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胸膛內(nèi),心臟驀地一沉,然后便如跑馬一般激跳起來。在被他壓進(jìn)墻角前,雷寅雙忽地一個旋身,從他身前跑了出去。 看著那墻壁,江葦青默默閉了一下眼,然后不著痕跡地做了個深呼吸,回頭看向雷寅雙。 這會兒,雷寅雙已經(jīng)跑到了窗口處,看著窗外道:“呀,好像又要下雪了。” 江葦青眨了一下眼,又用力握了一下拳,走到她的身旁,和她一同看著窗外飄起的雪花道:“你放心,我只要娶你?!?/br> 雷寅雙沒有回頭,但江葦青卻能感覺到,她臉紅了。 于是,他那才剛恢復(fù)了一點(diǎn)平靜的心跳,竟又亂了節(jié)奏——她在躲他。 他讓她不自在了,所以她才在躲他。 而她之所以會不自在……江葦青的唇邊蕩起一個淺淺的笑意。這,應(yīng)該也算是有進(jìn)展了吧…… “因著江承平的婚事,侯爺對老太太很有些意見,”看著窗外的雪,江葦青給雷寅雙解釋道:“侯爺對江承平的婚事其實(shí)早有別的安排的,可老太太并不滿意,她看中那何家沒個有力長輩,覺得娶這樣一個孫媳婦回來好擺布,便越過侯爺跟那何家訂了親。侯爺其實(shí)很不樂意,不過因著個‘孝’字不好悔婚而已,所以,到了我的事,他們二人相互都提防得很。不過,也正因?yàn)檫@樣,我才能從中做些什么。若是他們意見一致,我倒還真沒法子了?!?/br> 他伸過手去,握住雷寅雙那明明打起人來很疼,握在掌心里卻是異常柔軟的小虎爪子,扭頭看著她道:“你放心?!?/br> “嗯?!崩滓p沒有回頭,卻也沒有抽回手,只渙散著眼神,看著窗外一陣走神。 小時候的他,一年四季總是手腳冰涼,所以每逢下雪天時,她總拿自己的手去捂著他的手…… 可這才幾年而已,如今他的手掌竟是比她的還要溫暖了。 ☆、第114章 ·葦青的算計 第一百零七章·江葦青的算計 江葦青的生辰在三月初三,本來那鎮(zhèn)遠(yuǎn)侯府里每逢著這一天都要為他大宴賓客的,可今年的情況卻略有不同——因?yàn)槟墙蠊咏衅降幕槠冢∫捕ㄔ谶@一天。 所以,這一年的這一天,雖然侯府里依舊張燈結(jié)彩,卻并不是因?yàn)榻斍啵请y得一回地因著大公子江承平。 其實(shí)民間早有一種說法,說是除了做逢十的大生辰或者是及笄成年禮這樣的日子,家長一般是不興給未成年的孩子大肆做壽的,為的就是怕壓了那沒長成的小人兒的福壽。偏這鎮(zhèn)遠(yuǎn)侯府竟像是不知道有這樣的忌諱一般,自江葦青被找回來后,那府里每年都要為他大辦生辰宴——那心善的,不免抹著淚說,那府里是想要補(bǔ)上世子失蹤那幾年里所受的委屈;那心思深沉的,則難免想到宮里的老太后身上。而不管哪一種人,卻都不約而同地得出一個結(jié)論:那府里的小輩中,顯然是以江葦青為尊的。 當(dāng)各家和往年一樣接到鎮(zhèn)遠(yuǎn)侯府的請柬時,一個個原都以為那還是世子江葦青的生辰宴請柬的,等打開一看,眾人才驚訝發(fā)現(xiàn),那竟是好久沒聽到聲音的江大公子江承平的婚宴。于是,沉默片刻后,眾人便再次不約而同地贊揚(yáng)起江家兄弟間的兄謙弟恭來。 而唯有雷寅雙,以那小人之心度著江大,認(rèn)為他是故意挑著這么個日子給江葦青添堵的! 既然外界傳著江家兩兄弟友愛非常的話,江葦青自然不會去拆穿實(shí)情,所以三月初三那天,他和天下所有新郎的兄弟一樣,臉上掛著斯文的笑,代表著他的兄長去那定武侯府接新娘,回來后又緊緊站在他長兄的身后,幫著接待賓客……竟是一點(diǎn)兒也沒了他小時候那種總把大公子當(dāng)下人般呼喝著的無禮了。 于是,一時間,有關(guān)那“世子嫉妒著大公子,所以回來后才一味打壓著大公子,叫京城諸人聽不到大公子聲音”的流言,就這么不攻自破了。 