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羽進了謝弦的院子，但見春和與夏陽在院子里守著，穆原與穆小六伸長了耳朵聽謝弦房里的動靜，見到謝羽倒好似瞧見了救星：“阿羽，你總算回來了。”

    穆原與穆小六最近表現(xiàn)的十分乖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差坐在房里繡花，就能扮京中閨秀了。只因程卓欲請謝弦前往幽州，她曾經(jīng)提過一句，要派人將他們送回安和鎮(zhèn)，交到穆老三手上。這二人頓時覺得全身的皮子都緊繃了起來，隱隱生疼，跟前跟后巴結(jié)謝弦，就盼著她能發(fā)句話，帶他們一同前往幽州。

    謝羽小聲道：“到底怎么回事？”程旭三番五次跑去程府抓程智，都被他給躲出去了。結(jié)果等他們一出門，程智就跑到謝府來。

    春和瞧一眼謝弦緊閉的房門，倒是夏陽遲疑道：“三公子……好像指責(zé)家主，既不是個合格的妻子，又不是個合格的母親。聽他話里的意思，倒好似在替程大將軍打抱不平?！?/br>
    謝羽頓時腦子里邪火直往外冒，連安慰謝弦都不肯，扭頭就往外走。

    春和小跑著追了過來：“阿羽你去哪？”

    謝羽咬牙切齒，恨的要命：“程智這個王八蛋！我找他算帳去！”

    春和忙攔住了她：“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別去添亂了。三公子本來就跟家主心里有疙瘩，你再跑去一鬧騰，萬一母子倆一直僵下去可怎么辦才好？”

    夏陽慫恿：“程智就該有人治一治，不然你瞧他連家主也不放在眼里！”

    穆原跟穆小六踴躍參戰(zhàn)，準(zhǔn)備好好表現(xiàn)一番：“阿羽帶上我們，萬一程智再說難聽的話，我們倆幫你揍他，給干娘出氣！”

    謝羽恨不得一腳踹開這倆貨：“關(guān)你們什么事？就算我打了程智，也有回轉(zhuǎn)的余地，你倆去可就不是出氣，是結(jié)仇了！”

    謝府門口的下人才將胭脂牽進來，謝羽便迎了上去，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胭脂在府里就撒開了蹄子，慌的謝府下人紛紛走避。

    她肚里窩著一團火，手里提著馬鞭，直恨不得抽程智一頓鞭子。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謝羽一路往程府而去，馬速漸慢，腦子里想的更多。

    程智是個拗脾氣，認(rèn)準(zhǔn)的道理誰說也沒用，以程彰的脾氣揍了他多少次，也未能讓他改志，可見一斑。而他能夠跑來如此指責(zé)謝弦，恐怕正是他心中如此作想。

    謝羽騎馬得到程府，人已經(jīng)完全平靜下來了。程府守門的小廝見到她，頓時驚訝不已，忙著往里報。

    程彰出門會同僚去了，程卓在京中亦有舊友要訪，謝羽便先去見了長嫂。

    殷氏這些日子主理將軍府之事，眼瞧著他們夫妻也快要回幽州去了，她便開始發(fā)愁：“后宅之事總要有人打理，二弟三弟的婚事也未有眉目。就算爹跟娘不在一起，若是二弟或者三弟能夠娶妻生子，府里也能有個人打理?！?/br>
    程家男子皆是晚娶，程卓倒不甚在意：“二弟三弟尚未立業(yè)，既然不想成家再等等也行，總歸還能拖得起。若是他們能做出一番成績，將來也不愁娶妻。若是一事無成，誰家好女兒愿意嫁過來。不如你最近辛苦些，看府里管事婆子是積年忠仆，耿直可靠的，提起事管著便罷。至于需要決斷的大事，這不是家里還有爹跟阿智的嘛?！?/br>
    程卓從一開始就沒指望程旭能夠去管這些瑣事，那小子享受慣了，前幾日他還約了程旭在外面喝酒，問及他以后的打算，程旭還道，想要跟著謝弦到處去走一走：“長安城能玩的地方我都玩的差不多了，一年大似一年，是該給那幫小崽子們騰騰位子了。”

    他跟閆宗煜玩了這些年，是該退出紈绔界，找點事來做做了。

    程卓大笑：“二弟，你比大哥有福氣。”

    程旭：“不是生的太晚，沒趕上上戰(zhàn)場，連混個軍功的機會都沒撈到嗎?”

