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杭腦子最活，她眼睛咕嚕一轉(zhuǎn)，說：“可如果有人故意選不好的作品怎么辦，這樣他自己的作品不就更有可能勝出了！”

    杜帥自己從來沒想過去選別人的不好作品，因此完全沒有想到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他低頭思考了一陣子，說：“這很難避免吧，任何選舉中都有可能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希望大家為了公司好，盡量做到公平公正吧，或者，其他人會不會有更好的辦法？”

    大家都各自想了一陣，覺得似乎也沒有好辦法了。

    于是有人提議，先按這個辦法來，如果選出來的作品大家普遍不滿意，再說。

    小靜于是幫忙把所有的設(shè)計作品上用阿拉伯數(shù)字做上標記，幾個設(shè)計師開始輪流投票，不到一個小時，就統(tǒng)計出結(jié)果來了。

    最終入選的作品當中，顏杭一個人獨占了12席，杜帥10席，其他每個人各57席不等。

    顏杭本來還懷疑有人會故意打壓她，這會兒一看到結(jié)果對自己最有利，立刻喜笑顏開了。她笑呵呵的說：“我看這結(jié)果真的挺公平的，你們選出來的都是我比較滿意的作品，看來大家都還是很公道的??！”

    杜帥見自己以微弱的劣勢敗下陣了，心里不免有些沮喪，可他對這個結(jié)果還是服氣的，看來同事們都是為了公司好，誰都沒有故意的去選擇差的作品來增加自己贏得機會。

    小靜一邊記錄一邊說：“那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了，我就把這個結(jié)果呈報給裴總了，大家辛苦了！”

    *

    馮笑笑見設(shè)計稿的結(jié)果已經(jīng)選出來了，十分滿意的笑笑，跟她想象中差不多。她對大家說：“既然顏杭和杜帥入選的作品最多，那就由這兩位設(shè)計師帶著余下的人一起制作成衣，裁縫師傅工廠那邊會派幾個人過來，這段時間你們就辛苦一點，趕在下下周末以前把樣板做出來。你們就自由組隊吧~~”

    顏杭和另一個入選7席的女設(shè)計師一組，而杜帥和另外分別6席和5席的兩個設(shè)計師組成了一組，兩個組就開始馬不停蹄的開始制作樣板了。

    ☆、第10章 .09.18.57

    （1992年7月）

    寧城小學的合唱團的排練大廳里，“小鴿子”合唱團的幾十個小朋友和他們的家長們濟濟一堂，整整齊齊的坐在觀眾席上。

    “小鴿子”五月份已經(jīng)以第一名的成績順利通過了市里面的初選，只要這個月能在省里面舉辦的比賽中拿到前兩名的名次，就有機會可以去北京參加全國總決賽了。家長和孩子們還沉浸在初賽勝利的喜悅中，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這個年代，能去一次北京幾乎是每個家庭最開心的事情之一，更何況是參加全國比賽這么有面子的事情，每個人都對即將到來的省復賽十分重視。

    今天魏老師請家長們來，除了讓家長們參觀一次孩子們的排練，還準備和大家討論馬上要去省城參加復賽的行程安排。

    她走到觀眾席中去，和家長們熱烈的討論了起來——

    有家長說：“魏老師，您安排就好，我們對你可放心了。您真是太有本事了，我兒子參加合唱團之前，對音樂那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可如今呢？每天晚上回家都要練習唱歌，還拉著我們?nèi)胰艘黄鹇牎?，你別說，唱的還真像那么回事兒，就這幾個月時間，他的變化可真大??！真是辛苦您了！”

    魏老師謙虛的笑笑，她這幾個月來確實在這群孩子們身上費了不少心思。合唱團就只有她一個指導老師，自己平時還要完成做音樂老師的本職工作，合唱團的大事小事卻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擔著，從分聲部排練，到給孩子們選演出服，再到去省城的車票住宿，都是一個人親力親為。

    又有家長說：“還有啊，孩子們的演出服真是太好看了，我表妹上周結(jié)婚，我讓我女兒穿著這個裙子去給她當花童，別人說穿的比新娘子還要漂亮呢~~哈哈哈~~~”

    魏老師點點頭，說：“孩子們的演出服真的很不錯，在市級比賽里面給我們加了不少分，這還要多虧馮蓁蓁同學的mama——裴老板，你們看，她不就在那兒嗎？”

