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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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喜默默跪下,垂手不語,楚昭又冷笑道:“一個霧松要離開我,你都能立刻下狠手處置他……如今想來,雙林若是當(dāng)時有什么不妥,母后早就該無聲無息的處置了他,同興鏢局既然早就是母后私下布置的暗棋,算算日子,這同興鏢局在蘇州成立,又到京城立足腳跟,這日子倒和傅雙林失蹤的日子差不多,什么崔二少爺,只怕就是傅雙林了,他在外頭經(jīng)營母后的產(chǎn)業(yè),必是得了母后的授意。被孤在揚(yáng)州撞上,的確是出乎意料,母后后來順?biāo)浦郏餍跃陀謱⑺粼趯m中孤的身邊,大概是覺得自己身子不好,讓他留在孤身邊方便策應(yīng),他這人有些能力,心里其實桀驁得很,并不愛在宮里做小伏低,所以恐怕不好轄制使喚,那外頭的這崔總鏢頭和崔二姑娘,只怕就是他的把柄了,母后算無遺策,定然在鏢局里頭留了私底下的人手,只聽你的吩咐,用來挾制牽制傅雙林乖乖的留在孤身邊——為孤盡心盡力,小心伺候,是也不是?” 他的聲音仍是平靜如水,無波無瀾,因喜卻知道他心已怒極,大氣不敢出,磕了個頭道:“王爺英明。” 話音才落,楚昭就已將那桌子上的杯子擲了下來,摔在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他胸膛上下起伏,冷笑道:“你們瞞得我好?。 ?/br> 因喜伏下身子,將額頭貼在地板上,一聲不語。 楚昭站起來,胸口的煩悶幾乎破胸而出,他走了兩步,忽然道:“叫傅雙林以后無事不必進(jìn)府了!自在外頭便宜行事——既不是真心實意伺候的,孤也不稀罕!” 他說到最后兩句,忽然想起自己身邊伺候的人,又有哪一個是真心實意的,不過都是迫于生計權(quán)勢罷了,母后不在,他早已是個孤家寡人了! 他一念至此,忽然悲從心來,卻不肯在因喜面前示弱,自己快步走出了書房,一時之間居然不知往哪里去,這藩地廣大,卻是他的華貴囚籠,他看似權(quán)傾一方,卻什么都沒有,連一個內(nèi)侍的……連一個內(nèi)侍的心意,他居然都曾有過期待……這些天的種種憐惜、寵愛、器重,倒如今,都變成了一廂情愿和自作多情。 他鳳子龍孫,曾經(jīng)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卻落到如此地步! *** 雙林接了因喜托人傳來讓他無事不必進(jìn)府的口信,有些莫名,卻也知道自己終究是拒絕得太生硬,到底傷了楚昭的自尊……自己不過是一個低微的寵物,卻居然敢拒絕主人的寵愛,楚昭如今只是不見他已算是很寬大的主人了,當(dāng)發(fā)現(xiàn)他心里居然還反過來替楚昭著想,甚至有些愧疚的時候,不由暗笑自己果然是古代待久了,奴性深重起來,這斯達(dá)哥爾摩癥都冒出來了不成,自己也算是為楚昭掙下了偌大產(chǎn)業(yè),楚昭到底不是個傻子,總不會就因為那誰都能取代的寵物,就貿(mào)然翻臉處置了他,說到底他終究是帝王家的人,床上那點事,換誰不行,如今他在藩地,能用的人不多,總還要靠著他經(jīng)營著,只要他對楚昭還有用,再加上楚昭的性子,暫時還不會有鳥盡弓藏的危險,如今倒是安全的。 一邊也將此事撂在腦后,好好的帶著肖妙妙玩了幾日,肖妙妙看著雙林一個人經(jīng)營著好幾家店鋪,心疼他無人幫忙,卻是說什么也不肯回京了,把那縣主的名頭扔到腦后,只愿意做她自自在在的崔三姑娘,于是便賴在了大寧這邊,每日里替雙林理賬,雙林原本一個人做得有些左右支絀,有了妙妙一幫忙,果然壓力驟減,肖岡看著妙妙如此,索性將挨著雙林邊上的院子也買了下來,簡單修葺收拾了下住了下來,居然一家子又在遼東這邊安下了家來。 