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與寧玥回了王府，玩了半夜，寧玥累壞了，一路上，昏昏欲睡，到了王府，玄胤伸手去抱她，才把她驚醒了。

    她正了正身子，道：“不用了，我自己走?！?/br>
    玄胤暗暗一嘆，哄了一晚上，小家伙的氣兒還沒消干凈呢。真是不敢再亂惹她生氣了，這么難哄！

    寧玥踩著凳子下了馬車，一陣夜風(fēng)吹來，她緊了緊領(lǐng)子，卻不知怎的，心里打了個(gè)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會發(fā)生一樣。

    玄胤察覺到了她微微發(fā)愁的神色，攬過她肩膀問：“怎么了？肚子又痛了嗎？”

    “不是。”寧玥搖了搖頭，柳眉緊蹙道，“心里怪不安的?！?/br>
    玄胤握住寧玥的小手，將它們合握掌心，定定地看著她，認(rèn)真道：“我知道這次的事讓你受委屈了，我向你保證，以后會盡量照顧你的感受?！?/br>
    “不是……這個(gè)。”雖然，的確有些惱怒王府那些只顧著巴結(jié)小櫻，卻不管她死活的奴才，但她連水牢的日子都過過來了，這些，不算什么，她之所以不安，并不是為她自己，可為什么，她又答不上來，她按了按心口，“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回去吧?！?/br>
    她話音剛落，正欲邁開步子，玄胤卻突然濃眉一蹙，豎起了耳朵。

    “怎么了？”這回，輪到她發(fā)問了。玄胤在別人面前怎樣，她不清楚，但至少與她在一塊兒，從來都是嬉皮笑臉的，眼下突然變得這般嚴(yán)肅，倒叫她好生疑惑。

    玄胤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驀地流轉(zhuǎn)起一抹犀利的眸光，望了望東南方，說道：“有人落水了。不對，是有人能落井了。”

    “嗯？”寧玥越發(fā)困惑，瞪大了眸子，“哪里？我怎么沒聽到？”

    “東南方，五十丈，應(yīng)該是青靈閣，玄昭的院子。”玄胤靜靜說完，捏了捏寧玥的手掌，“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回！”

    寧玥點(diǎn)頭。

    玄胤施展輕功，以極快的速度沒入了夜色。

    望著他一眨眼邊消失不見的背影，寧玥捏緊帕子，想到心底涌上的那股不安，決定到青靈閣看看。

    寧玥感到青靈閣時(shí)，玄胤已經(jīng)把孫瑤救起來了，整個(gè)青靈閣都被驚動，玄昭驚得一下子從床上跌了下來，這才知道，自己聽到的落水聲不是水桶，而是活人。他衣裳都顧不得穿，馬不停蹄地去把最近的周大夫撈了過來。

    周大夫給孫瑤診治后，說孫瑤掉下去時(shí)在井壁上磕到了腦袋，不知幾時(shí)能蘇醒，先吃幾天藥看看。

    很快，王妃也被驚動了，穿戴整齊后，帶著碧清來了青靈閣，路上，她已問明了玄昭的情況，一進(jìn)門，便劈頭蓋臉地把玄昭罵了一頓：“你呀你，媳婦兒都娶了，怎么還跟個(gè)孩子似的？大半夜的，人不見了，你不知道去找找嗎？”

    “我……”玄昭面紅耳赤地低下頭，“我以為她還在如廁……”

    “如廁如廁，如了那么久，你這個(gè)做丈夫的，也不知道去問問！看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王妃氣白了臉，“幸虧老四及時(shí)趕到！不然，你就等著與孫瑤天人兩隔了！”

    玄胤漸漸恢復(fù)武功的事兒，王妃王爺與幾兄弟差不多都知道了，具體恢復(fù)到何種程度，他們不太清楚，畢竟，玄胤沒再去測過，但這次，能從那么遠(yuǎn)的地方聽到青靈閣的動靜，想來，已在玄昭之上了。

