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清很是誠實地告訴他：“沒有。”杭清瞧著關(guān)天的臉色，還是給他添上了一句：“驍王送的東西這般貴重，自然是好好收了起來?！?/br>
    關(guān)天卻沒感覺到絲毫的安慰：“這世間再好的東西，也要阿卓看上一眼方才顯珍貴。若是放置在一旁不聞不問，那路邊一堆干柴也比它要有用了。”

    如果是面對從前的關(guān)天，杭清便忍不住嗤笑了。但他聽著關(guān)天正經(jīng)的口吻，倒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到了嘴邊的話都不由得轉(zhuǎn)了個彎兒：“那待回了宮，我取出來瞧一瞧便是?！?/br>
    關(guān)天變臉倒也快，臉上愁色褪去，轉(zhuǎn)而又換上了笑顏：“不必費那工夫，在此地也是可以瞧的?！?/br>
    關(guān)天沒說要如何瞧，杭清也沒多問。關(guān)天能備些什么東西呢？對于他太后之尊來說，都算不得稀奇。

    關(guān)天強忍下了心中的喜悅。到底是當(dāng)著這樣多的人，他可以不管不顧，然而卓漁卻不能。卓漁的出身本就多遭詬病，他如何能又給卓漁添一個惡名？

    這一路，關(guān)天便安靜極了。

    杭清還有些不大適應(yīng)。

    身后的人甚至隱隱和記憶中的某個人影重疊了。杭清陡然間生出了一個瘋狂的猜測。

    這些反派身上大都有相似之處，他們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第87章 第六個反派（15）

    卓太后找回來了！

    消息傳開的時候，眾官員恨不能敲鑼打鼓一舒心中喜悅。雖然他們打心底覺得這位太后不夠莊重, 但那有什么關(guān)系呢？太后尋回來了, 皇家的臉面，乃至整個大闌王朝的臉面也就尋回來了。

    就連這兩日驍王的荒唐行徑, 都變得可容忍了, 畢竟正是他將卓太后尋了回來。文官們自詡君子，而非驍王這等無視禮教的人物, 自然不會去計較這等微末小事了。

    而太后擅自出宮一事，文官們猶猶豫豫一番，最終也還是將此事拋在了腦后。那卓太后素來柔弱, 此次定然受了大驚嚇, 若是再有人站出來指責(zé)他擅自離宮一事, 還不知要釀成什么后果呢？便還是作罷了吧……

    杭清全然不知自己柔弱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

    此時他的跟前, 鐘槿炎同鐘桁二人跪得筆直, 一屋子的宮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 連抬頭看一眼都不敢。

    “今日母父所受的苦楚，皆是因我而起……”鐘槿炎面色泛著白，眼底帶著更多的血絲, 瞧著比關(guān)天要憔悴多了。

    這兩日，鐘槿炎同鐘桁受的折磨的確不小。鐘槿炎已然知道那刺殺的人是沖著他來的，偏偏他身為皇帝，看似手中權(quán)勢大，但同樣的，他所受的束縛也相當(dāng)?shù)拇?。關(guān)天能無所顧忌地去尋人, 他卻只能坐鎮(zhèn)宅中，強忍住內(nèi)心的煎熬。

    杭清瞥了一眼兩人的頭頂，有些無奈：“起吧，此事與你們無關(guān)，何須請罪？”杭清掩去了眼底的同情之色。鐘槿炎好不容易將皇帝做到了今日的地步，偏生寧德帝卻沒有死……

    作為一個對寧德帝毫無感情的冒牌貨，  杭清在心底幫鐘槿炎念叨了一句，希望寧德帝再死一次。不然原本就足夠崩壞的劇情，更會被攪得一塌糊涂。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

    卓漁死去的夫君都活過來了，那關(guān)天還敢這樣覬覦他嗎？只要寧德帝在世，所有膽敢接近卓漁的男人，那都是企圖給寧德帝戴綠帽子。莫說寧德帝本人該何等惱怒了，一干大臣官員也絕不會放過那人。

    杭清不由得很是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下，寧德帝近幾日內(nèi)再次走上黃泉路的可能性。

    這廂杭清微微出神，鐘槿炎望著他的側(cè)臉，心底一陣忐忑：“……母父。”