    順著魏老師的指示，家長們看到了坐在馮蓁蓁身邊的“裴老板”，家長們中的mama大部分都是家庭主婦，還有一部分雖然有工作，但都以教師、工人這類比較穩(wěn)定的工作為主，像裴月珍這樣的女老板，她們還是頭一次見。

    幾個好事的mama立刻圍了上去，熱情的與馮笑笑攀談，紛紛夸她不僅人長得漂亮，還這么能干，連做的衣服也這么好看，還不停的問她能不能給自己辦幾張danka的打折卡……

    馮笑笑平時很少參加學校的活動，家長會什么的一般都是林錦平來，她與這些家長并不熟悉。這會兒突然見這群mama們這么熱情洋溢的、嘰嘰喳喳的吵得她頭都大了，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yīng)，有些呆住了，不知如何回應(yīng)。

    她今天是有求而來，因此陪著笑臉說：“幾位mama們，你們都太客氣了，我之前給孩子做衣服是應(yīng)該的，大家都是為了孩子好嘛，況且這也是我的本職工作！”

    她見大家氣氛正融洽，又帶著微笑說：“今天我來，還有求于大家呢，我們公司最近設(shè)計了幾十套給孩子們穿的冬季服裝，想在這兒做個市場調(diào)查，一會兒孩子們排練完，就請各位家長們幫忙挑出你們最喜歡的衣服，你們選啥我以后就賣啥，掙不掙錢，可指望大家了！還有，每個人都有獎勵哦，孩子們有好吃的，家長們嘛……”她略微猶豫了一下，說：“每個人送一張danka專賣店的九折會員卡！”

    “哇！”這些mama們見“裴老板”這么豪氣，紛紛熱情的回應(yīng)：“就是讓我們幫你挑好看的衣服賣唄，這容易、容易，我們平時也沒什么事情做，最喜歡湊這種熱鬧了……”

    “好好，謝謝大家~~”馮笑笑又一一回應(yīng)。

    *

    過了一兩個小時，孩子們的排練完了，馮笑笑就按計劃，讓幾十個孩子穿上了設(shè)計師們做出來的樣板服裝，以“模特走秀”的方式一一出場，舞臺后方還配上了合唱團的演唱曲目作為背景音樂。

    家長們一見到自己的孩子就像小模特一樣，穿著各式各樣的新衣服，有模有樣的扭著小腰走了出來，沒事兒還對著觀眾席做個姿勢、拋個媚眼，正經(jīng)八百的跟電視里演的模特走秀一模一樣，都笑的樂不可支的。

    四十個孩子不一會兒就走完秀了，小靜和任慧依次給家長們每個人發(fā)了一張調(diào)查問卷，上面有每個孩子的名字和出場編號，她倆一一耐心的告訴大家：“喜歡哪件衣服就打個勾，每個人選20件就行了。如果還有其他意見，就寫在最下面的意見欄里面，謝謝大家~~”

    這些mama團們平時很少參與到這種“市場調(diào)研”中來，都覺得很新奇，一邊認真填寫，一邊嘰嘰喳喳的議論著。

    杜帥和顏杭一直站在一邊，緊張的看著，他倆的眼睛關(guān)注著這些mama們的一舉一動，兩個人都覺得手心默默的冒著汗。

    他們知道，這些mama的意見十分重要，將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第一季童裝系列會有幾件自己的作品入圍，這是他們?nèi)松械谝淮蚊嫦蚴袌龅脑O(shè)計作品，這將決定了他們未來在蓁月的前途，甚至決定自己作為一個服裝設(shè)計師的前途。

    過了一個多鐘頭，這些聒噪的mama們終于把“調(diào)研問卷”都一一交了上來，任慧快速瀏覽了一遍，她發(fā)現(xiàn)，不論mama們學歷高低——甚至有一些問卷上錯別字還挺多的——但每一張問卷都回答的認認真真。

    她欣慰的把問卷塞到馮笑笑手里，低頭小聲在她耳邊說：“本來還覺得你這個方法不可靠，沒想到這些mama們都挺認真的。”

    “那是！”馮笑笑淡淡一笑：“這在外企是很常見的市場調(diào)研方法，我們把形式做的活潑一點，激發(fā)她們的興趣，讓她們有參與感，再送上一些小禮品，這些mama們都是很樂于參與的?！?/br>
    “而且……”馮笑笑又對著任慧眨了眨眼睛：“這也有利于我們做蓁月的品牌和產(chǎn)品的宣傳啊是不是，以后這些mama們很可能都是我們第一批的消費者呀！”

    任慧歪著嘴笑笑：“你呀你，真是個人精！”