而那新郎倌江承平,對他這弟弟顯然也是關(guān)愛有加。每回有人拿酒來鬧著江葦青時,他總忘了他才是新郎倌,竟反過來主動替江葦青擋起酒來。只是,每回酒水下肚后,那江承平看向江葦青的眼里,卻是總暗藏著一股陰冷之氣。 江葦青剛被找回來時,江承平幾番試探后,發(fā)現(xiàn)他竟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的脾氣——受不得氣,且在受人誤解后還是一樣地高傲,不肯跟人解釋一句——于是江承平便計劃著還像小時候那樣,勾著江葦青去故意欺負(fù)他,然后再安排著叫人發(fā)現(xiàn),被重新找回來的江葦青其本性依舊還是那般惡劣…… 這計劃雖完美,可不知為什么,每執(zhí)行到最后一步,等江葦青那里果然如他所計劃的那樣“勃然大怒”欺負(fù)著他時,那些原該按時出現(xiàn)的人竟都因著這樣那樣的小意外或小疏漏而不曾出現(xiàn)……總之,除了最初的一兩次外,之后的每一回,他竟都是倒霉地白吃了虧。 一開始時,江承平還只當(dāng)這些“小意外小疏漏”是他的計劃不夠周詳?shù)木壒?,可這樣的“意外和疏漏”一多,他漸漸也心生了疑惑。等到他發(fā)現(xiàn)江葦青居然能跟那李健在良山書院里爭奪魁首之位后,他才驚覺到,似乎自己輕敵了。直到這時候他才頭一次發(fā)現(xiàn),雖然江葦青看著似乎于很多事上都還跟小時候一樣,其實(shí)細(xì)細(xì)分辨起來,卻已經(jīng)于許多細(xì)微之處有了根本的不同。 比如,小時候的江葦青雖然看著冷淡,可一旦有人觸怒于他,他的脾氣則很是火爆,加上他不懂得收斂自己的脾氣,一旦動了怒,便不問情由地逮著誰就找誰的麻煩。如今起了疑的江承平那么細(xì)細(xì)一觀察,才于忽然間發(fā)現(xiàn),雖然這江葦青看著似乎還是一如當(dāng)年那般的“易怒”,可他的怒氣卻再不是小時候那種不問情由的“橫掃一片”了,而是于“一片”中取著“重點(diǎn)”——不幸的是,往往他就是那個承受怒火的“重點(diǎn)”。 江承平勾著江葦青發(fā)火,不過是想再次營造出他那“喜怒無?!钡拿暥???伤麉s忘了一點(diǎn),其實(shí)于下人們來說,主子脾氣不好雖然有點(diǎn)可怕,可只要那個惹主子不痛快的人不是自己,上頭的怒火不會發(fā)泄到自己的頭上,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況那惹世子爺生氣的人還是府里的大公子,他們自認(rèn)為自己不過是神仙打架時遭殃的那個小鬼而已。加上大公子不來時,世子爺雖然待人冷淡又疏離,倒從來不會無緣無故找人麻煩,偏每一回大公子一來,世子爺總要發(fā)上一回火……一回兩回后,下人們不免覺得,便是那大公子不是故意找著世子爺?shù)穆闊?,可他給他們添了麻煩是真的…… 在江葦青小的時候,每當(dāng)有人冒犯到他時,他總更寧愿選擇快意恩仇,不等府里的管事來處罰這些冒犯到他的人,他自己就先動了手,所以那時候府里才屢屢傳出他那“暴戾”的名聲。而現(xiàn)如今,每每有人犯到他手上時,江葦青卻是擺著一副高傲的姿態(tài),直接把人送到江承平的面前,命令著他去幫自己教訓(xùn)這些“不長眼的”……開始時,江承平以為他這么做,不過是還跟小時候一樣把自己當(dāng)作了他的聽差,且他覺得他之所以不愿意親自動手,或者是因?yàn)閼?,或者出于高傲,卻是直到他發(fā)現(xiàn),府里下人們看向他的眼神,漸漸竟有些像是以前看江葦青的那種帶著驚懼的神色時,他才意識到,顯然他是落進(jìn)了江葦青的算計里。 