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告老師去吧，我才不怕你呢！嚕嚕嚕嚕嚕……”趙阿龍囂張的說。

    裴聰?shù)哪槡獾亩急锛t了，他先是一個弓步，繼而猛地向趙阿龍奔去，重重的撞在趙阿龍身上。趙阿龍哪禁得住裴聰?shù)捏w重的沖擊，向后踉蹌了幾下就摔倒在地上。

    “你……你……你等著！”趙阿龍羞憤的說，他平時以為裴聰是個慫包，沒想到真動起手來根本不是他對手，沖回了男孩子們當(dāng)中。

    裴聰幫幾個小女孩搶回了地盤，立刻成了女孩子們中間受歡迎的人，幾人都圍著他轉(zhuǎn)，讓他和她們一起玩。

    裴聰從來也沒跟女孩子玩過，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還是害羞的跟在幾個人身后一起玩了起來。

    “聰聰哥哥，給你……”丫丫伸出小手，拿出了她珍藏了一天的牛奶鈣片。

    “啊……牛奶鈣片……”裴聰最是貪吃，看到最愛的牛奶鈣片眼睛立刻亮了，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說：“你怎么沒吃??？”

    “我不想吃，給你吃！”

    “嘿嘿，好！”裴聰也沒多想，接過牛奶鈣片就想拆開往嘴巴里送，這個時候看見萌萌正一跳一躍的跳格子，她跳的特別熟練，巧妙地躲過了障礙，兩只羊角辮一晃一晃的。

    裴聰?shù)哪樔滩蛔∫患t，萌萌是他在中班最喜歡的女孩兒，可他一直害羞，從沒機(jī)會跟萌萌說上話。要不是今天表妹讓他過來幫忙教訓(xùn)趙阿龍，他還沒機(jī)會這么近距離的接觸萌萌。

    裴聰對丫丫說：“meimei，你給我的牛奶鈣片，我給誰都行嗎？”

    “可以啊，你喜歡就給別人吧?！?/br>
    “哎~”裴聰敦厚的點了點頭。

    正好見萌萌跳完了，裴聰臉紅撲撲的走了過去，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萌萌，這個……牛奶鈣片……送給你……”

    萌萌忽閃忽閃著大眼睛看著裴聰，只見他都嘟嘟的手里放著一顆牛奶鈣片，也忍不住的咽了下口水，說：“哇，牛奶鈣片，你怎么還有啊！”

    “我送給你……”裴聰顫顫的說。

    “那謝謝啦！”萌萌開心的說，她最喜歡牛奶鈣片了，可幼兒園一周才發(fā)一次，從來都吃不夠。她樂呵呵的接過牛奶鈣片，對裴聰說：“你是叫裴聰吧，我還沒跟你說過話呢！我叫萌萌，我們做好朋友吧！”

    裴聰胖嘟嘟的臉上帶著笑，害羞的點點頭。

    *

    學(xué)前班的小朋友們正在學(xué)習(xí)著漢語拼音。

    “zhichishizicisi~”老師大聲說。

    “zhichishizicisi~”小朋友們奶聲奶氣的跟著學(xué)。

    這幾個聲母林冉早就會了，這會兒嘴上雖然跟著念，只是再跟著大家鞏固一下，他不禁感到有點無聊，眼神飄向窗外，小班、中班的小朋友們在歡脫的玩著游戲，他心里不禁感到有一絲淡淡的羨慕。

    林冉學(xué)什么都似乎比別人學(xué)的很快，老師經(jīng)常夸他是個“小神童”，今年兒童節(jié)的時候，還讓他作為幼兒園代表在家長們面前表演了詩朗誦，那次之后，他在寧城幼兒園就成了個“小名人”，走在哪里都被人指指點點。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感覺，雖然心中有些淡淡的得意。

    可是meimei丫丫就沒他運氣好了，都已經(jīng)上了一個月的幼兒園了，好像還沒適應(yīng)過來，月珍阿姨和爸爸都很頭疼。不過這幾天，丫丫似乎適應(yīng)多了，爸爸也放心了不少。

    林冉往窗外偷偷瞄著，見丫丫正和小朋友們玩著游戲，這么久她終于交上朋友了，林冉心里也忍不住替她高興。

    下課鈴響了，終于到了放學(xué)時間，林冉想要出去找meimei一起等外婆來接他們放學(xué)，前幾次他沒顧得上管丫丫，讓她一個人等，等外婆來的時候，她都哭了好幾輪了，實在不讓人省心。