遼東春短,很快綠肥紅瘦,短暫的春日過去,夏日到來,這之后果然楚昭再也沒見過雙林,王府里的差使也再沒叫過雙林,隨著王府漸漸修建完全,人員也逐步補(bǔ)充齊全,王府副總管傅雙林仿佛只是一個王府內(nèi)侍婢女中聽說過的名字。 雙林在外頭專心經(jīng)營,只是定期給因喜匯報總賬,然后按因喜的吩咐偶爾采辦一些隱秘的物事,比如駿馬、武器等不能在明面上出現(xiàn)的東西。雙林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在蘇州的自由時光。因著藩王不可經(jīng)商,雙林本來經(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明面上與王府沒什么大關(guān)聯(lián),他易名為商,偶爾出面,也只冒著崔姓,久而久之旁人也只隱約知道遼東有位崔姓大商家,手眼通天,資金雄厚,又有路子,什么貨都能安全收下出貨,手里還掌著難得的鹽引,生意越發(fā)做大起來。 雙林只偶爾在敬忠或慎事嘴里聽說楚昭的一些消息,比如楚昭十分寵愛世子,將世子移到自己院子里,自己親自教養(yǎng)世子,只是世子大概年幼失母,身子一直有些單薄,時時生病。又比如王府后院幾位夫人花樣百出,世子聽說顧念先王妃,也始終遲遲定不下王妃,后頭這還是有位夫人聽說傅總管很得楚昭器重,特特托了敬忠送了禮物上門,雙林莫名收到禮物,打聽了下哭笑不得,到底想辦法含蓄委婉地退了去。 快活的日子過得快,轉(zhuǎn)眼又將到萬壽節(jié),今年京里卻沒見召肅王進(jìn)京的詔書,雙林也只是在備禮的時候聽說了此事,看來不在身邊承歡,到底影響了父子之情。萬壽節(jié)過后,卻傳來了消息,元狩帝下詔,立了楚昀為太子,普天大慶,各地上表慶賀,連大寧藩這邊都不得不上了賀表。 然而即便立了楚昀為太子,洛貴妃卻依然仍是貴妃之位,如此一來,楚昀以庶長子身份受封太子,不免就有些尷尬了,也不知元狩帝是如何想的,后位依然空缺著,雙林幾乎可以想象洛貴妃氣急敗壞的情況,然而洛家大概卻多少能消停點,畢竟楚昀封了太子。 不知楚昭如何想法,至少明面上,他依然和平常一樣巡查邊防、去望海堂和名士文人舉辦文會,帶世子出游,雙林遠(yuǎn)遠(yuǎn)在街道上見過一次王駕,他在儀仗侍從簇?fù)硐?,和從前一樣沉穩(wěn)雍容,臉上卻已飛快的褪去了少年的青澀,神色威嚴(yán)淡靜,目光冰冷漠然,儼然身尊體貴的一方霸主。 這日是例行報賬的日子,雙林將賬理好,讓敬忠送入王府,回來的時候敬忠卻道:“因喜公公挨了罰,身上有些不好呢,只將賬留下了說慢慢看?!?/br> 雙林吃了一驚,因喜可是先皇后留下來的,楚昭一貫優(yōu)容于他,再不肯輕慢的,如何罰了他?忙問敬忠,敬忠道:“聽說是世子如今遲遲不太會說話,又三天兩頭總有些身上不好,性子安靜了些,一直斷不了奶,長得有些不結(jié)實,王爺有些不高興,今兒聽說又沒怎么吃飯,王爺就有些生氣,似乎是叫了世子身邊伺候的人來問罪,結(jié)果因喜公公說大概是因為王府后院沒個主事的,總靠下人照管,畢竟不如女主子精心,不若請王爺早日選個賢良淑德的王妃,能將世子視若親子的撫養(yǎng),對世子才好?!?/br> “結(jié)果聽說當(dāng)時王爺就發(fā)了大火,當(dāng)著那么多下人的面直接叱責(zé)因喜總管管太多了,因喜總管當(dāng)時就跪下請罪了,王爺也沒叫起直接進(jìn)了寢殿,后來因喜總管一直跪了一個多時辰英順公公才出來請了因喜總管回去,這事兒鬧得可大……如今王府上下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連因喜公公都沒討到好,誰不是提著心在當(dāng)差?!