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澄一愣，旋即捏緊了帕子站了起來。

    顧娘子鼓勵又期待地看著她。

    黎月澄臉色發(fā)僵：“先生……”

    “顧娘子，你弄錯了！”彩心站在紀(jì)清漪身后，立馬揭露真相：“你說的這山茶花是我家小姐做出來的，不是澄姑娘的作品。”

    她聲音嘹亮，吐字清晰，每個人都聽到了。

    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紀(jì)清漪身上，驚詫者有之，不相信者有之，陳寶靈轉(zhuǎn)頭看紀(jì)清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顧娘子更是愣在當(dāng)場，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待反應(yīng)過來之后，她忍不住說了一句“這怎么可能？”然后就捧起那陶罐，從陶罐底下抽出一張小小的紙條，見上面明明白白這地寫著紀(jì)清漪三個字，她才明白自己剛才并沒有聽錯。

    可為什么！紀(jì)清漪怎么可能做出這么好的插花，她絕不相信。

    一定是作弊。

    她竟然敢作弊！

    她這種人有什么不敢的！

    顧娘子冷笑數(shù)聲，目光凌厲地瞪著紀(jì)清漪：“表小姐，請你說說，你是怎么想到這樣設(shè)計插花的？”

    顧娘子的眼神跟刀子一樣，再沒有剛才的溫和欣賞，紀(jì)清漪心里的喜悅退得一干二凈。

    她明白，顧娘子根本不相信這是她做的。

    顧娘子信不信，那是顧娘子的事情，她只做好自己應(yīng)該做的就行了。

    “想到了就做出來了，不過是靈光一現(xiàn)而已，哪有為什么呢？”紀(jì)清漪不急不緩道：“外祖母給的題目是春，我想春天就是花朵綻放，抽枝發(fā)芽吧。”

    顧娘子冷哼一聲，有些不齒：“原來是這樣?！?/br>
    說了跟沒說一樣。

    “就是這樣。”紀(jì)清漪半低著頭，恭敬地問：“那我通過考核了嗎？明天可以繼續(xù)學(xué)習(xí)插花了嗎？”

    “不行！”顧娘子一口拒絕。

    紀(jì)清漪霍然抬頭，目光直直地看著顧娘子。

    ☆、第20章 撒謊

    紀(jì)清漪的抬頭太突然，目光太直白，好像能刺到人心里去。

    顧娘子對她就更不滿了。

    她就知道紀(jì)清漪的恭敬是裝出來的，她就知道她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顧娘子淡漠道：“明天我要去花市采買一批花卉，不能給你們上課，紀(jì)表小姐后日再來課堂吧。”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先生?！奔o(jì)清漪突然揚高了聲音道：“我做這插花的靈感，來自于詩圣杜甫的一句詩，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先生可還滿意我的回答嗎？”

    顧娘子的身姿一僵，接著便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太夫人目光復(fù)雜地看著紀(jì)清漪，過了好一會道：“雖然通過了考核，但顧娘子為人清傲孤傲，最不喜人弄虛作假，以后在學(xué)堂上，一定低調(diào)謙遜，別惹惱了她?！?/br>
    “太夫人，這真是的是我家小姐做的……”彩心急切地為紀(jì)清漪辯解。

    “好了，我知道了?！碧蛉瞬灰詾槿坏財[擺手，扶著杜嬤嬤離開了。

    陳寶靈經(jīng)過紀(jì)清漪的時候，也冷哼了一聲，沖她翻了一個白眼。

    她覺得紀(jì)清漪怎么能這么蠢呢，就算要作弊也不能做的這么明顯啊。難道自己對她不好嗎？她怎么能有事就去求助月澄而不來求助自己呢？真是白費了她這些日子對她這么好的心。

    黎月澄倒是停了下來，笑道：“我不勝而勝，你不敗而敗。紀(jì)清漪，你想贏我，下輩子吧?！?/br>
    彩心對黎月澄怒目而視：“無恥！”

    黎月澄毫不生氣，笑著走了。顧娘子臨走之前，對她使了一個眼色，分明是有話要跟她說，她必須趕緊過去。

    “小姐，她們太過份了，這插花就是你親自做的，連太夫人都冤枉你?！彼廴Χ細饧t了：“怎么能這么欺負人呢！”

