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亂七八糟的事兒……”裴羽忍俊不禁,“這話要是讓皇上聽到,不跟你發(fā)火才怪。” 蕭錯牽了牽唇,“太子剛出生的時候,他沒比誰好到哪兒去?!?/br> ……這算不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克谛睦锔拐u著。 蕭錯柔聲道:“聽話,睡吧。阿瑾有我照看著呢?!?/br> “好啊?!笔裁词露疾恍枰齝ao心,眼下也實在不是她逞強的時候,便安然地闔了眼瞼。但是,因著喜悅,睡意并沒很快光顧。 蕭錯撐身給她掖了掖被角,溫暖的手指輕撫著她的眉宇。 裴羽不解,睜開眼睛看他,對上的是他滿含著柔情的雙眸。那樣的眼神,讓她心頭一震,繼而,便覺得整顆心都充盈著歡悅、滿足。 “阿羽。”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唇。他想說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不知道在孩子落地之前我有多怕失去你。感謝你,依舊與我相伴。 那樣的怕,是他從未領(lǐng)略過的恐懼。 裴羽抬手,食指按上他的唇。 他從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熬夜在以往也是常事,但是這一次,他眼里有血絲,他眉宇間有倦意。那只能是過度的擔(dān)憂所致。 女子生產(chǎn),一如一腳踏入鬼門關(guān),看起來該順產(chǎn)的情形,忽發(fā)意外的也不少見。是因此,醫(yī)婆循例事先詢問他:若萬一出了岔子,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醫(yī)婆回來時低聲告知產(chǎn)婆:“侯爺說保夫人,又說沒有萬一,他的妻兒,哪一個都不能出閃失。若遇到意外,及時告知——顧大夫已經(jīng)來了?!?/br> 她那時雖然飽受煎熬、痛楚,還是分外清晰地聽到了。 “我明白?!迸嵊鸫浇歉吒叩芈N了起來,繼而,手滑到他肩頭,勾近他,吻在他的唇上,“往后不準(zhǔn)只寵著女兒,也要對我好。不然啊,我跟你沒完?!?/br> “嗯。”他頷首微笑,順勢捕獲她的唇,輾轉(zhuǎn)輕柔的一吻。 ** 裴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是因瑾瑜的啼哭聲。 “怎么了?”她睜開眼睛,緊張兮兮地問道。 “沒事,沒事?!笔掑e溫聲安撫著她的情緒,“我讓吳mama看看?!?/br> 吳mama已經(jīng)到了屏風(fēng)外,“夫人、侯爺——” 蕭錯下地,把瑾瑜抱給吳mama,“等會兒記得抱回來?!?/br> “是?!?/br> 蕭錯親自去給裴羽倒了一杯水,送到她唇邊,“渴了吧?” 裴羽輕輕點頭,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水。 蕭錯摸了摸她的頭,“孩子哭是常事,別緊張兮兮的?!?/br> “好像就你知道似的。”裴羽心說我哄過的小孩子總要比你多吧?只是別人家的跟自己生的孩子能一樣么? 蕭錯勾了勾她的下巴,笑容里有著不自覺地縱容、寵溺。 過了一陣子,吳mama把瑾瑜送回來,笑呵呵地道:“換了尿片。大小姐方才是覺著不舒服了。” “這會兒醒著沒有?”裴羽坐起來。 “醒著呢。大小姐的眼睛真好看。” 裴羽抿嘴笑著,伸出手臂,接過女兒的襁褓。她知道蕭錯不會夸大其詞,可還是想親眼看到。 果然,瑾瑜有一雙大大的眼睛,明亮的眸子,眼底是嬰兒獨有的微藍(lán),更顯得純真無邪。 其實,眼睛像蕭錯更好,他有著一雙極為漂亮的眼睛。 瑾瑜的大眼睛很靈活,左顧右盼。但是,剛剛出生的孩子,還不能將近前情形看清楚吧?——裴羽好像聽顧大夫說過,這大抵是童心天性使然。 “你快躺好?!笔掑e把瑾瑜接過去,“坐月子呢?!?/br> 裴羽不滿地撇了撇嘴,“你也說了,是‘坐’月子,總讓我躺著做什么?” 