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shuí)？誰(shuí)來過地牢？”他轉(zhuǎn)頭揪住了宣王的衣襟。

    宣王濃眉一蹙：“耿云，本王念你喪父心痛，可以不追究你大不敬的罪名，放手！”

    耿云一把推著宣王抵到了墻上，咆哮道：“我問你誰(shuí)來過地牢？！”

    “你……你不要太過分了！”宣王被耿云的樣子弄得心里微微發(fā)毛，“本王來過，怎么了？你懷疑是本王殺了你父親？真是可笑！本王奉命查案，他還沒認(rèn)罪了，本王怎么會(huì)殺他？這不是惹了一身sao嗎？”

    耿云的嘴角抽動(dòng)了數(shù)下：“馬寧玥是不是來過？司空朔是不是來過？容麟是不是來過？”

    “你要本王說幾遍？除了本王，誰(shuí)都沒來過地牢！”宣王不耐煩地拂開了他的手。

    耿云扶住墻壁，努力不讓自己跌倒。

    秦公公步入地牢時(sh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chǎng)景——耿昕抱著耿家主的尸體痛哭流涕，宣王站在一旁神色不忿，耿云強(qiáng)撐著身體，面色發(fā)白……

    秦公公皺眉道：“世子爺，皇后娘娘召見。”

    耿云神色彷徨地去了椒房殿，剛走進(jìn)正殿，便被一杯熱茶砸中了腦袋，好不容易結(jié)痂的傷口再一次滲出了血絲。

    他不敢用手去摸，就任由鮮血流了滿臉。

    他痛苦地跪在地上。

    南疆皇后怒極的話音在他頭頂上方威嚴(yán)地響起：“本宮與你說了什么？耿云！你告訴本宮！”

    耿云捏緊了拳頭，太痛苦的緣故，身子輕輕地顫抖。

    “你不說，好，本宮來說！本宮告誡過你，不要再與那些人為敵！不要再插手西涼的事！別以為你打的什么主意本宮一無(wú)所知！控制西涼，就憑你？”南疆皇后的聲，并不算太大，但那壓抑在聲線中的風(fēng)暴，還是讓整個(gè)椒房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氛圍。

    耿云無(wú)言以對(duì)。

    南疆皇后又道：“耿云，你知道本宮為何一直沒出手救你父親嗎？”

    耿云輕輕地道：“知道?！?/br>
    南疆皇后冷笑：“那你倒是說來聽聽！”

    耿云艱難地說道：“姑姑是想著，恭王的事，讓南疆有愧于德慶公主，等德慶公主確定了婚事，姑姑就向陛下請(qǐng)旨，為德慶公主的大婚大赦天下，屆時(shí)，父親就能被放出來了?！?/br>
    南疆皇后一掌落在了桌面上：“既然知道本宮的打算，為什么還要去節(jié)外生枝？本宮忍了那么久，眼看著就要把你父親救出來，你倒好，一次又一次地拆本宮的臺(tái)！”

    耿云幾乎捏碎手中的拳頭：“姑姑，反正德慶公主遲早要成親，嫁給誰(shuí)不是嫁呢？嫁到耿家，不是正給姑姑添了一只臂膀嗎？”

    “那你倒是給本宮添?。〉闾砹藳]有？你砍了本宮的手！”南疆皇后話里的怒意越來越藏不住，如一團(tuán)墨云，黑壓壓地籠罩在椒房殿。

    耿家主看著無(wú)所作為，實(shí)際把控著耿家的經(jīng)濟(jì)命脈，或許對(duì)于耿家的傳承而言，他不是最重要的人才，然而對(duì)于叱咤朝堂的耿皇后來說，一個(gè)有錢的大哥，遠(yuǎn)比一個(gè)有野心的侄兒來得寶貴。

    南疆皇后攏了攏寬袖，一瞬的功夫，她已恢復(fù)了云端山巔的清麗淡然：“你退下吧，這段日子，就讓小六住在皇宮，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擅自出府?！?/br>
    耿云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姑姑，你軟禁我？”

    南疆皇后神色無(wú)波地說道：“你若不知悔改，本宮就軟禁你，直到你死?！?/br>
    ……

    耿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椒房殿的，整個(gè)人都輕飄飄的，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樣。

    天空破曉，紫氣東來，金燦燦的日暉給灰云層鍍上一圈奪目的金光，光束普照在大地上，也照在耿云蒼白得不見絲毫血色的容顏上。

    馬車在耿云身邊停下，車窗里，探出一顆圓乎乎的小腦袋：“喲，這不是耿世子嗎？怎么這么失魂落魄？又被皇后娘娘給罵了？”

