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威脅!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謝羽沒想到碰上個不怕死的,他在楚國為質,不管生死責任都是楚君擔著,可是若是死在她手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迅速在心里權衡一番,利索收了匕首,坐到了他對面去,露出諂媚的笑容,朝他作揖:“殿下見諒!實在是潘叔的話太嚇人了,明知道我膽小,還想殺我滅口。不過我寬宏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殿下沒發(fā)話,我就暫且當自己沒聽到這話?!边€挑釁的朝潘良瞟了一眼。 潘良哭笑不得:這個野丫頭! 崔晉唇邊露出一絲隱約可見的笑容,她立刻道:“殿下別笑!您笑起來我這心里瘆的慌?!弊慕烁芮埔娝穗m將死,但一雙黑的嚇人的眸子深潭一般幽沉,也不知道藏著多少風霜變故。 崔晉還從來沒見過這么膽大無畏的小丫頭,不過從初初見面到方才挾持他,倒是個意外果決明白的丫頭,懂得權衡最好。 “姑娘既然已經知道了本王的身份,便知本王乃是私自離開楚國。雖然此事與楚國無妨,但是回到長安之后,就未必會輕松無事。所以這才需要借個護身符一用?!?/br> 謝羽心道:就你這身體回長安,洗洗直接睡棺材里就得了,何必費這么大勁呢? 不過對他口里的護身符倒是好奇了幾分:“穆原是殿下的護身符?”多荒謬! 崔晉輕點了下頭,謝羽差點讓自己的口水嗆死。 她與穆原打小一起長大,從來也不知道他還有這種功用,能擔此重任。 “正是穆寨主。姑娘可瞧見過穆寨主腰間那塊飛鷹佩?那是護國大將軍程彰的貼身之物。” 謝羽直起了身子,失聲道:“怎么可能?穆原從小在穆寨長大,有個做土匪的爹,身上的玉佩怎么會是護國大將軍的貼身之物?”八竿子都打不著的人。 “飛鷹佩確系程家之物,老夫可以作證!”潘良言之鑿鑿。 崔晉見到她的神色,便知這小姑娘當真不知道其中內情,猜測試探之意稍減:“十六年前,執(zhí)掌幽州大營的程彰與程夫人鬧翻,程夫人懷著身孕離開了幽州,不知所蹤?!?/br> “殿下別告訴我,穆原可能是程大將軍的兒子?這不可能!”穆家父子倆都生的濃眉大眼,有六七分相似。 崔晉能一氣說這么多,顯然已經力竭,一手撐著桌子苦笑,潘良代他講了下去:“至于穆寨主是不是程大將軍的兒子,還不能確定。但是程夫人乃是將門之后,她娘家世代駐守北海。只是到程夫人妙齡之年,父兄皆戰(zhàn)亡,臨陣危機,程夫人力挽狂瀾,以一已之力帶兵蕩平海寇,此后駐守北海近十年,才嫁于程彰?!?/br> 謝羽對大魏名將程彰也略有耳聞,只當是傳奇話本里的人物,離她極遠,從不曾放在心上過。至于程夫人家世來歷……她通不知道。 “程夫人倒是巾幗英雄,可惜!”她自己斟了碗茶,才喝了一口,崔晉的感嘆便沖進了耳膜:“程夫人姓謝,謝將軍雖為女子,卻要比許多男兒強上千百倍!” 謝羽一口茶“噗”的噴了出來,滿面驚訝之色。 崔晉與她對面坐著,被噴了個正著。 謝羽才回過神來,猛的跳起來,掏出懷里的帕子就往他面上湊:“殿……殿下,對不住對不??!”乍然瞧見崔晉狐疑的神色,迅速展開帕子將他整張臉都蒙住了,正好遮住了他探究的視線,胡亂在他臉上擦了幾下。 ——謝羽無父,隨母姓,她娘正好姓謝。 不巧的是,她娘身邊還跟著一隊會拳腳的娘子軍。 