    園子里的游戲還在繼續(xù)，丟沙包、跳格子、老鷹捉小雞都各自有一個角落。林冉走到了“跳格子”那一塊，走到丫丫身邊，對她說：“丫丫，你還玩嗎？”

    “嗯……”丫丫看著林冉點了點頭，因為玩跳格子正玩得歡，滿臉是細(xì)細(xì)的汗珠。

    “好吧，那你玩吧，我在這兒陪著你。一會兒外婆就回來接我們了，你別著急。”

    “好！”丫丫說。

    林冉就在一旁站著，看著這幾個比他小兩三歲的孩子們挨個跳著格子，這里面還有丫丫的表哥裴聰，他們以前在一起玩過畫片兒的。可他對加入這個“幼稚”的游戲沒有興趣，覺得這都是小孩兒玩得，默默的在一旁回憶著今天學(xué)習(xí)的聲母。

    “你是林冉哥哥嗎？”

    林冉身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小女孩，他側(cè)目過去看，這是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比他矮半個頭。是萌萌。

    “你干嘛？”林冉略顯冷傲的說。

    “林冉哥哥……”萌萌有些害羞的低下頭，臉頰上帶著紅暈?！拔姨貏e喜歡你，你是我的偶像！”

    林冉不禁想笑，看這小女孩的個子大概是中班的吧，她居然還知道“偶像”這個詞。他淡淡的哦了一聲，說：“你是我meimei的朋友吧，以后你要好好跟她玩哦！”

    “馮蓁蓁是你meimei？”

    “對??？”

    “哦……”萌萌挺開心的，她自從兒童節(jié)聽了林冉的詩朗誦，就特別“崇拜”這個大哥哥，沒想到今天居然一不小心跟她meimei成了朋友。

    “林冉哥哥，我請你吃鈣片！”萌萌伸出手，把裴聰送她的牛奶鈣片又一次轉(zhuǎn)送了出去。

    林冉低頭看了一眼，他早就不喜歡吃這個東西了，他最近更喜歡吃泡泡堂和山楂球，這種鈣片都是給小班、中班的小孩兒吃的。可是他還是拿了過來，淡淡的說了聲謝謝。

    萌萌開心極了，害羞的一扭頭跑了，林冉哥哥居然收下了！

    *

    小朋友們都走的差不多了，林冉牽著丫丫的手，坐在小班門口等著，他耐心的對丫丫說：“以后就算是大人來晚了，也不能哭知道嗎？”

    “知道了！”丫丫點點頭，用崇拜的眼神的看著哥哥，雖然她認(rèn)識林冉還太不久，可她知道這個哥哥比裴聰更高大、更聰明，在孩子里面很有威信，mama和外婆都說要聽他的話，那他說的準(zhǔn)是沒錯的！

    “真乖！獎你吃一顆牛奶鈣片！”林冉從兜里掏出一個牛奶鈣片，幫她把塑料包裝紙細(xì)細(xì)拆開，遞給了丫丫。

    丫丫開心極了，今天自己的那顆給表哥裴聰了，可她其實特別特別想吃，沒想到林冉哥哥這兒還有一顆！

    “謝謝哥哥！”丫丫眼睛里閃著星星，看著林冉，仿佛看著一個英雄。

    林冉摸摸她的小臉說：“上幼兒園其實也是挺不錯的是吧，至少還有牛奶鈣片可以吃，以后別動不動就哭了！對不對？”

    丫丫猛烈的點點頭，啊嗚一口把牛奶鈣片放進(jìn)了嘴里，歡快的咀嚼了起來，一股濃郁的牛奶香味和甜味在口中彌漫開來，別提有多滿足了。

    ☆、第10章 .03.08.49

    （1987年1991年）

    也許是天生軟弱的緣故，我對所有的喜悅都摻雜著不祥的預(yù)感。

    ——三島由紀(jì)夫

    有人說八十年代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對于生于八十年代的孩子來說，這是一個無憂無慮的時代，小朋友們不愁吃喝。市場上沒有什么可以選擇的零食，但只要那么幾樣，都覺得無比美味。

    升學(xué)壓力不算重，放學(xué)也沒什么作業(yè)，可以撒丫子玩，家長們沒有“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的焦慮感。人販子也比較少，治安相對安全。

    雖然各家都沒有ipad和ps，可只要一臺電視就可以滿足他們的娛樂需求。

    而對于處于這個年代的成年人來說，八十年代無疑是一個“心里失衡”的年代，一面是灰色甚至黑色的發(fā)財致富機(jī)會遍地，一面是舍不得體制內(nèi)論資排輩辛辛苦苦熬來的利益。