    玄昭撇了撇嘴兒。

    王妃沒在玄胤的武功上多做計(jì)較，她滿腦子都是孫瑤緣何落水，而這一點(diǎn)，也是寧玥感到困惑的。孫瑤又不是那種冒冒失失的人，說不小心摔進(jìn)井里，實(shí)在難以令人信服，可要說是被人給陷害的，那么，又會是誰，想去害一個(gè)剛過門的新婦呢？

    “三嫂性情溫婉，待人極好，從不與人結(jié)仇，如果是她是被人推下水的，我想不通誰會這么做。”寧玥輕聲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孫瑤唯一的“仇人”是寧溪，但寧溪那家伙，自從上次被她抓了現(xiàn)行后，就夾起尾巴做人了，陷害孫瑤，她敢？況且，孫瑤又不是那種毒婦，容不下她，相反，孫瑤對寧溪非常大方，吃穿用度，未曾克扣過寧溪半分。若是孫瑤死了，玄昭再娶一個(gè)新的，可未必待寧溪這么寬容了。所以，站在寧溪的立場看，她沒有陷害孫瑤的動機(jī)。

    王妃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她早已表明了態(tài)度，不論寧溪生不生得下兒子，她都不可能把寧溪扶正，寧溪只要不是傻子，就該祈禱菩薩一般的孫瑤長命百歲地活著，如此，寧溪與她將來的孩子，才可能在王府有好日子過。

    “難道……真是瑤兒自己摔下去的？”王妃呢喃地問。

    寧玥想了想：“照目前來看，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不過，還是問問詩畫吧?！?/br>
    詩畫被叫進(jìn)來了，孫瑤出事時(shí)，她正在自己房里睡覺，與小櫻這種需要人陪護(hù)的小孩子不同，孫瑤臉皮薄，與玄昭同宿時(shí)，都是將下人給遣散了。所以，對于當(dāng)時(shí)的情況，詩畫一點(diǎn)可以提供的線索都沒有。不僅她，青靈閣的其他下人，也沒看見可疑人員出沒過。

    “你再仔細(xì)想想，三嫂，平時(shí)可與人結(jié)過怨？你們院子的，或者羅管事那邊，還有膳房那邊？”寧玥列出了幾種可能。

    詩畫含淚搖頭：“沒有，三夫人是再好不過的性子，只偶爾幾次，與馬姨娘說話，口氣不大好。”

    潛意識里，她還是傾向于這是一樁兇殺案，而兇手，就是玄昭的小妾。

    但寧溪早在犯罪動機(jī)上，被王妃與寧玥排除了。

    王妃按住額太陽xue，頭疼！

    寧玥又問：“文芳呢？三嫂可曾得罪過那邊的誰？”

    除了剛剛提到的幾處地方外，孫瑤只往文芳院走得最勤。

    詩畫還是搖頭：“沒呢，三夫人在文芳院，就只與您、王妃和小櫻小姐說說話兒，旁人，都沒什么交往的。”

    但她們?nèi)齻€(gè)，也全都不具備陷害孫瑤的動機(jī)呀！

    孫瑤是王妃的兒媳，是小櫻的jiejie，是她嫂子，彼此沒有任何利益沖突——

    王妃泄氣了：“或許，真是瑤兒自己摔下去的?！?/br>
    寧玥也覺得，應(yīng)該是摔下去的可能性較大，但心里，總突突地跳，好像有一股直覺，在說這種猜測是不對的。

    她來到事發(fā)地點(diǎn)，那里，玄胤正一臉嚴(yán)肅地盯著古井，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頭緒了嗎？”她走過去問。

    玄胤摸了摸下巴，道：“你們那邊什么情況？”

    寧玥說道：“問了詩畫，說孫瑤沒與誰結(jié)仇，不太可能是被人陷害的，然后，也問了其他下人，也說沒可疑之人出沒?！?/br>
    “你認(rèn)為呢？”玄胤又問。

    “我啊，我不知道，想說服自己它是一場意外，但心里，又總覺得怪怪的?！睂帿h如實(shí)說道。

    玄胤蹲下身，拿起燈籠照了照地面，問寧玥道：“發(fā)現(xiàn)什么沒？”

