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他盡量保有著冷靜克制,而這是無從始終清醒置身事外的事。唇舌交錯時,他呼吸一滯,將懷里的人更緊的擁住。 原來,你情我愿的親吻的感受,是這樣的妙不可言。 讓她整個人變得綿軟,讓他的心變得分外柔軟。 這綿長溫柔的親吻,因為他的克制、珍惜,宛若與她攜手走了一段流光溢彩的長路,只關(guān)風(fēng)月,只有風(fēng)情。 意識到懷里那個因為起先屏住呼吸之后氣喘吁吁的狼狽,蕭錯笑著放開了她,微揚了臉,親了親她的額頭,“笨。” 裴羽把臉埋到他胸膛,松開了一直無意識的揉著他中衣后擺的手,不服氣地腹誹著:打量誰都能跟你一樣無師自通么?這種時候都能氣定神閑,難不成上輩子是得道的高僧? 蕭錯揉了揉她綢緞一般的長發(fā),“沒不高興吧?” “……沒?!迸嵊鸬群粑届o下來才應(yīng)聲,手臂慢慢地環(huán)住他。 蕭錯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低頭吻了吻她的頭發(fā)。 這樣就很好。 周mama的腳步聲趨近,在門口停下來,恭聲稟道:“侯爺,夫人,二夫人過來了?!?/br> “這個時候?”裴羽立刻坐起來,轉(zhuǎn)頭望向窗戶,入目的是一片昏黑。 蕭錯則問道:“說沒說原由?” “說了?!敝躮ama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屏風(fēng)后面回話,“二夫人臉色慘白,驚慌失措的。奴婢問了隨行的丫鬟,說是什剎海別院又鬧鬼了,這次連二夫人都被嚇得不輕。” 裴羽在這期間下地,一面穿戴一面吩咐道:“先將二夫人請到花廳,喝杯茶壓壓驚,我洗漱之后就過去。再有,吩咐下去,抓緊把清風(fēng)閣正屋收拾出來——等會兒二夫人就要住進去,多找些人手?!?/br> 周mama稱是而去。 蕭錯對裴羽有點兒刮目相看。看起來,她主持中饋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是她自己?yīng)對自如,可不是那些管事的功勞。 裴羽轉(zhuǎn)到了妝臺前,自己動手梳理長發(fā),麻利地綰了個圓髻,對蕭錯道:“你說這是怎么回事呢?二弟妹上次過來好好兒的,全不在意鬧鬼的說法,今日就被嚇到了……二爺呢?他在沒在家?” 蕭銳這幾日與江夏王世子去了城外山中的一座寺廟,看樣子是還未返回。蕭錯緩緩坐起來,“我去外院,找人詢問原委?!?/br> 只能如此。要是別的事情,全不需他費心。但這是二房的事,他作為一家之主,不能不過問。 兩個人穿戴齊整之后,分頭行事,蕭錯去外院書房,裴羽去了花廳。 花廳里的二夫人,穿戴還算整齊,發(fā)髻有些凌亂,面色發(fā)青,雙唇失色,眼神呆滯。 “二弟妹。”裴羽緩步走向二夫人,心里有些緊張,她很怕二夫人因為驚嚇過度忽然跳起來鬧騰。 二夫人遲緩地看向她,視線有了焦距,雙眼總算有了點兒神采,“大嫂……”剛一說話,已經(jīng)落下淚來。 裴羽加快腳步走過去,“沒事了,別哭?!?/br> “我真是要被嚇?biāo)懒耍趺炊紱]想到……”二夫人用力握住裴羽的手,語無倫次地道,“原本睡得好好兒的,可是到了半夜,我居然看到了一個人……” 看到了一個“人”,那就是人嚇人了?可周mama說的卻是鬧鬼。裴羽忽略掉二夫人那只冰冷的手帶來的不適,問道:“看到了怎樣的人?” “是已經(jīng)病故好幾年的人?!倍蛉肃氐溃懊髅饕呀?jīng)死了,昨晚卻活生生地出現(xiàn)了……大嫂,我真的遇見鬼了……可是我不明白,她為何要來找我呢?我又不曾做過害她的事,她也沒與她生得酷似的姐妹……” 裴羽見二夫人神思恍惚,知道此刻自己繼續(xù)詢問的話,只會加重她的后怕,便溫言軟語地安撫:“沒事了,你已經(jīng)離開了什剎海,不回去了,今日就住下來,好么?” “好,好!”二夫人用力點頭,“我不回去了,那邊的東西都不要了,晦氣。”說話期間,終于清醒了一些,忐忑地問道,“我這個時辰過來,侯爺可知道?我也是一身的晦氣,是不是應(yīng)該先去寺里驅(qū)驅(qū)邪?” 飽受驚嚇之后,之前不以為然的事情全相信了。裴羽到了這時候,其實心里有些發(fā)毛,只是不能露出馬腳罷了,語氣如常地道:“不需顧忌那些,你只管安心住下。先睡一覺,醒來之后再斟酌別的事情?!?/br> 二夫人哪里有別的選擇,黯然說了聲好。 