江承平從來不是個笨人,且這時候鴨腳巷里眾人的身份漸漸也開始為人所知,他才知道,江葦青那些年里居然走了狗屎運(yùn),竟一直師從著原應(yīng)天軍的軍師“鬼師”,此時他豈還能不知道,自己上了江葦青那“扮豬吃老虎”的當(dāng)。虧得他極擅長隱忍,等發(fā)現(xiàn)他竟錯誤地估計了江葦青的份量后,他便蟄伏了下來。 只是,叫江承平?jīng)]想到的是,他這里暫時隱忍蟄伏,再不去主動招惹那江葦青了,偏江葦青竟悄沒聲兒地于他的婚事上擺了他一道。 江葦青失蹤時,江承平十五歲,原就已經(jīng)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jì)了。那江承平對自己的未來一向有著周詳?shù)挠媱潱闶悄菚r候他還只是侯府庶出大公子的身份,其實(shí)他的眼早就已經(jīng)放在了京城各勛貴人家。他知道,這些人家,地位太高的他攀不上;太低的,他可不愿意俯就。而萬幸的是,那時候他已經(jīng)打出了自己的“才名”,加上他傳了他父親的好相貌,且又一派文雅風(fēng)范,因此竟很是得了一些勛貴家女兒們的好感。這其中,便有那定武侯的長女何樺。 其實(shí)那時候,以江承平的身份是配不上何樺的,但在何樺十歲前,她家里只她一個孩子,因此養(yǎng)成了她那任性霸道的性情,偏這江承平一貫會伏低做小,竟是勾得那何樺對他真的生了情愫。他原還想著該如何達(dá)成心愿的,恰就在此時,那江葦青竟愚蠢地信了他的話,甩開護(hù)衛(wèi)獨(dú)自離家了。 再之后,京里人人都道那江葦青是再不可能回來了,便是因著太后叫江承平一時還不能被封為世子,卻是人人都相信,這是遲早的事。 當(dāng)初江承平勾搭何樺時,定武侯曾親自威脅過鎮(zhèn)遠(yuǎn)侯管好兒子的。而和定武侯同朝為官的鎮(zhèn)遠(yuǎn)侯,自然早知道這定武侯是個不長命的,想著他死后,身后的勢力歸屬問題,那鎮(zhèn)遠(yuǎn)侯嘴里雖應(yīng)承著,私底下卻頗為支持江承平去勾搭何樺的事。而江葦青這一失蹤,江承平便再不只是侯府的大公子身份了,所以鎮(zhèn)遠(yuǎn)侯干脆光明正大地帶著江承平上門去求親了。那定武侯原是打死不愿意的,可架不住何樺自己愿意,于是他便拿江承平還不曾得了世子之位為理由,暫時將這婚事擱置了下來。卻不想,冬天里的一場風(fēng)寒竟要了定武侯的性命。臨終前,他將自己手下的勢力全都交到了連襟靖國公的手上,這卻是鎮(zhèn)遠(yuǎn)侯父子所料不及的事。他倆都知道,自家是爭不過靖國公的,于是這門親事于他倆來說,便成了雞肋。 鎮(zhèn)遠(yuǎn)侯和江承平都想著,反正那何樺要守個三年孝的,這中間隨便找個時間,再找個理由推脫了這門口頭婚約也就罷了。卻不想何樺那里很拿這口頭上的婚約當(dāng)一回事,竟早先向著眾親友宣布了這件事。那江承平自來好個名聲的,自然不好當(dāng)著眾人的眼做那絕情之人,于是迫不得已之下,他才按著年節(jié)往何家走禮的。他原想著,等眾人不再注意這件事,他再漸漸遠(yuǎn)了何樺,卻不想江葦青竟在這時候被找了回來。 頓時,形勢為之一變,那何樺的祖母見他再不可能承襲鎮(zhèn)遠(yuǎn)侯的爵位,竟也開始打起了江承平之前的那個主意,想著怎么找機(jī)會擺脫這樁口頭上的婚約。而江承平,則頓時認(rèn)識到,便是如今跟定武侯府上的婚事已經(jīng)成了雞肋,于他這“庶出大公子”的身份來說,卻仍是高攀了。 但江承平從來不是認(rèn)命之人,他并不認(rèn)為自己就只能將就著何樺,所以雖然他那里一邊勾著何樺,其實(shí)暗地里也在找著別的機(jī)會。