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抿著小嘴挪過來，狀似不安地問：“那……那萬一你看上了呢？我jiejie豈不是要被夫婿冷落，被妾室陷害，天天以淚洗面。”

    “怎么會，無瑕姑娘一定是正妻，將來會是王妃，整個后院都是她管著……”楚曄按照各家王府普遍的情形說到一半，忽地恍然大悟——豆芽高的小娃娃懂什么三妻四妾、后宅爭斗，這肯定是無瑕姑娘借meimei的嘴來試探自己，表達她在考慮是否嫁給他時會有的擔憂。

    “咳，”楚曄立刻改口，“這一點真的不用擔心，我一輩子就要無瑕一個人?！彼闹馗ＷC道。

    “三哥哥答應(yīng)了，可以成親了！”楚婠最是好哄，抱著無雙的胳膊又笑又跳。

    無雙可比她心眼多，噘著小嘴道：“一輩子好幾十年，誰知道你今天答應(yīng)了，明天會不會變卦。”

    楚曄低頭看著身前難纏的小丫頭，心道：聽說過有些父母為女兒擇婿時，往往要考慮婆婆與小姑子的性情，看是不是好相處。他從前只覺得未免想太多，如今看來，小姨子的關(guān)節(jié)打不通，他也難抱得美人歸啊。

    “那你說怎么辦？”楚曄反問道。

    無雙小嘴噘得更高，聲音里還帶上一絲委屈：“人家年紀小，怎么會懂那么多，三殿下心誠的話，肯定自有辦法讓jiejie安心。”

    再怎么說楚曄也是皇子，無雙可不敢直接發(fā)號施令，只能用激將法讓他自己拿主意。

    “就是就是！”楚婠幫腔道，“三哥哥是大人了，辦法肯定比我們多?！?/br>
    楚曄心善，聽她們倆一前一后地強調(diào)，竟當真生出自己欺負小女孩的感覺來。他一轉(zhuǎn)眼便想出一個主意來，柔聲對無雙道：“你覺得空口白牙沒有保證，那我寫個字條給你，好不好？”

    “怎么寫呀？”無雙眼見目的即將達成，開始裝起懵懂無辜的小白兔。

    楚曄也不答，蹲下一手抱起一個小姑娘，抬腳便走。

    楚婠“啊”一聲抱怨起來：“三哥哥出汗沒沐浴，不要抱我，臭氣都沾到我身上了呢！”饒是平時在乖巧貼心，小姑娘到底更愛潔凈，忍不住推搡掙扎起來。

    可憐她那點小力氣哪里能是楚曄對手，一路被楚曄夾著來到屋內(nèi)，放在方桌前的長凳上。

    楚婠哭喪著小臉在自己身上左聞右嗅的時候，楚曄已吩咐宦官擺上紙墨，提筆書寫了幾行大字，最后還不忘印上自己的印鑒。

    無雙趴在桌沿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寫的是：本人楚曄，發(fā)誓今生只有無瑕一個女人，若生二心，則被貶為庶人。

    對于皇子們來說，成為儲君繼承皇位是至高無上的美夢，而貶為庶人則是最恐怖的噩夢。

    楚曄敢如此寫，可見決心之大。

    無雙心滿意足地抱著那張蓋過印的保證書走在后園的小路上，迎面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快步而來。

    “楚曜！”她正開心，招呼他時也分外熱情，“你來接婠婠回家嗎？”無雙邊說邊小跑過去，抱著楚曜大腿朝他甜甜笑道。

    楚曜順勢把無雙抱起來，親親她滑嫩的小臉：“你剛從婠婠那里出來？”

    無雙紅著雙頰點點頭。

    “這是什么？”楚曜目光落在她手中拿著的紙張上。

    無雙激動地踢了兩下小腳，興奮地顯擺道：“三殿下的保證書喔，他說保證只要jiejie一個女子?！?/br>
    楚曜原本微笑的面孔瞬間拉了下來：“什么意思？”

    “就是他們成親后，王府后院里只有jiejie一個人，不納妾，也沒有側(cè)妃。”無雙沒察覺到楚曜的情緒，仔細地解釋道。

    楚曜的面色又沉下幾分：“我昨天不是和你說過，他們不能成親。”

