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孟少游與謝羽牽著紅綢進得正廳,有贊者高唱吉語,拜天地祖宗。新娘子雖蒙著蓋頭,但鑲滿了珠玉的腰帶束著寬袍大袖的喜服,新娘子盈盈跪拜,更顯的纖腰不盈一握。 崔晉死死盯著那盈盈細(xì)腰,只覺得眼睛生疼,她每跪拜一次,便似在他心上凌遲一刀,痛不可抑。不過他多年蟄伏,不知受過多少艱辛磨難,折辱痛苦,似今日之痛,到底也能強撐著咽下去,保持面上的平靜,不教旁人瞧出端底。 新娘子被送入洞房之后,新郎館便被人請了出來,挨桌敬酒。 孟少游今日心愿得償,春風(fēng)得意,見到崔晉至少表面上友好許多,還特特向崔晉敬酒:“周王承讓了!” 崔晉對此心知肚明,才要眉目不動的飲下這杯酒,卻被崔昊伸手奪了過去:“皇兄身子不適,就連父皇都下令不許飲酒,不如這杯就由本王替皇兄代勞,世子請!”他仰脖飲下此杯,意外的干脆! 孟少游連聲喝彩:“英王好酒量!好事成雙,不如飲個雙杯!”竟然開始勸起酒來。 跟著瞧熱鬧的孟天宇在他腰上捅了一把:“行了啊,差不多得了!”聽過賀客灌新郎倌酒的,可沒見過新郎倌追著賀客灌酒的。 魏帝與孟藏刀,梅納英,以及正副二使等人隨意閑聊,冷眼旁觀孟少游灌酒,還笑道:“世子真是好酒量,不過朕的皇長子身子不適,倒是不善飲酒?!钡故菦]想到崔昊會在宴席上維護崔晉。 當(dāng)夜,四方館內(nèi)燈火通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孟少游太過得意,引的崔昊瞧不順眼,又或者在魏帝面前,眾皇子都知道要演一出兄友弟恭的大戲,起先是崔昊替崔晉擋酒,又追著孟少游灌酒,及止后來連崔煦也不肯放過孟少游,拖著他喝。 孟天宇倒是出面替孟少游擋酒,可架不住還有程旭與程智帶來的一幫兄弟上前加入混戰(zhàn),年輕人鬧成了一團,蜀國使團這邊人手不夠,最后連隨行的護衛(wèi)們都幫忙擋酒,還是沒擋住大魏灌酒隊,將蜀國太子連同新郎倌灌的爛醉。 程智才成完親,經(jīng)歷過被人灌酒的噩夢,洞*房花燭之夜啥也沒干成,在地上睡了半宿,若非天氣炎熱,地上又鋪著毯子,恐怕都要受寒。 他扯扯程旭的袖子:“二哥,別把新郎倌灌壞了?!笨偛荒苄禄橹棺屆米营毷乜辗堪?? 程旭心里不痛快,哪管這些:“瞧著妹夫是個能喝的,酒量似海,你別擔(dān)心了,看他親爹都不管,咱們管那么多做甚?” 若說酒量似海,頭一個要屬孟藏刀,他就是個酒壇子,席間大魏官員輪番上前來敬酒,他就跟喝水似的飲下去,卻神情清明,無一絲醉跡。 *********************** 次日,孟少游是在羅漢榻上醒過來的。 他翻了個身,差點從羅漢榻上掉下來,半個身子都垂在了榻外,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何處。 對面就是喜床,鴛鴦戲水的大紅被子微微隆起,沉睡的人兒一頭烏發(fā)鋪在枕上,顯然好夢正酣。 他揉著發(fā)疼的腦袋坐起來,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昨晚是怎么回來的。窗外天色微亮,他赤足下地,倒了杯涼茶喝了一口,小心邁步過去,瞧了一眼閉著眼睛熟睡的謝羽,只覺得心間滿溢了歡喜,彎腰湊過去親她,才到了她頰邊,又恐驚擾了她的好夢,悄摸穿上了鞋子,輕輕推開門出去,見六萬跟八萬就守在門口。 “怎么回事?昨晚……誰送我過來的?” 六萬與八萬同情的瞧一眼自家主子,洞*房*花燭之夜被灌的爛醉,進了新房就往新娘子身上撲,被新娘子蹙著眉頭推開,嫌棄的大喊:“臭死了臭死了趕快帶走!”大約也只有他家主子一位了。 他們做隨從的,在自家主子意識不清的時候,也只能聽新夫人的,最后被新夫人指揮著將主子扶到羅漢榻上,聽了一夜的壁角,暗暗盼著半夜主子酒醒,也好履行丈夫的職責(zé)……結(jié)果新房里一夜靜悄悄。 “爺什么都不記得了?” “要是能記得還問你們?” 孟少游各踹了兩人一腳,只覺得腦袋疼的要裂開了:“還不快去端碗醒酒湯來……哎喲我這腦袋!” 醒酒湯倒是很快端來了,可總不能站在廊下喝吧?傳出去還當(dāng)新郎倌被新娘子給打出門去了,成什么樣子。 六萬只能任勞任怨引了孟少游去小花廳喝,完了又服侍著他在凈房沐浴更衣,在謝羽睡醒之前,他總算將自己打理整齊了。 謝羽醒來之后,正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知道盯著她瞧了多久。 “不睡覺你想嚇?biāo)牢野??!?/br> 孟少游就坐在腳踏上,嘴都快笑的咧到耳根子去了,卻還要繃著裝委屈:“睡了一夜的羅漢榻腰酸背疼,娘子真是好狠的心,居然不讓我上床!” 謝羽才醒,聲音里還帶著慵懶之意:“也不聞聞你自己,渾身的酒臭味兒?!?/br> 孟少游欺身而上,將整個腦袋都湊到她面上去:“你聞聞,聞聞哪里臭了?明明是你的鼻子有問題,還說我臭!” 謝羽毫無防備之下,與他臉兒對了個正著,眸子里倒映著他guntang的目光,只覺得沒來由心悸,伸手推他的臉:“無賴!你自己聞不到啊一股酒臭味兒!快起開!” 孟少游得寸進尺,索性將整個身子都撲了上來,隔著一床薄被壓在了她身上,在她臉上蹭個不?。骸耙荒阍俾劼劊遣皇窍阆愕??” “好臭!”謝羽一張臉兒都紅透了,她何曾與男子這般嬉鬧過,被子里只著了中衣,隔著薄被都能感受到孟少游堅實有力的臂膀,沉重的身軀,他的呼吸熱熱的在她頸子臉上亂竄,偏他不依不饒,伸出雙臂將她連同被子都摟在了懷里,在她頸窩蹭來蹭去:“臭嗎臭嗎還臭嗎?” “孟少游你壞死了!還不滾開!小心我揍你!” 孟少游見她面如緋色,色厲內(nèi)荏,更是滿不在乎:“揍吧揍吧,被你揍為夫也心甘情愿!”嘴里更是胡說八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你真舍得動手???” 謝羽氣的直翻白眼——他一雙臂膀?qū)⑺龘У乃谰o,連胳膊都抽不出來,如何揍人?! “孟少游你出息了??!竟然學(xué)會輕薄我了,小心我讓孟伯伯揍你!” 孟少游哈哈大笑:“小丫頭該改口叫爹了!你放心,咱爹不會揍我,他肯定盼著我多多輕薄于你!” 謝羽恨的磨牙:“……你可想好了???有本事你一直抱著別松手!”她明顯感覺出了孟少游的身體變化,雖然之前確實有看過書,也被謝弦普及過,可是到底不曾親身體會過男女身體的不同之處,當(dāng)下更是又羞又惱,恨不得咬孟少游一口。 “不松不松!我可是要抱一輩子呢!好娘子,叫一聲‘夫君’來聽聽,我就松手,不然今兒我可就不松手了,咱們在床上耗一天吧!” ——這成什么樣子了? 謝羽想想要是她與孟少游在房里耗一天,傳出去她的臉往哪擱。 她再臉皮厚,也及不上孟少游十分之一。他這無賴搞不好真會做出這種事情。 “你……你嫌不嫌丟人?”謝羽又羞又氣又急:“一會還要去前廳敬茶,你夠了啊!” 孟少游一點也不怕她的威脅,還囂張大笑:“乖乖別擔(dān)心!咱爹只盼著咱們粘在一起,丟什么人啊這有什么可丟人的!要不你叫一聲‘夫君’來讓我聽聽,不然可別想讓我起身了!”他是打定了主意耍賴,守在房門外面的六萬與八萬聽到他這么厚顏無恥,咋舌不已。 ——知道自家主子臉皮厚的,沒想到厚到了這般境界! 謝羽到底磨不過他,只覺得外面天色大亮,太陽都升起來了,都快要急哭了,萬般無奈之下,如蚊子哼哼一般小小聲叫了聲“夫君”,孟少游興味盎然道:“你說什么?我沒聽見!” 她一張俏臉好似被丹砂染紅了一透,從里到外都透著紅色,就連耳朵脖子都紅粉緋緋,讓孟少游看直了眼。他何嘗見過小丫頭這般艷色! “夫君——快起來!”謝羽咬牙,每個字都好似從嗓子眼里蹦出來的一般。 