她沮喪的發(fā)現,這種“聽傳奇故事沒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傳奇人物的女兒”的感覺真的是說不出的詭異。 潘良被這番變故給驚在了當地,直覺便是扯開在崔晉臉上作怪的手。這丫頭才認識半日功夫,就強蹭上殿下的車,之前又挾持又摸頭,這會兒……直接上手去摸臉了。 她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野丫頭??? 房里兩個人都陷入了進退不得的慌亂,唯獨被帕子整個蒙住臉的崔晉意外的平靜,他能感受到小姑娘細軟的手指隔著帕子傳過來的溫度,還有帕子上好聞的清香味。 哪怕隔著帕子,他的聲音聽來也軟綿綿毫無力道,但在謝羽聽來就是威逼:“阿羽姑娘難道認識姓謝的?” 我自己就是姓謝的! 謝羽干笑:“怎么會?我認識的姓謝的可都是販夫走卒,全是男的。要說姓謝的夫人,那還真沒有!”一句謊話說完,后面的話就順溜許多了:“殿下不知道,我打小就是個孤兒,被扔在道觀門口,虧得觀里的人收留了我,這才活了下來,哪有機會去認識謝將軍??!”心里暗暗叫苦:娘啊娘,你瞞的女兒好苦! 這次她是打死不能告訴崔晉自己的姓氏了。 “阿羽姑娘可知道,穆寨主的娘姓什么?” 潘良的這句話適時的提醒了她,謝羽先是露出迷惘的神色,然后眼睛就亮了,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歡快的順著潘良遞過來的梯子下了地:“瞧瞧我這記性!穆夫人過世多年,我竟然忘了她正好姓謝來著!只是寨子里的人都不興立碑,墳頭也沒個牌子,我是真忘了這事兒了?!笔聦嵣夏路蛉瞬⒉恍罩x,而是穆老寨主從山下搶來的一名女子。 謝羽都快被自己的急智給感動了:“穆原那個傻小子,三歲以前都癡癡傻傻,什么事兒都不懂,五六歲才開了竅。他家里的事情我可比他自己還清楚!”求別去問穆原! 其實——三歲之前傻的是她。作為一個穿越到三歲小女嬰身上的成年人,謝羽好不容易從小奶娃長到十五歲,不止是她自己覺得不容易,就是她的便宜親娘謝弦也多白了幾根頭發(fā)。 崔晉與潘良交換了一個眼神,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頭,比如她方才聽到程夫人姓謝的反應,也太激烈了??墒悄路蛉诵罩x的話,穆原身上有又飛鷹佩,程彰本人濃眉大眼,身形高大,無論體型還是面貌二人都有類似之處,搞不好還真是程彰的幼子。 “穆夫人……是如何過世的?” “病逝啊,生了穆原以后身體一直不好,拖了沒幾個月就去了。”這句可是大實話,謝羽還頗為唏噓:“哪知道穆夫人還有這么傳奇的身世呢?!” 崔晉沒想到謝將軍已經過世,內心當真有幾分傷感,不過也只是一瞬。 潘良擔著老師的名兒,做著幕僚的活計,立刻便替自家公子籌謀開來:“謝將軍既然已經過世,那穆寨主理應認祖歸宗。正好此行殿下帶他回京。相信看在兒子的身份上,程大將軍對殿下也應該會援手一二。” 從他第一眼看到穆原腰間的飛鷹佩,便想到了利用飛鷹佩為崔晉爭取此次回國的合法性,免去被魏帝問罪的可能。 他們的計劃是到時候先將飛鷹佩送到將軍府,程彰看到玉佩必定會有所行動,等事情成了再將穆原交給程彰,至于是不是親生兒子,這件事就交給程彰自己去查,他們只負責將人帶回長安。 可不是應了那句話,帶穆原去長安過富貴日子。 