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雷爹一窒,看著她,軟綿綿地道:“你不會騎馬……” 江葦青立時道:“我教她……” 雷爹一轉(zhuǎn)頭,那眼神立馬凌厲了起來,堵得江葦青忽地就收了話尾。 再次轉(zhuǎn)向雷寅雙時,雷爹的聲調(diào)又恢復(fù)了柔軟,對雷寅雙道:“等咱住下,爹教你騎馬?!鳖D了頓,又道:“以后看有機(jī)會,再給你買匹小馬?!?/br> 皇帝的口諭里只說宣他們一家進(jìn)京,卻是并未透露給雷爹安排的是什么差事。連他們家宅子,都是皇帝給分配的,所以雷爹還真不敢給雷寅雙保證,什么時候才能給她買匹小馬。 不過,便是這樣,雷寅雙也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她沖她爹露出個最為甜美的笑容,夸著她爹道:“就知道爹最疼我了?!?/br> 江葦青則默默地心塞了一下。 一旁,花姐忍不住斜眼看著雷爹清了清嗓子。 雷爹摸了摸鼻子,假裝沒看到妻子那揶揄的眼,卻是一轉(zhuǎn)臉,對著小兔就又冷下臉來,道:“這車?yán)锒际莾?nèi)眷,世子在這邊站著不妥?!庇值溃八卫舷壬谑雷雍么跻灿邪霂熤?,世子過來,還不曾去跟老先生打過招呼吧。” 江葦青趕緊道:“一來就招呼過了。這會兒那邊人多,老太爺不喜歡人圍著他,我就先過來跟花姨打招呼了?!彼麉s是極技巧地沒提雷寅雙的閨名。 雖如此,雷爹的臉色也不曾好了多少。他早看到這小滑頭溜過來跟雙雙說話了,不過因為一時脫不得身,才沒辦法阻止于他的。 至于李健,這會兒還被那幾個雷爹并不認(rèn)識的少男少女圍著,問著他高中解元的事。 正這時,剛才聽板牙介紹,似乎是定遠(yuǎn)伯府公子的一個少年,卻是硬拖著那一臉不情愿的板牙過來了,且還遠(yuǎn)遠(yuǎn)地叫著江葦青“逸哥兒”。 于是,雷爹吃驚地發(fā)現(xiàn),江葦青忽地將手伸進(jìn)車窗內(nèi),撥開雷寅雙仍抓著窗簾的手,卻是“唰”地一下合上窗簾,又將那窗簾理得一絲兒不漏,這才轉(zhuǎn)過身去,截住那位明顯帶著一臉好奇的公子哥兒。 “那個虎爺呢?就在車上嗎?”陸山閃著兩眼問著江葦青。 雷爹的臉色頓時便是一冷。 江葦青的眼也是不悅地一瞇,看著陸山淡淡叫了聲:“六哥?!?/br> 前世跟江葦青就是一對狐朋狗友、且最后不明不白死于江承平算計下的定遠(yuǎn)伯府小公子陸山,不禁看著江葦青那泛著寒光的笑臉打了個寒戰(zhàn),趕緊收了那輕狂的模樣。 馬車?yán)?,花姐忽地就明白小兔身上到底有哪點(diǎn)叫她感覺陌生了——這孩子,看著明明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可卻從骨子里透出一股冷冽的疏離之氣。只有剛才跟雙雙說話時,他整個人才一下子鮮明活絡(luò)起來。 坐在馬車?yán)锏睦滓p正好奇著那個陌生少年居然知道她的外號時,那宋三兒也聽到了那個少年的話,立時扭頭白了她二jiejie一眼,又沖著她爺爺撒了個嬌,便提著裙擺,按著頭上的冪籬跑到雷寅雙的馬車邊,敲著馬車的車門笑道:“雙雙姐,快開門,讓我上車。我爹和姚爺還有小靜jiejie他們,都在十里長亭等著你們呢?!?/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74章 ·十里長亭(上) 第六十八章·十里長亭(上) 皇帝南巡前,宋三兒就已經(jīng)跟著她娘和宋二姑娘先一步進(jìn)了京。算起來,她和雷寅雙已經(jīng)有整整兩年不曾見過面了。