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蕭錯很快從矛盾的心緒中掙脫出來,看著自己遲疑而尷尬地懸在她近前的手。 不想吵醒她,想怎樣?抱她回寢室么?真把她當(dāng)幾歲的孩子哄著? 他收回了手,環(huán)顧沒有丫鬟服侍在側(cè)的室內(nèi),蹙了蹙眉,轉(zhuǎn)到門口喚人。 今晚要在東次間值夜的大丫鬟是半夏,恰在此時進(jìn)門來,快步上前行禮,“侯爺有何吩咐?” 蕭錯轉(zhuǎn)身往里走。 半夏云里霧里地跟進(jìn)來。 蕭錯指了指裴羽,隨后去了寢室。 半夏明白過來,連忙又是喚又是推的弄醒了裴羽。 裴羽揉了揉眼睛,茫然地坐起來,思忖片刻,看看身側(cè),“如意呢?” “去睡了。”半夏哭笑不得的,低聲道,“侯爺已經(jīng)回來了。您快去沐浴更衣吧?!庇肿载?zé)道,“都怪奴婢不盡心,這要是著涼了怎么辦?” “怎么會?!迸嵊鸫騻€呵欠,起身下地,“是我合賬時要安安靜靜的,不關(guān)你的事?!?/br> 半夏服侍著她穿上鞋子。 裴羽問道:“侯爺呢?” “去寢室了?!卑胂膲旱吐曇?,把剛才的事情說了。 裴羽又打個呵欠。明明是舉手之勞,偏要喚丫鬟進(jìn)來,他這是唱哪出呢?乏得厲害,懶得細(xì)想。 她進(jìn)到寢室的時候,蕭錯已經(jīng)去沐浴了。 等她沐浴之后回到寢室,蕭錯已經(jīng)歇下,沒看書,在閉目養(yǎng)神。 裴羽放輕動作上了床,身形滑入錦被。 剛躺好,室內(nèi)陷入昏黑——他熄了燈。 裴羽覺出了不對勁。他回來之后一句話都沒跟她說。是心情不好,還是懶得理她?要是前者,她最好保持沉默,要是后者……何時惹到了他? 不管。反正如意跟著他回正房住了,他好意思出爾反爾?想到這一點,她開心地笑了笑。真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對他有恃無恐的一天。 她翻身向里,用錦被裹緊自己,安心睡去。再醒來的時候,蕭錯已經(jīng)起身,她蓋著自己的錦被,但是挪動了地方,跟他離得很近。 裴羽隱約記得,有那么幾次,他有力的手臂隔著錦被摟住她,不讓她動。 并沒讓他忍無可忍,這算是有所進(jìn)步了吧? 起身時,裴羽聽到雨聲淅瀝,連忙問半夏,“如意沒出去吧?” “沒有?!卑胂男Φ?,“在窩里發(fā)愁呢。” “太好了。”裴羽喜滋滋地道,“今日我陪著它?!?/br> 半夏隱約覺得,夫人現(xiàn)在的側(cè)重點不對——明明該繼續(xù)把心思用在侯爺身上,這兩日卻分明更在意如意。 “要快要快,雨停了如意又跑出去怎么辦?”裴羽轉(zhuǎn)去洗漱,腳步特別輕快。 半夏笑著跟上去。 裴羽用過早膳,把如意哄到了東次間的大炕上,習(xí)字的時間都用來跟它套近乎。又特地命人喚來清風(fēng),詢問他如意有哪些喜好,照顧它需要注意哪些事。 清風(fēng)對如意的感情不比蕭錯淺,見裴羽對如意這樣上心,歡喜得緊,把所知的一切據(jù)實相告。 裴羽用心記下,等如意一走,便喚半夏取來一把梳子,給如意梳毛。 如意特別享受,趴在大炕上,漸漸地打起了瞌睡。到裴羽出門去正廳的時候,睡著了。 裴羽干脆利落地處理完內(nèi)宅的事,回到房里取出賬冊合賬,特地坐在如意身邊。 這般的喜愛,如意是感覺得到的,在裴羽面前漸漸活潑起來,用午膳之前,它坐在她身邊,好奇地看著她飛快跳躍的手指和算盤,引得在一旁報數(shù)的木香忍俊不禁。 裴羽眉宇間的笑意揮之不散。 用午膳之前,半夏來稟:“侯爺回來了,在外院書房。” “是有什么事么?”裴羽問道。 “不清楚。” 裴羽側(cè)目望了望窗外,雨勢更大了,“去問問,看他用飯了沒有?!?/br> “是?!?/br> 因著如意帶來的喜悅,裴羽用膳之后仍舊神采奕奕的,沒有循例午睡,繼續(xù)算賬。 過了一陣子,半夏來回話:“侯爺不像是有事,回來之后沒見任何人,只獨自留在書房,也沒叫人傳飯?!?/br> 那是怎么回事呢?難不成他遇到了棘手的事,或者是心緒煩躁? 半夏繼續(xù)道:“奴婢問了清風(fēng)兩句,他說侯爺可能是身體不舒坦?!?/br> “不舒坦就傳太醫(yī)啊?!迸嵊鸬?。 “他也拿不準(zhǔn),侯爺又沒發(fā)話,不敢自作主張。” 裴羽抿了抿唇,“知道了?!闭Z畢繼續(xù)悶頭算賬,情緒卻不可避免地轉(zhuǎn)為低落。 蕭錯這個人,實在是讓身邊的人無所適從。 思來想去,她的結(jié)論是他不舒坦。 祖父、父親偶爾也是這樣的,生病了只一味忍著,要人哄著求著才肯尋醫(yī)問藥。 