑了：“但她們都沒讓我如愿，所以抱歉，我也不可能叫你如愿，你越是討厭我，我越是不走。有本事你就休了我，不然，就讓你那幾個寶貝疙瘩好好地窩在清輝院別出來！這次是掌摑，下一次，說不定我直接殺人了！”

    馬援又被氣走了。

    路過前院時，妞妞邁著小腿兒跑了過來，甫一撞到一個陌生人，嚇得趕緊握住頭頂?shù)闹榛?，倒退了兩步?/br>
    馬援擠出一副笑容：“是妞妞吧？來，四爺爺抱抱。”

    妞妞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就是四爺爺呀？”

    馬援點點頭，將妞妞抱了起來：“妞妞真聰明，妞妞老捂著頭上的珠花做什么？四爺爺又不要你的。”

    妞妞撅嘴兒道：“可是剛剛那個jiejie要我的，我不給，她就打我?！?/br>
    馬援微微愣了一下。

    寧玥走了過來，朝妞妞招了招手：“妞妞，該吃飯了?！?/br>
    “知道啦！”妞妞掙扎著從馬援的懷里跳了下來，奔到寧玥身邊。

    寧玥遠遠地對馬援行了一禮，規(guī)矩得幾近疏離。

    馬援的心中一陣難受，想上前，叫住女兒，女兒卻已經(jīng)牽著妞妞進屋了。他眉心一蹙，出了棠梨院。

    回到清輝院時，白玉兒正在一件件細數(shù)白霜兒的首飾，兩眼放光地說：“jiejie，這么多寶貝，全都是你的呀！姐夫真大方！”

    馬援對自己是沒得挑了，只是白霜兒也明白，這么多珠寶首飾，或多或少也有幾分歉疚的意思，當初說了會給她名分，結果這么多天過去了，泡都沒鼓一個。念頭閃過，白霜兒又笑不起來了。

    白玉兒咂咂嘴，拿了一朵翡翠點金珠花道：“jiejie，我喜歡這個?！?/br>
    “喜歡就拿去吧。”白霜兒大方地說。

    白玉兒開心一笑，將珠花戴到了頭上，照著鏡子看了一會兒，覺著沒妞妞的好看，又皺起了眉頭。

    這時，馬援撩了簾子進來。

    白玉兒眼睛一亮，蹦過去：“姐夫！你替我出口惡氣了對不對？”

    馬援看看她已經(jīng)消腫的臉，又看看她新戴在頭上的珠花，凝了凝眸，問：“你是不是欺負妞妞了？”

    白玉兒小臉一白，眼神閃了閃，說：“夫人跟你說的？她冤枉我！我沒有！我真的只是幫妞妞戴珠花而已，是妞妞自己摔倒的！”

    “你之前可沒說她摔倒了?！瘪R援的語氣沉了一分。

    白玉兒支支吾吾道：“我……我忘了說啊，反正我沒欺負妞妞，姐夫你不信我？姐夫我是冤枉的……夫人……夫人她……她一定是看不慣我jiejie，就拿我撒氣……”

    “夠了！”馬援喝止了她，“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你盡量不要跑到那邊去，就在這邊玩?！?/br>
    白玉兒氣得發(fā)抖，藺蘭芝你這個老妖婆，居然在姐夫面前告我的狀！詛咒你出門撞死！

    白霜兒垂下眸子，陷入了沉思，馬援對藺蘭芝果然是余情未了，自己的平妻之路，恐怕比想象中的還要艱難。

    吃過午飯，郭家的崔mama上門了。

    之前郭老太家過壽，馬家送了賀禮，她是來回禮的，順便，接寧玥過府一趟。

    “老太君念叨三姑娘念叨好幾天了，硬崔我把三姑娘給接過去玩玩兒！我說，三姑娘怕是有功課，還在學里，老太君說，那就去學院門口等著！”

    崔mama笑著說完，一屋子全都笑了。

    藺蘭芝溫和地說：“老太君如此看重玥兒，是玥兒的福氣?！?/br>
    “將軍的身子都好了吧？”崔mama客氣地問，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這是御用的藥，皇上賞給皇貴妃的，皇貴妃舍不得用，又賞給了老太君，老太君說她一把年紀，用這么貴重的東西簡直是浪費，叫四爺用，對骨頭好！”

    馬寧馨看著那個紫色的瓶子，與當初武貴妃送妞妞的藥膏瓶子大同小異，就問：“皇上經(jīng)常賞藥給娘娘們嗎？”