雖說兩家常有書信往來,可薄薄一張信紙,又豈能承載得了這兩個原就愛說話的好朋友間的千言萬語?因此,她這一上馬車,簡直就跟車?yán)镢@進(jìn)了一群小蜜蜂似的,立時一陣笑語頻傳。 見宋三姑娘上了雷家的馬車,宋二姑娘也趕緊跟過來,向著車內(nèi)招呼了一聲,便也想擠進(jìn)車去。 宋欣悅趕緊擺著手道:“這車?yán)锊粔驅(qū)挸?,二jiejie你就不要上來了?!?/br> 其實(shí)宋欣瑜原就沒真想上去,不過是想在人前擺著個跟雷家的親近姿態(tài)罷了。 話說那年天啟帝帶著失蹤三年的鎮(zhèn)遠(yuǎn)侯世子江葦青回到京城后,京城上下一片震動,宋二姑娘更是吃驚不已。她再想不到,那叫她一絲兒也看不入眼的、不求上進(jìn)的小兔,竟會是個堂堂的世子爺!她不禁深悔自己當(dāng)初眼拙,竟未能在世子爺落難時及時伸一伸手,倒叫她錯過了一段極好的機(jī)緣。 而更叫二姑娘后悔的是,她原以為憑著她爹的官身,她在京城能有一片更為廣闊的天地,卻是進(jìn)了京后才知道,她爹那一點(diǎn)官位,在京城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而且京里的達(dá)官顯貴們一個個都是眼高于頂,雖看著知書達(dá)理,背著人卻是最為講究身份地位的,偏她還是庶出……京里混了兩年,叫她雖結(jié)識了一些高門出身的少爺小姐們,卻是一絲兒的機(jī)會也沒找著。偏這時候,又傳來李健不僅中了舉人,且還是頭名解元的消息。 那十六歲的舉人原就已經(jīng)不多見了,十六歲的解元更是鳳毛麟角,何況皇帝南巡時,可是親口考證過這李健的課業(yè)的,且當(dāng)時就給他評了“雛鳳清音”四個字,可見將來必定是個前途無量之人。此時宋二姑娘不禁一陣深悔自己眼光不夠,竟是放手太早,沒能在李健未發(fā)跡之前就抓牢這個機(jī)會。 不過,宋二從不是個會輕易妥協(xié)之人,便是當(dāng)初打錯了主意,也不代表如今她沒有改過的機(jī)會。 因此,當(dāng)江葦青那里表示要過來迎一迎雷家人時,她立時便慫恿著她meimei也跟著一同去迎一迎宋老太爺。當(dāng)然,她的目的自然不在她爺爺身上,她不過是想要借著這個機(jī)會,向江葦青和李健二人表示,她和雷家人關(guān)系親近罷了。 所以宋三那么一說,二姑娘便欣然退了下來,只隨口跟花姐和雷寅雙打了個招呼,回身欲去尋著李健和江葦青搭話。 她這一回頭,卻是才發(fā)現(xiàn),李健和江葦青竟早已經(jīng)雙雙站在她的身后——確切說來,是都靠著那雷家的馬車站著。 這會兒眾人都已寒暄畢,雷爹便過去安排兩家的馬車重新啟程的事了,于是江葦青和雷家的馬車間就少了個阻擋。雷爹的眼還沒往李健身上掃過,李健就已經(jīng)明白了他姑父的心意,主動站了過來,補(bǔ)了雷爹走后留下的空缺。 他牽著馬堵在雷家車窗旁的舉動,未免太過顯眼了些,江葦青忍不住就沖著他瞇縫了一下眼——這是最近才跟他舅舅學(xué)的——然后,便含笑向李健道賀道:“恭喜了,解元公。” “多謝世子。”李健也含笑回禮。 二人臉上雖都帶著笑,周邊的空氣里,卻是莫名帶上了一份寒意,凍得宋二姑娘默默哆嗦了一下,卻是莫名就有點(diǎn)不敢靠前了。 這二人這般較勁似地站在一處時,馬車?yán)飫t是另一番歡樂景象。 那宋三兒宋欣悅比雷寅雙還要小一歲,今年十二,可個頭兒看著竟跟兩年前沒什么差別。于是雷寅雙打趣著她道:“早聽說京城什么東西都貴,難道竟貴得都叫你吃不飽怎的?怎么你瞧著竟不僅沒長,倒還有點(diǎn)縮水了?” 