孟少游眸色轉(zhuǎn)深,再也忍不下去,低頭就堵上了她嫣紅的小嘴,攻城掠地,直到外面響起八萬催促的聲音,才依依不舍的松了口。 謝羽恨不得鉆進被窩里再不出來,她與孟少游打鬧胡混慣了,從不曾有過這般親密廝磨的舉動。 一俟孟少游松開雙手,還未從床上跳下去,迎接他的便是一記飛腿。只是她氣惱之間忘記了自己只穿著中衣羅褲兒,踢出去的腳丫子被孟少游一把捉在手里,這無恥的家伙握著她的腳踝還不算,手還去扯她的褲腳,險險將她的羅褲兒給扯下來。 謝羽真是恨的不行,一手扯著褲子,一邊掙扎著要將腳收回來,抬頭撞上孟少游堪稱火辣辣的眼神,只覺得全身著了火一般要燒起來,眼淚都快氣出來了:“孟少游你還不放開!” 孟少游見她都快羞窘的急哭了,到底松開了手,笑的意味深長:“不急不急,咱們有的是時間?!毙硐麓渤?,丟下一句話:“快點收拾,咱們一會給爹敬茶去?!毕茸猿鋈チ?。 他算是瞧出來了,再逗下去都要將小丫頭逗哭了。雖然只親了一記,但到底如今是他的人了,也不急在這一刻。 謝羽恨不得蒙著被子不起來,可是敬茶之事卻拖延不得,只得爬起來梳洗打扮。孟少游出去一會,春和便帶著枸杞靈芝葡萄桂圓進來服侍她。 葡萄桂圓也是謝府的丫環(huán),是婚期定下來之后,謝弦為她挑的陪嫁丫環(huán)。 四個人都?xì)w春和管轄。 春和見謝羽嘴唇略微紅腫,面上還透著緋色,方才孟少游叫她們進來侍候之時春風(fēng)得意的模樣,還當(dāng)他們夫妻恩愛,渾然不知謝羽此刻惱火的恨不得將孟少游大卸八塊。一邊往她頭上插戴,一邊給她講敬茶時候需要注意的事項。 謝羽打扮停當(dāng),喝了兩口紅棗桂圓茶,才出了新房的門,便被孟少游捉住了手腕,她低低道:“還不松手?讓旁人瞧見了成什么樣子?!” 孟少游將自己的厚臉皮發(fā)揮的淋漓盡致,無論謝羽說什么,只是不肯松手,笑的死皮賴臉:“我牽自家娘子的手,關(guān)旁人屁事!” 謝羽都恨不得照著他的俊臉來一拳,又怕被孟藏刀瞧見不好交待。 其實孟藏刀并無諸多講究,他在外面浪蕩慣了,視規(guī)矩如無物。此次如果孟少游的親事如果不是打著兩國聯(lián)姻的旗號,未必能夠辦的如這般重禮守矩。 小兩口攜手前來敬茶,他喝完了媳婦茶,送了謝羽一個大紅包,又囑咐了她幾句:“少游的性子你知道,是個胡天胡地的主兒,若是他欺負(fù)了你,你告訴爹,爹給你作主,定然打斷他的腿!” 謝羽倒是想讓孟藏刀打斷孟少游的腿,省得他毛手毛腳蹭上來,還說些不要臉的話。只是她實在說不出口。 孟少游比她還委屈:“爹,您說什么呢?阿羽是我好不容易才求來的,我怎么會欺負(fù)她呢!疼她都來不及呢!是吧阿羽?!” 謝羽:“……”好話都讓你說了,我能說什么呢?! 她以前覺得孟少游臉皮厚,今日才覺得那是自己見識短淺,他豈止是臉皮厚啊,簡直是渾身上下都裹著一層厚厚的鎧甲,刀槍不入?。?/br> 三朝回門,謝弦問起來孟少游待她可好,謝羽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二人倒是已經(jīng)圓過了房,孟少游好似對那件事十分的癡迷,恨不得將她拴在腰帶上,走到哪里都恨不得隨身攜帶,坐在一處就想摸摸親親,摟摟抱抱。 只是她自己對這種太過于親密的關(guān)系有點不適應(yīng),只想回復(fù)到以前打打鬧鬧有分寸的關(guān)系里去,“我也說不上來……”她苦惱道:“他太討厭太纏人了!” 春和差點笑破了肚皮! 歷來都是做妻子的恨不得纏著丈夫,成親之后生怕丈夫被別的女人搶走了,打起精神要籠絡(luò)住了丈夫的心。她家的小小姐倒好,煩惱丈夫太纏人! 謝弦見她神色郁郁,還當(dāng)孟少游待她不好,正在思謀如何教訓(xùn)這小子,將人千方百計的娶回去之后竟然不知疼惜,哪知道等來了閨女這番話,頓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良久才道:“嗯,太纏人是有點討人厭,不過你忍忍,忍忍就習(xí)慣了!