本粗覈@了口氣,頗覺得自己在外邊倒好些。 雙林嘆了口氣,幾乎可以想象楚昭當(dāng)時的臉了,這些日子京里傳來的消息沒一樁好的,先是萬壽節(jié)無詔令讓楚昭進(jìn)京拜壽,之后是楚昀封了太子,種種可見楚昭心里只怕早就不高興了,只是一貫沉穩(wěn),并沒表現(xiàn)出來。而因喜大概在王皇后身邊待慣了,始終沒擺正自己的位子,這次觸了楚昭的霉頭,被楚昭翻臉拿來做筏子,怕多少也有些遷怒之意。 第85章 如意 楚昭從外頭參加文會回來,回了院子便聽到壽哥兒在尖叫,聲音是十分欣悅的,楚昭一怔,進(jìn)了院子看到地上有一只乳白的小奶狗正追著一只球歡快的奔跑著,乳母抱著壽哥兒,壽哥兒卻正拍打著乳母的手掙扎著要下地,連父王進(jìn)門都沒抬頭,只盯著那小狗呀呀地叫,那乳母哪里敢放他下來,只抱著他靠近了些那小狗,忽然看到楚昭,慌忙便要行禮。 楚昭揮手讓一干下人都免禮,壽哥兒看到父王,迫不及待口齒不清道:“父王……狗……要!” 楚昭過去抱起壽哥兒,問因喜道:“哪里來的狗?” 一旁站著的因喜垂手答道:“外頭傅雙林送進(jìn)來的,說是在草原上收來的極好的牧羊犬,已是清洗干凈殺過蟲子了,從小調(diào)教的話對主人很是溫順的,只道若是有只貓兒狗兒與小主子一同玩耍,多走走,身子興許能強(qiáng)健些,性情也能活潑膽大些,小的聽了覺得也有些道理,便大著膽子送來讓小主子看看合不合眼緣,也并不敢讓小主子近身的,只等王爺做主,看留不留這只狗。” 楚昭看了下手里一直呀呀叫著要下地的壽哥兒,又看了看那憨態(tài)可掬牙齒都還未長全的小奶狗,沉默了一會兒,將壽哥兒放到了地上,看壽哥兒蹣跚著走了過去與那小奶狗很快玩到了一塊兒,幾個小內(nèi)侍緊張地跟著壽哥兒,眼珠子都不錯,壽哥兒卻只是緊緊追著那小奶狗,平日里連下地都不肯,只賴在乳母身上不愛和人說話,如今卻跑得額上出汗,滿臉通紅,仍是追著那小狗不放,和那小狗搶起球來。 楚昭忽然嗤笑了聲:“還是和從前一樣鬼主意多?!?/br> 因喜一旁大氣不敢出,自從上次楚昭發(fā)火過后,因喜再也不敢托大,老老實實的當(dāng)差,今日卻又是兵行險招,畢竟他也不知楚昭聽了傅雙林的名字會不會更生氣,如今看楚昭臉色稍霽,提著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 楚昭淡淡道:“這狗留下吧?!闭f罷便走了進(jìn)去,英順忙跟上,進(jìn)去伺候不提。 世子身邊伺候的包括因喜都松了一口氣,因喜看了看世子玩得臉紅撲撲的,甚至還開口說話起來,叮囑世子身邊伺候的人道:“看好小狗莫要傷了小主子,每日玩的功夫也莫要太長,注意擦汗。”看著他們都答應(yīng)上了,才自言自語道:“算那小子有點辦法,可算撥開烏云見太陽了?!?/br> 一旁安姑姑接口道:“可不是嗎……這些日子可真是做什么都不對,殿下連個笑模樣都見不著,其實世子和王爺?shù)钕滦r候很像,貴人語遲,實不必太著急,到了時候,都會講話的,只是殿下太看重世子了,才這般苛責(zé)……其實能和當(dāng)年三皇子一般早慧的,一萬人里只怕也沒有一個。” 因喜道:“這些日子也委屈安姑姑了?!?/br> 安姑姑笑道:“哪里,都是為了當(dāng)好差使,主子不快,我們心里也著急,只想著如何為主子分憂,如今殿下是威嚴(yán)日重了,因喜公公也辛苦了?!