    程卓拍著二弟的肩，滿臉復(fù)雜：“我程家子弟不必浴血奮戰(zhàn)，能夠自由選擇，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難道不是福氣？”

    程旭倒是很贊同這一點：“這么說起來，是挺有福氣?！睂τ谡鲬?zhàn)之人來說，能夠看到天下海晏河清，馬放南山，也算是一大幸事。

    謝羽到得內(nèi)院門口，殷氏已經(jīng)帶著程意迎了出來：“meimei今兒怎么有空過來了？”

    程意抱著小胖爪子向謝羽行禮，憨態(tài)可掬，謝羽忍不住伸手捏了把他的臉蛋，只覺得觸手嫩滑，忍不住一摸再摸，程意終于忍不住了，蹬蹬蹬朝后退了幾步，躲到了殷氏身后，探出個小腦袋頗有幾分哀怨：“小姑姑，別捏我的臉！”

    謝羽大笑：“好吧好吧，不捏?！庇窒蛞笫系溃骸拔医駜菏莵碚页讨堑?，有些事兒想跟他說道說道?！?/br>
    殷氏素知他們兄妹不合，她一個做嫂子的也不好對小叔子跟小姑子多說什么，畢意上面還有公婆二人。

    謝羽跟殷氏打過了招呼，便要往程智院子里去，程意站在殷氏身邊嘀咕：“小姑姑去找三叔玩，能帶上我嗎？”

    殷氏低頭哄他：“你小姑姑找你三叔有事呢，阿意跟過去不好。”其實她心里也很是好奇謝羽找程智所為何事。

    謝羽耳朵尖，走了兩步又回頭朝程意招手：“來吧來吧，小姑姑保證不捏你的臉，反正你聽聽也沒什么。”正好身邊有個小孩子，還能時時提醒她別隨意發(fā)火，保持理智。

    程智這些日子被程彰與程卓念叨了好幾回，只道他新年時候不去向謝弦拜年，他心里煩悶，父兄越說心里對謝弦的怨氣越大，只覺得小時候謝弦丟下他們兄弟走了，過得十幾年回來，忽然之間倒要管起來他來。

    而且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以謝弦的出身，別的什么不好做，卻非要跑去做行商，實在令人費解。

    程智自譽為讀書人，實在不能接受一個作行商的母親。原本是硬著頭皮去謝府，但是見到謝弦，幾句話之后便忍不住爆發(fā)了。

    他在謝府鬧過一場之后，心中也有幾分忐忑，總有種心虛的感覺?？傆X得萬一謝弦向程彰告狀，肯定能挨一頓暴揍。但是若是謝弦什么也不說呢？

    現(xiàn)在程智也不知道自己是盼著謝弦告狀還是忍下這口氣。他當(dāng)時指責(zé)謝弦的時候，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怔怔望著他。

    如果謝弦能為自己辯解，母子倆大吵一架，他反而能夠窺得謝弦心中所想，但是謝弦什么也不說，一句辯解沒有，這就讓他有幾分茫然了。

    若是小時候，他哭一哭鬧一鬧，謝弦還肯耐心跟他講道理，只是這樣的機會著實太少，更多的時候是程老夫人摟著他，只要哭鬧，什么都能得到。

    他出生之后，幽州邊境戰(zhàn)事緊張，謝弦能夠與程智在一起的日子少之有少，因此讓謝弦跟他講道理的機會也極少。

    程智在家里沒等到程彰，也沒等到謝弦，卻等來了謝羽。

    “你來做什么？”手上還牽著個小豆丁，這是來瞧他笑話的？

    笑他失去理智失去風(fēng)度，在謝府大廳里咆哮？

    謝羽將程意放到榻上，再將點心匣子挪到他面前，摸摸他的小腦袋：“阿意自己玩，小姑姑跟你三叔說會話啊。”

    程意眨巴著大眼睛，乖乖點頭。

    謝羽揮退了進來侍候的小廝，斟了兩杯茶，笑微微道：“我不能來嗎？正好也快離開長安了，有些事情咱們也來聊聊。”

    謝弦沒有追過來，程智有幾分失望。那情境頗似小時候，有一次謝弦急著出征，要往大營去集結(jié)，而那天程智生病，拉著她的手不肯松開，哭著嚷嚷：“智兒要娘陪……”

    謝弦穿著盔甲，歉然道：“等娘回來好不好？”而程老夫人攬過小孫子，滿面寒霜：“你娘心里哪有智兒，都恨不得住到營里不回來?！?/br>
    那時候幽州之戰(zhàn)如火如荼，正是最激烈的時候，謝弦能夠抽出半日時間回來瞧一眼孩子，已是不易。