吳mama聽得抿嘴笑了,但并不敢插話,輕手輕腳地退出。 “不就是想看孩子么?”蕭錯笑著把瑾瑜放到她身邊,“只許看,不需動手費力?!?/br> 這還差不多。裴羽依言躺下去,手指輕柔地?fù)嶂畠旱男∧槂骸?/br> 蕭錯側(cè)臥在外側(cè),將女兒那小小的手托在手里細(xì)看。過于嬌嫩的小孩子,讓他將動作放到最輕柔,仍是擔(dān)心會讓孩子不舒服。 瑾瑜正是貪睡的時期,沒過多久,便又沉沉睡去,偶爾會嘟一嘟嘴,煞是可愛。 裴羽自起初醒來就覺得少了點兒什么,到這會兒總算想起來了,輕聲問蕭錯:“如意呢?” “讓清風(fēng)帶它出去玩兒了?!笔掑e解釋道,“阿瑾還太小,不方便讓它進(jìn)來。過些日子再說。” “也只能這樣,要委屈它幾日?!迸嵊鸬男木w轉(zhuǎn)移到別處,“二弟妹和長公主生的就是兒子,怎么我生的就是女兒呢?皇后娘娘就不需說了,生下公主是兒女雙全?!彼悬c兒沒好氣地看著他,“都怪你,一定是你總念叨著是女兒的緣故。” “你怎么好意思拿這種事強詞奪理呢?”蕭錯低低地笑起來,“我這是有福氣?!?/br> 裴羽倒是很想爭氣地說一句“日后還要生”,可現(xiàn)在真沒那個底氣。好了傷疤才能忘了疼,她現(xiàn)在的苦頭還沒吃完呢。也便一笑,“是我和阿瑾有福氣。”這要是換了個滿心巴望兒子的人,情形終究是讓人不好過。 ** 翌日上午,裴夫人和裴大奶奶來了,婆媳兩個先是抱著瑾瑜笑逐顏開,繼而便關(guān)切地詢問生產(chǎn)是否順利。 裴羽道:“頭一胎,算是特別順利了?!?/br> “那就好?!迸岱蛉吮阌株P(guān)心起她的膳食來,“這兩日吃的什么?有些飯菜可是要忌口的?!?/br> “我曉得?!迸嵊疝D(zhuǎn)身從床頭的小格子里取出兩頁菜譜,“侯爺請顧大夫開出來的膳食單子。” “難為姑爺了,這么周到。”裴夫人眉開眼笑的。 “是啊?!迸岽竽棠逃芍缘仡h首附和。 進(jìn)內(nèi)宅時,她和婆婆遇見了蕭錯,就發(fā)現(xiàn)平日神色清冷的男子眉宇間充盈著喜悅,那般柔和的暖暖的氣息,足以感染到任何人。 蕭錯的百無禁忌,是無視所有的繁文縟節(jié),真的不在意子嗣的事情。要是換個人,因著現(xiàn)今的地位,怕是做夢都想一舉得男。這世道下,在很多男子心里,女兒是可有可無的,有了兒子才算是有后人了。 可蕭錯倒好,最先去裴家請大老爺取名的時候,對男孩兒名字差不多是無視,只與岳父斟酌哪一個女孩兒的名字最好。 那時候,她們婆媳兩個就暗地里欣喜,玩笑說阿羽要是生個兒子的話,姑爺會不會失望啊。 不為這等事情心煩的女子,才是真的有福氣。 婆媳兩個都是過來人,曉得裴羽精力不濟(jì),說笑一陣子便回府,等洗三禮再來。 下午,蕭銳、蕭錚和二夫人來了。 二夫人徑自去看裴羽和瑾瑜。 蕭銳、蕭錚則在正屋的廳堂,等著見蕭錯。 蕭錯見到他們,微微蹙眉,“你們來做什么?” “來看侄女。”兄弟兩個同時起身行禮,異口同聲。 “……過幾天再說?!笔掑e其實差點兒就說不給看。 “大哥,”蕭銳完全是啼笑皆非的樣子,“你看我們不順眼,可不等于侄女也看我們不順眼??禳c兒快點兒,給我們看看、抱抱。說到底,這不關(guān)你的事兒,我們只是來看侄女的?!?/br> 蕭銳原先也是滿心巴望著添個女兒,可是妻子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倒也是大喜事,可想要女兒的話,就要過一兩年再說了。眼下聽得侄女出生,莫名就覺得特別親近,不親眼來看看,日后少不得抓心撓肝地惦記著。 蕭錚呢,只覺得蕭府的日子在孩子這方面來講是圓滿了,自己又長了一輩,成了兩個孩子的叔父,平日想起來就忍不住高興地笑起來。前些日子,每隔一兩日就到東院看看侄子,眼下大哥得了女兒,便又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小侄女。 “大哥,”蕭錚難得的笑得特別開心,語氣分外柔和,“我給侄女的見面禮都帶來了,是長命鎖。你就讓我看看吧?!?/br> “……”蕭錯沒法子,“只準(zhǔn)看。”他才不讓他們抱女兒呢,笨手笨腳的,弄哭了女兒怎么辦?