眱扇藢σ曇谎?,頗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世子得了那狗果然每日動起來多了,吃得也比從前多許多,漸漸也開始主動和人交流起來,有時候還會似模似樣地和那小奶狗說話,他說一句,小奶狗就“汪”的一聲,楚昭有時候坐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笑一笑,又吩咐養(yǎng)狗的好生養(yǎng)著。 結(jié)果那奶狗在王府吃得好了,rou吃多了,不過才過完年,就已脫離了奶狗模樣,長得毛長膘肥,很快立起就已和小世子一般身高,威風(fēng)凜凜,卻與小世子分外親熱,小世子更是因為和那狗玩得好,走路越發(fā)穩(wěn)當(dāng),跑起來連小內(nèi)侍都有些追著吃力,那狗又仿佛通靈一般識得人語,有時候楚昭和它說話讓他撿球,坐下,安靜,他都能一一照做,楚昭有時候都有些意外,和因喜笑道:“這狗比人有意思,挺貼心,至少不用猜它心里怎么想?!?/br> 因喜聽這話頭似有隱喻,也不敢接話,只是笑道:“小世子喜歡便好,不如王爺給他起個名字,我們也好叫著?” 這狗進(jìn)府幾個月,因為小世子還不太會說話,大家一致也就含糊地喊著小狗小狗的,楚昭低頭看著那狗毛茸茸地蹭過來舔舐他的手心,熱氣呼呼,想了下道:“就叫如意吧?!?/br> 因喜道:“是?!?/br> 楚昭卻補(bǔ)了句話:“雖然世事多不如人意,孤看這狗過得總能比人好點,更如意可人些?!?/br> 因喜知道楚昭這些日子壓抑得狠了,也不敢說話,楚昭卻逗了逗那只狗,嘴角的笑容一掠而過。 **** 雙林倒不知楚昭這邊的事,他也是去馬市收貨,看到有品相不錯的小狗,想起王府這邊對小世子正傷腦筋,他雖也不知如何養(yǎng)孩子,卻多少知道前世是有說法養(yǎng)適當(dāng)?shù)膶櫸锟蓭椭∪⒆拥男愿窈蜕眢w,便挑了幾只好的狗崽子,在院子里先養(yǎng)了一段時間,殺蟲滅菌后,挑了只最健壯活潑的小狗給王府上送了去,后來聽說留下了,也就沒在意了又繼續(xù)忙自己的事。 這些日子他卻有些煩惱,馬市這邊小馬駒等畜生開始斷貨,說的卻是草原各部落那邊似乎牲畜們?nèi)玖宋烈撸恍R群羊群染了病,也有人帶了有病的牲畜到馬市上賣,卻被雙林帶的好手給看出來了,悄悄提醒雙林不要買。他本是斷斷續(xù)續(xù)在馬市上收馬再悄悄送去給因喜指定的地方用,零零散散一年下來也買了幾百匹馬了,這些日子卻幾乎一匹馬都沒收成。 他一向是個敏感的,從來馬市互市的胡人夷人那里,感覺到了一絲不對的味道。 這日洛文鏡卻又和雷云來找他,洛文鏡自拜了大寧藩左相后,仍是時不時跑來找雙林聊天,也并不聊什么正經(jīng)事,只是天南地北的說,大部分時候都是洛文鏡在說,雙林偶爾應(yīng)和兩句,發(fā)現(xiàn)雙林好酒后,時不時也帶些好酒過來,雙林雖然不喜應(yīng)酬,卻也不得不敷衍著和他聊聊,加上雷云、肖岡時不時走鏢回來也過來找他,儼然他那小院也成了他們小聚的一個窩點,三不五時就有人帶了好酒來,便是肖妙妙也熟了他們,并不怎么避著。 雙林便將這草原上有牲畜瘟疫蔓延一事和洛文鏡說了,洛文鏡一怔:“賢弟的意思是……” 雙林一聽他這個賢弟的稱呼就想翻白眼,但仍是耐著性子解釋道:“草原牧民,這牲畜就是命根,一旦染病死去或是變瘦,必然生計艱難,生計艱難,難免就要找別的法子生活?!?/br> 洛文鏡心頭一跳:“你是說打草谷!” 雷云畢竟是胡人混血,有些不自在道:“不至于吧?!?/br> 雙林點頭道:“差不多吧,這過不下去了,難免就要往咱們南邊富庶點的鄉(xiāng)村劫掠,他們又是馬上慣了的,來去如風(fēng),劫掠百姓,你軍隊援救也來不及,到時候滋擾多了,百姓受苦……”雙林畢竟是后世來的人,和這邊見慣了草原上的夷人胡人雜居的漢人想法不同,始終對這些能長驅(qū)直入入主中原的馬上民族保持著一分警惕。 