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兒茶小心的將餐盤放到季蕭面前的桌上,又為他開了蓋子,取過一邊的小碗用勺子將里頭已經燉的軟糯的鴿子rou與參片隔了只取出湯來,跟著也笑,“爺這些天有的忙碌,哪里想得到這樣細碎無礙的小事情呢?!?/br> 鴿子湯燉的香味醇厚,幾乎要從房間里滿溢出去。 光是喝湯,季蕭并不覺得負擔,更何況他已經有幾天沒吃藥膳,吃的都是大夫送來的安胎丸。前頭害喜挑食的毛病此時也漸漸褪去,倒是好過了不知多少。 阿元才睡沒一會兒,這會兒一咕嚕自己便醒了,他坐在床上看了看,確定這是自己父親與爹爹的房間,便開口打聲招呼,“茶,角!” 這叫的是兒茶與八角。 八角早在兒茶打開那盅湯品的時候已經有所防備,這會兒快步的走過去半點兒沒有拖沓。 阿元此時已經自己撅著屁股從床沿滑下來,正蹬蹬蹬的準備往外跑。 “香的,rou,”阿元拉住八角的手,睡眼朦朧的指了指外頭,示意她帶自己出去。 “香的,香的,”八角彎腰一把抱起阿元,帶著他往外邊去。兒茶也跟著從外頭探進去看,與阿元對上眼后笑道,“小少爺,這湯可不是給你喝的。” 阿元立刻將嘴巴撅的朝天翹,“阿元的!” 季蕭才喝了兩口,那小rou團子便冒冒失失的被人抱了出來。 他又是無奈又是覺得有趣,也不知道阿元的鼻子怎么長,平日里叫他醒來要叫半天,這陣子問到rou香便顛顛的自己要醒。 阿元給八角放到一邊地上,立刻扭著屁股往前一把抱住季蕭的大腿,仰著頭殷切的看著他,“爹,阿元吃rou?!?/br> “阿元不能吃爹的湯,”季蕭將他抱起來,用勺子撥弄了兩下湯罐里的參片,“里頭有藥,不是阿元吃的藥?!?/br> “阿元的藥,沒了!”阿元想起前天就吃完了的糖丸,萬分惋惜,“藥,好吃?!?/br> 他說著垂涎不已的看著季蕭面前的小湯碗,雙手巴住桌沿巴巴的奮力往前湊,恨不得不動手,就用嘴銜住碗沿,狠狠地往里嘬一口。 季蕭知道他的動作,已經緊緊的將他給抱住,一邊的八角也跟著將阿元拉的緊緊的,低聲勸他,“小少爺,這不是你的藥,不好吃的。” 阿元卻卯足了勁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他嗷嗷的叫起來,沒兩聲,給季蕭在屁股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莫要鬧?!彼欀碱^,語氣放低,將阿元給嚇了一跳。 沈淮兇他的時候素來是多的,因此雖然日日對阿元沒有多少好臉色,但阿元反倒不怕。季蕭平日里溫和可親,又是疼他又是寵他,若是驟然放了個黑臉出來,卻是會讓阿元驚惶不已。 阿元立刻停下動作,淚眼汪汪的轉頭看季蕭,又怯怯的伸手去摟季蕭的脖頸,“爹呀,” 季蕭將懷里的rou丸子擺正了,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湯碗,問,“這個是給阿元吃的嗎?” 阿元萬分哀愁,卻又不敢鬧別扭,只含著一包眼里,愁苦道,“不,不四?!?/br> “那阿元方才為何要胡鬧?”季蕭將這問題同阿元講明白,“下回還胡鬧不胡鬧?” “不,不鬧!”阿元怕季蕭生氣,連忙虎著小臉保證道,說完又極其親熱的貼到季蕭的臉上,蹭了蹭,親了親,“阿元,乖的。” 八角在一邊松了一口氣,可算將這小魔頭制住了。 阿元的脾氣一天天見著大起來,有沈淮在能將他的脾氣克制住五分,剩下五分便是靠著打屁股也扭轉不回去。