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小表哥如此熱情,無雙還是感激的。 不過,為自身安全,她可不敢真讓他給自己挑魚刺。 別說通過數(shù)日相處,無雙早就明白楊天狄是個毛躁的性子。就算他能像她一樣沉靜……上輩子無雙直到十歲時,逢吃魚時還是奶娘幫忙挑刺呢,曾經(jīng)因為自己挑刺不仔細而被魚刺卡在嗓子、受罪整夜的記憶猶新,無雙堅定地認為六歲的孩子在這件事上絕對不值得信任。 “不要你?!彼鲅跃芙^道,“就喜歡楚曜喂。” 被小表妹不留情面拒絕的楊天狄瞬間萎靡下來,他低頭片刻,忽然又想起什么,抬頭沖隔著桌子的楊天戈喊道:“就算不用我,也得是四哥。四哥,你的妻子難道不該你來喂嗎?” 楚曜訝然挑眉,不過幾日沒見,無雙就被君恕夫婦定給了旁人? 他轉(zhuǎn)而看向無瑕,卻見她好笑地朝他擺了擺手,顯然是在明示并無此事。 楚曜放下心來,低頭就見無雙在他懷中耷拉著腦袋,顯然一副不想面對的模樣。 “雙雙怎么了?”楚曜湊在她耳邊,低聲道,“是不是和我相處久了,覺得還是成熟大叔比較好,不愿意嫁給同齡的男孩子,才如此悶悶不樂?” 無雙心思雖與楚曜所說的不盡相同,卻也相差不多。毫無防備地被戳中心事,小臉便漲得通紅。 楚曜本只是開個玩笑,想不到無雙人不大,懂得卻多,竟然聽得懂,還會臉紅,不由更覺好笑,又續(xù)道:“要不然我?guī)湍愀麄冋f明白,小雙雙想嫁的人是我?” 誰想要嫁他?。?/br> 無雙氣呼呼在心里反駁起來,可又怕嚷出口惹楚曜生氣,失去貼心“小廝”伺候,這頓飯吃起來肯定沒有那么舒服。 只好裝作不懂事的模樣,扭捏道:“不嫁不嫁,誰都不嫁,雙雙一輩子都和爹娘jiejie在一起?!?/br> 無雙一邊說一邊揪住楚曜衣襟,使勁把小臉往他懷里蹭,哭腔道:“誰要娶走雙雙,把雙雙帶離爹娘身邊,誰就是壞人!壞人!” 她是小孩子鬧脾氣,楚曜、楚曄以及楊天恩、楊天浩幾位年長些的,都不當(dāng)一回事,不但不著急,還笑嘻嘻地看著。 不料,同是小孩子的楊天戈竟認真起來,才幾天功夫,分別被楚婠和無雙罵是壞人,被誤解的傷痛不能言說,連帶眉清目秀的小臉都灰暗起來。 楚曜沒工夫管楊天戈如何,只拍哄著鬧情緒的小無雙,道:“不怕啊,誰要娶走雙雙,得先問過我,只要雙雙不愿意,我絕不答應(yīng)他?!?/br> 按理說,無雙嫁誰根本不管他事,自然也輪不到他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但大家都明白這是哄孩子的話語,誰也不放在心上。 無雙卻好像找到靠山,仰起小臉認真道:“說話算話,打勾勾?!?/br> 楚曜笑著伸出小指與她勾了一勾。 除了他,誰也別想娶她。 ☆、45|44.43.42.5 第四十五章: 一番擾攘之后,各人終于安穩(wěn)落座。 色香味美的菜肴依序端上。 楊天恩款待表妹,自是盛情不吝嗇,西湖醋魚、叫花雞、龍井蝦仁、東坡rou、蜜汁火方等等名菜一個不漏,吃得眾人幾乎連舌頭一起吞落。 一桌人里,吃得最舒服的除無雙外不做第二人選。雛鳥似的張開小嘴,就有美食從天上掉落,半分不費力氣,真是做皇帝也不如她美。 至于最辛苦的,當(dāng)然便是楚曜,一直忙于受無雙指揮,恐怕根本沒顧得上吃幾口美食,堂堂王爺卻分毫未因此而不悅,反而笑容可掬,神情溫和,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楚曄對無瑕也殷勤備至,多番親自為她備菜。 楊天恩把一切看在眼中。 無雙還小,多半只是與楚曜特別投緣。 至于楚曄……對自家表妹居心不良,那可不是只賣弄幾句甜言蜜語就行的。 待到酒足飯飽,盤盞撤下,換上果盤與新鮮的明前龍井后,席上話題也自然而然地轉(zhuǎn)到下個月的童子試。 “父皇說,童子試雖然都有地方父母官主持,但他難得到來,時間又趕得巧,正好可以出試題?!背褚恍南蛑珠L,對楊家兄弟就有些看不順眼,得知楊天行將參加童子試后,便說起此事,“楊三哥若有需要,我可以幫你打聽試題?!?/br> 別說楊天行本就沒想過作弊,就算真有這番打算,也不可能當(dāng)著出題人的兒子承認不是。 