周mama進來回話:“聽風(fēng)閣正屋已經(jīng)收拾出來了,只是陳設(shè)少一些,還請二夫人暫且將就。” 二夫人頻頻點頭。 裴羽親自送二夫人到了聽風(fēng)閣。喝了安神湯,點了安息香,又有好幾名丫鬟服侍在寢室,二夫人總算是慢慢放松下來,沉沉入夢。 忙碌完這一場,裴羽得知蕭錯已經(jīng)從外院返回,忙回了房里。 蕭錯坐在東次間的太師椅上,斂目沉思,聽得她的腳步聲,抬眼微笑。 裴羽到他近前落座,把聽到的只言片語跟他說了一遍,“我聽著打心底冒寒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全無頭緒?;卦挼娜瞬]親眼看到,說不出個所以然?!笔掑e如實道,“這種事,需得有心人籌備良久,事發(fā)時難以看出端倪。” 這樣的說辭,意味的是他根本不相信鬧鬼。 似是驗證她的想法,蕭錯自嘲地笑了笑,道:“先前只以為是那邊的人自己嚇自己,倒是沒想到,事態(tài)會愈演愈烈?!?/br> “局中人都是到了今日才當(dāng)回事,別人又能怎樣?”裴羽無意間寬慰了他一句,隨后問道,“我該做些什么?”在他面前,她的心智很多時候就是擺設(shè),腦筋不是轉(zhuǎn)得太慢,就是根本不轉(zhuǎn)。 “已派人找二弟從速回來?!笔掑e說完自己的安排,才告訴她該怎么做,“你今日給二弟妹多添些人手,權(quán)當(dāng)給她壯膽。管家手里有兩個膽大心細(xì)的丫鬟,人到內(nèi)宅的時候,你安排到二弟妹的房里。” “好啊?!迸嵊鹦廊稽c頭,喚來木香、半夏,照著他的話吩咐下去。轉(zhuǎn)回到他面前的時候,笑盈盈地遞給他一盞茶。 “什么事這么高興?”蕭錯不明白她情緒怎么轉(zhuǎn)變的這么快,前一刻提心吊膽的,此刻像是平白撿到了金元寶。 裴羽笑意更濃,輕聲道:“你今日跟我說了好多的話,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br> 蕭錯微愣,隨即拍了拍她的額頭,“沒正形。” 裴羽笑著退后一步,“怎么沒正形了?我又沒說錯?!?/br> 蕭錯懷疑她是在委婉地揶揄自己,一笑置之,指了指炕桌另一側(cè),“別淘氣了。今日你要做的事情可不少,用你自己的腦子想想?!?/br> 誰淘氣了?裴羽不服氣地看他一眼,卻是依言落座,正色思忖起來。 ☆、第013章 013 看起來,當(dāng)務(wù)之急是幫二夫人查清楚真相,但是事發(fā)突然,全無頭緒,需得抽絲剝繭,怕要耗費一段時日。 并且,這種事情,不能聲張,一來是對查證無益,二來是對二夫人沒有好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人們都是一樣,事情沒落到自己頭上,都會這樣認(rèn)為,聽說之后,大多會質(zhì)疑二夫人的品行。 斟酌出輕重之后,裴羽有了打算,認(rèn)真地看向蕭錯,“今日到正廳理事的時候,我會敲打各處的管事,讓她們謹(jǐn)言慎行,不得捕風(fēng)捉影、胡言亂語。正房的人自不必說,我不會容著誰忙中添亂?!鳖D了頓,又道,“外院、別院那邊,要請侯爺費心?!?/br> 蕭錯頷首,滿意的一笑。 裴羽繼續(xù)分析,“之后就是二弟妹那邊。她已然亂了方寸,聽以前話里的意思,成國公府那邊慣于做法事、道場驅(qū)邪。嗯……”她蹙了蹙眉,“我覺著是有害無益,那樣等同于承認(rèn)府里有鬼怪。況且我小時候看過做法事、道場,那可不是讓人心里松快的情形。二弟妹本就受了驚嚇,不能再百上加斤。”說著,她立場已轉(zhuǎn)為堅定,“不行不行,我得好好兒跟她說說,胡來的話,沒病也要折騰出病?!?/br> 不準(zhǔn)誰把府里弄得烏煙瘴氣是對的,但她的理由全不在他意料之中,是從細(xì)微處為人著想的善良,亦是孩子心性所致。蕭錯摸了摸鼻尖,到底是沒忍住,笑了。 裴羽纖長的睫毛忽閃著,眼神困惑,“我說的不對嗎?” “對。”蕭錯頷首,笑意更濃,“你這樣動之以情也好。二弟妹若是信那些亂七八糟的,就讓她回娘家去折騰——告訴她,這是我的意思。二弟回來之后,我也會跟他提一提?!?/br> “好?!迸嵊饝?yīng)下之后,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曉得你是這態(tài)度,這會兒卻沒想起來?!?/br> “你呢?”蕭錯問她,“看這意思,也不相信那些?” “大多時候不信。”裴羽照實說道,“比起那些,更難應(yīng)對的是裝神弄鬼的人?!