    唉？

    無雙歪歪頭，原來昨天夜里見到楚曜不是夢啊。

    可他說過嗎？

    她完全沒印象。

    “為……為什么？”楚曜面色實在難看，無雙提問時不免舌頭打結(jié)。

    他說了那么多，她半點也沒放在心上！

    楚曜更加不滿，口氣自然不會多好：“你只要按我說的做就是，將來我再告訴你原因?！?/br>
    “將來是什么時候？”無雙追問。

    “再過幾年吧。”楚曜答。

    “你不說原因，我為什么要聽你的？”無雙怒氣上頭，犯起倔來也不容小覷。

    “總之我不會害你。”楚曜道。

    “可是你害了jiejie??！”

    無雙氣呼呼地反駁他。

    無瑕今年十五歲，再過幾年，肯定要被耽擱成老姑娘。就算嫁了旁人，誰知道那男子會不會像徐朗狼心狗肺，又會不會愿意像楚曄一輩子只要無瑕一個人。

    不行不行，三皇子從身份地位、人品性情來看，都是現(xiàn)如今最好的人選，她才不要聽楚曜的呢！

    “我也是為她好。”楚曜輕聲解釋。

    可是短短一句話，根本不能取得無雙信任。

    “你才不是呢！”她不滿道，“我知道你就是想讓我去住你家的那個院子，你怕jiejie做了三皇子妃，你的計劃就不能達成了?？墒俏也挪灰プ∧?！”

    無雙一邊說一邊掙扎著從楚曜懷里落地：“我將來會嫁給博哥哥噠！”

    哼，將來嫁誰現(xiàn)在下結(jié)論太早，但反正就不讓楚曜如意！

    她喊完這一句便跑開了，丟下氣得額頭青筋直跳的楚曜。

    無雙一溜煙跑回玉清院，鉆進無瑕住的廂房里。

    “jiejie，jiejie?！彼龘P著手中的紙張，“三殿下托我?guī)Х庑沤o你?！?/br>
    無瑕好奇地接過，一看之下滿臉通紅。

    “他寫得都是什么胡話！”她輕斥一聲，隨即將信紙丟開。

    無雙蹲下?lián)炱穑彩峭鶡o瑕手里塞：“三殿下說句句肺腑之言，要jiejie收好呢?！?/br>
    meimei年紀小不懂事，無瑕不好多說，只好囫圇著將信紙接過，隨手疊上幾疊，放進首飾盒里。

    等回府后，是不是該找娘說說這件事？

    “你呀，以后不許隨便去找三殿下，知道嗎？”無瑕點點meimei的小鼻尖，輕聲教育道，“人家畢竟是皇子，咱們不能得罪的?！?/br>
    無雙爬到j(luò)iejie懷里，撒嬌道：“人家是去找婠婠的?！?/br>
    反正最重要的事情已經(jīng)辦好，她也沒有必要再去找楚曄了。

    同一時間，大公主府里，君無悔與賀遙這對表姐妹也親密依偎，悄聲談著心事。

    “如此說來，這個君無雙也太多管閑事了。”賀遙道，“姑丈娶填房的事情與她有什么相關(guān)，她干什么上趕著與賀采瓊親熱?！?/br>
    “端午親眼看到的，兩人手牽著手走路，好像相識很久，感情特別好的樣子?！睙o悔又添多一句。

    賀遙撇嘴道：“哼，跟個庶女套近乎，根本不知所謂，難怪下江南的路上我就看她不順眼。”

    “她還惹你不開心了？”無悔問。

    “何止不開心?！辟R遙跺腳道，“就是你家的什么先生，說白了還不是個下人，君無雙護得跟自己眼珠子似的，不光害我在人前丟盡面子，還連累爹娘吵架。”