身高是宋欣悅的致命傷,再經(jīng)不起人一碰的,雷寅雙這么一打趣她,她立時張牙舞爪地?fù)溥^來,一邊嚷著“我好歹也長了一寸半的”,一邊伸手去擰雷寅雙,又笑罵道:“你當(dāng)誰都跟你一樣,吃了搟面杖似的!” 那小石頭才剛開始呀呀學(xué)語,哪里知道她們這是在打鬧著玩兒,一看那陌生jiejie撲到他jiejie的身上,小家伙立馬不干了,在他娘的懷里虎下臉,沖著宋欣悅就兇巴巴地“哼”了一聲——顯然是他自己淘氣時,大人都是這么對他的。 那宋三兒是她家里最小的一個,再小的孩子她幾乎都沒怎么見過,見小石頭這生動的表情,不禁稀罕得不行,一把從花姐手里將他抱過去就不撒手了。雷寅雙便教著小石頭叫宋三兒“jiejie”。而這家伙雖然會叫“jiejie”,卻因著剛才宋三兒動手“打”他jiejie,叫他起了小心眼兒,竟只直直瞅著宋欣悅,就是不肯開口。 這時,外面響起了雷爹招呼眾人啟程的聲音。花姐撩開車窗簾看了看外面那些簇?fù)碓隈R車周圍的少男少女們,回頭問著宋欣悅:“這些都是你家親戚嗎?” 宋欣悅正拿她衣襟上飾著的一枚如意平安扣逗著小石頭去抓,聽到花姐的問話,便輕蔑地一撇嘴,道:“什么呀,我家在京城可沒什么親戚的?!?/br> “那這些人……?” 見他們迎過來,花姐還當(dāng)他們都是宋家的小輩了。 宋欣悅道:“除了那個定遠(yuǎn)侯家的陸山,其他幾個是跟我爺爺交好的世交家的小輩,”頓了頓,又道,“還有幾個,是我二jiejie的朋友。”說到這,她忽地回頭看著雷寅雙,誠懇道:“雙雙姐,我得向你道一聲歉。剛才那個陸山,之所以會知道jiejie的外號,全都是我二jiejie的錯。因小兔哥哥被找回來的事,京里人對你們一家都很好奇,偏我二jiejie老實(shí),被人一哄,竟什么都說了……真是對不住jiejie了?!?/br> 花姐不禁微沉了臉。雖然宋三為了維護(hù)自家姐妹給宋二打了掩護(hù),可花姐對這宋二姑娘的稟性也不是一無所知,自然不相信她是“因為老實(shí)才被人哄了”的。 雷寅雙卻一如既往地不將這些瑣事放在心里,大咧咧地一揮手,笑道:“這有什么,我那外號都讓人叫了這么多年了,便是沒你二jiejie,也總有一天會被人知道的。何況……” 她扭頭看著花姨一陣笑,“花姨總擔(dān)心我們搬來京城后會被人欺負(fù),如今有人先一步替我把名號打出去,倒是正好。若有誰想要欺負(fù)我們,沖著我那名號,他們也得先掂量掂量不是?” 說著,她還裝著個大力士的模樣,舉著胳膊捏了捏拳頭,逗得宋欣悅咯咯一陣笑,這才把那點(diǎn)愧疚給放下了。 花姐則一把拍開雷寅雙的手,嗔著她道:“你可老實(shí)些吧!這京城可不比那江河鎮(zhèn)。在鎮(zhèn)子上,你打了人也就打了,大不了我跟人家爹娘撕破臉當(dāng)街吵一架。這可是京里,聽說隨便哪個瓦片掉下來,砸著的至少也要是個州官。你爹如今是什么銜兒還不知道呢,萬一你惹了什么大人物,我和你爹可沒那個本事去撈你?!?/br> 話說,雷寅雙的身世皇帝和雷家都不欲對外公開,所以她那陰差陽錯的“救駕之功”自然也不好對外宣揚(yáng)了,皇帝便將她的功勞記在了她爹雷鐵山的身上。只是,因著他家一直未曾進(jìn)京,皇帝佬兒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便一直把對他家的賞賜,還有雷爹將來進(jìn)京后的職位給按了下來,只在口諭里說,等他們一家到了京里面圣之后再對外公布。所以花姐才會那么說。 花姐的話,引得宋欣悅掩口一笑,道:“怕什么,還有小兔哥哥呢?!?/br> 說著,一扭身,對雷寅雙道:“我上次信里不是跟你說過嗎?如今小兔哥哥和李健哥哥,他們兩個在京城可風(fēng)光了。