    每一個人仿佛都在被時代推著走，卻不知該如何選擇。人們口中說著“做導(dǎo)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這種心態(tài)下是對生意人的艷羨和嫉妒，也有對自己困步不前的無奈。

    馮笑笑顯然是這個時代的既得利益者，她從2016年而來，深知像外公、大舅那樣苦苦守著一份“鐵飯碗”是不會有出息的，也知道這個時代到處都是黃金，但是一定要眼疾手快才能富在別人前面，這是她跳脫了時代局限的“金手指”。

    僅此，無他，已經(jīng)足夠。

    馮笑笑在1987年底靠著danka專賣店逐漸起色的生意，掙到了“第二次人生”第一個十萬塊。這十萬塊相當(dāng)于2016年的多少錢？她真的說不清道不明——這個年代，豬rou賣1塊錢一斤，工人的工資是五六十塊錢，農(nóng)村建一棟房子只要三四千塊，她猜想，大概可以等于2016年的500萬了吧。

    500萬？相當(dāng)于中了一次彩票，真的可以算成一個小富婆了。

    可這筆錢首先是要拿來還賬的，那個遠(yuǎn)在香港的叫何士超的男人——因為有錢不把女人的尊嚴(yán)放在心上的二世祖。一想到他的名字，馮笑笑就覺得有些惡心。剛掙到十萬塊，她絲毫沒有猶豫，立刻打算趕緊把錢還了。

    馮笑笑給何氏集團(tuán)的sammiyu打了個電話，托她把10萬塊還給何士超。何士超算是sammi的上司，她最初不同意介入其中，可耐不住馮笑笑三番五次的請求，還是幫了她這個忙。

    在sammi眼中，這個叫“裴月珍”的小城市女老板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代理商——不僅年紀(jì)輕輕成了同等級別代理商里面業(yè)績最好的，更重要的是，她有一股子不達(dá)目的不罷休的韌性。

    這種韌性，在閱人無數(shù)的sammi眼中，是成為一個好商人的必備條件。

    寧城的danka專賣店生意越來越好i開始詢問她是否愿意代理周邊的幾個城市，馮笑笑當(dāng)然沒理由拒絕，不到兩三年的時間內(nèi)，她又拿到了另外三個城市的代理權(quán)。

    由于生意越來越大，她趕著第一批熱潮，注冊了中國第一批的“私營企業(yè)”，正式成立了一家她個人獨資的服裝貿(mào)易公司——寧城市蓁月服裝貿(mào)易公司，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一躍從“裴老板”變身為“裴總”。

    除了生意，馮笑笑也熱衷于各種投資，她在古鎮(zhèn)用七千塊的價格買下了一套三多百平的小院子，這間院子位于古鎮(zhèn)的中央?yún)^(qū)域，未來無論做旅社還是商鋪都能發(fā)家致富。

    她本來也想投資各種房產(chǎn)和股票，可直到1991年，寧城還沒有一套商品房開售，地方的機(jī)關(guān)和企業(yè)建的福利房不是想買就能買的。

    兩所交易所在1989年和1990年相繼成立了，在這之前，老百姓買股票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她在遠(yuǎn)在寧城，也沒有時間和和精力去炒股，馮笑笑手上只是囤積了幾千塊的國庫券，想著收益較為穩(wěn)定，又不需要花時間去打理。

    妻子的生意越做越大，林錦平的仕途卻充滿坎坷。

    王市長在1988年收到一紙調(diào)令，升遷成為了副省長。隨著“王副市長”的高升，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寧城一批他的心腹都跟著從寧城高升到省城去了。可這批“雞犬”里，卻再也沒有了林錦平的名字了。

    林錦平繼續(xù)腳踏實地的做著他的寧城經(jīng)濟(jì)局局長，可他不過是個夾在權(quán)力中層的干部，新到任的市長對于改革國企、搞活私營經(jīng)濟(jì)并沒有多少興趣，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面子工程”，寧城的經(jīng)濟(jì)越來越被大城市甩在了后面。

    到了1991年，寧城的許多國營企業(yè)效益江河日下，日子過得舉步維艱，其中就包括紡織廠。

    紡織廠在七八十年代可是寧城最好的企業(yè)之一，到了八十年代末，生產(chǎn)工藝?yán)吓f，管理更是跟不上，競爭力被大城市的同類型企業(yè)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后面。隨著訂單逐年下降，連續(xù)好幾年出現(xiàn)了巨額虧損。