    后來謝弦當(dāng)然是走了，她臨離開之時，向年幼的兒子說了許多軟話，程智都不肯理，況且還有程老夫人在一邊添油加火，這讓年幼的程智只覺得自己被拋棄了一般委屈，哭了很久都沒哄乖。

    “你跟我有什么好聊的？”

    程智越是別扭抗拒，謝羽越覺得好笑：“你既然能夠理直氣壯的發(fā)火，心虛什么呀？”

    “我哪里心虛了？你一個小丫頭子懂什么？”

    謝羽摸摸下巴，一點也沒為自己的不學(xué)無術(shù)而感到不好意思：“是啊是啊，我沒讀過幾天書，要是講大道理肯定是跟講不過你的。那咱們就來聊聊娘這個人吧。你對娘有怨，我都不必確認(rèn)。”

    程智才要開口，謝羽已經(jīng)阻止他：“得，你不必為自己辯解，說對娘沒有怨恨。書上也有講，事無不可對人言，君子坦蕩蕩，你有怨就怨，別藏著掖著，讓人看不起?！?/br>
    “我就是有怨，怎么了？！”程智怒沖沖看著她：“你從小在她身邊長大，被她捧著跟個寶似的。我小時候求她陪一會，都求不到。后來索性一走了之，這十幾年都沒有親娘，這會子忽然之間跑過來對我指手畫腳，也不見你聽爹的話，還不是對他愛搭不理，當(dāng)我不知道嗎？”

    謝羽失笑：“先申明一點啊，我對程大將軍毫無怨言，半點怨言沒有。說實話，在來長安之前，我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個爹，親爹。而且還是個固執(zhí)的老頭?！?/br>
    程意小小聲反駁：“祖父不是固執(zhí)的老頭?！彼樕险粗c心渣子，神情也是一本正經(jīng)，可惜謝羽跟程智都沒空搭理他。

    他見叔叔姑姑都不理，小心爬了下來跑了，才到了程智院門口，見到程卓過來了。原來程卓才進門，聽得謝羽來找程智，生怕弟弟meimei再起沖突，立刻便趕了過來。

    程意立刻向他告狀：“爹爹，小姑姑說祖父是固執(zhí)的老頭?！?/br>
    程卓失笑：“乖，咱們偷偷去聽聽，姑姑跟叔叔說什么了啊。”

    程意樂的直點頭，似乎覺得偷聽很有趣，踮起腳尖跟著程卓悄無聲息的進了程智的院子里，立在窗邊偷聽房里人說話。

    房里，程智震驚的看著謝羽：“你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還以為謝羽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謝羽的聲音平靜而輕緩：“聽說我三歲之前是個小傻子，從生下來就傻，完全不開竅。春和姑姑說，娘為此傷神自責(zé)許久，認(rèn)為都是她的錯，才生出了個傻子，不知疼不知冷。后來漸漸長大，跟著她四處走，對娘前半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只知道她是做生意的。嗯，我就是商人家的女兒，可以自由的到處走，唯一不同的是，還要練功練箭。嘖嘖，謝大將軍可狠了，拿著箭能追出我十里地去，就為了讓我能夠有躲避流矢的能力。”

    窗外的程卓一時里聽住了，三個兒子里面他是對當(dāng)年父母分開的原委知之最詳?shù)囊粋€。

    程智很難想象如今古靈精怪的謝羽還有過癡傻的小時候。從出生之后就頂著商家女的身份到處拋頭露面。在他心里，出身極為重要，這是任何時候都不能夠拋棄的標(biāo)識。

    “知道自己出身名門之后，你難道就從來沒怨過娘不曾早點告訴你？”

    謝羽覺得奇怪：“這有什么好怨的？出身名門能代表什么？就連歷朝歷代的皇帝，也還有出身寒微的呢，等到打了天下做了皇帝，還不是非要標(biāo)榜自己出身名門，大有來歷，但誰人不知呢?！?/br>
    程智對謝羽的話竟然無法反駁，但又實在不能茍同。他從小就聽程老夫人在耳邊念叨程氏一門如何榮耀，立了無數(shù)的汗馬功勞，在大魏是如何光耀顯赫。他后來有機會去了解，謝氏一門并不比程氏差，只是后來門第凋零，才至謝弦一人，而她偏偏能夠拋下這一切榮光，去做個地位低下的商人，這在程智看來，實在難以理解。

    “你……”對皇權(quán)都毫無敬意，這丫頭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這么奇怪的念頭？