兩個人自打入了良山書院后,那書院月考的魁首就叫他倆給包了。這一回是這個,下一回必定就是另一個,再輪不到別人的。不過,有些事兒我沒敢往信上寫,我怕萬一不小心叫我爺爺看到,會罵我。” 她拿衣袖遮著嘴,兀自“咯咯”笑了一陣才道:“你們再想不到,如今他倆在京城竟都混出個花名兒來了呢,李健哥哥的渾名叫‘花滿樓’,小兔哥哥的綽號叫‘月孤城’?!?/br> “什么什么?”雷寅雙立時一歪頭,“花滿樓?月孤城?”這兩個名字,她怎么聽怎么覺得耳熟。 “什么意思?”花姐也是一陣不解。 “意思是說,”宋欣悅笑道,“李健哥哥待誰都是那么好,就跟那開滿樓的花兒一樣,叫人看了就心曠神怡。小兔哥哥就正好相反,看著像那掛在天邊的月亮一樣,好像照著一座城,卻是座孤城,誰也進(jìn)不去?!?/br> 想著剛才那一瞬,小兔給她留下的印象,花姐忽然感慨道:“還真挺像的。” 雷寅雙立時直著脖子抗議道:“哪里像了?健哥可沒那么爛好人,小兔也沒那么不愛理人!” 宋欣悅笑道:“那是對你吧!”又道,“你們不知道,如今小兔哥哥在京城可風(fēng)光了,都沒人敢惹的。從皇子殿下們往下數(shù),就該算是他了。中秋的時候,太后給小兔哥哥賞了好多好東西,都惹得御史大夫們紅了眼,往朝堂上遞了彈劾奏章呢,不過全叫皇上壓下了?!?/br> 她這話,卻是叫雷寅雙一下就想起那年小兔說過的話來,心里不禁一陣皺眉。所謂“水滿則溢,月盈則虧”,這看似烈火烹油,對小兔來說卻未必是件好事……(待續(xù)) 作者有話要說: ☆、第75章 ·十里長亭(下) 第六十九章·十里長亭(下) 雷寅雙暗自思忖著江葦青的處境時,只聽花姨對著宋欣悅又笑道:“我看你這兩年在京城混得好像也不錯呢?!?/br> “什么呀,”宋欣悅立時一陣抱怨,“往常你們總說我待人八面玲瓏,我也覺得我再沒個被人哄著上當(dāng)?shù)臅r候,可偏連我,都吃了人好幾次的算計呢!”說著,便舉例說了幾件被人坑了的事,“雖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想想總叫人心里不舒服。” 又告誡著雷寅雙,“jiejie可記住了,這京城可和咱們老家不一樣,逢人真的只能說三分話,別人的話更是只能聽三分……不,有時候連三分都聽不得!這京里,人人都生著副透明的心肝八哥的嘴,騙起人來一套一套的,偏jiejie心眼兒實(shí),我真怕jiejie上當(dāng)吃虧呢。被人踩著利用也就罷了,最惡心的是,被利用了,回頭人家還要笑你是個傻子!總之,以后不管誰跟你說什么,你都得掰碎了揉細(xì)了,想明白了再答話,不然天知道什么時候就掉進(jìn)別人挖的坑里了?!?/br> 她拿手一指窗外,“就拿這些人來說。其中只有一些才真是我爺爺?shù)睦嫌?,另一些,跟我爺爺不過是泛泛之交。不過是聽說我爺爺跟著你們家一同上京來,而你們家又是小兔哥哥的救命恩人,他們才巴巴過來的。這些人,說白了,不過是想借由我爺爺和你們家,跟小兔哥哥搭上話罷了。至于我二jiejie的那些朋友,不提也罷?;仡^我介紹幾個值得認(rèn)識的jiejiemeimei給jiejie認(rèn)識,其他人,jiejie就算不認(rèn)識也不是損失?!庇謱ㄒ痰溃骸斑@才是開始,如今京里人人都知道是你們家救了小兔哥哥,只怕等你們安頓下來,連宮里都要召見你們的。如今想借由小兔哥哥巴結(jié)著宮里的人不知凡幾,我看,那些人遲早要把主意打到你們身上的,你們可都要小心了。” 花姨神色一陣凝重,雷寅雙卻仍是一副不很在意的模樣,只笑嘻嘻地謝了宋三兒一聲,便隔著窗簾往車外看去。 