    “沒事?！奔o(jì)清漪拍著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她：“她們又不是故意冤枉我的，這都是誤會。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等以后，她們自然會知道是她們錯怪了我?！?/br>
    她越是這樣不在意，彩心就越是替她覺得委屈，甚至忍不住哭了出來。

    紀(jì)清漪好說歹說，才將她哄好了。

    她最終的目標(biāo)是繼續(xù)跟顧娘子學(xué)習(xí)插花，等到今年十月參加芳華女子學(xué)院的考試，成為其中的一員，等她在芳華女子學(xué)院謀得一席之地，就是她離開平陽侯府的時候。

    能達到目的就行了，其他的倒不用太在意。至于太夫人那邊更不用擔(dān)心，等她進了學(xué)堂，做幾個漂亮的作品出來，太夫人自然會明白。

    不過黎月澄剛才有句話說錯了，上輩子她已經(jīng)敗在黎月澄手里了，這輩子，她絕不會再敗了。

    ……

    “你好糊涂！”

    顧娘子的語氣中有著難掩的失望：“你性子和軟，待人友善，這是你的優(yōu)點。但你也不能毫無底線地幫人，就算要幫，你也要看看對方是什么人！紀(jì)表小姐并不是值得你相助的人。但凡她有你一半的懂事明理，我都不會拒她于門外?！?/br>
    “她是扶不上墻的阿斗，不能雕琢的朽木，所以我才放棄了她。你這樣幫她，只會助長她頑劣的脾氣，她認識不到自己的缺點，做錯了事情得不到懲罰，就永遠都不會成熟。你難道還能跟在她身后一輩子，永遠都替她收拾爛攤子不成？月澄，你讓我太失望了！”

    私底下，顧娘子不叫她澄姑娘，對她直呼小名。

    “先生?！崩柙鲁蔚椭^，聲音里都是愧疚：“其實清漪人并不壞，她就是性子沖動了些。我也知道自己這樣沒有原則地幫她不對，但是她苦苦哀求，我實在不忍心拒絕。畢竟……畢竟她跟我一樣，都是寄人籬下的?！?/br>
    顧娘子見她如此，語氣和軟了很多：“同樣是寄人籬下，同樣是跟著我學(xué)插花，我為何會厚此薄彼？還不是因為你乖巧懂事，而她沖動任性。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要幫她，我怎么會攔著，我是氣你把最好的那一個給了她?！?/br>
    “你只想著她，怎么就不想想，這是我特意為你創(chuàng)造的、在太夫人面前露臉的好機會？你難道就不能將梅花給她，將山茶花留給自己？”

    黎月澄低聲吶吶道：“她說更喜歡山茶花，我就讓給她了，當(dāng)時并沒有想那么多。我若是知道先生的一番苦心，說什么也不會把山茶花讓出去的。”

    “你呀！”顧娘子怒其不爭道：“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會被紀(jì)清漪欺負。你當(dāng)她是好姐妹，她當(dāng)你是墊腳石。”

    這樣的人哪里是沖動任性，分明就是道德敗壞，居心叵測。

    可恨有太夫人給她撐腰，她不得不收了這個禍害為徒，她一世的清名，恐怕就要斷送在她的手里了。

    黎月澄又羞又愧：“先生，我是真的知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會這么糊涂了，您罰我吧，別為我氣壞了身子?！?/br>
    黎月澄這樣說，顧娘子就心軟了，她根本就不是怪她，教訓(xùn)她恰恰是因為心疼她，怎么舍得罰她。

    “你要真不想讓我生氣，以后就不要這么做?！鳖櫮镒拥溃骸俺砸粔q，長一智，這一回我不生氣了，你也別難過了。快回去吧，明天一早，陪我去花市，我教你怎么挑選花?！?/br>
    “是，謝謝先生教誨?！?/br>
    黎月澄腳步輕快地出了顧娘子的屋子，見院子角落里放著一盆蘭花，就問顧娘子的丫鬟：“這蘭花怎么放在這里？”