    謝羽實在忍不住損了程智一句：“要是讀書人都似你這般讀成了個呆子，這天下讓一幫讀呆了書的酸腐來管理，可真是災(zāi)難！”

    程智最恨程旭跟謝羽張口閉口就叫他書呆子，本來對謝羽還小有同情，只覺得她好好的程氏千金，出身高門大戶，可是卻在民間做個商人之女多年，還毫不知情，當(dāng)真有幾分可憐。不過謝羽這句話一出口，他便立刻火了起來：“這天下不讓讀書人來管理，難道讓商人來管理？”

    謝羽輕笑：“商人忙著賺錢。不過讓商人做官，要么貪的極貪，總能想到斂財?shù)姆ㄗ?，要么倒是個好官，總能想辦法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就當(dāng)我胡說，你也別往心里去。三哥將來可是要出人頭地，造福一方的。那請問程三公子，你可知農(nóng)事？麥幾月黃，菽產(chǎn)幾何，稻又是幾時插秧？你身上織物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工錢？又是商販從何地販來，能賺銀幾何？雇工多少，這些農(nóng)織商人又養(yǎng)活了多少人？”

    程智：“……我一個讀書人，了解這些做什么？”

    謝羽點頭：“對對對！三哥是做大事的人，了解這些瑣事也無用。那何謂大事？南澇北旱，幽州的兵災(zāi)北海的倭寇，魏蜀楚三國一統(tǒng)，這些算大事了吧?那請問三哥，您能擔(dān)哪一樣？”

    程智：“我將來……”

    謝羽大笑：“將來？將來是哪一天？三哥今年已經(jīng)二十二歲了，大哥十四歲入軍營，到你這個歲數(shù)已經(jīng)能夠獨當(dāng)一面了。二哥就算了，他反正從來沒想過做一番大事業(yè)，他的人生宗旨是吃喝玩樂，下定了決心要墮落享受下去，我倒佩服他。就算是咱們那個固執(zhí)的親爹，二十二歲也已經(jīng)出入戰(zhàn)場數(shù)年，掌著幽州軍馬。最后再來說說你心懷怨恨的咱們的親娘，她十五歲父兄皆亡，獨自掌軍十年，二十二歲的時候已經(jīng)戰(zhàn)功赫赫，成為了北海郡內(nèi)老百姓的定海神針，只要有她在，就能保北海一方安寧。那么請問三哥，您二十二歲的時候做了些什么?大過年跑到親娘的府上去鬧，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是合格的妻子，不是合格的母親！請問，誰給的時間讓她去做一個合格的妻子，合格的母親？”

    程智被她這一長串的話給砸暈了，內(nèi)心震憾，對著她只能瞪眼。

    謝羽收起笑容，正色道：“合格的妻子是一輩子在后院相夫教子，打理內(nèi)務(wù)。合格的母親是一直在孩子身邊費心教導(dǎo)，孩子在冷了病了都能守在身邊。但是，咱們的親娘是能夠留在后院的女人嗎？她十五歲父兄雙亡的時候，如果是個嬌弱的閨秀，是不是應(yīng)該辦完了喪事，就該回京來，將北?？ち艚o朝廷去管，她自己只要留在長安城做她的謝氏遺女，就算是這層身份，也能得一門好姻緣，以她的秉性，一定能做個好妻子好母親?？墒撬鍤q的時候，沒人給她這個機會！北海郡內(nèi)倭寇橫行，jianyin殺擄，朝廷遲遲派不出掌軍之人，援兵也遲遲不見。是她帶著北海軍民抗擊倭寇，成為了一方的護佑?！?/br>
    她越說心中越是疼惜謝弦：“十年掌軍，她的脾氣秉性早已經(jīng)養(yǎng)成，而且早已經(jīng)是威震一方的人物，你這時候再讓她收心回家，你覺得在外面搏擊長空做過雄鷹之后，還能收起翅膀，縮起身子，將自己安進后宅這個小籠子里，做個鵪鶉？”

    程智從小被程老夫人給灌輸過很多話，最多的便是指責(zé)謝弦不是個好妻子好母親，對兒子冷情絕情，這在小小的程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么多年以來，他從來也沒想過這些話有何不對，比起別人家的母親妻子，謝弦確實沒有做到。他也覺得自己的怨恨并沒有錯。