    杭清又低頭看了他一眼，還不等開口，門外兩個隨從抬著一口箱子進來了。緊跟著箱子進來的還有一個關(guān)天。

    方才還不肯挪動的鐘槿炎二人，立刻站起身擋在了關(guān)天的跟前。

    關(guān)天指了指身后的箱子，笑道：“這可是早前應(yīng)了要給太后的東西……”

    兩人都頗有些不是滋味兒，尤其鐘槿炎。他有種眼睜睜看著這該死的驍王，不斷送東西到卓漁跟前，以求娶卓漁的感覺。那感覺實在揪心得很。一瞬間，鐘槿炎的腦子里甚至動了殺了關(guān)天的念頭。

    鐘槿炎的不對勁兒，連杭清都清晰感受到了。

    屋中氣氛陡然僵硬了不少。

    關(guān)天倒是恭敬地朝鐘槿炎見了禮，生生將鐘槿炎的滿腹不快堵了回去。

    一旁的鐘桁冷眼看著關(guān)天。

    要是下一刻他們打了起來，杭清都不會覺得意外。

    杭清這才出了聲：“抬到跟前來吧?！?/br>
    僵硬的氣氛稍有緩和，兩名隨從小心翼翼地將箱子抬到了跟前。

    原本只是個外表黝黑，瞧著其貌不揚的箱子，但此時卻有皇帝陛下，與新晉的越王爺緊緊住了它。一時間，那負(fù)責(zé)開箱的兩名隨從都緊張得大汗淋漓了起來。而待到他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箱子打開——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和杭清之前收到的東西差不離。

    只不過這一箱因為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镁壒?，看上去更亂糟糟了些。

    隨從微微傻了眼。

    這便是主子要送出去的東西？隨從站在那里，猶如針扎一般，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拿錯了東西。

    這次杭清沒有急著讓人收起來，而關(guān)天也不再是三兩句話就退下。關(guān)天全然無視了一旁的鐘槿炎二人，他緊盯著杭清，仿佛眼中就剩下了杭清一人。

    鐘槿炎抿了抿唇，正要呵斥出聲。

    這頭關(guān)天突然開口了，他頭也不轉(zhuǎn)地指著那箱子，道：“太后仔細(xì)瞧一瞧，可覺眼熟？”

    關(guān)天沒有再唐突地喊“阿卓”，這讓鐘槿炎的面色稍微好看了那么一些。

    不過緊跟著就聽見關(guān)天道：“那是回來時的路上……”

    杭清腦子里的記憶頓時被勾了出來：“這是那些路邊的玩意兒？”

    關(guān)天微微一笑：“正是。”

    “這是你多瞧了一眼的餅糕?！?/br>
    “這是路邊雜耍藝人手里頭的木偶?！?/br>
    “這是路邊鋪子里，有人叫賣的時候，你多瞧了兩眼的杏仁酥?！?/br>
    細(xì)細(xì)一數(shù)下來，竟然都是杭清打郊外回來的時候，那多看了一眼的東西。最離奇的是，連一塊其貌不揚的布帛，就因為被杭清多看了一眼，于是也有幸被驍王買到了手中。

    他當(dāng)時若是多瞧兩眼腳下的路，難不成關(guān)天還會將整條街買下來給他嗎？杭清想著想著，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想笑。因為若是如此，以關(guān)天的作風(fēng)，怕是真有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我多瞧了一眼？”杭清問他。

    關(guān)天這樣的人，竟然會細(xì)心至此，實在令他有些意外。

    關(guān)天也沒想到杭清會問這樣的問題，他微微一怔——因為至始至終我都望著你啊。

    這句話霎地從關(guān)天心底冒了出來，將他自己都驚了一跳。

    一個成過兩次婚，年紀(jì)已然不小的哥兒，卻令他不可自拔。莫說是說出去沒人會信了，就連關(guān)天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那頭的鐘槿炎二人也想到了答案。

    若非對卓漁關(guān)注極了，關(guān)天又怎么會注意到卓漁多看了一眼什么東西呢？

    鐘槿炎神色變幻，最終定格在了一個帶著怒意的表情上?！皦蛄恕！辩婇妊壮雎暤?。從前他避讓關(guān)天的鋒芒，一是因為他力量還微弱，不能與關(guān)天匹敵，二是因為都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小事，大事上關(guān)天并非拎不清的蠢貨。可如今……若是再讓他就這樣瞧著關(guān)天朝卓漁獻殷勤，那不如殺了他來得痛快。