等江葦青被那許丹陽害得斷了腿后,他覺得,這對于他來說是個機(jī)會。只是,還沒等他怎么靠近靖國公,靖國公那里卻早因著何樺的事對他壞了印象。江承平只得退而求其次,又想著法子去勾著之前曾對他十分熱乎的幾家勛貴家的女兒,卻是每回都于將把人勾上手時,叫對方的家人發(fā)現(xiàn)了不對……而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那如今才十歲年紀(jì)的蘇瑞是個單純好騙的,正盤算著怎么勾搭上她時,不想竟后院失了火。如晴天霹靂一般,他那一向疼愛他的祖母竟自作主張地跑去何家,就這么把他和何樺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一開始時,江承平下意識地以為,這其中定然是江葦青做了什么手腳??傻人?xì)細(xì)往下查去,卻是才發(fā)現(xiàn),沿著線索查到的人,竟是蘇瑞的大哥,蘇琰。就在江承平以為江葦青與此事無關(guān)時,卻又于無意中得知,那蘇琰之所以知道他在打蘇瑞主意,果然還是江葦青動的手腳…… 喜堂上,江承平笑盈盈地替江葦青擋著酒,眼底壓抑著的惡毒卻似要滿溢出來一般。 “大哥少喝一些吧,嫂子那里還等著大哥呢?!?/br> 江葦青微笑著勸著他,那看向江承平的眼里,則是一片光風(fēng)霽月。 ☆、第115章 ·受傷 第一百零八章·受傷 江大公子的喜宴請柬,也同樣遞進(jìn)了雷家。 因?yàn)閷δ菍π氯撕翢o好感,雷寅雙寧愿在家里“侍候”那活潑好動到叫人疲累的小石頭,也不肯去吃這頓喜酒,于是那天便只花姐一個人出門應(yīng)酬了。至于雷爹,則早幾天前就被皇上派去西山大營公干了,得明天才能回來。 如今已經(jīng)三歲的小石頭,那性情是既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倒是和他jiejie雷寅雙一樣,竟是個小話嘮,逮著誰就嘰嘰咕咕沒個完。且他極是好動,陪他玩耍,竟比挑戰(zhàn)著一群人打架還累。 大興風(fēng)俗,婚禮總在黃昏時分舉行。雖說大興有宵禁,可自古以來宵禁就不禁婚嫁病喪之事。家里逢著婚嫁喜事,哪怕是市井普通人家,那喜宴都要吃到一更天以后的,又何況鎮(zhèn)遠(yuǎn)侯府還是勛貴人家,便是通宵也是常有的事。 直到巡夜的婆子敲過一更五點(diǎn),小石頭才終于把自己給累得睡著了。雷寅雙甩著胳膊從東廂里出來,一抬頭,就看到內(nèi)院總管于mama急匆匆地從外面進(jìn)來了。她以為是花姐回來了,便笑著問道:“是我姨回來了嗎?” 卻不想于mama并沒有答她的話,而是急步走到她的面前,壓著聲音稟道:“是世子爺來了?!?/br> 雷寅雙不禁一陣驚奇。這會兒天色早已經(jīng)黑透了,正房上院里除了廊下掛著幾盞燈籠外,大半的庭院都籠于一片夜色之中,因此雷寅雙并沒有注意到于mama臉上的焦急神色。她回頭看了一眼堂上的自鳴鐘,見那鐘面上顯示著差一刻就該亥時了,便扭頭對于mama笑道:“是送花姨回來的吧……” 她話還沒說完,卻是這才注意到于mama臉上那不對勁的神色,忙改口道:“怎么了?” 于mama也來不及多作解釋,只壓低聲音又道:“姑娘快去看看吧,偏到這會兒了大爺竟還沒回來,世子爺那里又不讓人靠近,如今只能驚動姑娘了?!?/br> 那于mama一向嚴(yán)守規(guī)矩,不僅要求家下仆役們要行事沉穩(wěn),她自己更是自律甚嚴(yán),像今兒這樣連話都回得顛三倒四的情況,竟還是絕無僅有的事。雷寅雙不禁一陣疑惑,卻也沒有多問什么,只回頭吩咐馮嬤嬤和小石頭的奶娘看顧好小石頭,她則帶著春歌等幾個丫鬟,急急跟在于mama的身后往二門處過去。 