    崔mama道：“那得看什么藥，這種紫瓶的，一般只有帝后與太子能用，其余有榮幸被賞了紫瓶藥的只皇貴妃一個?！?/br>
    這可奇怪了，那小太監(jiān)……明明說是武貴妃說的。是崔mama不知道呢，還是小太監(jiān)撒謊了呢？

    一刻鐘后，崔mama將寧玥接走了。

    誰料，寧玥前腳剛走，后腳，小櫻來了。

    小櫻是自己來的，只帶了兩個丫鬟和幾名王府護衛(wèi)。

    護衛(wèi)們留在外院，不得深入內宅，小櫻在丫鬟們的陪同下來到了棠梨院。

    藺蘭芝已經(jīng)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是玄胤的meimei，當然，她并不知道不是親meimei，只覺得兄妹倆似乎長得不像，也許，一個像爹，一個像娘吧。不過不管怎樣，都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漂亮得多就是了。

    她這樣想著，臉上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真是對不住，讓你白跑一趟，你玥jiejie剛出去了，你要是早一刻鐘，都能碰上她?！?/br>
    小櫻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托著腮幫子道：“啊，早知道我就不在路上磨蹭了呢！算了，我在這里等她好了！她今天會回來的吧？”

    藺蘭芝笑著點了點頭：“會的，那我叫妞妞過來，陪你玩一會兒?！?/br>
    很快，妞妞被乳母抱過來了。

    妞妞剛睡醒，還不大精神，打著呵欠，往藺蘭芝懷里鉆。

    藺蘭芝一手環(huán)住她，一手指向對面道：“妞妞快瞧，有個小姑姑陪你玩了。”

    寧玥與小櫻一個輩分，妞妞喚寧玥三姨，喚小櫻一聲姑姑倒是沒錯。

    妞妞掀開眼皮，從細縫兒里睨了一下這個跟她差不多的小姑娘，疑惑的誒了一聲：“她是jiejie！”

    藺蘭芝笑了笑：“是姑姑?！?/br>
    妞妞哼道：“jiejie！”

    “jiejie就jiejie吧！”小櫻笑瞇瞇遞過一塊栗子糕，“妞妞，叫jiejie?！?/br>
    “jiejie！”說完，一口咬上了栗子糕。

    “她就叫妞妞嗎？那她姓什么？”小櫻一臉好奇地問。

    藺蘭芝想了想，說：“姓馬，叫馬如懿。”

    “為什么她也姓馬？她娘也找了個馬姓人家嗎？”小櫻又問。

    藺蘭芝尷尬了，怎么跟孩子說呢？妞妞和離之前叫陳冰，和離后，妞妞與陳家斷絕了關系，這才隨馬寧馨姓，且更了名為如懿。總不能告訴小櫻，她爹娘和離了吧？萬一小櫻回家后，與王爺、王妃說起馬家的見聞，他們會不會覺著自己帶壞了他們女兒？

    就在藺蘭芝猶豫著怎么應付這個問題時，小櫻拍拍手，站起來了：“妞妞，我們出去走走吧！”

    妞妞很喜歡這個動不動給她喂糕點吃的小jiejie，拉著小櫻的手，一蹦一跳地去了。

    有了上午的前車之鑒，藺蘭芝吩咐紅玉和幾名丫鬟仔細跟著，千萬別叫誰欺負了她們，小櫻卻笑著說：“沒關系的，我?guī)Я巳?，我會照顧好妞妞的！?/br>
    藺詠荷想著王府的丫鬟，總歸比將軍府的強，白家姐妹怎么也不敢欺負到她們頭上。

    妞妞這會子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拉著小櫻滿處跑，沒多久，便將兩名丫鬟甩不見了。

    小櫻從荷包里掏出一顆軟軟的紅色糖果，說：“妞妞，你見過我四哥嗎？”

    “你四哥是誰？”妞妞流著口水問。

    “就是……”小櫻沉吟片刻，笑著說，“就是一個大哥哥呀，你三姨有沒有經(jīng)常跟一個大哥哥在一起？”

    大哥哥？妞妞皺著小眉頭想了想：“沒有?！?/br>
    “真的沒有？”

    “沒有！妞妞不騙人！”

    小櫻莞爾一笑，把糖果喂進了她嘴里。

    卻說白玉兒被馬援訓斥了一頓后，心情郁悶得不行，飯也沒吃就跑了出來。遠遠兒地，她瞧見荷塘邊的草地上坐著兩道小身影，其中一個她認得，是妞妞的，但另一個稍微大一點兒的誰呢？府里沒其他小主子，莫非哪個夫人的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