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他低頭，不知該說些什么。

    司空朔與玄胤也沒說話，這個時候要極大的自制力，才不去遷怒于他，事關寧玥，二人誰都不敢保證自己有著這股自制力。

    容卿拍了拍一旁的椅子：“坐吧，你不在府里好生呆著，跑這兒做什么？”

    還是容卿疼他，容麟挨著容卿坐了下來，說道：“我跟她話不投機，就跑出來了。我知道你可能會埋怨我沒留在那里哄她，但我實在是……”

    哄不下去了。

    容卿輕輕一嘆：“不怪你，你還小，不該讓你承受這些。”

    “我不小了！”

    “現(xiàn)在是爭辯這個的時候？”司空朔抬眸，分別看了二人一眼，道：“除了容麟的娘，還有誰可以解除玥玥身上的巫術？”

    室內(nèi)，靜默。

    還是玄胤開了口：“耿妍，她說她會?！?/br>
    “條件？”司空朔追問。

    玄胤曾經(jīng)非常討厭提起這個話題，但許是重復得多了，竟感到麻木了：“娶她，或是我死?！?/br>
    司空朔眸光有些發(fā)涼。

    容麟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件事，可能還是沖著我來的……”說完，就后悔了，他怎么能當著容卿的面講這種話呢？容卿那么聰明的人，一定能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么，那不是讓容卿更加自責嗎？他怯怯地看向容卿，“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我是想說……我……我惹毛她了……我這半年給她寫信都愛理不理的……我……”

    越描越黑。

    容卿靜靜地說道：“我明白，你不必解釋?！?/br>
    玄胤掃了二人一眼：“也不能全怪你們，她心里有火，我們點著了它的火，不把火剿滅，她是不會消停的?！?/br>
    容麟嘀咕道：“她那火炮，一燒起來能燒一個月，誰滅得了？”

    玄胤深思著，站起身。

    司空朔問：“你干嘛？”

    “去滅火。”

    司空朔嘖了一聲：“我都沒轍，你有辦法？你知道她是誰嗎？你一不能殺她、二不能挾持她，別怪我沒警告你，你那套審訊犯人的法子，對她不管用?！?/br>
    玄胤的眸光暗了暗：“我明白?！?/br>
    “明白你還去？”

    玄胤點頭：“必須去?！?/br>
    司空朔低叱道：“給我回來！”

    玄胤沒聽，從小到大，他就聽話過，現(xiàn)在雖是懂事了，不若先前那般頑劣，可骨子里的桀驁與叛逆，誰都勸不住。

    容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司空朔道：“讓他去吧，他是玥兒丈夫，就算是受氣，也好過什么都不做?！?/br>
    司空朔無奈地嘆了口氣：“許你心疼meimei，不許本座心疼弟弟？”

    容卿啞然。

    ……

    玄胤來到了大帥府。

    聽到廊下的腳步聲，夫人還以為是容麟回來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冷冷地哼道：“還知道回來？你不是挺能跑的嗎？跑呀！再給我跑遠一點兒！有本事一輩子別來見我！”

    “夫人?！毙吩陂T口，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一禮晚輩見長輩的禮。

    夫人扭頭一看，神色瞬間冷了下來：“這不是大名鼎鼎的西涼胤郡王、南疆皇長孫嗎？怎么？也要來找我興師問罪？”

    玄胤的表情十分平和：“之前有開罪夫人的地方，還請夫人見諒?！?/br>
    夫人冷笑一聲：“喲，走了個橫的，又來個狡猾的，走了個狡猾的，又來個溫順的，當我是什么人？這么好哄？”

    “夫人若是好哄，第一次就被哄下了?！毙泛艘唤z自嘲地說。

    夫人把疊好的衣服放到床上，不咸不淡地說道：“既然知道我不好哄，還來做什么？別以為你服個軟、僵兩句好話，我就會答應替那小丫頭治病了。”

    玄胤直言道：“那夫人要怎樣才肯救我妻子？”

    夫人翻了個白眼，端起桌上的茶杯，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你這是在求我？”

    玄胤的手捏成了拳頭，面上不顯：“如果夫人需要，是，我在求夫人，我長這么大，沒求過任何人，除了我妻子?！?/br>
    夫人的美眸里閃過一絲涼薄的笑意：“聽你口氣，好像我還應該感激你似的?！?/br>
    玄胤沒正面回答她的話，而是道：“夫人知不知道剛剛與你交談的人都是些什么角色？容麟、容卿、司空朔、馬寧玥，隨便挑一個出來，折磨人的手段都絕非夫人能夠想象，這世上，有無數(shù)的法子去逼夫人就范，夫人可以不就范，大不了就是給玥玥陪葬。但沒人那么去對待夫人，夫人知道為什么嗎？”

    夫人的面上浮現(xiàn)起一絲微妙的變化。

    玄胤接著道：“因為在意。”

    夫人眸光微斂。

    玄胤道：“在意她，所以不想讓她承擔任何風險，可以豁出自尊甚至一切，為她覓得良醫(yī)。但同時，如果夫人真把事情做得那么絕，她沒命的那天，我會遷怒于夫人?！?/br>
    “你威脅我？！”夫人猛地站起了身。

    玄胤默認。

    夫人氣笑了：“你有什么資格威脅我？我又不是掛了牌的大夫！我沒義務救死扶傷！她的巫術也不是我種下的，就算她死了，與我又有何干？你不要太不講道理！”