    丫鬟一臉的苦笑：“是表小姐送來的，娘子不喜歡，我又不知道朝哪里放。直接丟出去，被人看到了也不好?！?/br>
    黎月澄盯著那蘭花看了一會道：“這么漂亮的蘭花，丟了挺可惜的，你何不搬到自己房里去，反正先生也不要了?！?/br>
    丫鬟眼睛一亮：“我正愁沒辦法呢，澄姑娘可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

    “這算什么大忙?！崩柙鲁涡Φ煤芎蜌猓骸拔铱刹桓耶?dāng)?！?/br>
    回去的路上，黎月澄走的很慢。

    雖然今天自己完勝紀(jì)清漪，但別人不清楚，她自己卻是清楚的，紀(jì)清漪插的那盆山茶的確手段高超。

    不管紀(jì)清漪是誤打誤撞做出來的也好，有高人指點也好，總之，這件事本能地讓她感覺到危險。

    紀(jì)清漪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的紀(jì)清漪了，性格變化了很多，焉知她到了學(xué)堂不會學(xué)到東西？

    她絕不允許留這個威脅在自己身邊。

    她目光漸漸變得惡毒，既然紀(jì)清漪憑著那幾盆蘭花翻身，那她同樣用蘭花將她打回原形，讓她滾回別院去，永遠都不能回來。

    回到院中，黎月澄迅速寫了一封信，對畫眉道：“將這封信交給二門處的福貴，讓他把信送給我哥哥。你送了信之后立馬就回來，不必等回信了?！?/br>
    第二天，天氣晴朗，紀(jì)清漪掐著時間，趕在紀(jì)清泰課程快結(jié)束的時候，去了外院。

    先生正在給紀(jì)清泰講《論語》，正說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之?！奔o(jì)清泰坐著，把先生剛才將的復(fù)述了一遍。先生很滿意，笑著點頭：“明天休沐，寫一篇大字，后天我要檢查的?！?/br>
    “謝謝先生今天的講解?！奔o(jì)清泰腿腳不便，回答問題可以坐著，課程結(jié)束卻不敢坐著的，他拄著拐杖站起來：“恭送先生?！?/br>
    先生走到門口，對著紀(jì)清漪點點頭，就離開了。

    紀(jì)清漪看著有些羨慕，清泰的先生真和氣，對他可真好。至少比顧娘子對自己要好多了。不過這也是清泰討人喜歡的原因。

    她笑著走進去，高聲喚著清泰的名字。

    清泰欣喜地回頭：“jiejie，咱們是要去放風(fēng)箏嗎？”

    這是前幾天紀(jì)清漪答應(yīng)過他的，他一直記著呢。

    “是呀?！奔o(jì)清漪摸摸他的頭。

    清泰笑得見牙不見眼：“那太好了，咱們終于要去放風(fēng)箏了。”

    因為腿腳不便，別人覺得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在清泰看來，都會覺得特別的可貴。紀(jì)清漪覺得心痛，卻更加堅定了要治好他的腿的念頭。

    她替他將桌上的書理好，讓下人拿了肩輿抬他去后花園。

    紀(jì)清漪跟彩心忙活了半天，風(fēng)箏終于搖搖晃晃終于飛上了天空。

    清泰頭仰得高高的，大大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紀(jì)清漪就把風(fēng)箏教給他牽著，告訴他怎么扯線風(fēng)箏會飛的更高。

    彩心突然道：“小姐，你看，那邊走來的是不是琉璃jiejie？”

    紀(jì)清漪回頭，見果然是琉璃，她就讓彩心照看著紀(jì)清泰，自己迎了上去。

    琉璃是太夫人院中的大丫鬟，等閑不會出來的，能讓她跑腿，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琉璃面色緊繃，聲音僵硬道：“表小姐，顧娘子說不想教你學(xué)插花。她跟太夫人說了很多話，太夫人很不高興，讓奴婢請你過去說話?！?/br>
    琉璃想著太夫人的怒容，心里還有些后怕，太夫人很久都沒有發(fā)過那么大的火了。

    紀(jì)清漪聽了，就不由抿了抿唇。

    沒想到她費了那么大的勁，事情的軌跡竟然還跟前世一樣。

    “好，多謝琉璃jiejie告知。”

    紀(jì)清漪的冷靜感染了琉璃，她沉默地跟在紀(jì)清漪身后，兩人一起去了安榮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