然而只要有季蕭在,他想給阿元改回去的牛脾氣沒有一樣不成功的,阿元如今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只怕了季蕭,也僅僅只和季蕭一個人講道理。 不過總算還有個怵的人,這是好事。 外頭的廚房經過這些天,早已經知道會有這么一出。這會兒緊著又讓人送來了一小碗雞湯面,灑了兩顆蔥花香氣四溢。 阿元原本依偎在季蕭懷里有些可憐又有些委屈,這會兒一見兒茶笑瞇瞇端進來一碗小面條,還是用他自己平素的小花碗裝著的,立刻瞪大了眼睛來了精神,“阿元吃的!” 他扭頭看季蕭。 季蕭親親他軟胖的面頰,將他給放到了地上,“將面條端過來,與我坐著一起吃?!?/br> 阿元便顛顛的來了精神,腳步飛快的去接兒茶。 兒茶小心的避過阿元莽撞的動作,將那面條放在了桌上。八角跟著將阿元抱起來放到凳子上,將筷子塞進他的手里。 阿元還不太會用筷子吃飯,只不過吃起面條來還是游刃有余,小手往外一卷一卷的半點兒不費力氣,沒一會兒便咕嘟嘟的咬了一根面條進嘴里,慢慢的嘬吸食用起來。 季蕭一邊陪阿元吃面,一邊想著小院里的安排。 恰好是收了糧食以后,如今又是冬歇,有糧食有短工,做酒是很合適的。酒的銷路么,他也早已經有考慮,并不用靠著平王府的任何名聲,便是靠著外頭如今日日涌進平陽城的人流也是不用多愁的。 小五管著那邊的賬目也做的很好,他是個穩(wěn)重的,丁香也并不是個壞的。不過后頭的事情,還是要看看才能定下。 隔日下午。 丁香坐著馬車到了小巷子口,獨自一人從馬車上跳下來,快步的往小院里頭去。 小五一個人在小院里,正坐在廚房圍著一只炭火盆發(fā)愣。 “小五!”丁香一把推開小院的門,興沖沖的喊了一聲。 小五連忙從里頭迎了出來,有些驚訝,“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丁香搓搓自己的手,一邊跺腳一邊往小五那邊去,“這天氣怪冷的,你這個呆子,我過來自然是爺讓我來的?!?/br> 小五見她凍得臉色發(fā)白,連忙讓她進屋,又跟著問,“爺讓你來的,可是有什么事情?” “有的,”丁香跟著點點頭,臉上止不住有笑意,“爺昨天晚上已經同王爺將你討了過來,往后你便不用做侍衛(wèi),正正經經可以管起這邊的生意,” 侍衛(wèi)生死不定,風里來雨里去的,在丁香看來可比這小酒館不好做多了。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自然要好好把握。 小五一愣,跟著眼里也閃出光來,“這里的生意,爺還是要繼續(xù)做的?” 他在這兒呆久了,日日給街坊鄰居打酒,熟絡起來以后也漸漸覺出點兒人情的熱絡滋味來。是他從前出生入死時無法體會的細碎暖意。如今可以留在這里,對小五來說也并不是一個壞消息。 “對,這是另外一件事情,”丁香點點頭,“爺讓我來和你說一聲,他大約明日下午過來,另外你今天去找人牙子看看,找些短工,如若有好的,買一兩個人也成,起初是這么個意思,”丁香又停了停,跟著道,“不過王爺后頭說,短工可去外頭找,買人卻是不必,讓你去看看侍衛(wèi)營里有誰愿意的,跟你一起張羅這里也成?!?/br> 跟在沈淮身邊的侍衛(wèi)絕大多數是死侍,如今沈淮這么一說,是給了個放行的機會。 小五想起兩個受過傷身體已經不比從前的侍衛(wèi),連忙點點頭,“我下午便抽空過去,將這事情給定下?!?/br> “這兩本賬目爺讓我給你,這個月要忙的事情多,讓你都仔細的記下來?!?/br> 說到這里,也便沒有其他事情,丁香咬咬唇,“那,我先走啦?” 