    說話的是寧玥，寧玥原本在酣睡，但玄胤告訴她，眼下有個(gè)奚落耿云的好幾回，她自然不會(huì)放過了。

    耿云目光凜凜地看著她，額角青筋暴跳！

    寧玥聳肩，無(wú)奈一笑：“怎么辦吶，你能別這么倒霉嗎？每次我睡都得起個(gè)大早看你好戲?！?/br>
    耿云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然而與第一次被奚落時(shí)的淡然不同，這一刻，他無(wú)法再保持冷靜了，那一次他只是失去了官職，這一次，卻是失去了父親還有姑姑的信任，一切的一切，都是拜這群人所致！

    “是你對(duì)不對(duì)？是你讓我父親染上了鼠疫！馬寧玥，你好狠的心！”

    寧玥聳聳肩，沒承認(rèn)也沒否認(rèn)，反正是不是她干的，耿云都一樣地討厭她、恨不得撕了她，她淡淡地說道：“我早說過了，跟我做對(duì)的人全都沒有好下場(chǎng)。不過這一次也算你自己蠢，居然真把同命蠱送給了德慶公主！你是不是以為德慶公主一定會(huì)瞞著我們？還是你以為，德慶公主與司空朔糾纏不清后，我們這一塊鐵板就會(huì)決裂？我告訴你，永遠(yuǎn)不可能！”

    “你不要太囂張了，馬寧玥！傷害無(wú)辜之人，你又高風(fēng)亮節(jié)得了多少？！”

    “無(wú)辜之人？誰(shuí)？你父親？天啦，這絕對(duì)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他壓榨村民圈地、背著朝廷濫收稅費(fèi)、貪污賑災(zāi)物資……他只是沒用自己的手去殺人，但死在他暴政下的無(wú)辜良民，耿云我問你，你們耿家裝不裝得下？”

    她是心狠手辣了些，是無(wú)所不用其極了些，但有一點(diǎn)，她不會(huì)去殺手腳干凈的人，耿靈兒冒犯她那么多次，她可曾動(dòng)過耿靈兒一根頭發(fā)？

    “耿云，本來你父親輪不到我去審判，可是誰(shuí)讓你自尋死路？”寧玥拿出帕子，擦了擦額角的薄汗，三伏天到了，真是熱得人抓狂，“好了，我不跟你說了。你父親死了，身為孝子，耿昕必須守孝三年，德慶公主已經(jīng)十八了，等不起，想必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會(huì)理解的。

    當(dāng)然，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你弟弟還年輕，三年后，想再找個(gè)漂亮姑娘，多少找不著，是不是？

    我只是替你可惜，打的一手什么爛牌？害死了自己父親不說，還把弟弟的駙馬之位弄沒了。

    對(duì)了，我還聽說你被皇后娘娘禁足了，那想來我請(qǐng)六公主到府上小聚，你是管不著了?！?/br>
    耿云再也忍不住，胸腔一痛，噴出了一口鮮血……

    ……

    短短兩日，京城便發(fā)生了這么多令人“津津樂道”的事，茶樓內(nèi)，生意爆滿，全都在談?wù)摰聭c公主與耿家的恩怨。

    德慶公主先是與恭王聯(lián)姻，以失敗告終，告終的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這一次德慶公主莫名其妙地選中了恭王的弟弟，眾人尚未來得及驚詫，就被耿家主的死訊給震蕩了，耿家主一死，親事差不多也黃了，畢竟德慶公主老大不小，不可能真的等到二十多歲才出嫁。

    然而眾人還沒完全回味完耿家的談資，又爆出了另一側(cè)驚掉人下巴的事——耿云中風(fēng)了。

    一茶樓的人，全都嚇傻了。

    他們沒聽錯(cuò)吧？耿家智勇雙全的年輕世子……中風(fēng)了？

    那不是老年人才得的病嗎？

    耿云才不到三十呀！

    ……

    把耿云氣得中風(fēng)的罪魁禍?zhǔn)子圃沼圃盏鼗亓舜髱浉?，撲進(jìn)玄胤懷里，好生膩歪了一陣：“我好餓?！?/br>
    懶覺也不睡，早飯也不吃，專跑去奚落耿云，能不餓嗎？玄胤捏了捏她圓乎乎的小臉，笑著去了廚房。

    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南疆王下令，命耿昕卸職丁優(yōu)，為耿家主守孝三年，請(qǐng)德慶公主擇日，另選駙馬。