    *

    一回到蓁月公司，馮笑笑、任慧和小靜幾個人就開始馬不停蹄的進行問卷統(tǒng)計。

    統(tǒng)計出來的結(jié)果和設(shè)計師們的初選結(jié)果頗有些出入，比如前30名中，顏杭只占了6席，而杜帥卻占了7席，其他三個設(shè)計師各35席不等。

    顏杭最初獨占鰲頭的局面被打破了，杜帥卻似乎突然迎頭趕了上來。

    “這是怎么回事？是家長們的眼光和設(shè)計師差的太遠了嗎？”任慧在一旁問。

    馮笑笑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仔細分析了家長們填寫的“意見欄”，再加上對數(shù)據(jù)進行簡單的分析。

    她發(fā)現(xiàn)，杜帥的男童裝普遍更受到男孩兒家長們的歡迎，尤其是有一套小海軍裝的設(shè)計幾乎每個男孩兒的mama都特別喜歡。而女童裝方面，幾個設(shè)計師卻幾乎平分秋色，顏杭最初入選的幾款女童裝并沒有得到mama們的廣泛支持，如此一來，杜帥憑借在男童裝上面的優(yōu)勢就反超了。

    不過馮笑笑知道，完全聽從這些調(diào)研問卷的結(jié)果也是不行的，還要結(jié)合制作成本、風格統(tǒng)一等各方面的因素考量，馮笑笑又召集了公司的幾個管理層一起開會討論，結(jié)合她自己的個人意見，最終把“蓁月童裝”第一季產(chǎn)品的二十四套衣服都確定了下來。

    *

    公告欄

    各位同事，大家好，

    蓁月童裝第一季二十四件作品最終確定下來了，感謝大家這一段時間的努力工作，現(xiàn)公示如下：

    男裝：

    49號海軍套裝（綠）63號海軍套裝（藍）27號棉衣（黑、藍）19號羽絨服（灰）

    36號棉褲（黑）77號……

    女裝：

    13號羽絨服（白、粉）93號棉衣（黃）44號連衣裙（粉）……

    請各部門繼續(xù)做好后續(xù)的相關(guān)工作。

    蓁月服裝童裝部

    1992年7月x日

    幾名設(shè)計師一大早來上班，都在公告欄里看到了這張新產(chǎn)品的公示，除了杜帥有6套作品入選，其他每個人的設(shè)計的作品也都有24套，而顏杭的設(shè)計卻只有4套了。

    顏杭自從看到了公告欄，一早上都黑著臉，趁著中午休息時間，她一臉不服氣的來到馮笑笑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

    “裴總，我不明白！”顏杭一進門就氣勢沖沖的說。

    馮笑笑見她一臉不高興，心里立刻明白了一大半。她悄悄把門關(guān)上，很耐心的問：“什么不明白，說！”

    “為什么最開始明明是我的作品入選的最多，可是最后公司只選擇了4套！杜帥他的設(shè)計有什么好的，一點特色都沒有，可是最后為什么是他的作品入選的更多！”

    馮笑笑嘆了一聲氣，她心想，這個顏杭啊，果然是個直脾氣，心里一點也藏不住委屈。她耐心的說：“杜帥的設(shè)計一邊倒的受到了mama們的喜愛，尤其是男裝，你知道為什么嗎？你自己也參與了整個過程，有沒有反思過？”

    顏杭噘著嘴說：“反思？他就是運氣好而已?！?/br>
    馮笑笑見她這么固執(zhí)，有些惱怒了：“你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人憑借運氣好就可以獲得認可嗎？憑借運氣好就可以成功嗎？你要是一直這種心態(tài)，是永遠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差距的?！?/br>
    見裴總一臉嚴肅，顏杭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立刻沉默了。

    見顏杭一臉沮喪的樣子，馮笑笑緩和了下語氣，說：“你確實是個很有才華的設(shè)計師，你設(shè)計的幾款作品，其實還是很不錯的，尤其是那幾款比較甜美風格的，很受mama們的喜愛，我們都把這幾套入選了?？墒悄闫渌淖髌?，并沒有站在mama們的角度考慮——”

    她說罷，從抽屜里拿出了最開始大家交上來的設(shè)計稿——其中一張顏杭的設(shè)計稿上面畫著一個女孩模特，她穿著一件灰色連體衣，大大的荷花領(lǐng)子，胸前粉色的字母設(shè)計，拉鏈在背后，這樣的設(shè)計十分新穎，在童裝中并不常見。