阿羽又要緊張兮兮的了。 “行行行,只看看?!毙值芏诉B聲應(yīng)著。 蕭錯這才吩咐下去,讓奶娘把瑾瑜抱來正屋。 奶娘一進(jìn)門,蕭銳、蕭錚便站起身來,走到她跟前,斂目打量著襁褓中的瑾瑜。 也是趕巧了,瑾瑜剛吃飽,這會兒正醒著。 “這也太好看了?!笔掑P唇畔逸出大大的笑容。 落在蕭錯眼里,有點兒驚訝:他還是頭一回見到三弟這樣的笑容,高興得傻乎乎的樣子。 “這么早就睜眼了?”蕭銳語氣低低的,柔柔的,“我們瑾瑜可比你哥哥有出息,你哥哥好幾天才肯睜開眼睛的?!蓖R煌#值?,“粉雕玉琢的,也太招人喜歡了。” 蕭錯看著兩個弟弟一個有點兒傻、一個有點兒懵的情形,忍不住回頭想了想——看到女兒的反應(yīng),好像只有阿羽還算淡定——他在最初看到女兒,將小人兒抱在臂彎的時候,也是有片刻恍惚,覺得那份喜悅太重,重到讓他害怕自己只是身在一場最美的夢境之中。 這不同之處,或許就在于,阿羽是切身經(jīng)歷懷胎之苦、感受著孩子在腹中的一點點成長、變化,早就想見到了孩子的出生,所以,在這種時刻,反倒顯得比男子還要理智。 蕭銳、蕭錚把帶來的見面禮交給丫鬟,前者絮絮叨叨:“往后還有,洗三禮、滿月、周歲都要給侄女精心準(zhǔn)備禮物,平日找到好玩兒的物件兒,也會送來的。” “對?!笔掑P點頭附和,“明日我就去多寶閣,請師傅變著花樣打造出點兒合女孩子心意的小玩具?!?/br> “這大眼睛,太招人喜歡了?!笔掍J轉(zhuǎn)頭看著蕭錯,“我平日來看侄女,就別遞帖子了吧?哥,這種事兒你要是還總讓我繞八個圈兒才能如愿,就太不厚道了?!?/br> “沒錯,這個規(guī)矩得改?!笔掑P亦是眼巴巴地看著大哥,“侄女跟你是兩碼事,你不讓瑾瑜跟我們親跟誰親?” 蕭錯將女兒接到臂彎,沒接話,心里卻道:不跟你們親也有的是親人,我們瑾瑜可有五個舅舅呢。 “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了?!笔掍J笑道。 蕭錯輕輕拍著女兒,語氣溫和:“隨你們吧?!彼偛荒茏钄r這種事,有叔父卻得不到他們寵愛的話,瑾瑜長大之后,應(yīng)該會有些失落吧?何苦讓女兒的生涯中有缺憾。何況,他這兩個弟弟的確是偶爾犯渾魯莽,但這種性情的人,對孩子的疼愛也是發(fā)自肺腑的。 蕭銳、蕭錚喜不自勝。 ** 洗三禮當(dāng)日,蕭錯只請了自己和裴羽真正交情不錯的人上門,是擔(dān)心裴羽應(yīng)承人太多的話會疲憊,等到滿月酒的時候再好生熱鬧一番也不遲。到那時,瑾瑜也大一些了,環(huán)境嘈雜一些應(yīng)該也能適應(yīng),眼下太小了,被吵得睡不著大哭可怎么辦。 裴羽精氣神好了很多,又只需倚著床頭與女眷們說說話,并沒覺得辛苦。 待到用過午間的席面,人們便相繼道辭,紛紛叮囑裴羽好好兒坐月子,等到滿月酒的時候再聚。 張夫人則逗留到最后才走,笑呵呵地說起二女兒的事情:“旭顏和國舅爺?shù)挠H事已經(jīng)定下來了。國舅爺隔幾日就請人上門提親,旭顏也是愿意的,我們當(dāng)然就不好再端著架子了?!?/br> “是嗎?”裴羽滿眼驚喜,“那太好了。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就是前兩日的事情?!睆埛蛉诵χ兆∨嵊鸬氖?,“我算著你就是這幾天的日子了,便沒好意思上門。說起來,真正的媒人是你和侯爺?!?/br> 裴羽開心地笑起來,“這個我只是傳句話罷了,二公子那邊還勉強算得上。眼下我只盼著快些坐完月子,到時候去府上看看二小姐。好一陣沒跟她好好兒說說話了?!?/br> “我只怕你到時候舍不得孩子,不肯出門呢?!睆埛蛉诵Φ?,“旭顏那個性子,誰不知道?你何時想見她,只管派人傳句話,我放她出門就是了?!?/br> 裴羽笑出聲來,“這樣說來,您現(xiàn)在是把人關(guān)起來了?” “是關(guān)起來了,只是總有看不住的時候?!睆埛蛉藷o奈地笑著搖頭,“好在現(xiàn)在安生了一些,比以往要聽話得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