    寧玥疑惑地“嗯”了一聲。

    玄胤的食指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碾過，豎起看了看，說：“我把孫瑤救起來的時(shí)候，孫瑤的手里捏著一個(gè)水瓢。我想，她可能是正準(zhǔn)備洗手，或者正在洗手。”

    寧玥沉靜的眸光掃過地面上的水漬：“所以，她把水灑到地上了?！?/br>
    “好像是這樣沒錯(cuò)，但是，誰洗手，會洗出這么大一片水漬？”說著，玄胤把燈籠遞給寧玥，擰起一桶水，在井的另一邊，潑了下去。他潑的十分均勻，然而所構(gòu)成的水漬，還不如這邊這塊兒大。

    寧玥瞬間明白了玄胤的意思，壓低了音量說道：“這兒的水，是有人故意潑的？為什么？”

    玄胤眸光里隱隱跳動起了一絲幽暗，這樣的他，不再是那個(gè)紈绔風(fēng)流的少年郎，渾身都充斥著一種沉穩(wěn)內(nèi)斂的氣息：“洗掉腳印。”

    這句話，幾乎是給這起事故判了“死刑”，就是一場謀殺案件。

    但他們已經(jīng)排除了所有殺人動機(jī)，確切的說，是沒人具備殺害孫瑤的動機(jī)。

    玄胤站起身，拿出潔白的帕子擦了手，眸光幽深地說：“想不通孫瑤為什么會被害，就想想孫瑤是怎么被害的。”

    寧玥認(rèn)真地看向他，期待他給出進(jìn)一步的推斷。

    “這幾天，沒有下雨，沒錯(cuò)吧？”

    寧玥點(diǎn)頭：“是的。”

    “地面是干燥的，一般人走路都不會留下腳印，除非，他是從草地那塊兒過來的。草地上有更露，腳踩在泥土上，沾了泥土和草屑，便容易在青石板地面上留下印子?！毙贩治龅?。

    “那……草地上還留著腳印嗎？”寧玥問。

    “草地上的腳印太多了，白天很多人走過，那剛好是一塊曬衣服的地方。但是，夜里，能從那邊過來行兇的，至少說明一個(gè)問題?！?/br>
    “什么？”

    “兇手，不是青靈閣的人。”青靈閣四處都鋪了青石板小路，沒誰會故意跑到草地上轉(zhuǎn)悠一圈，再來謀害孫瑤，玄胤拉著寧玥的手來到草地上，指著圍墻道，“兇手，應(yīng)該是通過這堵墻進(jìn)來的。”

    這堵墻，比玄胤還高，下方有個(gè)小小的狗洞，但狗洞極小，只能容一個(gè)孩子爬過，所以，推理進(jìn)行到這里，二人都一致認(rèn)為，兇手是翻墻進(jìn)來的。

    “墻上留下點(diǎn)兒什么蛛絲馬跡了嗎？”寧玥好奇地問。

    玄胤搖了搖頭，凝眸道：“沒?！?/br>
    “難道不是翻墻？是……鉆狗洞？”寧玥問著，自己都覺得好笑，能鉆狗洞的只有孩子，可哪個(gè)孩子會跑去陷害孫瑤？府里的孩子不少，除小櫻外，還有幾個(gè)家生子的兒女，但他們，貌似都與孫瑤無冤無仇吧，“可能是翻墻的時(shí)候比較小心吧！”

    玄胤深深地看了狗洞一眼，蹙眉：“可能。這幾天，叫冬梅去照顧一下孫瑤?！?/br>
    寧玥明白他的意思，那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連王妃都給蒙蔽了，為了不打草驚蛇，還是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的好，但孫瑤畢竟沒死，而且很有可能看清了兇手的樣子，說不定，兇手會再一次朝孫瑤下毒手。冬梅機(jī)靈，留在那邊，再合適不過了。