    到了1991年，在寧城市政府的主導(dǎo)下，紡織廠被以低價賤賣給了私企老板，私企老板不愿意養(yǎng)活這么一大批吃閑飯的人，收購紡織廠的條件就是要允許工人下崗。

    一時間，許多紡織工人被迫下崗，外公因為年齡接近退休成為了“下崗”名單中的一員，而裴東升雖然正年富力強(qiáng)，依然沒能幸免。

    據(jù)說，他下崗的原因是因為工作態(tài)度差、技術(shù)水平低、生活作風(fēng)不檢點。

    這一年，裴東升34歲，失婚失業(yè)、無房無錢，還要養(yǎng)活一個兒子。本來他這輩子過到現(xiàn)在都自我感覺挺好，年紀(jì)輕輕手上有點小錢，工作也是個鐵飯碗，在女人中也算是有人緣——可突然間的下崗讓他一下子打擊很大，整個人萎靡不振了起來。

    更何況，紡織廠人人都知道裴家的二女兒和小兒子有出息，他裴東升作為一家長子，就顯得更沒有面子了。

    裴家的小兒子裴西臨在1987年的夏天考上了江州大學(xué)，他在二姐的建議下報了計算機(jī)科學(xué)系，可明明其他分?jǐn)?shù)比他低的都選擇報考了經(jīng)濟(jì)系、外文系、甚至中文系，好像沒有幾個人對這個陌生的專業(yè)感興趣，而在這之前，裴西臨連電腦都沒碰過。

    可二姐卻跟他說，美國已經(jīng)有個ibm、還有個蘋果電腦，計算機(jī)和互聯(lián)網(wǎng)早晚會成為最好的方向。他聽得一知半解，還是一如既往的選擇了聽二姐的話。

    二姐這幾年在他眼里，簡直如同一個神算，說什么似乎都是對的，這一次他想也一定有道理。

    和大人們的充滿煩惱的生活相比，孩子們就顯得過得更加自在了。

    1991年，林冉已經(jīng)是個四年級的小學(xué)生了，他在寧城小學(xué)依舊保持著“小神童”的稱號，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秀不說，還是班里的大隊長，體育方面也很擅長，是學(xué)校籃球隊和田徑隊的主力。簡直就是不給人留活路的那種“別人家的孩子”的典型代表。

    meimei丫丫相比就遜色很多，丫丫在小學(xué)一年級成績也只能勉強(qiáng)混個中等。由于性格一直內(nèi)向，也當(dāng)不上班干部，倒是早早地在文藝方面顯現(xiàn)出興趣。

    馮笑笑準(zhǔn)備讓她8歲開始學(xué)習(xí)鋼琴，她花了重金買了一臺黑色的鋼琴回家，還特意在寧城找了一個音樂老師每周教導(dǎo)她。馮笑笑認(rèn)為，女孩子可以成績不好，但是一定要有些特長，如果丫丫注定不是個聰明孩子，那更要笨鳥先飛。

    說到笨鳥，裴聰則更笨一點——人雖然長得人高馬大，成績在二年級一路吊車尾，好在在任慧的照顧下，裴聰?shù)纳眢w和性格都還不錯，也沒有因為父母離婚而扭曲。和其他孩子相比，他更樂天知命，從不跟別人比較，他有他自己的小快樂，比如好吃的、動畫片還有戰(zhàn)甲玩具。

    這幾個小孩子性格相異，卻年齡相近，每天幾乎都在一塊兒玩，生活倒也是快樂無憂，就這么玩著玩著，1992年就這么到來了。

    （1992年1月）

    早上五點，空氣中凝結(jié)著一層薄霧，林錦平哈了一口氣，上下搓了搓手心。

    “真冷??！”林錦平感慨道。他心想，這幾年都是暖冬，今年氣候卻似乎冷的特別反常似的，他看了看黑壓壓、霧蒙蒙的天空，心里估計這兩天就會下下雪來。

    這時候，妻子裴月珍從樓上下來了，她盤著頭發(fā)，穿了一件長款灰色大衣，雪白色的天鵝頸露在外面，顯得氣質(zhì)出眾，膝蓋以下露出一雙rou色長筒襪，腳上的黑色高跟鞋“啪啪啪”的踩在樓梯上。

    這么冷的天，林錦平只覺得一看她就渾身發(f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