回頭娘讓你二哥警告他,凡事也要有個度!”瞧瞧她閨女眼瞼下的青色。 春和眼見著謝大將軍的思維不知道發(fā)散到哪里去了,面上也帶出了尷尬的笑意,便知道她想歪了,只能適時提醒:“咳咳,姑爺只是……一天到晚恨不得就跟阿羽呆在一塊兒,吃飯坐臥,在外面散步,跟孟老爺談事情的時候都要將阿羽拘在身邊,拉著她不讓走……”這般的纏人,就連孟藏刀也快受不了了,對著兒子直翻白眼。 不過孟少游臉皮厚,壓根不當(dāng)一回事,還狗膽包天問了一句:“成親真好,爹爹要不要考慮娶個繼母回來?” 可憐孟藏刀一世英雄,差點讓一口熱茶給嗆死,咳的死去活來,等緩過一口氣之后只奉送了一個字:“滾!”連在兒媳婦面前的長輩形象都保持不下去了! 孟少游不以為意,拖著媳婦兒麻溜的滾了,走到半道上還特別善解人意的替自己親爹描補了一句:“阿羽別怕,爹他就是光棍久了,性子有點奇怪,要是再成一次親,說不得就改過來了!” 謝羽:“……”你當(dāng)成親是萬能靈藥啊什么都治! 再說,她可真沒覺是孟藏刀性子奇怪,奇怪的反倒是眼前這只。 她只能委婉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其實我覺得吧……爹的性子蠻好的。不正常的人看正常的人總是覺得對方奇怪!” 孟少游這幾日簡直是讓她快疲于應(yīng)對了。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耍無賴!你跟他耍無賴,臉皮卻及不上他十之一二,反被他給氣個倒仰!他反過來跟你講道理——且全都是歪理! 他要真講道理,謝羽也認(rèn)了,可講著歪理還要她認(rèn)同,那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你是說我不正常?” 謝羽被他拖著手走路,在他譴責(zé)的眼神之下硬著頭皮答他一句:“……你自己也感覺出來了?” 孟少游的小眼神里都藏著傷心,拖長了調(diào)子控訴她:“為夫?qū)δ镒舆@么好……你居然覺得我不正?!媸亲屓诵亩家榱?!”他一手捧著自己心臟的地方,另外一只手居然還不肯松開謝羽的手。 謝羽摸摸他的狗頭:“乖!瘋子都覺得別人有毛??!我就算嫌棄你也晚了,咱倆就這么湊和得了!” 孟少游呲出一口白牙,雙目森森逼了過來:“我瘋了我瘋了!不管了我要咬你一口!”也不管二人正在走廊里,嘴巴便往她脖子上湊過去。 謝羽一把掙開了他的手,撥腿就跑,再顧不得四方館里來往人等側(cè)目,他在身后追的起勁,邊追還邊做瘋子狀:“看你往哪跑!” 謝弦從閨女嘴里聽來的事實經(jīng)過自己腦補,原本已經(jīng)動了怒,還是春和描補,才還原了事情的真相。 不過她這個女兒雖然聰明,只是于情字一事上到底有些懵懂,開竅的晚,當(dāng)初她還擔(dān)心她與崔晉萬一兩情相悅,生死相許,嫁了孟少游定然心緒難開。 現(xiàn)在來看,似乎并沒有朝著她擔(dān)心的方向發(fā)展下去。 等到謝羽回房去休息,她拉著春和細(xì)細(xì)詢問謝羽的婚后生活,聽得孟少游種種孟浪之事,雖覺得他太過無法無天,可就連孟藏刀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得他們小夫妻倆胡鬧,才覺出好來。 想當(dāng)初她跟程彰成親之后,在幽州程家大宅子里,沒少受程老夫人的氣。程老夫人但凡見她與程彰有親密些的舉動,便不高興起來,總要想法子給她難堪。 再深的感情,經(jīng)過后宅子里年深日久的挫磨,也漸漸消失殆盡。 三朝回門,謝府的酒宴由程旭與程智坐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