    三天之后，孫瑤醒了。

    冬梅第一時(shí)間給寧玥遞了消息，寧玥即刻去了青靈閣，這時(shí)，王妃還在趕來的路上。

    經(jīng)此變故，孫瑤整個(gè)人都憔悴了好幾倍，皮膚蒼白得不見光澤，發(fā)絲枯燥，眼神惶恐，誰靠近她，都嚇得尖聲大叫。

    寧玥輕輕地與她保持了一定距離：“三嫂，是我，玥兒?！?/br>
    孫瑤拿開捂住在臉上的手，定定地看了寧玥幾秒，隨后，撲到了寧玥懷里：“玥兒！有人要?dú)⑽?！有人要?dú)⑽?！?/br>
    寧玥給冬梅使了個(gè)眼色，冬梅會意，放下藥碗，從外頭帶上了房門。

    “三嫂。”寧玥抱緊孫瑤，抬手，撫了撫她臉頰，柔聲問，“三嫂別怕，我不會讓你殺害你的，你告訴我，你看清那人是誰了沒？”

    孫瑤身子僵住，凝思了片刻，一頭扎進(jìn)寧玥懷里：“鬼！鬼！是鬼！鬼要?dú)⑽?！?/br>
    鬼？

    寧玥眨了眨眼，且不論她根本不信這世上有鬼，縱然真有，可鬼出手，還能失手？

    “那……三嫂看清那是個(gè)什么鬼了嗎？”她循循善誘地問，“黑鬼，還是白鬼？男鬼？還是女鬼？”

    “黑……黑的……全身都是黑的……臉……臉白的，獠牙……大眼……流血的鼻子……啊——”孫瑤回想著，被痛苦的記憶，折磨得叫了起來。

    寧玥輕輕拍了拍她，軟語道：“別怕，那個(gè)鬼，已經(jīng)被我捉住了?！?/br>
    “真……真的？”孫瑤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淚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寧玥報(bào)以一個(gè)令人寬心的笑：“我捉了一個(gè)鬼，不知是不是三嫂說的那個(gè)，他的個(gè)子是不是……”

    “比我高一點(diǎn)？”孫瑤忙道。

    “對，就是比你高一點(diǎn)兒！”寧玥排除了鉆狗洞的可能，比孫瑤還高的，絕對不是孩子了，“他好像是男的還是女的來著，我想想……”

    “男的！男的！道袍！他穿黑色的道袍！”孫瑤急急地說。

    寧玥趕忙點(diǎn)頭：“是是是，就是這樣沒錯(cuò)！”看來，是個(gè)戴面具、穿黑色道袍的男子，“然后我抓住他的時(shí)候，他手里好像拿著……拿著什么來著？”

    寧玥仿佛想不起來的樣子。

    孫瑤瞪大眸子道：“手套對不對？白色手套！”

    還戴著手套啊。寧玥的眼神閃了閃，一本正經(jīng)地說：“是??！三嫂，看來我捉到的那個(gè)鬼，就是曾經(jīng)害過你的！你放心，他不可能再來害你了！”

    孫瑤長長地松了口氣。

    關(guān)于孫瑤認(rèn)定自己是被鬼給推下水的事，寧玥沒有隱瞞王妃，兇手既然做了偽裝，那么肯定不是與孫瑤描述的樣子天差地別，按照那些特質(zhì)去找，鐵定一個(gè)也找不到。

    果不其然，王妃讓人在府里找一個(gè)比孫瑤高一點(diǎn)的男子，和一個(gè)獠牙面具、一件黑色道袍、一雙白色手套，找了整整一天，都沒找到后面兩樣?xùn)|西，符合身高的男子倒是一大堆，可逐一排查后，竟然一個(gè)都不剩。

    “或者……真的是鬼吧？”王妃揉著心口說。

    “是啊，應(yīng)該是鬼。”寧玥點(diǎn)頭附和。之所以這樣說，也是為了間接保護(hù)孫瑤。孫瑤沒認(rèn)出對方，短時(shí)間內(nèi)，對方應(yīng)該不會急著滅口。

    王妃即刻請了幾個(gè)道長，在王府做了一場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