他連忙道:“我今年初次下場,志在積累經(jīng)驗,是否考得出來尚在其次?!?/br> 楊天浩幫弟弟補充道:“是啊,他年紀還小。咱們杭州府至今通過童子試時年紀最小的人也要十二歲?!?/br> 楊天恩搖著折扇,悠悠道:“說起來,這位才華出眾的小兄弟是個入世之人,他今日在樓外樓大門東側(cè)擺了個攤子賣字畫,不知幾位殿下剛才進來時是否注意到?” 楚曄一回想,似乎是看到過那么個攤子,便點了點頭。 楚旭卻不解問道:“他既然已是秀才,有功名在身,為什么還要擺攤子做生意?讀書人不是最講究風(fēng)骨,討厭銅臭嗎?” 楊天恩笑道:“七殿下,您長居宮中,衣食無憂,自是不知‘風(fēng)骨’二字雖重,卻也要排在‘肚皮’二字之后?!?/br> “肚皮?”楚旭低頭摸摸自己吃得凸鼓出來的肚子,納悶道,“什么意思?” 楚曄已然明白過來,問:“可是這位小兄弟家中貧苦?” 見楊天浩率先點頭稱是,又追問:“他姓甚名誰?” 楊天恩答道:“他姓藺,名如清。自幼父母雙亡,與年邁的祖母相依為命。旁的讀書人不問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他幾歲大時已學(xué)著在讀書之余賺錢養(yǎng)家糊口?!?/br> 楚曜聽到“藺如清”三個字時,面色一沉,低頭看向懷里的無雙。 無雙吃得飽飽的,正腆著小肚子打哈欠,她先前聽過擺攤子賣書畫的人是藺如清,這時便沒什么反應(yīng),發(fā)現(xiàn)楚曜看自己,朝他甜甜一笑,道:“要枇杷。” 楚曜戳著她鼓鼓的肚皮,雖不說話,卻擺明在表達“都這樣還吃得下嗎”的意思。 直到把無雙逗弄得嘟嘴生氣,才不緊不慢地從果盤里抓一把枇杷到面前,仔細剝皮去核,喂給她吃。 那邊廂,楚曄已在沒心沒肺地感嘆道:“當(dāng)真是寒門出貴子?!?/br> 楚旭腦筋比兄長轉(zhuǎn)得快,問道:“他既然才華出眾,又是你們這兒年紀最小的秀才,為什么沒有人資助他?” 世家大族養(yǎng)幾十上百門客都不當(dāng)一回事,何況一個未成年的小秀才。 無雙聞言,豎起小耳朵來等答案。 藺如清能到上京西山書院讀書,如果不是他忽然發(fā)財,便是得到他人資助。 她與藺如清素不相識,他無緣無故咬住她胡說八道,保不齊是受人指使,資助他的人很可能就是主謀。 不過,無雙上輩子很少出門,根本沒有仇家,究竟是誰暗中害她,心中沒有半點頭緒,只好等著聽大表哥講多些關(guān)于藺如清的事情,才好從中再做判斷,早些防備起來,免得這輩子再中招。 “藺如清雖然被生活所迫,不得不拋開讀書人的清高,當(dāng)街做起生意來。但他脊梁很硬,向來自食其力,從不接受任何人幫助?!睏钐於靼櫭嫉?,“他與我們兄弟二人同在鶴山書院讀書。書院中不乏富貴人家子弟,藺如清有才華,少不得受到有心人拉攏,當(dāng)然也有人真心誠意不求回報想幫他。不過,不管究竟是有所圖還是無所圖,他統(tǒng)統(tǒng)不接受。就連考上秀才后擺起的書畫攤子,都不接受同窗或其家人前來購買,從來只賣給陌生人。” 無雙心道:這藺如清是不是傻?他一個小秀才,又不是什么書法大家,說白了毫無名氣。這種情況下愿意花錢買下他書畫的,本就是熟人為多。認真算下來,杭州府里但凡能有余錢與閑心買不知名書畫的人家,總能出一兩個子弟在鶴山書院讀書吧。不許同窗及其家人購買的規(guī)矩一出來,還能有幾個人買他的書畫?腦子不開竅,做人不變通,沒把他餓死也算是奇跡。 可說到底,藺如清是前世害死她的罪魁禍首,因為這么一個榆木腦袋的家伙而死,真不是一般的令人郁悶。 無雙越想越煩,小手無意識地用力拽住楚曜腰間一塊玉佩撒氣。 也不知是她使得力氣大了,還是那串住玉佩的絲絳太不結(jié)實,一拽兩拽,才拽得第三下,那絲絳竟然被她拽斷開。 無雙嚇得一愣,舉起小手想掩飾罪行。 楚曜笑著將落在她裙間的玉佩拾起,問:“雙雙喜歡這個?那就送你好了?!?/br> 說罷,重新將絲絳打結(jié),掛在無雙頸上。 看,楚曜的腦筋多靈活。這就是年紀差不太多,藺如清只能當(dāng)十幾年秀才,而楚曜卻是陵光衛(wèi)指揮使的原因。 