    現(xiàn)在謝羽就在他面前，一句句話逼問到了他臉上：“你覺得她不是合格的妻子母親，說出這句話之前你為何先不問一問程大將軍，他當(dāng)初娶咱娘的時候，難道不知道娘親是當(dāng)世奇女子，不是那些窩在后院里一輩子相夫教子的女子?你沒問問咱爹，他當(dāng)初想要的妻子，是能與他并肩站斗并駕齊驅(qū)的女子，還是一輩子永遠守候在家里等待他的女子。是不是合格的妻子，不是你程智說了算，而是謝大將軍她的丈夫說了算！我以為，程大將軍放著孫云這等賢妻良母的好苗子十幾年，沒有移進程家后院，就足以說明了問題，說明了他的選擇！”

    “我……”

    謝羽冷笑：“程智你醒醒！你不是三歲五歲，伸著手要娘抱的年紀(jì)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居然拿什么狗屁世俗的框框來要求娘親，不覺得自己好笑嗎？這世間哪個女人能夠似謝大將軍一般，十五歲掌軍，護佑一方百姓十年，能夠縱馬長*槍，在敵營里面不改色的殺個來回！你當(dāng)她是三頭六臂，比別人多出了一倍的時候，既能做個好將軍，也能做個好母親，既有時間上戰(zhàn)場殺敵，還能時時守在兒子身邊細(xì)心呵護？！”

    她站起身來，只因為謝弦抱屈，聲音里終是帶出了激憤：“這世上你能瞧得起誰？你覺得自己是讀書人，裝了一肚子圣賢理論，便覺得誰也瞧不起。田間農(nóng)人，街上商販，邊境小卒，都是爹生娘養(yǎng)，誰又能比誰高貴到哪里去？沒有犧牲的士兵白骨累累，哪得程氏一門的光耀顯赫；沒有田間農(nóng)人的揮汗如雨，你連顆米，一塊糕都吃不到；沒有街上商販，誰來承擔(dān)各地物產(chǎn)流通，南地的水產(chǎn)織錦，北地的皮毛裘衣，能穿到你身上？那請問程三公子，你活到二十二歲，可有自己種過一粒米，織過一匹布，賺過一文錢？你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還好意思看不起別人？”

    程智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有心要反駁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話。

    謝羽冷笑：“你躺在程門祖輩的榮耀之上，吃著父兄用血汗掙來的米糧，自己不事生產(chǎn)，等同于一個廢物，還瞧不起做商人的親娘。你可知道她這些年東奔西走，養(yǎng)活了多少從軍中退下來的傷殘士兵，以及他們的家眷？她默默做著這一切的時候，你大少爺金莼玉粒吃厭了，織錦妝緞穿膩了，圣人古訓(xùn)聽多了，回想自己二十二歲，覺得唯一的遺憾是母愛缺失，于是哭著喊著埋怨上了，埋怨謝大將軍沒給你母愛，沒讓你正常成長，你可笑不可笑？！”

    程智滿臉通紅，被謝羽數(shù)落的頭都快抬不起來了。

    “她是要求你去請安了還是要求你去孝敬她了？都沒有！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要你好，想要帶你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只困囿于書本的言論，看看世間百態(tài)，看看地方管理，多點閱歷知識，怎么好像剝了你程三公子這滿身榮光，一身錦衣，讓你光著膀子出街一般，侮辱了你高貴的身份！你倒是跟我說一說，你高貴在哪了？你是為程這個姓氏增添光彩了，還是為國為民立下汗馬功勞了?程大將軍雖然固執(zhí)了點，他也算是一代英豪，半生征戰(zhàn)；大哥獨當(dāng)一面，這些年默默駐守幽州，可有向你喊過一聲苦累；都盡力讓你過的安逸，你倒是安逸了，可你倒是對這些能讓你安逸的生活的人表示一點感恩吶！你覺得自己志存高遠，可是麻煩你低頭看看腳下的大地，把你的目光落在實處。讀書為官，造福百姓，你連百姓都瞧不起，難道還能指望著你為他們設(shè)身處地的著想，謀福祉？這不是笑話嘛！一個連老百姓如何生活以及訴求都不了解的人，很難相信以后會是個好官。”

    她將手里握了許久的馬鞭重重砸在了桌上，桌上茶盅傾倒，她提高了聲音恨恨道：“程智，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講道理，你以后要是再跑到謝府胡鬧，指著娘的鼻子罵，我是真的會揍你！你到時候就知道潑婦是什么樣兒的了！別怪我沒提前警告你！”

    謝羽冷哼一聲，提起馬鞭大步從程智房時走了出來，獨留程智一個人木呆呆坐在那里，說不出一個字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自己會被打死……拖這么晚才換。

    ☆、第54章 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