那于mama一邊在前面領(lǐng)著雷寅雙往外走,一邊惶惶道:“世子看著很有些不好,身上全是血,偏還連個人都沒帶,只一個人就這么過來了,如今還不讓人靠近……” 只聽著一個“血”字,雷寅雙就給驚著了。立時,她顧不得再細(xì)問,提著裙擺便甩開于mama和跟著她的那些丫鬟婆子,一馬當(dāng)先地沖出了二門。 才剛拐出二門,她便看到,那前院的庭院里竟是一片燈火通明。王伯領(lǐng)著守門家丁打著燈籠,全都隔著十來尺的距離,小心翼翼地圍住一個穿著身煙灰色長袍的高個少年。 便是那少年沒有回過頭來,只那衣裳的顏色和那肩膀的寬度,也叫雷寅雙立時認(rèn)了出來,這果然是江葦青——自十五歲后,江葦青就再不肯聽太后的意思穿紅袍了,卻是不知怎么竟偏愛上了煙灰色。 聽到腳步聲,江葦青順聲轉(zhuǎn)過身來。燈籠晃動著的光線下,雷寅雙只看到他的唇在蠕動著,卻聽不到他的聲音。且這會兒他的眼神很有些不對,雖然臉沖著她的方向,那眼睛卻像是沒辦法對準(zhǔn)焦距一般,顯得很是迷離恍惚。 “怎么回事?!” 她向著他奔過去,卻于半途中叫王伯一把將她攔了下來。 “姑娘當(dāng)心!”王伯道:“世子手上有刀,誰都近不了身。” 雷寅雙一垂眼,這才發(fā)現(xiàn),江葦青的右手中果然握著一柄匕首。而,直到靠近了,她才發(fā)現(xiàn),他那煙灰色衣袍上到處沾著的深色污漬,顯然竟是血跡!更別說,他的左衣袖上竟全是被刀劃破的口子。 “怎么回事?” 雷寅雙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江葦青,只一甩衣袖,就將攔著她的王伯給甩到了一邊。 被眾家丁小心圍著的江葦青看著雷寅雙用力眨了眨眼,又狠搖了一下頭,看著她再次蠕動了一下嘴唇。雖然雷寅雙還是沒聽到他的聲音,可從那唇形上,她讀出,他這是在叫著她的名字,“雙雙?!?/br> 雷寅雙甩開王伯,義無反顧地向著江葦青撲了過去,卻是驚得險些被她推倒的王伯和那才剛追上來的于mama都驚呼了一聲:“姑娘!”“小心刀!” 江葦青于恍惚中看到有人影向他撲來,立時抬起握著的匕首向那人影抹去。 “是我!” 雷寅雙趕緊喝了一聲,一扭身,躲開刀鋒,才剛要去奪他手里的刀,就聽他含糊不清地叫了聲:“雙雙,你終于來了……”然后,便聽得“當(dāng)啷”一聲響,那匕首忽地從他的掌心里滑落,他則用力眨著眼,喃喃又道:“再不來,我可支撐不住了……” 雷寅雙趕緊跑過去,問著他:“怎么回……” 她的話還沒問完,就聽江葦青又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困死了?!眳s是踉蹌著迎向她,然后猛地伸手抱住她,那頭重重往她肩上一擱,竟是整個人都往下軟了下去。 這可把雷寅雙嚇壞了。他這么往她身上一趴,雖然她看不到他到底傷到了哪里,卻能立時就聞到一股nongnong的血腥味兒。她只當(dāng)他是受了什么致命的重傷,趕緊環(huán)著手臂抱住他的腰,又扭過頭去,慌張地沖著他緊貼在她臉頰旁的耳朵大聲叫道:“怎么回事?!你傷在哪里了?!誰傷了你?!你可別嚇我!” 那江葦青原都快睡著了,這會兒卻是叫她那大嗓門兒又給喝得清醒了些許。他不想她替他擔(dān)心,便拿右手在左手臂上的傷處狠捏了一下,卻是痛得輕哼了一聲,硬提著精神給她解釋道:“沒事,一點(diǎn)皮rou傷。”又道,“大意了,老太太叫我過去,沒想到十二姑娘也在,然后感覺就不對了……”這般說著,他的口齒漸漸又開始不清楚了,卻仍硬撐著解釋道:“……不知道在哪里中的招……那府里誰都信不得……只能來找你了……”又打著哈欠,靠在她肩上低喃道:“你守著我,我困死了,讓我睡會兒,別讓人碰我……”說完,便整個人都軟在了雷寅雙的肩上。 