關(guān)于藺如清書畫銷路的問題,長在深閨里見識不多的無雙能想到,身為皇子的楚曄自然也想得到。 只聽他嘆道:“如此一來,他的生意定必不好做吧?” 楊天恩合起折扇,正色道:“我們兄弟也有此疑慮,一直以來我們都希望能幫他一把,但他言明不接受熟人周濟,我們也難以出手。今日恰巧撞見他再次擺攤子,又這么巧與三位殿下相遇,便想請三位殿下幫我們出面,買他幾幅書畫。至于購買書畫的銀兩,自然由我們兄弟來出?!?/br> 楊天浩接口道:“三位殿下從上京來,是生面孔,不會讓他生疑。且殿下們器宇不凡,一見便知出身富貴,若以重金購買他的書畫,想來藺如清亦會感覺受到賞識,對他來說也是一種鼓勵?!?/br> 楚曄欣然應(yīng)允,道:“我們一人購買幾幅也行啊,不光替楊兄你們出面,我們自己也出錢,資助一位有真才華的士子,將來受益的是整個祁國,這是身為宗室之人應(yīng)該做的?!?/br> 不愧是無瑕姑娘外祖家的表兄,全和她一樣心地善良。 楚曄早忘記最初換到這個雅間來,是聽弟弟說無瑕與兩位年齡相仿的男子在此用膳,才一時情急趕來刺探敵情,已全然把楊家兄弟當(dāng)成無雙一樣,討好無瑕的同時也必須討好的人物。 楊天恩復(fù)又將折扇打開,以扇面遮住微微翹起的唇角。 他等的就是這一句。 那位三皇子,和無瑕表妹挨著坐了一頓飯的功夫,不從他身上詐出一些真金白銀真說不過去。至于那些銀錢最后歸處,自然是給有需要的人最好。 無雙留心聽他們對話,忽然茅塞頓開,跟著嚷嚷起來:“雙雙也要買畫,楚曜,去買畫?!?/br> 既然總要有人資助藺如清,那么與其讓不認識的人出錢命他做坑害她的事情,倒不如她自己把他圈養(yǎng)起來,反正他是個成不了才的,只要看住不讓他再有機會傷害自己便好。 “雙雙,不許向王爺要東西。”無瑕看到無雙揪著楚曜衣襟,恨不得立刻便要拉扯他下樓去的模樣,誤以為meimei的意思是讓楚曜買畫給她,板起臉教訓(xùn)道,“亂花別人錢是不禮貌的,知道嗎?” 無雙委屈道:“我只是要楚曜帶我下去,錢我自己有。” 她說著摸向腰間,不想摸了個空。這才記起裝滿金豆子的小荷包早在揚州時就被送出去助人為樂。 只好不甘心地扁嘴道:“jiejie,我忘記帶錢了?!?/br> 無瑕掏出自己的荷包來,隔著楚曄遞與楚曜:“麻煩王爺照顧無雙,這里有些碎銀,無雙想買些什么,從里面出就好。” 楚曜本不想接,他買東西給未來王妃,那是天經(jīng)地義。無雙越是問他要東要西,不見外,他才越開心。 可當(dāng)著一桌人,推來讓去的實在不好看,只得接過來,又往無雙脖子上一掛,和剛才送她的玉佩挨在一起。 楚氏三兄弟帶著一個小無雙,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下樓去,可出得門口,發(fā)現(xiàn)藺秀才的書畫攤已不見蹤影。 時間剛過午,樓外樓生意正是紅火的時候,大門口人來人往,幾乎不曾停歇,本應(yīng)是做生意最好的時機,這位秀才爺卻不知走去哪里摸魚。 四人整齊劃一地搖了搖頭表示無奈,返身回去。 才走進大門,就見藺如清與另外一名少年坐在一起,兩人交頭接耳,絮絮不停,看起來似乎在說什么機密之事。 兩人坐的那桌位于大廳最內(nèi)側(cè),從樓上下來時在眾人身后方向,所以未曾注意到。 無雙好奇心起,小手一指,輕聲道:“那個就是藺如清,剛才我見過他?!?/br> 不是說家貧又清高,不肯受人接濟,怎么又肯讓人請客到樓外樓大快朵頤? 楚旭撇撇嘴,“嗷嗚”一聲吼,便邁開腿,在大廳里四處跑躥。 一般像他這般年紀的男孩子,正是調(diào)皮搗蛋的時候,所以包括藺如清在內(nèi)的其他客人,根本不以為意,照常該吃吃該喝喝,全當(dāng)沒有這么一回事。 只有小二端著盤盞經(jīng)過時,會特別留心躲避,以免被他撞到,潑灑湯羹菜肴、摔壞碗碟事小,若是傷著這么個錦衣玉冠的小公子,他們可賠不起。 楚曜抱著無雙與楚曄一起上至二樓,等在樓梯口。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見楚旭“蹬蹬蹬”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