只不過,帶個穆原回長安,還要附帶著粘上來一個古靈精怪膽大包天的阿羽姑娘,這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 謝羽心里暗暗叫苦:他們都已經將整個計劃合盤托出,且?guī)略ラL安的理由再正當沒有了——認祖歸宗——她若再苦苦攔著,引起崔晉的懷疑,那就不好了。 當務之急是,先揪著穆原這大傻子對好了口徑,省得露了餡。 ☆、第5章 謝羽糊弄人的本領從來有增無減,這會兒功夫腦子里已經轉過來一個主意。 “兩位所說之事,恐怕穆當家一時接受不了,不如此事由我與他細說,他大約還能聽進去幾分。任是誰聽說自己的親爹另有其人,都要再三懷疑的?!备螞r還是有過結被綁了來的。 “那……要是他不肯相信呢?” 潘良心思縝密,而且有種“凡事交給這小姑娘總有點不靠譜”的直覺,不由便問了出來。 謝羽為難的摸摸自己腦袋:“他要是不肯相信,那我就揍到他相信為止。”她似乎并不為自己“殘暴”的想法而愧疚,還頗為遺憾:“有時候……還是需要一點強硬的手段的?!?/br> 二人都見識過她揍穆原的場面,知道是真揍,絕非玩鬧,到底還是放她出去了。 只是這次的待遇就有所不同,她從崔晉房里出來,門口就守著護衛(wèi),一直跟到了穆原房門口,等她進去之后,才將門從外面關了起來。 穆原早已經在房里急的團團轉了,見到她就跟見到救星一樣:“探聽出來了沒?他們帶我去長安是做什么?” 謝羽萬分復雜的看著眼前這張“耿直”到壓根不知道怎么拐彎的臉,意外的愁緒滿懷:“他們認為你爹死的太早,準備再給你找個爹,位高權重的爹!” 程彰能在謝羽這里留下印象,還是因為他兇名在外,砍起人來毫不手軟,駐守幽州多年,不知道砍了多少突厥人,就算是被俘投降的也照砍不誤。最出名的乃是他坑殺了二十萬前來歸順的突厥人,朝中不知道多少人議論紛紛,認為他殘暴滅絕人性,連來投靠的俘虜也要坑殺。 民間傳言里,程彰身高八尺,體壯如牛,黑面獠牙,眼如銅鈴,乃是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 穆原一聽就跳了起來:“不行不行!”他雖然覺得自己的爹是個心狠手辣的山匪,可是有時候還是覺得……當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山匪,其實也不是那么糟糕。 謝羽指指他腰間的飛鷹佩:“可是他們認為這是程彰的貼身之物,你是程夫人早年離開之時懷著的孩子?!庇致掏萄a充了一句:“程夫人……姓謝,還是位女將軍,會武?!?/br> 穆原的眼睛一下就瞪的大大的,指著她:“那不是……那不是你跟娘……姓謝嗎?” 他打小親娘病逝,又跟謝羽常在一處玩耍,年紀小臉皮厚,羨慕她有娘,便常跟在謝羽后面也喊謝弦為娘。謝羽雖然腔子里是成年人,可是卻生就了一副小心眼,玩具吃食都可以分給他,唯獨親娘不可以分享! 就為著稱呼問題,她著實揍了穆原好幾次,小孩子力氣有限,可也打的他抱頭鼠竄。 穆原挨打歸挨打,娘還是照樣叫。 最后還是謝弦看不過眼發(fā)了話,制止了謝羽。為了此事謝羽足有半個月沒理謝弦,認為她更喜歡兒子。 前世她家中就是極度的重男輕女,從小被歧視著長大,對性別十分在意,沒想到穿過來好容易成了獨生女,親娘卻認了個兒子,不禁深受打擊,已經腦補到了成年之后離家出走的戲碼。 謝弦被謝羽冷淡的態(tài)度給鬧的沒了脾氣,天天守著她哪都不去,最后問出這么個結果,頓時哭笑不得,暗嘆這就個磨人的小祖宗。只能將她抱在懷里講道理:“阿原沒娘,他也就是人小不懂事,這才叫娘的。等他長大就不好意思叫了。” “他哪里小了?他比我還大三天呢!” 