洛文鏡正色道:“何止如此,若是這瘟疫真的大了,那邊的胃口又養(yǎng)刁了,難免就要得寸進(jìn)尺,想要劫掠城池了,這邊界城鎮(zhèn),大多胡漢混居,一旦亂起來,到時候可是失城失疆的大事了!” 雙林點頭道:“如今也是從去年入秋那會兒便開始有點風(fēng)聲,時不時聽說哪里有牛瘟羊病的,后來我想著天冷了未必就能鬧大起來,如今看來卻是不大好的勢頭,如今還因著天冷,各處瘟疫并不太流傳,但一旦開春天暖,這瘟疫如果還沒絕的,只怕便要大肆流行傳染起來,我想著還是提醒相爺一聲,是不是要加強(qiáng)軍備,在邊境一些村鎮(zhèn)那里,組織些民勇鄉(xiāng)兵之類的,也使得?!?/br> 洛文鏡看了雙林一眼,嘆道:“所以我說賢弟這一份見微知著的眼力……真是可惜了……”他看到肖妙妙正好端了一碟子的炒風(fēng)雞走進(jìn)來,立刻吞下了后頭的話,只笑著要飲酒,雷云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和草原那邊的漢子們也多有結(jié)交的,看他們都是豪爽敦厚之人,哪里就這般提防了。” 洛文鏡道:“雷兄有所不知,先懷帝那會兒,也是春夏缺雨、牧草失收,牛馬羊都養(yǎng)不活,牧民生計艱難,才起了亂的,他們和我們漢人不同,我們漢人若是土地失收,尚可逃荒,他們那邊卻是要闔家賣身變?yōu)檗r(nóng)奴,祖祖輩輩翻身不得的,所以但凡有些男丁的,都要為家里拼一拼……你道他們那邊為何有女兒妻子待客的風(fēng)俗,多少正是因為子嗣壯丁也是貴重的,血不血親的反往后靠了……這事不是小事,便是沒事,也該將邊防給守住了,你也知道如今王爺處境艱難——京里那邊已是立了太子,我們王爺這邊若是只是韜光養(yǎng)晦還罷了,偏偏就只怕有戰(zhàn)事,若是有失,只怕京里就要有人拿此做文章。” 肖妙妙聽洛文鏡講這些不由也出了神,插嘴道:“我在京里的時候,聽一些夫人議論,說那大皇子有個庶子,十分聰明伶俐,依稀聽說長得和那個誰……什么三皇子的相似,所以很得陛下的喜歡。” 洛文鏡嘆道:“三皇子楚煦,正是我們王爺?shù)陌?,?dāng)年早慧之名聞名遐邇,今上愛之若寶,后來夭折了,今上痛心之極,結(jié)果也不知那位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弄了個長得和當(dāng)年三皇子有幾分相似的皇孫出來,聽說也是極為聰明伶俐,雖不能和當(dāng)年三皇子相比,卻也頗有早慧之名,聽說今上一見就十分寵愛,如今聽說干脆直接養(yǎng)在宮里洛貴妃膝下。要我說,那孩子出身存疑,大皇子妃一直無身,這庶子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居然還比我們世子還大了一歲??上Ы裆弦蛑@小皇孫,就對大皇子一脈也寵愛多了,去年到底是立了那位為太子?!?/br> 雙林一聽已知道前些日子楚昭那點別扭是怎么來的了,想必不知不覺也將自己兒子和當(dāng)年的楚煦相比起來,只是如今壽哥兒才兩歲多點,哪里就和楚煦比起來了,他笑道:“這些皇家的污糟事還少么,要我說,天意從來高難問,真要寵那位,怎的不封了洛貴妃為后,叫他多少也能妝點成嫡長子受封,實至名歸?” 洛文鏡笑道:“賢弟目光獨到,果然不同?!崩自茀s又結(jié)結(jié)巴巴道:“吃菜吧不然都涼了,崔姑娘好心炒的菜,別都糟蹋了?!?/br> 妙妙卻正聽得有趣,白了雷云一眼道:“這吃的鍋子,有什么涼不涼的?!?/br> 雷云騰的一下臉漲得通紅,雙林忙笑道:“妙妙準(zhǔn)備了半天,咱們吃吧?!