    “——你真的覺得，mama們會喜歡這種穿起來十分麻煩的衣服嗎？女童裝和女裝不同，既要考慮美觀，但更要考慮孩子們還小，自己穿衣服都很困難了，這么難穿進去的衣服誰會愿意買，給自己和孩子找麻煩呢？”

    馮笑笑繼續(xù)說：“另外，還有這一件——”

    她又拿出來一件蕾絲邊的小公主裙的設(shè)計稿，說：“本來這件的設(shè)計我也非常喜歡，真的很不舍得淘汰，可是這樣的衣服真的太難洗了，因為有這些蕾絲邊的設(shè)計，不能放進洗衣機，只能手洗，可是冬天這么冷，有幾個家庭主婦愿意手洗衣服，而且這裙子還是白色的，很容易臟……此外，你有沒有考慮過，這樣的設(shè)計成本也很貴，你知道現(xiàn)在蕾絲的市場價格嗎？這一件幾乎不到300塊拿不下來?！?/br>
    馮笑笑把手邊杜帥的設(shè)計稿都遞給她，說：“你好好看看，杜帥的設(shè)計雖然乍看不起眼，可是款式簡單、舒適大方，很容易穿戴，又容易清洗，這樣的衣服才能打動mama們的心……”

    顏杭認真的又一次仔細端詳著杜帥的每一張設(shè)計稿，被裴老板這么一點化，她心中那種不服氣的感覺突然間沉了下去。確實，杜帥的設(shè)計乍一看很普通，可是細節(jié)處充滿了新意和童趣，而且確實相比她的設(shè)計，可穿戴性更強，更容易打動mama們的心。

    她似乎突然間明白了什么，沒再多說什么，低著頭，默默地走出了總經(jīng)理辦公室。

    ☆、第10章 .10.08.58

    （1992年7月）

    林錦平這幾個月的工作狀態(tài)簡直可以用“焦頭爛額”來形容，寧城好幾個重要國企的利潤都是逐年逐月下降，省里面著急，讓寧城拿出一個解決方案出來。可是寧城市委除了會把這幾個國企賣給私人老板，似乎也沒什么好主意，別的省市都是一片欣欣向榮，而寧城的經(jīng)濟卻似乎停滯不前了。

    這天，林錦平在市里面開了一天的會，他作為經(jīng)濟局的帶頭人，又被新任的市長點名提了好幾次。雖然沒有指名道姓的批評，可是市長給的壓力不小。林錦平自己深知，他一個小小的經(jīng)濟局，怎么可能掌控全市的經(jīng)濟命脈？土地、財政、稅收這些主要的調(diào)控手段都不在他手里?？伤溃绻约焊以跁线@么為自己辯解，只會被人當成是“找借口”——無能的表現(xiàn)。他只能低頭隨便應(yīng)和、應(yīng)和，有委屈自己擔著。

    這么多年，早就習慣了。

    一下班，林錦平?jīng)]有在辦公室停留，直接就騎車回家了。今天是孩子的奶奶幫忙接孩子和做飯的日子，他能輕松點偷個懶。林錦平心情不算太好，一想到回了家可能家里也沒有人，就想著在附近的小公園里轉(zhuǎn)悠了一會兒，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換換腦子散散心，免得不小心把壞情緒傳遞給了家人。

    他在湖邊坐了會兒，眼看著快到6點了，他想孩子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家了，就起身回家。臨回家前，他還在樓下買了些牛奶和蘋果，想著可以做孩子們明天的零食。

    到了家門口，林錦平如常般掏出鑰匙，扭動門鎖?？墒谴箝T卻怎么推也推不開，明顯是被人從里面把門反鎖了。

    家里除了晚上從來不會反鎖的，林錦平眉頭微蹙，是什么人這個時間反鎖大門呢？他心里隱隱有些擔心，抬手敲了敲門，叫道：“媽！媽！開門！”

    靜悄悄的，沒人回應(yīng)。

    “林冉，丫丫，開門！”他又叫道。

    還是沒人回應(yīng)。

    他更擔心了，心想會不會是這一老二小的在家出了什么事兒吧，他著急大力拍門，眼看著就差要撞門進去了——

    門卻突然開了。

    只見妻子裴月珍打開了一道門縫，她像一只小貓一樣靈活的鉆了出來，又把身后的門合上，就這么嬉皮笑臉的在門口站著。

    林錦平很少這個時間看到妻子在家，心里有些驚訝，問：“你怎么在家？我媽呢？孩子們呢？干嘛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