這會兒江葦青和李健都已經(jīng)上了馬背,正緊緊護(hù)衛(wèi)在她們的車旁。李健靠著車窗一側(cè),江葦青則隔在外側(cè)。這二正一邊低聲交談著,小兔還一邊時不時地往她們這邊瞅上一眼。 車?yán)锏慕徽劼?,淹沒在一片雜踏的馬蹄聲,和前后那些嘰嘰喳喳的笑鬧聲中,叫江葦青便是有心想聽,也只能聽到一陣隱隱的笑聲。那模糊的笑聲,甚至都叫他分辨不出哪一個是雷寅雙的聲音。偏他有心想要繞過李健靠近馬車,李健總能十分技巧地?fù)踝∷娜ヂ?,一邊還裝著個沒事人兒一樣,跟他高談闊論著從京城一路北上的風(fēng)光,以及他下場前后的一些趣事,又打聽著書院里的一些事情,叫江葦青心里暗惱,臉上卻不好表示出來,只能堆著張笑臉,跟他一陣虛與委蛇。 這一年多以來,京里人人都說他倆交好,大概也只有他倆自己知道,其實(shí)他們一直處于一種微妙的面和心不和之中——于江葦青,是因為“前世”的心結(jié)而不待見于李健;而于李健,卻是于這一年的相處中,越來越覺察到,那江河鎮(zhèn)上的“乖萌小兔”完全就是這世子江葦青的偽裝。剝?nèi)窝b,這位世子爺待人極是冷淡,且手段還格外jian滑。想著他家那傻乎乎的小老虎,李健當(dāng)即便覺得,他絕不可能是雷寅雙的良配——雙方實(shí)力實(shí)在是太不對等了,萬一哪一天,這披著身兔皮的狐貍露出獠牙,只怕轉(zhuǎn)眼他家那只傻老虎就給吃得連渣兒都不剩了! 而江葦青之所以早一步打馬過來,原就是想要利用從這里到十里長亭的一段路,好好跟雷寅雙說一說話,解一解他的相思之苦的,卻不想先是遭遇雷爹的攔截,后又是李健圍堵,這二人竟拿他當(dāng)賊一樣防著,以至于他離虎爺不過是七八尺的距離,卻是再難說上一句話,更別說是看上一眼了……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江河鎮(zhèn)時,因為有個小老虎在,才叫江葦青變身為一只乖萌小兔的,如今回到京城,周圍再次圍滿了那些阿諛奉承之輩,便叫江葦青那唯我獨(dú)尊的世子爺脾性又占了上風(fēng)。這會兒見不能如愿,他心里早不耐煩了,偏他再要使出之前的招數(shù),暗示那些跟著他過來的少年們?nèi)ダp李健,李健則是再不上當(dāng)了,只牢牢卡在他和雷家的馬車中間,就是不許他靠近雷寅雙半步…… 于是乎,那些追著他過來,想著借機(jī)跟他套近乎的少男少女們,還沒開口,就先已經(jīng)感覺到一股侵人的涼意了,頓時再沒一個敢主動去找江葦青聊天的,都紛紛隔著江葦青,跟李健拉著家常。 馬車?yán)?,宋欣悅則跟雷寅雙說起這兩年來,她在京城遭遇到的“人心叵測”。 原就對京城充滿了戒懼的花姐聽了,不禁更是發(fā)愁了——連那么伶俐的宋三兒都玩不轉(zhuǎn)這些“城里人”,她和小老虎這兩個不會玩心眼兒的,可該怎么辦? 小老虎大概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呃……),總之,她看上去卻是一點(diǎn)兒也不怵,還頗有些躊躇滿志地握了握拳,道:“我娘以前常說,‘吃虧上當(dāng)只一次’。我這人雖不聰明,可也沒有笨到家,便是真有人挖坑埋我,大不了我就認(rèn)這一次虧。不過,我這人從不吃白食,虧也一樣,吃便吃了,肯定是要付‘報酬’的,而且,是加倍的‘報酬’!”她冷笑著,把那指關(guān)節(jié)壓得一陣咯咯作響。 這般閑談中,他們一行人終于到了京郊外的十里長亭。 聽著十里長亭的名字,雷寅雙還當(dāng)這里修著一排長長的歇腳涼亭來著。等到得近前她才知道,這里別說什么長亭了,連個短亭都沒有。