币贿吙戳嗣蠲钜谎?,妙妙卻知道雙林這是嫌她搶白人不好,撅了撅嘴,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轉(zhuǎn)身回去了,洛文鏡卻笑道:“也不知崔總鏢頭這趟鏢去了哪里,這么久都沒回來,倒也放心讓崔姑娘一直在這邊?!?/br> 雙林道:“聽說是去了云南那邊,來回一個月都算快了。”洛文鏡卻又開始天南地北的扯起來:“云南好地方啊,我從前去過,那里有一種菌子,吃了整個人都仿佛似神仙一般飄飄然,眼前五光十色……” 肖妙妙一走,雷云仿佛又恢復(fù)了正常,截口道:“我怎么聽著那是中毒了啊……” 人散燈暗,洛文鏡和雷云酒酣人飽,滿足歸去,肖妙妙要收拾鍋子,雙林道:“放著吧讓敬忠他們來吧,這么晚了你回去歇息吧,都大姑娘了,也該注意點了?!?/br> 肖妙妙道:“二哥哥也嫌棄我啦要把我嫁出去嗎?” 雙林坐在貴妃榻邊,他也喝了不少酒,有些醉意,斜斜靠在大迎枕上,十分放松笑道:“也不是,我看那雷云對你也很有好感的樣子,他這人跟著殿下,勇毅雙全,人卻仗義老實,遲早有出息的,雖然出身不大好,但是妙就妙在他出身不好,家里又有兄弟承嗣香火了,你和他的孩子正好可以選個好的來承了肖家香火,你哥哥這些天也很是暗中取中了他,你有沒有看上他?若是看上他了,我想法子叫他來給你提親,好不好?” 肖妙妙臉上暗了暗,轉(zhuǎn)頭過來坐在貴妃榻邊的小杌子上,將頭側(cè)放在雙林膝蓋上,軟軟道:“二哥哥,讓妙妙一直陪著你不好嗎?” 雙林輕輕撫摸她的長發(fā)笑道:“傻孩子,先前你小,你哥哥怕是沒和你說,如今你都這么大了,看著敬忠慎事里里外外的走著,他們也都叫我傅公公,你還不知道你二哥哥是結(jié)不了婚的人嗎?” 肖妙妙臉上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在京里也看到不少宮里的公公在外宅娶妻子的,我給二哥哥在外頭打理店鋪,管著宅子,將來再給二哥哥收養(yǎng)個孩子,不好嗎?” 雙林臉色微微有些黯然,仍是笑道:“傻孩子,你花枝兒一樣的年紀(jì)呢,你不知道丈夫是什么涵義呢,他能為你遮風(fēng)擋雨,和你共同養(yǎng)育兒女,和你同患難共富貴,將來你嫁了人就知道了,乖,你們肖家就你一根獨苗苗,莫要犯傻了。” 肖妙妙眼圈通紅:“二哥哥也為我遮風(fēng)擋雨,教我識字算賬,這世上哪里還有二哥哥這般好的人?我也不喜歡孩子,沒有就沒有了。京里那些高門里頭,夫妻個個也都不過是面上情罷了,沒見哪對夫妻難分難舍,二哥哥哄我呢?!?/br> 雙林拍了拍肖妙妙的肩膀:“哥哥們只能護(hù)著你,為你留著后路,給你選個可靠的男人,萬一你嫁了人不高興,想回來,哥哥們隨時敞開大門等你回來——你只是把普通的兄妹感情弄混了,這世上還有男女之情,男歡女愛,人生這么長,天下這么大,我一向都教著你多走走,多看看,那樣的夫妻感情,你二哥哥也沒經(jīng)歷過,不知道好不好,你卻還有機(jī)會,興許遇上了對的那個人,兩人廝抬廝敬的,把日子過好,兒女滿堂,福祿壽喜花團(tuán)錦簇的一輩子,多么好?” 肖妙妙聽著雙林的感嘆,不知為何眼淚奪眶而出,抽抽搭搭起來,雙林微微嘆息,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知道這孩子也并不是就對自己死心塌地,而是害怕改變,只想著永遠(yuǎn)留在家里,其實她到底是個古人,哪里不明白自己身上承擔(dān)著肖家的香火傳承的任務(wù)?她來和自己傾訴,不過是希望能得到自己的支持,她卻不知道嫁給一個太監(jiān),究竟意味著什么。 第86章 賑災(zāi) 和洛文鏡說過以后,果然楚昭又親自王駕巡視了一番邊境諸衛(wèi)所,雙林聽說了此事,也安了一些心,畢竟如今住在邊城,他也怕亂起來,亂世人不如狗,可不是假的。 