要是這樣,她得去看看他。想到昨晚睡前的情形,有點兒打怵。 他若是正肝火旺盛見都不見或是把她攆出書房,那……以后這日子就不用過了。 不會的,他遇到大是大非都不動聲色,怎么可能為難她一個弱女子? 再說了,她是他的夫人,關(guān)心他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 打定主意,裴羽瞥一眼賬冊,有了主意,起身下地,吩咐半夏:“我要去外院見侯爺?!?/br> ** 蕭錯今日過得特別辛苦。 他肩背受過傷,恢復(fù)的情形雖然很好,遇到陰雨連綿的天氣卻會作痛。 那種疼,像是骨頭縫里嗖嗖地刮著寒風(fēng),鋒銳的刀子一樣,一下一下地凌遲著人的血rou之軀。 近來隔三差五的下一半日的雨,這情形越來越嚴(yán)重。今日終是磨得他心浮氣躁,耐著性子從速處理完軍務(wù),回府休息。 進(jìn)到府中的時候,是要回正房的??墒牵氲阶约耗莻€一團(tuán)孩子氣的妻子,覺得還是在外院躲清靜較好。 今日比昨晚更不想哄她照顧她,萬一情緒差弄得她又委屈生悶氣,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此刻,蕭錯略顯疲憊地斜倚著太師椅,把玩著一枚戒指。 和田羊脂玉戒指。 昨日他吩咐清風(fēng),看看能不能在書房找到戒指。今日回來,清風(fēng)送上茶點的時候拿給了他。 他就問了一句,知不知道由來。 清風(fēng)記得,說是他成親翌日一早隨手放到書桌上的。末了遲疑地問道:“到底是誰送您的?” “忘了。”他當(dāng)時半真半假地道,“我醉了?!?/br> “的確。”清風(fēng)釋然一笑,“那晚喝醉的人可不少,興許是哪個醉得不成樣子,把這戒指當(dāng)做勸您喝酒的彩頭送您了?!?/br> 這戒指真就像是醉鬼送他的——他哪根手指戴著都不合適。 那個小迷糊。居然還好意思跟他鬧脾氣。 這樣想著,他不自覺地彎了彎唇。 “侯爺,”清風(fēng)走進(jìn)門來通稟,“夫人過來了,說有一筆賬存疑,要問問您?!?/br> 說起賬目,蕭錯自然想到了交給裴羽的那幾本賬冊,“請?!?/br> 清風(fēng)應(yīng)聲而去。 片刻后,裴羽走進(jìn)門來。 蕭錯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指了指書案對面的椅子,“坐下說話?!?/br> 裴羽笑微微落座。 清風(fēng)走過來,給裴羽斟了一杯茶,隨后退出去。 “何事?”蕭錯問道。 “沒事?!迸嵊鹄侠蠈崒嵉馗嬖V他,“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找了個借口。”賬目還沒算完呢,發(fā)現(xiàn)的問題算不得大事,與其說謊,不如說實話。 蕭錯沉默片刻,凝了她一眼,“看吧。” “……”裴羽無奈,隨后真就忽閃著大眼睛看著他,眼神關(guān)切地打量他的氣色,覺得他臉色有些蒼白,眉宇間凝著疲憊。 聽話到了這地步……蕭錯抬手?jǐn)n了攏眉心。 裴羽問道:“侯爺是不是不舒坦?” 蕭錯反問:“想說什么?” “問問都不行么?”裴羽低下頭,沮喪地道,“你又不愿意理我了。我又做錯了什么?”在他面前再不長腦子,他態(tài)度、語氣的不同,她還是可以區(qū)分的。 “……”蕭錯的手抬起來,放到桌案上,攤開掌心,“心里不舒服?!?/br> 裴羽看到自己送他的戒指還在,不由綻放出驚喜的笑容,但是那笑容很快就消散,“為何心里不舒服?” “你告訴我,”蕭錯問道,“我該戴在哪根手指上?” 這就是說,是很不合適。裴羽到此刻才驚覺自己送他這信物是一出鬧劇——成婚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他手指的尺寸,只是感覺他的手與哥哥相仿,便按照哥哥手指的尺寸請玉石鋪子專門做的。 傻事都讓她做盡了。 她萬般沮喪地低下頭去,尷尬、窘迫至極,真要讓她哭一鼻子了。只是因為在他面前,強(qiáng)行克制著。 蕭錯看著她,微微揚眉,真有點兒擔(dān)心她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他想的很簡單,否認(rèn)自己傷病發(fā)作,把這件事拿來說說,之后讓她安心回房。 可她這樣子……至于么? 怎么樣的物件兒不都是身外物?有什么好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