不過是因著這里正好據(jù)京城南門十里地,又因古詩詞里總說著什么“十里長亭惜離別”,才叫世人把這地方稱作了“十里長亭”。也因著這個緣故,叫這里成了京城人士送客和接人的首選之地。 雷寅雙他們過來時,王朗一家和姚爺一家,以及宋二老爺夫婦,還有宋老太爺?shù)囊恍┲缓糜?,早已?jīng)在路邊的酒樓上等候多時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跟這幾家夠得著關(guān)系或者夠不著關(guān)系,卻因聽到風(fēng)聲而趕來的莫名人士。 不過,顯然那些人也挺知趣,在江葦青的面前充分露過臉后,便帶著自家子侄先行告辭了,余下的,便只有宋家和鴨腳巷的眾人。 可見這京城的規(guī)矩果然和鄉(xiāng)下大不同,明明是常來常往的兩家人,如今卻硬是分了男人們在樓下,女眷們在樓上。 一陣相互見禮畢,雷寅雙和花姨便被迎上了二樓。因小靜和三姐都不會騎馬,那宋家姐妹跟著江葦青去迎宋老太爺和雷家人后,她們便在二樓上等著。這會兒看到雷寅雙和花姨過來,那最愛動個感情的小靜還未曾開口,便已經(jīng)是一陣眼淚汪汪了。雷寅雙和花姨都應(yīng)付不來眼淚,雷寅雙便搶著笑話小靜道:“喲,這是誰欺負(fù)你了?竟這么盼著我來?”又拍著小靜的肩,大咧咧地道:“別怕,如今我來了,我?guī)湍愦虮馑麄?!?/br> 卻是逗得小靜抹著眼淚就去拍打她,道:“休要胡說,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怎么還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 小姐妹們逗著趣時,板牙奶奶和板牙娘,還有那宋二夫人,則圍著花姐逗弄著那小石頭。 說起來,自板牙后,他們鴨腳巷里還是頭一次又聽到嬰兒的咿咿呀呀,把那喜歡孩子的板牙奶奶喜得是只見牙不見眼,也不管小石頭沉得打手,竟抱著就不撒手了。 如今小靜和三姐都已經(jīng)十五歲,且都辦過了及笄禮,那三姐依舊還是老模樣,細(xì)長的眼看人時,總帶著一絲嘲諷的意味;小靜卻是變化極大。只見她一頭烏黑的云鬢斜斜在地腦旁堆了個精巧的墜髻,渾身上下除了耳朵上兩點(diǎn)碧綠的水珠狀耳環(huán)外,便只在低垂的發(fā)髻尾端飾著一根流蘇簪。身上一件淺紅的大衫,里面襯著一色牙白的襦衫長裙,腰間一抹與外罩的大衫同色的束腰絲絳。這般淡雅裝束,卻是愈發(fā)襯得她面容姣好,眉眼溫柔了。 雷寅雙牽著她的手,將她渾身上下一陣打量,贊嘆道:“呀,要是在大街上遇到,我都不敢認(rèn)了。” 不得不說,小靜自來就對打扮很有一套心得。便是進(jìn)京才不過一年半的時間,她看著竟是連氣質(zhì)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簡直像是哪個大戶人家里出來的大家閨秀。 小靜也不做作,伸著衣袖給她一陣展示,道:“我和三姐還有我娘、我奶奶,幫著你家收拾了小半個月的屋子,還給你添置了一些衣裳首飾,”又伸手一撩她那高高束在頭頂心里的長馬尾,“你可再不能這副打扮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宋二姑娘在一旁笑道:“如今這不束發(fā)尾的馬尾辮發(fā)式,已經(jīng)是小兔哥哥的專有發(fā)式了呢,”——她跟宋三兒學(xué),也叫著江葦青“小兔哥哥”,只是,這四個字出自她之口后,卻是莫名就多了一股令人忍不住要起雞皮疙瘩的黏膩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