也虧得雷寅雙是練武之人,才沒被如今早已經(jīng)長得人高馬大的江葦青給壓趴下。 感覺到他不動了,也不再說話,雷寅雙嚇壞了,只當(dāng)他是昏厥了,便不客氣地伸手去拍他的臉,一邊“喂喂”地喊著。江葦青硬撐著睡意嘟囔道:“讓我睡,回頭跟你說……”說著,任憑雷寅雙怎么在他耳旁大喊大叫,怎么打著他的臉,他竟就這么睡死了過去。 聽著他的呼吸還算正常,摸著他的心跳也是正常的,雷寅雙的慌亂這才略緩了一緩,又回頭去喝著王伯:“快叫大夫!” 王伯立時答道:“已經(jīng)叫人去請了鐘大夫,怕是快到了。” 于mama也已經(jīng)指揮著人上前來接下那不知道是昏厥了還是睡著了的江葦青,道:“先把世子爺送去東小院吧?!薄鞘抢准姨匾饨o江葦青留下的院子,雖然他一次都沒有住過。 雷寅雙他們才剛把江葦青送進(jìn)東小院,那邊鐘大夫就已經(jīng)到了。 這鐘大夫原是應(yīng)天軍中的軍醫(yī),大興立國后他不愿意入朝,便退伍在京城以行醫(yī)為生。之前他是在別人的醫(yī)館里坐堂的,后來雷爹他們進(jìn)京后,就出資給他在那細(xì)柳胡同的巷口開了家醫(yī)館。雷家人有點(diǎn)小病小痛的,一般都是找著他來,所以雷寅雙對鐘大夫一點(diǎn)兒也不陌生。 鐘大夫那里幾乎是手才剛搭上江葦青的脈門,雷寅雙就已經(jīng)性急地問道:“怎么樣?有沒有性命危險?” 那不怎么愛說話的鐘大夫橫了她一眼,倒也應(yīng)了一聲,“脈相還算平穩(wěn)。”便不再搭理雷寅雙,細(xì)細(xì)替江葦青把了一回脈。 把完了脈,他拿起剪刀,才剛要剪開江葦青那沾著血漬的衣裳檢查他的傷處,卻是這才想起來,身后還站著個未出嫁的大姑娘。 他回頭看向雷寅雙。 雷寅雙則沖他一瞪眼,催促道:“快??!你看我做什么?快看看他傷在哪里了!”話畢,卻是忽然才悟到鐘大夫心里的忌諱,忙道,“沒事,他是我……” 她原想說,“他是我弟弟”的,可床上躺著的那人,如今明顯要比她高了一截,叫她那一聲“弟弟”竟有些叫不出口了。 見那鐘大夫仍挑著眉看著她,雷寅雙急了,干脆直接搶過那把剪刀,三兩下就剪了江葦青的兩條衣袖。頓時,江葦青那左胳膊上橫七豎八的傷口,就這么暴露在了眾人的眼前。膽小的翠衣甚至都驚呼了一聲。雷寅雙也猛地倒抽了一口氣。一向不畏血腥的她,這會兒看著那傷處,卻不知怎的,只覺得渾身汗毛一豎,竟是連腿都軟了。 “他、他……” 她一臉驚慌地看向鐘大夫。 這會兒鐘大夫也來不及糾結(jié)那“男女受授不親”的事了,趕緊搶過翠衣手上的燈,靠近江葦青的傷處仔細(xì)觀察了一會兒,松了口氣,道:“還好,傷口都不深?!彼挚戳丝茨莻?,疑惑道:“咦?看著怎么像是自己割的?” 雖然剛才江葦青的話說得很有些不清不楚,可雷寅雙的“腦洞”向來極發(fā)達(dá),只憑著那斷斷續(xù)續(xù)的幾句言語,她便已經(jīng)腦補(bǔ)出了一個大概。顯然是有人在算計著江葦青,他不想自己落進(jìn)別人的圈套,所以才以劃傷自己的方法,硬是逼著自己保持清醒…… 看著他的傷處,雷寅雙只覺得腦子里一陣發(fā)木,那沖天的怒火直燒得她兩眼酸澀,一口銀牙死死緊咬著,那緊緊捏起的拳頭竟發(fā)出一陣輕微的響動。 這捏緊骨節(jié)的響動,竟連鐘大夫都聽到了。他扭頭看向雷寅雙,見她緊繃著一張臉,只當(dāng)她是在替江葦青擔(dān)心,便安慰著她道:“姑娘放心,世子爺并無大礙……” 正說著,外面?zhèn)鱽硪魂嚰鼻械恼f話聲,轉(zhuǎn)眼間,花姐和李健都揭著門簾進(jìn)來了。卻原來,他二人恰好同時到家,聽到王伯和于mama的稟報,二人也顧不得換衣裳,便趕緊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