    耿家主死了，案子自然不了了之，作為審判官的宣王暗暗感覺自己白忙活了一場(chǎng)，到頭來卻什么都沒得到。

    最開心的莫過于大帥府，德慶公主的婚事暫且不談，托耿云的福，她體內(nèi)的同命蠱取出來了，另外，司空朔菩提丹也煉制成功了。

    容卿給司空朔喂下了菩提丹。

    玄胤定定地站在床前：“他多久能醒？”

    容卿道：“這個(gè)……不好說，少則七日，多則一月，他便能恢復(fù)如初。只是，菩提丹能治愈他的傷勢(shì)，但醒不醒是他自己的事?！?/br>
    ……

    自玄胤與德慶公主挑明之后，德慶公主沒再來煩擾玄胤。

    寧玥漸漸有了害喜反應(yīng)，嘔吐不止，不再喜歡出門，玄胤與宣王那邊商議將議親的日子押后，一方面是為了專心照顧寧玥；另一方面，司空朔快醒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還是留給司空朔自己處理吧。

    耿家低調(diào)地辦完了耿家主的喪事，一連痛失兩元大將，耿云又中風(fēng)在床，只有耿昕苦苦地?fù)沃?，?shí)在撐不下去了，耿昕入宮覲見了皇后。

    七月初五，秦公公乘坐馬車離開皇宮，前往峰山的白云觀。

    耿家五子，歸。

    ……

    “嘔——”

    寧玥在房里，吐得天昏地暗。

    冬梅心疼地拍了拍她脊背，拿過清茶給她漱了口：“怎么搞的?。壳岸稳兆舆€好好的，怎么說吐就吐了？一天到晚，就沒吃什么東西，人都瘦了！”

    寧玥吐得眼淚都冒出來了，隨手擦了擦，說道：“玄胤呢？”

    她害喜成這樣，那家伙可別撇下她，一個(gè)去瘋玩。

    冬梅道：“您上午不是說想吃周記的鹽果子嗎？姑爺出門買去了?！?/br>
    話音剛落，玄胤擰著一罐鹽果子回來了，三伏天，悶在轎子里，整個(gè)人濕漉漉的，如同從水中擰出來一樣。

    寧玥上前，給他擦了汗：“很熱吧？”

    “我不怕熱?！毙沸π?，打開罐子，“看看是不是你說的那種？”

    寧玥抽了抽，輕咳一聲道：“是倒是，不過……”開始繞手指。

    玄胤問：“不過什么？”

    寧玥干笑兩聲：“不過我又突然不想吃鹽果子了?！?/br>
    玄胤的嘴角抽了抽：“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山楂糕?！?/br>
    玄胤又馬不停蹄地趕去把山楂糕買了回來。

    “我又不想吃山楂糕了，想吃糖炒栗子……”

    玄胤又跑了一個(gè)來回。

    寧玥等到后邊，其實(shí)也不想吃糖炒栗子了，可瞧他滿頭大汗的模樣，實(shí)在不忍心他白跑一趟，強(qiáng)忍著往嘴里塞了兩個(gè)。

    剝第三個(gè)栗子時(shí)，玄胤按住了她的手：“別吃了！”

    吃得那么艱難，他看著都難受。

    寧玥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是不是特難伺候？要不你別去了，還是讓冬梅和秋管家去吧?！?/br>
    “我媳婦兒吃東西，憑什么叫別人買？”玄胤站起身，“走，上街去，想吃什么隨便挑?！?/br>
    小倆口一前一后地上了馬車。

    不遠(yuǎn)處，十一娘與德慶公主看見了這一幕，十一娘問：“公主，大人為什么要和郡王妃一起出門呀？不怕人說閑話嗎？”

    “反正又沒人認(rèn)識(shí)他們?！钡聭c公主落寞地轉(zhuǎn)過身，“走吧?！?/br>
    ……

    寧玥靠在鋪了涼席的軟枕上，孕婦怕熱，她已經(jīng)不像往常那般愛往玄胤懷里鉆了：“對(duì)了，上次說查十一娘，有沒有查出什么問題？”

    玄胤把玩著她依舊纖細(xì)的指尖：“沒，她跟耿云毫無(wú)關(guān)系，就是個(gè)冒冒失失的丫頭?！?/br>
    寧玥就道：“德慶公主自己就擰不清，還跟著一個(gè)更擰不清的，萍女官一人忙不過來，回頭，我買幾個(gè)丫鬟吧，正好我身邊也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