闭嬗醒Ч砉郑擞终嬗龅降脑?,選擇余地太小,只得聽天由命。 “懂的倒是不少?!彼诙洌鞘掑e完全認(rèn)同的。 裴羽斜睇著他,小聲嘀咕:“我只是遇到你就笨得不行。”該明白的事理,長輩都曾悉心教導(dǎo)過。 蕭錯又何嘗沒留意到這一點,頗覺有趣。遇到意外不慌亂,反應(yīng)沉穩(wěn)而敏捷——她這些長處,在他面前一樣都沒有。 待得相處時日久一些,她應(yīng)該就會適應(yīng),在他面前變得隨意自在。萬一總是如此……想到她種種可愛、有趣的小模樣,他牽唇微笑,那也不是壞事。 到此刻,蕭錯想明白了一件事:曾與自己較勁,根本是多余。公是公,私是私,劃分清楚就好,她又已允諾,不會干涉他在府門外的事。 怎么想,她都是讓他很省心的小妻子。私底下的孩子氣,他有何資格不包容? 念頭飛快閃過,蕭錯溫聲道:“喚人擺飯吧?!?/br> “好?!?/br> 兩人一同用過早膳,如意神采奕奕進門來,黏在蕭錯身邊。蕭錯去外院的時候,它自然是亦步亦趨。 蕭錯進到書房,喝完益明煎好的湯藥,派出足夠的人手,將什剎海別院原封不動地看護起來。再多的,不需做。眼下不知原由,連根本的懷疑、猜測也無,無從著手。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知曉蕭銳明確的態(tài)度、打算,若是根本不用他介入,再好不過。 隨后,蕭錯喚來管家、管事,將府邸內(nèi)外一樁樁事情交代下去。 留在內(nèi)宅的裴羽也不清閑,正色交代周mama、半夏、木香,管好正房的人的嘴,不準(zhǔn)私下議論二夫人的事。 三個人聽了,雖然心里都是七上八下,面上卻是不敢流露分毫,恭敬領(lǐng)命,出門召集齊一眾丫鬟婆子,聲色俱厲地訓(xùn)話,眾人齊齊稱是。等到裴羽到了正廳,吩咐各處管事mama的時候,也是這情形。 這情形,不開眼的是因為懼怕蕭錯,明智的則是擔(dān)心飯碗不保。 能留在裴府當(dāng)差的人,明智的居多。 裴羽這個侯夫人,對待下人的態(tài)度一向溫和,但并不代表沒有管制人的手腕。 她一向秉承著一個原則:不論何事,照規(guī)矩來。有些事,她是事先打好招呼,立下規(guī)矩;有些事,她是循著裴府舊例行事。 主持中饋的日子已久,她怎么可能沒遇見過油滑或混賬的下人,每次都是恪守著原則,從不破例。有人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或是托人講情,她一概不予理會。 反過來,下人情有可原的過失,她只是敲打兩句。 在如今,對于裴羽而言,這是最省心的管家之道,她與蕭府的下人只是主仆而無情分,凡事越簡單越好。等到日子過得舒心自在,便要在各處安排自己的心腹,做到對內(nèi)宅事宜了如指掌。到那時,再逐步調(diào)整一下處事的方式、態(tài)度。 裴羽照常示下之前,先命半夏去請顧大夫過來一趟,給二夫人把把脈開個安神的方子,又命周mama、木香拿上對牌,去看看聽風(fēng)閣正屋短缺哪些物件兒,帶上二夫人的大丫鬟到庫房挑選。 整個上午,主仆四個都沒得片刻清閑。 裴羽不由得想到薔薇、澤蘭,兩個人這幾日都不在府中。薔薇去看望母親劉氏,澤蘭則是兄長娶媳婦,她都給了五日的假。算算日子,過一兩日才能回來。 午間,蕭錯有客,在書房用膳。 下午,裴羽得知二夫人服了寧神的湯藥又睡下了,便坐在東次間的大炕上打絡(luò)子。沒有如意陪著,室內(nèi)顯得分外安靜,這件事情上,她有點兒嫉妒蕭錯。 用黑色、金色的絲線打好絡(luò)子,剛把戒指系上去,半夏進門來稟:“管家?guī)е鴥擅诀哌^來了?!?/br> 裴羽連忙把戒指放進荷包,轉(zhuǎn)到廳堂。 管家躬身行禮,道:“這是從外面調(diào)回來的兩名丫鬟?!?/br> 裴羽頷首,見兩個女孩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jì),眼睛都特別明亮有神,問道:“安排怎樣的差事更妥當(dāng)些?”她不知道兩個人的斤兩,亦從不小覷管家的能力,擔(dān)心委屈了她們。 管家笑道:“只要能日夜留在聽風(fēng)閣當(dāng)差即可,二等、三等或是粗使的小丫鬟都好。” 裴羽一笑,“明白了?!边@件事有必要知會二夫人,到時候提一提管家的意思就好。 管家告退。 裴羽問兩個女孩子:“你們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