    “那你沒有教訓她嗎？”無悔又問。

    外祖母愈妃是寵妃，親舅舅又是年紀最長且甚得皇帝重用的皇子，再加上愈妃娘家撐腰，賀遙打從落地起在上京城都是橫著走，沒人敢得罪分毫。

    就連無悔自己，也大小被生母賀氏教導著，見了賀遙定要小心翼翼地說話做事，萬不可由著性子讓她生出不快。

    “教訓又不急在一時?！辟R遙得意洋洋道，“我想了一個長遠的辦法?！?/br>
    無悔到底小上兩歲，聽得半懂不懂，納悶道：“多長？”

    “蠢死了！”賀遙一巴掌打在她肩頭，“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沒聽過嗎？”

    才開蒙不到一年的無悔：她真的沒聽過……

    賀遙見她呆呆的，頗有些嫌棄地撇撇嘴。若不是自己沒有兄弟姐妹，母親又說人不能沒有朋黨，她才不屑于這個傻不愣登的表妹玩呢。

    “今天你來的巧。”她有心炫耀，“就讓你看看我的武器?！?/br>
    “武器？”無悔更迷糊了，“表姐開始習武了嗎？”

    賀遙不答她話，轉(zhuǎn)向丫鬟吩咐了幾句。

    無悔眼見丫鬟離開房間，不多時又回轉(zhuǎn)，身后還多了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

    “郡主萬安?！彼贿M門便恭順地請安。

    “齊竹，聽說你最近跟著護院練功夫打根基，十分勤奮努力，這碟點心算作獎勵吧。”在賀遙示意下，丫鬟把一碟桂花酥油糕端給齊竹。

    齊竹眉眼低垂，畢恭畢敬地謝過，立刻大吃大嚼起來。

    賀遙待他吃完，又隨意閑扯幾句，以示關(guān)心，便讓丫鬟將他帶了出去。

    無悔在旁看得一頭霧水。

    “遙表姐，他是誰?。俊?/br>
    “他就是我的秘密武器。”賀遙得意道。

    那小身板看著單薄又稚弱，還沒她結(jié)實呢，能做些什么？

    無悔心中腹誹，卻不敢真的把大實話說出來，只問：“那表姐打算讓他干什么？”

    賀遙在無悔耳邊悄聲說了幾句，最后不忘總結(jié)道：“總而言之，此時不宜cao之過急。外祖母有一次說過，人爬得越高，便跌得越慘，遇到那等猖狂的，先不急出手，讓她得意夠了，厭惡她的人多了，一招便能打得她再也抬不起頭來。所以我想，人年紀越大，得到的教訓就越慘。就像你我現(xiàn)在，再犯什么錯，也不過是被打一頓板子或是教訓幾句，少幾日點心午休之類的懲罰，說起來根本不算什么。可若過個十年八載，那就不一樣?！?/br>
    “怎么不一樣呢？”無悔追問。

    賀遙頗你不耐煩地“嘖”聲道：“哎呀，你別問那么多，沒聽說過隔墻有耳嗎？萬一秘密泄露出去，到時候就辦不成事了。反正到時候我自會行動，為了我自己，再加上姑姑與你的仇，肯定整得她身敗名裂，哼！”

    其實賀遙也沒想好到底要怎么做，不過侍衛(wèi)每月都去見齊蘭一次，知道她在汝南侯府順利扎根落腳，賀遙便覺得一切順利，只要等她想好了辦法，到時候自然能無往不利，當然無需著急。

    不過這些，她可不愿意對無悔細說。

    碧云寺，講經(jīng)殿。

    無雙明明惹得冒汗，卻無端端連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

    饒是一殿人都專心致志地聽方丈講經(jīng)，根本沒人對她側(cè)目，無雙自己仍覺得不好意思。

    真是好失禮呢。

    無瑕余光瞥見meimei委屈噠噠的小模樣，附耳在母親楊氏那兒小聲說道：“雙雙好像不大舒服，我先帶她出去，喂她吃點東西喝點水，免得一會兒鬧起來影響大家聽經(jīng)?！?/br>
    楊氏點點頭，無瑕便抱起無雙走出去。

    小沙彌把她們引到一旁的廂房里，很快便送上茶水點心，還有一壺應(yīng)無瑕要求專為無雙準備的溫開水。

    無雙正渴得緊，咕嘟嘟將整壺水一口氣灌下去。不出一盞茶功夫，就跳著小腳跑去凈室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