楚昭巡防回來沒多久,因喜卻于一個深夜造訪了雙林的宅子,雙林有些吃驚,因喜一邊看著他的宅子里養(yǎng)的花,一邊道:“今兒過來是有些事,不知道如今你這邊空閑的銀子有多少?” 雙林怔了怔:“賬本每月都有送進(jìn)去給您看的,過年的時候運(yùn)了一批年貨進(jìn)京,賣是賣得不錯,但是又都折成貨運(yùn)過來了,其他今年的鹽引之類的也還沒兌出去,空閑的銀子不多的。如今望海堂藏書樓那邊也開支不小,雖說只是些筆墨紙張抄書的費(fèi)用,但是王爺時不時舉辦文會,又白白養(yǎng)了不少士子,還有學(xué)堂那里,殿下開的學(xué)堂又給那么多貧苦子弟免費(fèi)讀書還供應(yīng)三餐的,再就是暗衛(wèi)那一塊了,您是知道的,單單馬吃的糧草就要不少,更何況還有兵器,只這三樣,都是只見出沒有進(jìn)的——王爺要用錢?” 因喜微微嘆了口氣道:“這次王爺出巡回來,感覺邊備空虛,只靠朝廷的糧草俸祿養(yǎng)兵太難,朵顏三衛(wèi)那邊也在叫苦,說是去歲秋后多雨陰濕,燥濕不勻, 遭了兩次冰雹,傷了牧草,又兼著霜期早來,以致牧草多失收,今冬又太冷,牛馬瘦弱不堪,如今三衛(wèi)氅下牧民生計艱難,時有瘟病發(fā)生,聽說有牧區(qū)遍遭其害,勢甚猛烈,有牲畜群全數(shù)死亡百無一存者,民情惶恐倍增,朵顏三衛(wèi)那邊求王爺撫恤牧民,這次王爺出巡,甚至有男女牧民圍著王爺哭泣,焦灼萬狀,感苦要死,群情十分惶恐,你知道的,王爺一貫悲天憫人的,朵顏三衛(wèi)投效我朝數(shù)年,雖為異族,也算是我朝子民了,王爺不免回來又有些傷神,想著從哪里能支出些銀子優(yōu)撫一番牧民,只是如今藩府這邊收入不多,你也知道的,雷相那邊咬死了軍備這邊需要加倍,今年洛相也一反常態(tài)支持軍費(fèi)開支,因此竟是支不出銀子來。” “一回來王爺就親筆寫了一晚上的奏折,上奏朝廷,痛陳邊民遭災(zāi)的苦情,祈求朝廷優(yōu)撫牧民,以救民命。結(jié)果折子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這半年都這樣,從前陛下還時不時有親筆批紅給我們殿下的,如今往往殿下上的折子,都沒回音的,王爺消沉了好些日子,今兒說了要縮減王府開支,變賣一些用不上的東西,我一聽就嚇到了,哪能讓主子這么cao心呢,再說好多都是先皇后留給王爺?shù)臇|西啊,這般急急變賣,在這邊城,哪里能賣出價錢?便想著還是來問問你這邊看看能不能不拘哪里,支出一筆錢來,緩一緩。” 雙林蹙眉道:“王爺太過仁厚了,我聽說草原上牧民雖苦,那些貴族卻是腰包雄厚得很,他們治下的牧民有災(zāi),合該免稅撫民,那牧民也不至于如此哀苦,如今無非是看著王爺仁厚之名在外,朝廷又一貫優(yōu)撫夷狄,寬大禮遇,賞大于貢,因此才演出這么一場戲來。要我說,不若接收那邊過不下去的流民,橫豎不當(dāng)差、不納糧,稅賦俱輕,凡歸我朝,進(jìn)來就給田耕,倒是白白得一批壯丁?!?/br> 因喜苦笑道:“我何嘗不知?便是王爺也不是那一味仁厚之人,心里也是清楚的,否則早就將軍費(fèi)挪去撫民救災(zāi)了,但如今情勢如此,再則你那日沒見到那情形,幾百頭牛一夜之間死去,老牧民跪在牛尸旁嚎啕大哭的慘狀,但凡心是rou做的,都不會不動容的……更何況殿下?更何況朵顏三衛(wèi)你是知道的,朝廷優(yōu)撫也是有理由的,若是逼急了他們,邊境堪憂。如今朝廷遲遲沒有回音,這眼看也要開春了,只怕春暖后,傳染迅疾,事情更是無法收拾?!?/br> 雙林想了下道:“若是不提長久,只是短期想要弄一筆銀子賑災(zāi),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說來話長,今兒天也晚了,公公先回去,我今晚細(xì)細(xì)寫個折子,明兒讓敬忠送去王府給您?!