    “驍王平日里行為不端，朕也不曾指責(zé)過半句。但驍王可曾想過，在太后跟前也如此不端，是將皇室的臉面擲于地上踩踏！”

    這話就說得重了些。

    關(guān)天不為所動：“天下臣民不都是鐘家的臣民嗎？太后是鐘家的太后。關(guān)天身為臣，將所得一切珍寶獻于太后，有何不妥？”

    旁邊的隨從們早已經(jīng)懵了。

    不就是驍王送了一箱子雜亂的玩意兒嗎？怎么，怎么陛下這就發(fā)怒了呢？

    珍寶？這也配稱珍寶？鐘槿炎面上怒色更甚，不過他心底也更清楚，這些東西看似不比珍寶，但應(yīng)當(dāng)都是關(guān)天親自去挑選的，這其中蘊含的意思就更令人惱怒了。與其送這些，鐘槿炎更恨不得關(guān)天只是送了些粗鄙之物。卓漁身處宮中多年，他那死去的君父對卓漁多有寵愛，卓漁見過的珠寶還會少嗎？到時候自然是不被卓漁看在眼中的。

    偏偏關(guān)天送了這些玩意兒！

    卓漁素來是個心軟的，若是被打動了該如何？

    “荒謬！這便是你所謂的珍寶？驍王難道是在消遣朕與太后嗎？驍王行事灑脫，但卻不能這般放肆！”鐘槿炎一聲厲喝：“爾等退出去！”

    侍從和隨從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就這樣退出去。

    這屋子里站著的可是這全天下最有權(quán)勢的幾人了，這幾人若是出了意外，他們就算是有一萬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退出去！”鐘槿炎幾乎是和關(guān)天一同出聲。

    眾人打了打哆嗦，只得退了出去。比如擔(dān)心日后，還是先擔(dān)心眼前被遷怒吧。

    不一會兒屋中就剩下了杭清四人。

    杭清：……

    這劇情的發(fā)展越來越迷了，為何他已經(jīng)開始看不明白了？原本要等到幾月后，兩人才會徹底撕破臉來，已經(jīng)提前到今日了嗎？那么明日就該是什么？明日就是驍王舉兵了嗎？再加上個一旁還虎視眈眈的寧德帝。這劇情恐怕要爛個徹底。

    “炎兒。”杭清叫了一聲。

    素來聽話的鐘槿炎卻沒有動。

    杭清擰了擰眉。

    關(guān)天這才將目光移到了鐘槿炎的身上：“陛下，您意欲何為呢？”

    鐘槿炎面上怒火更甚：“朕要驍王日后不得再入后宮！身為外臣擅入后宮，若非驍王一身軍功，便早該死個千百回了！”

    關(guān)天微微笑了：“陛下何至如此惱怒？便因為陛下也對太后有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嗎？”

    杭清：…………

    關(guān)天不會是瘋了吧？

    鐘槿炎的反應(yīng)卻激烈極了，他幾乎是想也不想便怒斥道：“休要胡說！你懷有齷蹉心思，便看旁人也是如此嗎？簡直荒唐！朕，朕怎會有你那樣的心思？”

    但鐘槿炎的模樣卻看上去色厲內(nèi)荏極了。

    他越是激烈，就越是顯得心虛。

    杭清忍不住抬手撫了撫額。

    他是真沒想到鐘槿炎會喜歡他。畢竟他與鐘槿炎維持了多年的父子情分，哪里是一遭揭露毫無血緣，便能就此生出別的心思來的？

    眼看著已然撕破了臉，關(guān)天也不再作掩飾了，他的面色沉了下來，道：“阿卓還年輕，難道陛下便要阿卓在宮中過上一輩子嗎？那宮中上下待他不敬，阿卓出淤泥而不染，又與別的太妃不合。他還有那樣漫長的日子要去過。你就要讓他過這樣冰冷無趣的日子嗎？”

    杭清：……

    他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呢？

    敢情他如今是朵白蓮花呢。

    鐘槿炎被噎住了。