小五嘴邊的笑意掩飾不住,哪里還有從前那冷面冷臉的樣子,他看了看外頭,又看看丁香還沒緩過來的臉色,道,“外面若是不急,你在這里再烤一會兒,” 他說著低頭下去用鐵鉗在盆里撥弄了兩下,撥出一只黑乎乎的東西來。 “劉嫂子那邊送來的紅薯,我拿來烤了,”小五說著將紅薯拿起來掰成兩半,露出里頭紅紅的內芯,又取過一邊的一只小碗裝好,這才遞到丁香手里,“有些燙,小心吃?!?/br> 丁香低著頭,心里翻江倒海的暖甜。 這天下午,小五先去了人牙子哪里定了短工的事情,又仔細的去挑好了要買的糧食,這才匆匆去了侍衛(wèi)營,與兩個從前的弟兄說了這件事情,順順利利的將人給帶了出來。 隔日下午,季蕭果然與沈淮一起到了小院處,同來的還有阿元。 阿元久未回來,卻也半點兒沒有忘記小院這邊的光景,還沒下車便上下亂竄,“雞,雞!” 馬車下面那幾只被他拔毛拔慣了的雞后脊梁一涼,似有所感,邁著兩只雞腳飛快的往旁邊的草叢里躲。 季蕭再一次重回這里,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頭的寒氣,也隔絕了外頭的景致。他心里有些物是人非,手上扶著幾只木盒與禮物,又伸手摸摸阿元的臉,笑問,“一會兒阿元將這些東西給劉嬸嬸送去?” 阿元連連點頭,“好的好的?!?/br> 第81章 阿元 院子里不少張頭張腦的身影,門縫里窗沿中,一道道小心謹慎的視線偷偷瞧出來,看著那華麗的座駕一路到了小巷深處。侍衛(wèi)們挎著冰冷的刀劍,面目冷峻目不斜視。讓眾人心里雷雷的打鼓,大氣不敢多喘一口。 沈淮推門從馬車里先跳下來。他的模樣也還有人記得,素來是官爺的身份,如今看著雖更不尋常卻也多半沒有人覺得奇怪。只不過相較于從前,沈淮面上更沒了掩飾的寬和,多的是傲然與冷漠,讓人看著心膽生寒。 季蕭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回來,關于他的事情在這小巷之中隱隱約約也有人關起門來自己私下里閑話,只不過像從前那般嘴碎饒舌卻是再也不敢。 人們隱隱約約也能猜得出他與沈淮的關系,這樣的關系雖然在此時眾人的眼里依舊是禁忌的,不合倫常的,當季蕭和沈淮如此不加掩飾的將自己的關系展現在眾人面前,卻反倒讓他們覺得失去了話柄。 此時他們看在眼里的,不過是季蕭的福貴與容華,他從地上的泥變成了天邊的云彩。有婦人趁機低下頭去切切的叮囑自己的小女兒,“瞧見了沒有,往后若是你乖順些,娘親便多花些銀兩將你也裝扮的好看些,到時候也能嫁給那樣俊朗的大官人,坐著大馬車回來,讓周圍的人都看看你的本事與風光!” “哼,”五六歲的小女孩兒卻因為從前聽過季蕭太多的難聽話而不以為然,吐了吐舌頭道,“我才不和娘娘腔學呢!你從前還說他男不男女不女,是個勾引人的妖精,如今怎么讓我和妖精去學?” 與眾不同在很多時候并不是好事,那只會成為有心之人想要攻擊時候的把柄。小女孩已經將季蕭等于不好這種印象深刻在心里,此時哪里會聽婦人說的話。 婦人氣急又給小女孩兒嚇得半死,連忙伸手去捂住小女孩的嘴巴,顫著聲道,“你個喪門星!作甚喊的那么響,想讓外頭的人聽見用刀砍死你的老娘是不是?” 小女孩兒給捂住嘴巴悶了個夠嗆,一下也給婦人蒼白的面色嚇得不敢動彈。 婦人惱怒的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繼續(xù)往外看,此時沈淮正扶著阿元下車。小rou團子相較于離開前高了一截也又胖了一點,面上的光彩更是威風凜凜與沈淮一樣,都是一副不把周圍的人看在眼里的意思。 