謝弦便哄她:“那就是他沒阿羽懂事,沒娘的阿羽聰明。” 謝羽立刻高興的直點頭:“對對!穆原就是一頭蠻牛!” 確定了自己在謝弦心里獨一無二的位置,謝羽就大度多了。 這頭蠻?,F下在房里推磨一般轉圈,偶爾停下來打量謝羽一眼,那眼神明晃晃表示著“沒想到天天玩耍的小伙伴原來還是名門之后”的感慨,連打量她的眼神都新奇不已,好像第一天認識她一樣。 “要說什么你就說吧,別在我面前轉圈,轉的我眼暈。”謝羽一巴掌拍在他湊過來的腦門上。她倒是意外的鎮(zhèn)定。 穆原似乎就等她這句話,也不怕她再拍自己一巴掌,靠過來將她的五官細細再瞧一遍,后怕的拍拍胸口:“阿羽,得虧你長的像娘,不然的話……”若是像傳說中的程大將軍,不知道得有多寒磣。 真是萬幸??! 謝羽腦子里卻想著別的:“程彰的玉佩怎么會在你身上?難道……其實你真是他兒子?”她一路走過來想的更多。 穆原眼神躲閃了起來:“……這是你以前傻,我陪你玩娘給我的?!逼鋵嵤悄略r候不喜歡寨子里的小孩子,嫌他們臟兮兮,只喜歡跟粉雕玉琢的謝羽玩。 謝羽早產倆月,又從小癡傻,但卻是個安靜的小傻子。謝弦身邊的人將她照顧的很好,收拾的干干凈凈。穆原雖然遺憾這個小meimei不說不笑,可是她長的漂亮啊! 穆原常往長春觀跑,觀里的人都習慣了他來陪著謝羽。結果有次他趁大人沒注意,偷偷帶著謝羽去后山玩,兩個人一起摔了下去,他將謝羽摟在懷里,自己斷了腿,謝羽昏了過去,身上卻毫發(fā)無傷。 結果謝羽醒過來之后,卻開口說話了,且神智與尋常孩子無異。 謝弦便認定了他是謝羽的福星,讓她癡傻的女兒終于醒了過來,這才將貼身的玉佩送給了穆原,還認下了這個兒子。 謝羽清醒之后,整個人都異常淘氣,謝弦為怕引起女兒多想,無論長春觀還是穆寨的人都緘口不提此事,謝羽才不知此事。 眼下二人陷入此境,崔晉是鐵了心要帶穆原回京。謝羽自己心里也有些躍躍欲試:“阿原,不如咱們就去長安看看?” 認個爹與去長安玩,明顯后者更有誘惑力。 穆原猶豫道:“可是娘不會同意你去長安的?!?/br> 謝弦這些年只在南方邊境一帶活動,做些與蜀國楚國走私的買賣,連洛陽都不曾踏進去一步。以前謝羽跟著她出門十分不解,還向她建議過:“洛陽長安都是出了名的繁華,娘何不將生意做到天子腳下去?到時候還怕賺不了大錢?” 但被謝弦極力拒絕,并且嚴令她不許亂跑。她當時不解,現下卻多少能夠明白謝弦心中所想了。 “說不定……是程彰辜負了咱娘?!敝x羽打定了主意,既然此行穆原十分重要,那就要哄好了這個傻小子:“咱娘這些年都不肯踏足長安,說不定就是傷心已極,你要不要陪我去長安為咱娘討回公道?!” 穆原已經激動的滿臉通紅:“阿羽……阿羽你說咱娘?你肯讓我做你哥哥啦?” 謝羽無奈的翻個白眼:“不說咱娘你就不叫娘了?”這小子到底有沒有抓住重點?! “不會不會!我喜歡做娘的孩子!”雖然是厚著臉皮蹭來的,那也比沒有的強! 穆原心里原本還有幾分猶疑,被她這些話激的當即豪氣干云,將胸膛捶的咚咚響:“那咱們就去長安,為咱娘討個公道!” 謝羽見哄好了他,又再三告誡他注意事項,二人統(tǒng)一口徑,她這才去向崔晉交差,并提出抗議:“既然你們帶阿原回京找爹,就要對他以禮相待,免得他要真是程彰的兒子,到時候他向程大將軍告一狀,說你們一路之上將他當囚犯對待,恐怕到時候……”護身符就變成了催命符! 崔晉略一點頭,潘良會意:“那是那是!既然穆寨主是謝將軍與程彰的兒子,那我們就會待他如上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