    “這世上本就沒有道理可講，容卿幫夫人養(yǎng)了容麟一場，若不是容卿，夫人早就見不到自己兒子了，可到頭來，夫人眼睜睜看著容卿唯一的meimei危在旦夕而選擇袖手旁觀。是，夫人，你沒義務救治玥玥，容卿也沒義務養(yǎng)你兒子。他養(yǎng)了，是他蠢；你不救，是你薄情；我要遷怒，是我殘暴……總之，都是隨心所欲?！?/br>
    夫人被玄胤噎得面紅耳赤，半晌，才按捺住火氣說道：“瞧瞧你，一口一個是來求我的，這就是你求人的態(tài)度？”

    “夫人沒給我求人的機會?！?/br>
    喉頭滑動了一下，夫人說道：“是我沒給嗎？是你自己一上來就亂七八糟地說一通，將責任全都推到我身上！我告訴你，求人求成這樣，不怪我不……”

    話未說完，夫人說不下去了，她怔怔地看著那個玉樹臨風的男子，挺著高大偉岸的身軀，撩開下擺，在她面前緩緩跪了下來——

    她心口，猛地一抽！

    玄胤的俊臉guntang，一陣一陣泛紅，唇角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我這樣的懇求，不知夫人接不接受?！?/br>
    “我……我……”夫人的手指抖了起來，“你……你……”

    “夫人不是想我求你嗎？我放下所有的自尊，誠心誠意地求你，求你救治我妻子，你可以從我這邊得到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但這東西里不要包括我的命，沒了我，她病好了，也活不下去?！?/br>
    他說得極為冷靜，夫人卻感到喉嚨一陣發(fā)緊，夫人艱難地吸了一口氣，道：“你……你真的什么都愿意給？”

    “是?！?/br>
    “皇位也愿意？”

    玄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皇位我倒是給得起，但夫人你要不要得起？好心提醒夫人一句，我大哥，不是夫人能夠?qū)Ω兜??！?/br>
    夫人想起了那雙銀色面具下的眼睛，永遠在笑，又永遠令人毛骨悚然。夫人的睫羽顫了顫：“誰要你們南疆的皇位了？我是隨口一說！我……我可沒說你求我，我就答應你，你自己要跪的，不是我逼的！我……我走了！”

    玄胤微微頷首。

    夫人在孫嬤嬤的攙扶下回了廂房，她不會承認，她害怕那個孩子的倔強，倔強得令人心疼。

    廂房的窗子，正好對著玄胤的方向，從窗簾的縫隙中，隱約可以看到那抹跪在廊下的身影，夫人揉了揉心口，聽得孫嬤嬤道：“喲，不好，要變天了?！?/br>
    ……

    雨水打在屋檐上，叮叮咚咚的，敲醒了寧玥的睡眠，寧玥揉揉眼，下意識地摸了摸身側，一片冰涼。

    “玄胤！”

    她坐起身，探出手，四下摸索。

    冬梅推門而入：“小姐，您醒了？是不是要如廁？”

    寧玥搖頭：“不是，玄胤呢？他去哪兒了？是不是一整晚都不在？”

    冬梅看向門口，那里，司空朔與容卿正定定地回望著她，聽了寧玥的話，朝她微微搖頭。

    冬梅壓下口水，道：“姑爺在書房跟大少爺還有中常侍大人商量你的病情，看怎么樣才能治好你?！?/br>
    “是嗎？商量多久了？”寧玥追問。

    司空朔比了個手勢。

    冬梅道：“一個時辰了?！?/br>
    寧玥狐疑地問：“這么久，那他們商量出了什么了嗎？”

    司空朔眸光一凜，容卿舉起手指，寫了幾個字。

    冬梅抿唇：“奴婢送宵夜的時候聽到他們說，好像您中的是一種巫術……”

    容卿繼續(xù)寫。

    冬梅邊看邊道：“大少爺找到那本書了，三人正在研究，恐怕今晚都要在書房度過了，您先睡吧?！?/br>
    “哦?！睂帿h戚戚然地躺下。

    待到她睡著，冬梅輕輕地合上了門。

    容卿、司空朔徹夜守在門口。

    容卿望著厚重的雨簾，問道：“你跟容麟的娘講了不少重話？”

    “當然，你應該不會想聽?！?/br>
    “我不需要聽?！比萸漕D了頓，問道：“下次摔杯子，記得找?guī)讉€贗品，真品太貴了。”

    司空朔輕輕一笑：“本座有錢?！?/br>
    “不怕他領會不了你的意思？”

    “他永遠領會不了?！彼究账泛敛豢蜌獾卣f道：“也不需要他領會。”

    “不怕他也失??？”

    “不會，連本座都搞不定的事，他再失敗，玥玥就真的沒救了，他就是給人下跪，也不會失敗而歸?！?/br>
    “你就是逼他下跪求人吧？”

    司空朔沒承認也沒否認：“颶風能折斷一棵人爬不上去的參天大樹，卻吹不斷一根被人踩在腳下的雜草，能屈能伸，方是長久之道。他該學著長大了?！?/br>
    容卿淡淡地說道：“我只要我meimei平安?！?/br>
    司空朔端起酒杯，意味深長地道：“我要你meimei平安，也要我弟弟成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