迸N凉沤穸际请y題,即便是后世有先進(jìn)的醫(yī)療技術(shù),有牛痘等預(yù)防疾病的技術(shù),在控制分散廣大的牧場瘟疫上,也不是個容易的事,如今也只能從彌補(bǔ)牧民損失考慮了。 因喜看他一說,倒是心里松了一口氣:“雜家也想著你辦法多,若是能解了主子煩憂,那是最好。” 雙林道:“為主子分憂,應(yīng)該的?!?/br> 因喜看他神色淡淡,知道他如今對王府心是越來越遠(yuǎn)了,卻也沒辦法,誰知道王爺好好的忽然又耍起性子來了?若是多加籠絡(luò)器重,這人心軟,必是能牢牢籠絡(luò)住的,可惜王爺平日里待那些清客們都能寬容謙遜,百般招攬,如何偏偏對身邊人就眼里揉不下沙子,求全責(zé)備起來了。 他心里嘆了口氣,又說了幾句小世子的情況和那狗的用處,褒獎了一番雙林,才起身回王府。 果然第二日一早,敬忠便親自跑進(jìn)王府送了個細(xì)折子進(jìn)來,因喜打開看了,喜不自禁,想了想,卻將那折子揣在懷中,親自送到了楚昭面前。 “賑災(zāi)慈善拍賣?”楚昭將那折子打開,看到熟悉的字跡,挑了挑眉毛,笑了聲:“字倒是寫得有些長進(jìn)了,只是看著太匆忙了,潦草了些。” 因喜看他一眼就認(rèn)出是誰的字來,倒也不提傅雙林了,只說道:“我朝詔令,諸以財物典質(zhì)者,……經(jīng)三周年不贖,即行拍賣。這典當(dāng)行時常便有此拍賣,而因著是為撫災(zāi),建議由寺廟德高望重之法師主持,這佛寺里本也有唱賣佛衣之傳統(tǒng),殿下只做發(fā)起人便好,也省了將來被人彈劾非議的后顧之憂。至于用來拍賣之財物,則可王爺行王令于大寧府內(nèi)外,令四方商人、文人積極參與,王府也出幾樣珍品,再請王爺親自寫幾幅字,拍賣所得的銀兩,皆用于牧民賑災(zāi),疫病防治?!?/br> 楚昭看了一會兒那折子,低低讀道:“三唱未竟,益價不犯?” 因喜道:“是,這也是參照的佛寺唱賣的規(guī)矩,凡叫價未滿三次時,競買人即可繼續(xù)加價而不受限制,直至拍賣標(biāo)的被三唱賣出為止?!?/br> 楚昭笑了下:“還真想剖開他的胸口看看,到底里頭那心是不是七竅的,什么亂七八糟膽大妄為的都敢想,想來我等皇家子弟,幾曾見過這等典當(dāng)拍賣的活計,虧他能想到這上頭,難為想得又齊全,連前些日子支淵法師應(yīng)了孤的邀請過來,如今還在青巖寺掛單,他都能想到教他來出頭主持,還叫孤請四方名儒、朝廷閣臣寫字來拍賣,這遼東一代四方客商云集,連高麗倭族都有客商過來的,多仰慕我朝文化,若是真弄些名家字畫來,只怕還真的能賣出不少銀子……叫孤想起當(dāng)年他給孤修園子出主意的時候,那時候也說讓大臣們題匾換錢……都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這一套……” 因喜看楚昭說著說著忽然又不說話了,只是拿著那折子出神,過了許久才又輕輕感慨了一句:“都這樣多年了……” 因喜看楚昭的臉色,應(yīng)是有七八分準(zhǔn)了,心下一松道:“正好咱們手里有一家興隆典當(dāng)行,不若便讓這典當(dāng)行cao辦起這事來,殿下再去請請支淵法師?” 楚昭輕輕將折子折起來道:“便這般辦吧,待孤出個王令,再寫信給從前認(rèn)識的名士大儒,幾位閣老,多半都是要賣些面子給孤的,總能誆幾幅字畫來換些銀子,王府內(nèi)庫里你也看看,有什么大而無用的東西,諸如屏風(fēng)、玉石盆景之類的,都拿去拍賣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