婦人看著阿元,又想起自己家里給糟踐了的那幾只雞鴨,一時有些牙癢癢。 小女孩兒這會兒好不容易將她的手給掰下來,也跟著看出去。一見是阿元,又跟著瞪大了眼睛,“是阿元!” 她想的和婦人不太一樣,雖然阿元禍害了自己家里的雞鴨,可每次都賠了銀子來呀,還順帶著有新鮮的豬rou,可夠一頓吃的呢。小女孩兒彎起眼睛,偷偷看了看自家院子里的幾只正悠閑漫步的雞,想著一會兒要偷偷往外頭放一只才好。 阿元給沈淮撐著胳肢窩從車上拎到了地上,立刻精神抖擻的背過身去噔噔噔的跑到一邊四下查看。仿若久離領地的雄獅,要看看自己地盤的變化與不同。 他呼一口氣,空氣中便漾起一股白霧。小家伙的臉頰粉紅鮮嫩,有上好的脂膏護養(yǎng)著,并沒有因為這過分寒冷的天氣有皸裂。阿元從衣袖里頭費勁兒的伸出自己的兩只白嫩手掌,啪啪的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覺出外頭與車里面不同的寒意,連忙回頭招呼后面馬車上的八角。 “角,衣!” 他瞪著圓圓的杏眼,小嘴一翹跟著一跺腳。 季蕭正給沈淮扶著從車上往下走,一見阿元走的遠,連忙叫他,“阿元,別一個人跑遠了?!?/br> 阿元正看著朝自己快步跑來的八角,一下聽見季蕭的聲音,扭頭見了他,立刻咧嘴笑了,又指著不遠處已經開門的小院甜甜的道,“爹,家去!” 他總還記得這處小院子是自己生活了許久,也是自己的第一個家的。 季蕭跟著笑了,“一會兒再家去,阿元等一等我。” “等的等的,”阿元一邊仰頭讓八角給自己穿上小披風,一邊馬屁精精的給季蕭點頭,粗胖的小腰一扭,看著還有些扭捏的羞澀。 沈淮看的頗為不是滋味,他慢慢的哼了一聲,將季蕭放在平地上又緊緊的拉住季蕭的手,“這小精怪,素來溜須拍馬?!?/br> “阿元很聽話呀,”季蕭不知他又怎么吃了一肚子酸醋,卻也忍不住為阿元反駁兩句,他抬起頭看向沈淮的側臉,見他臉色不虞又用指尖劃了劃他的手心,顯出一點兒兩人之間特別的親密,“他就是順毛驢,吃軟不吃硬的?!?/br> 沈淮給季蕭說的要發(fā)笑,他側過頭低下蹭在季蕭的耳邊,說話時帶起一陣熱流,“傻子,偏聽你的話罷了,你倒以為他真是個好的,說白了,沈家的種便沒有幾個省事兒的,你看看照顧他的那個丫頭,叫什么來著,”沈淮對著季蕭疑惑的目光,繼續(xù)道,“不管她叫什么吧,你看她對阿元軟不軟,他吃過一回沒有?” 這下弄得季蕭無話可說,也跟著有些無可奈何,“那,阿元這樣的脾氣以后怎么辦呢?” 全然是個倔強的性子,扭不回來了。 “這你也不消多想,我會親自教導他,”沈淮看著季蕭粉嫩帶著細細絨毛的側臉,一時不忍,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季蕭雖然羞澀,但也沒躲,只臉上多了些甜蜜的笑意。 隔著門板前頭那婦人遙遙地看到這一幕,嚇得哎呦一聲叫了出來,她一把捂住自己女兒的眼睛,低聲咒罵道,“這不要臉面殺千刀的,兩個男子便也罷了,還如此光明正大不知廉恥……” 后頭的兩句話說的稍稍響了點,引來附近的侍衛(wèi)側目,嚇得那婦人猛地往后一縮,抱著自己女兒匆匆往屋里走,不敢再看了。 劉嫂這天也早早的便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已經站在家門口等了好一會兒,這時候看見季蕭他們走出來,連忙也跟著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